別問我是誰 八 、各自的樂章 作者 ︰ 暉蘭

在話劇社為演出成功歡呼雀躍的同時,音樂廳的後台卻是另一番光景。雖然距1點半的演出還有一個多小時,舞蹈社的社員們都已經進入角色了。換服裝,化裝,檢查頭飾,大家各忙各的,倒是沒什麼大型演出前該有的凝重氣氛。舞蹈社一向是翠薇學園的驕傲,不但每年都有一次對外大型公演,而且經常被請到校外友情演出,這兩年更是包攬了市區各項比賽中的大獎。也難怪社員們對這次游園會的演出談笑風生,感覺上就和平時排練沒什麼兩樣。

「看見社長了嗎?」一個社員拿著把紅綢折扇見人就問。

「社長啊……有‘貴——’客來訪,她剛剛從那個門出去了。」

「謝了,她這把扇子好象……」

「哎哎——你千萬別去!現在是私人會面時間,你還是別去當電燈泡吧?」

「噢——明白了明白了……嘻嘻……」

兩人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繼而躲去一個角落偷笑起來,將扇子的事遺忘在一旁。

化裝間外,喬雪霓背靠著牆,雙手環胸,柔軟的水袖飄飄然垂及地面。這樣的站姿與那身閃閃發亮的舞衣十分不搭調,但並未減弱她渾身散發出的魅力與艷光。

姚晨剛站在她對面大約高出半個頭。他臉上的表情是尷尬、眩惑而期待的。

「你今天好漂亮!」見到她後,他足足驚艷了半分鐘才吐出第一句話。

喬雪霓卻不以為然。對自己的外型她一向有足夠的自信。從小到大,「你好漂亮」一類的贊美她早就听多了。難道就沒有人發明些新穎的句式嗎?

「找我有什麼事?」她淡淡的問。

「我想,你可能餓了。」姚晨剛伸出右手。「巧克力?」

「我10點吃過一餐。」她不為所動。「你知道我一向不吃巧克力,甜得膩人。」

「消閑派怎麼樣?」他右手縮回外套口袋,再伸出,掌心里多了一袋小包裝點心。

「現在吃東西會發困的,我領舞需要清醒。」她似乎有意抬杠,不過語氣已不那麼生硬了。

「那正好,」他樂著張開左掌,「薄荷糖,陳皮梅,你挑一樣。」

「你變魔術啊?」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瞧他一個大男生放段對她如此費心,總是十分受用的。也罷,今天就不再為難他。于是,她揀起那包陳皮梅,「呲啦」一聲扯開包裝。

「一起吃吧?」她將開口遞到他面前。

謝天謝地……姚晨剛大大松了一口氣。別看他表面上應付自如,心里可著實緊張得很。要是雪霓再不融化那一臉寒冰,他真的無技可施了。他今天來,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如果能夠和好,他願意和她從新來過,若是不能……他就放棄……他真能放棄嗎?已經那麼久了,他付出了那麼多……

「雪霓,我……」

「味道不錯,你怎麼不吃?」

「不用了,我想……」

「有紙斤嗎?我擦擦手。」

「用我的手帕吧,很干淨,我還沒用過的。」他掏出兩塊疊放在一起的手帕,將上面藍格子的那塊遞給雪霓。

「我喜歡白色的!」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將另一塊手帕拿到手。

「不行!那不是我的!」姚晨剛心里一急,聲音無形中大了幾個分貝。

喬雪霓臉色微變。在她的記憶里,晨剛從來不曾大聲吼過她。現在為了一條手帕……真絲的質感進一步證實了她心中的疑惑——這絕對是女生的東西。

「瞧你緊張的,不過是條手帕而已,我為什麼不能用?」她慢條斯理的擦著自己的手指頭,幾道明顯的黃印子立刻附著在白色的絲絹上。扎眼的污跡帶給她一種不知名的快感。

「那是我要還人家的,你別擦了!」姚晨剛想拿回手帕,卻被她揮手閃過。

「還給誰呀?」

「高一(5)班的顧曉雲,昨天是她幫我……」

「哼!」嬌柔的聲音瞬間降溫至冰點以下。「果然是個女生。」

「雪霓你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事情是……」

「你是我肚里的蛔蟲麼?你知道我是怎樣想的?女生的手帕又怎麼會跑到你身上?!」冰冷的聲音漸漸變得尖銳刺耳。「別告訴我你昨天摔倒,受了傷,那個什麼顧曉雲好心幫你包傷口,我才不信!」

「可事實就像你說的這樣……」

「鬼才信你!想不到你真把我當傻瓜,定情之物都拿了為什麼不敢承認?想腳踏兩只船?姚晨剛我告訴你,你做夢!你以為這個顧曉雲是什麼純情小女生嗎?貼身的手帕都肯給人,不要臉……」

「夠了!你不要這麼無理取鬧好不好?」

「我無理取鬧?好,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無理取鬧!」將手帕狠狠朝地面一摔,她一腳踩上去,不夠,再踩幾腳,碾兩下,踢飛出去。不再看姚晨剛一眼,她轉身走進更衣室,反手把門摔上。

「為什麼會這樣……我又做錯了什麼?」姚晨剛無力的靠著牆壁,往事一幕幕從眼前劃過——

放學路上,他背著兩個人的書包走在她身旁;

新課本發下來,包書皮的任務他一手接過;

快餐店里,他不厭其煩的為她挑選中意的食物和飲料;

公園門口,他焦躁的等待已經遲到兩個小時的她;

……她不理他,不接他的電話,對他歇斯底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也許,是該放棄的時候了……他彎腰撿起顧曉雲的手帕,塞進口袋。

前台飄來的音樂,有些模糊,敲在人心里,那麼的不是滋味……

音樂廳前的草坪上,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女孩有一頭如她眼眸一般烏黑的秀發,柔順的披在肩上,襯得她本就如那一襲白衣般的肌膚更加白皙似雪。她仰頭望著眼前的建築,目光流露著驚嘆,因而沒有留意男孩投向她的溫柔目光。

「好漂亮……」她的贊美發自內心。

「音樂廳是翠薇學園最有特色的建築之一。」陸宇航謹記自己的「導游」身份。

「之一?」若宇略顯驚訝,再度望向這座以半錐形為主體的建築。

純白色大理石圍牆是高雅的象征,別具一格的蘑菇傘蓋向六方伸展,與四周支撐的巨大石柱相連,渾然一體。

若宇從未見過這麼棒的建築,而它居然只是「之一」?

「戲劇中心和圖書館也是名家設計,各具特色。」陸宇航看出了若宇眼中的期待,接著問︰「要參觀嗎?反正離開演還早。」

若宇欣然點頭。不知從何時開始,難以名狀的安全感取代了心頭那一絲尷尬。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多好,她在默默期望著,祈禱著。

「為什麼這麼照顧我呢?你是學生會長,應該很忙才是。」通往戲劇中心的甬道上,她第一次主動開口。

因為喜歡你……陸宇航幾乎月兌口而出。不行啊,這樣會嚇壞她。想了一會兒,他找到一個自認為最合適的理由︰「因為你是若彤的妹妹。」

只是妹妹呀……若宇垂下眼楮,長長的睫毛遮住希望落空後的苦澀。

「還有,我們的名字里都有個‘宇’字。」他補充道。

真的?若宇驀地被這一巧合吸引了。這代表什麼嗎?亦或僅僅是巧合……她不知道,唇邊卻不自覺泛起了微笑。

那是個令人釋懷的笑容。陸宇航輕松了,不再為她缺少表情的沉默而忐忑不安,他發現自己無法移開視線。若宇抬起頭,和他炙熱的目光踫個正著,仿佛被燙了一下。別開頭,她假裝望向前方掩映在樹影之後的磚紅色建築。

「那是戲劇中心?」

「是的,想不想進去瞧瞧?」

「好吧……如果來得及。」若宇輕輕點頭。

郭可瑩洗掉臉上的妝,頓覺輕松不少。收拾好道具和戲服,她漫步走出空無一人的後台。厚厚的帷幕把舞台隔出一個獨立的空間,安靜極了。可瑩閉起眼楮,隨心所欲的走著台步。對這舞台她太熟悉了,就算閉著眼楮也能準確無誤的走到燈光的位置。她盡情跳著,旋轉著,耳邊響著腳步的回音和掌聲。掌聲?身後一股存在感令她驀地轉身。那個斜斜倚在牆角的不是蔡志翔是誰?

一絲莫名的驚喜轉瞬就被惱意取代。蔡志翔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看,這種視線令她渾身不自在——她、被、偷、窺、了!

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揚起頭(身高的差距令她無法平視他的眼楮)。她用她自認為最凶的口氣大聲質問︰「你站這里多久了?!」

遺憾的是,在蔡志翔眼中,這般氣勢搭配她緋紅的臉頰和閃亮的眸子,多了三分嬌嗔,少了兩分凌厲。

「喂,說話!」可瑩一拳打在他肩上。「啞巴啦?為什麼在這里偷看我?這是侵犯他人隱私的行為,我可以告你!」

蔡志翔心里好笑。偷看?在這麼空曠的舞台上?虧她想得出來。

「不是你自己要閉眼的嗎?」

呃……好像是的,可他理直氣壯的笑容更讓她不爽。

「你不該鬼鬼祟祟!」她決定給他追加罪名。

「我是來要報酬的。」

「什麼報酬?」

「午飯啊,你不會食言吧?」

「啊,你還好意思說?」罪名再加一條。「陸宇航根本沒來!」

「沒來?」蔡志翔下巴掉了。「真的沒來?你確定?他明明答應我了!」

嗯,有點兒扳回一城的感覺。可瑩眨眨眼,仔細端詳他的臉色,的確不像說謊。

「他怎麼答應你的?」

「他說……」蔡志翔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陸宇航並沒有「說」他會來。那天,他把他的微笑加點頭解讀為「放心,我一定去」,現在他明白了,那根本是奸笑!可惡,居然耍他……

「……我也是受害者。」他苦著臉說。

「所以?」可瑩把下巴揚得更高。她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自命不凡的家伙。

「那……午飯……」

「可以啊,我們去吃。」她干脆的說。

什麼?答應了?蔡志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魔女幾時變得這麼好說話?

「反正下午沒事,我們可以出去吃。」可瑩露出甜甜的笑容。

蔡志翔突然覺得那抹甜笑和陸宇航好像。她打算帶他去什麼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我想麥當勞是個不錯的選擇。」可瑩繼續笑。

「好啊,麥當勞很好。」他想他可能多心了。

「我好想念巨無霸和隻果派。」

哦?可瑩怎麼知道他喜歡吃這兩樣?

「如果薯條upsize外加巧克力聖代就更完美了。」

「完全同意。」他想魔女也有體貼的一面。

「你夠錢買兩套嗎?」

「啊?」蔡志翔呆滯片刻。「為什麼是我付帳?當初明明說好你請我……」

「注意你的用詞。」可瑩眼楮一瞪。「你好好回憶一下,我可沒說郭‘請’你吃飯。是你找我作陪,我當然要收些酬勞。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飲料算我頭上好了。」她雙手盤在胸前,斜眼瞅著蔡志翔,仿佛施了多大的恩惠。

蔡志翔哭笑不得。「要是你心情不好呢?」

「當然是兩個巨無霸。」

「小姐請……」他讓出一條路,不知是否該慶幸自己的「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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