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星期四,藍天白雲下的校園充斥著不同以往的歡騰。為期三天的藝術節正式拉開帷幕。
在學生會的精心策劃下,今年的藝術節一改往年的刻板模式,變單純的文藝演出為形式輕松自由的大型游園會。游園券公開對外銷售,既擴大了翠薇學園的影響力,又能彌補資金的不足,提出這個建議的正是學生會出了名的算死草——學習部長曲雲楓。
此刻,他正坐在會議室的長桌一頭,研究著那份幾經修改的日程表。口中傳出的喃喃自語約略可聞。
「雖然各項節目已經排得夠緊湊了,可總覺得還少了點兒什麼……對了!書畫社和插花社都有展覽,為什麼不將學生作品當作紀念品對游人出售呢?讓我算算……一件五十,十件五百,二五一十,五五二十五……呵呵,進賬不下兩千塊呢!呃……這麼做好象對晨剛不大公平……罷了,體育性社團的經費讓他自己搞定,大不了由他擺攤賣籃球……」
「好主意……」
「那是,不看是誰想出來的……哇!你怎麼進來的?」他大叫。
「走進來的。」姚晨剛老神在在的答道。「如何,雲楓老弟?給我們‘體育性社團’擬個商業企劃?算算我們三天能賣多少籃球?」
「嘿嘿……」雲楓訕笑了幾秒,突然一轉話題︰「想不到你居然有空兒溜到這兒來,喬雪霓呢?」言下之意,她怎麼會放他出來晃?「別告訴我你被甩了?」
沉默。
「喂,你別嚇我,」曲雲楓敏銳的察覺到此刻的體育部長和往常不同,「我瞎說的……即使被我說中的你也別有輕生的念頭,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和大好的將來……呃,今天天氣真好……」被兩道殺人目光凍傷後他識趣的閉了嘴。
「踫!」的一聲,會議室的門被重重摔上,地板和牆壁同時震了一下。
「也許我該提議改良這棟樓的防震設施……」曲雲楓的喃喃自語被再度合攏的門板隔離在會議室封閉的空間里。
姚晨剛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別告訴我你被甩了?」他回味著雲楓玩笑似的問話。當然沒有!他和雪霓的感情一向很好,只不過最近工作忙的點兒,見面少了點兒,態度淡了點兒,摩擦多了點兒……
對,他們有摩擦,有摩擦怎麼了?有摩擦又不代表他們的感情變質,更不代表他面臨被甩的命運!他只是……他只是有點兒煩……煩什麼?煩在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記得剛入學的時候,美麗出眾多才多藝的雪霓就是天空中一顆耀眼的明星。升上高二後更是被冠以「校花」之名。她從小學舞蹈,又彈得一手好鋼琴,舉手抬足一顰一笑都別有韻味。在她身邊,總少不了一群親衛隊似的追隨者。男生居多,女生也不少。然後,她選擇了他。
說「選擇」可能不大貼切,說他們在當選學生會干事後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可能更恰當吧?事實上,他們也從未口頭上表明過男女朋友的身份,但大家早把他們出雙入對的事實當作笑談,特別愛在他面前時不時的揶揄一番。他起初還搪塞幾句,到後來也就默認了,而她……也沒有否認。
在旁人看來,他們是絕配,是金童玉女,羨煞了不知多少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但他自己心里明白,雪霓的心至少還有一半不在他的身上。有時候他甚至懷疑,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和他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但這種困惑終究是一瞬間的事。每當雪霓對她甜甜一笑,他便像失了魂兒一樣,忘了所有……
說他傻也可以,畢竟他是她目前唯一的男朋友,不是嗎?他有足夠的條件,不是嗎?說不定他這一身頑強的傻氣真能打動她那剩下的半顆心,不是嗎?
命運像是要徹底考驗他的耐心和誠意。
最近幾個星期,雪霓總是冷冷淡淡,若即若離。問她怎麼了,她嫌他煩;不問,她又怨他不關心。身處這種左右不是人的境地,他除了走一步是一步,別無他法。昨晚打電話給她的時候本想好好談一談,可沒說兩句就被她掛斷了,理由是頭疼,說話越多頭越疼。明知是個再荒唐不過的借口,他有什麼辦法呢?他才是真正頭疼的那一個……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是很容易倒霉的。
因此,當這位運動神經絕佳的體育部長在六個人並排走都不嫌窄的樓梯上發生「撞車事件」的時候,我們實在應該虔誠的為他祈禱和嘆息。
「啊!踫! 當!@#%&*……」
塵埃散盡,姚晨剛勉強撐著地面坐起來,赫然發現視野里多了一個人——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你要不要緊?」他顧不得自己,極力想把女孩扶起來。但願情況不會太糟……
女孩一手扶著額頭,使勁兒搖了幾下,清湯掛面的短發乖乖閃去兩邊,露出一張白淨的女圭女圭臉。當她意識到自己正倒伏在一個人的身上時,嘴里冒出一連串的「對不起」。慌張挪動自己身體的結果是再次摔倒,這回扎扎實實的撞到了姚晨剛的手臂。
肘關節傳來的陣陣刺痛令他皺眉。
「你流血了!」女孩驚叫出聲。「別動!我幫你包扎!」
「不用,我可以去保健室,這點兒傷不算……」他話音未落,女孩卻已經魔術般的變出一條真絲手帕,利索的在傷口處纏纏繞繞,邊包扎邊囑咐︰「光這樣還不行,12小時內必須消毒上藥,再換上干淨的繃帶,否則會有發炎甚至化膿的危險,短期內不要打球了,知道了嗎?」說話的口吻像極了訓導主任。
姚晨剛還有點兒愣愣的反應不過來,只曉得「哦」和點頭。
「那好,學長,以後下樓請小心。我是高一(5)班的顧曉雲,請多指教。」鞠躬,轉身,走了。留下搞不清狀況的大哥站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發呆。
我怎麼像個傻瓜一樣?姚晨剛瞧著包在傷口上的白手帕思量。分明是個小丫頭,才高一,還不到我肩膀高呢!听她叫「學長」的口氣怎麼跟叫「學弟」差不多?最後竟然還鞠躬?請多指教?日劇看多了吧?
「呵……」他突然笑了出來。長久以來內心的陰罹仿佛給這個小插曲吹散了不少……
時間過的飛快。是因為校園里到處洋溢的節日氣氛嗎?快樂的時光似乎總是那麼短暫。
林若彤播完最後一支點播歌曲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下午五點了。
「好累好累!」她揉著僵硬的肩膀,閉上雙眼,全身放松的縮進塑膠椅有限的空間里。
一下午的播音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輕松。不甚寬敞的播音事里雖然有台電風扇,在這種完全不通風的狀態下吹出來的溫度至少在三十上下,稱得上「暖」風陣陣。點播處送來的表格更是如雪片般應接不暇。經過連續五小時和熱氣、汗水、蚊蟲、麥克風的艱苦奮戰,即使經驗豐富如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累、慘、了!
要是現在有杯冰涼的烏龍茶從天而降,她願意天天……不,每月初一、十五……也不大好,呃……算了,就明天早上燒香拜佛,以謝天恩!不知道如此「虔誠」的祈禱是否有用……
若彤一面閉著眼楮做白日夢,一面很現實的伸手向桌面的一角模索。這一下午,同一個動作已經重復了不知幾百遍,她十分肯定自己閉著眼楮也不會模空。雖說這個一升半的水壺只剩下個瓶底兒,但已她目前的狀態看來,一滴水也能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不出所料,她順利模到了瓶子。咦?等一下,怎麼縮水了?而且還涼絲絲、濕乎乎的……一個結論慢慢在她疲憊的大腦中成型——這不是她的水壺。
睜眼定楮一瞧,若彤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蹦起來。
「烏龍茶!!!」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貪婪的猛灌兩大口,一股清涼直下丹田。舒服!痛快!
難道真是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觀音大士顯靈,听到了她「虔誠」的祈禱?蒼天果然不負有心人,好人有好報,多行善事多積福,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
一回身,看到倚牆而立的陸宇航她一點兒也不訝異。
「終于發現我的存在了?」他朝著她走過去。
若彤用力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舉瓶回禮後便繼續大口大口的享受烏龍茶去也。不是她冷落陸大會長,而是她這一下午已實在說了太多太多,眼下當然是喝比說重要。況且,對人家的一番心意,不表現的熱情一點兒是很沒禮貌的,對不對?
「沒人跟你搶,用不著喝這麼急吧?」陸宇航說的頗有些自憐。堂堂學生會會長竟然敵不過一杯茶水的魅力,說出去不把人笑死?
「今天才頭一天,你挺的住吧?」他多少有點兒為若彤的工作量擔心。
若彤卻擺擺手,一臉的不在乎。
「你也真是,平時不是‘培訓’了好幾個幫手嗎?都擺到哪兒去了?」陸宇航繼續發牢騷,顯然對她包攬播音工作的行為極度不滿,「別人都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呢?工作狂也不是這麼當的……」
若彤把滿滿一瓶茶水喝得一滴不剩,戀戀不舍的將空瓶子扔進垃圾桶,卻依然不開口,反而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本本,飛快的寫下幾行字,舉高到陸宇航面前——
「誰當工作狂了?我明天上午休息。」
「真的?」陸宇航不以為然的挑高了眉毛。
「當然,騙你有錢拿啊?」若彤繼續奮筆疾書。「我早答應可瑩,明天的話劇公演一定出席。」
「話劇社公演?真巧,志翔昨天也央求了我半天,還說什麼我一定要坐中間一排左起第三個位子。」
若彤愣了一下。
「……」
「什麼意思?」陸宇航指著本本上那六個點問道。
「我答應可瑩坐中間一排右起第九個位子。」若彤寫道。
「戲劇中心中間一排一共有……」
「12。」答案呼之欲出,連單位名稱都省了。
「也就是說……」
「挨著。」推理結果躍然紙上。
「那麼……」
「你去嗎?」若彤搶先在本本上寫下疑問。
「我不知道志翔哪輩子和話劇社扯上的關系,不過瞧他求我的可憐樣,如果我不出現他好象會很慘。」
「你去?」
「呵呵……我不去!」幸災樂禍的笑聲。
若彤手里的本本險些滑月兌手,她怎麼也沒想到陸宇航會給她這麼一個答案。這家伙……居然為了看好戲陷多年的兄弟于不義……真能把若宇交給他嗎?心思一轉,她動筆寫道——
「我給了若宇游園券,想不想知道她幾時來?」
亮出本本的一瞬間,若彤滿意的瞧著陸宇航那張臉由白轉紅,由紅轉青……哈,值回票價了!
「呃……謝謝……呃不,我是說……我還有事,那個……先走了……byebye!」聲音未老人先逃。
若彤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得意的吹了吹自己的劉海。
明天……真是個令人期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