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朱雩妮尖拔的哀嚎聲,劃破冷夜長空。
佇候在寢房內外的侍女、土兵們不僅沒被嚇到,相反地精神大振。他們夫人沒死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忍著奔進去一探究竟的沖動,在前院、長廊來來回回踱著方步,口中喃喃感謝老天大慈大慈,沒讓他們變成陪葬的兵馬俑。
「你這凶手凶手凶手!」朱雩妮一醒過來,就揮動繡拳,不分青紅皂白朝淺井大夫猛追。
「雩妮!」聞訊提前一天趕回來的織田信玄,已經在她床苗候五個時辰了。「淺井大夫沒惡意,他是在幫你做針灸治療,彌乖,別亂動。」「他扎得我好痛。」朱雩妮不打算當傻大個,由著這名小頭肥身的男人將她活馬當死馬醫。「正統的針灸術扎人是不會痛的。」
「夫人不懂醫術,怎可信口開河?」淺井大夫非常生氣她的指責。
「誰說我不懂?我六歲就熟讀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八歲時‘大觀本草’便可倒背如流,十歲上下即將‘筠州仙人掌草’念得滾瓜爛熟,你敢說我不懂醫術?」她說得振振有辭,把幾本知名醫書像順口溜一樣,連結巴、停頓都沒有地「倒」出來,堵得淺井大夫啞口無言。
「既然如此……」淺井大夫臉上夫光,濃濁喘了數口大氣,低著頭朝織田信玄行九十度大禮,既言︰「請原諒我無法再為夫人醫治。」不止他,照這情形看,就連御醫也不敢以身試法。
「好的,你先請回吧。」織田信玄頗能體諒他的難堪。任誰遇見了這種凶婆娘都要大嘆吃不消的。
譴走所有的侍女,織田信玄的臉孔馬上恢復他原有的陰幽冷寒。
「你——」才想拎她起來好生責問一番,不想她竟又昏死過去了。是否傷及內月復?不然怎麼會時醒時昏?
織田信玄憂心地翻看她手、腳、肩上共四處的傷口,所幸每一處均只傷及皮肉,應該沒什麼大礙。然……她的雙頰為何由白轉綠,由綠轉黑,唇瓣也暗無血色,其中定然有另有原故。
「阿發,找人搬兩個熱爐進來,火燒旺一些。」她不讓大夫診治,只好由他親自動手嘍。
兩具熱呼呼的碳爐,迅即將臥室薰得溫暖舒暢。織田信玄小心翼翼地褪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驚見她腳口兩片巴掌大的瘀青。
自作虐不可活!好端端的日子不過,跑去攀樹爬牆,真該讓她自作自受。哼!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要這種妻子千什麼?
幸虧她軟膩的胴體有著完美誘人的曲線,很能撩撥織田信玄飽經滄桑的心,否則他鐵定會拂袖而去。
扶起她的上半身,輕輕按向其中一片瘀傷,朱雩妮驀地睜開跟楮,僅僅瞟他一眼,便大口大口吐出暗紅色的血。
「雩妮!」織田信玄看得驚心膽顫,「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救你!」他不明白自己干嘛那麼緊張,她就算一命嗚呼,隔一、兩個月後,另娶一個便是了,何必慌張得手足無措呢?「別假惺惺的,你巴不得我跟你……莎喲啦啦,以為我不知道。」朱雩妮氣息奄奄,星眸半張,含愁帶怨地掃向織田信玄。
什麼節骨眼,她居然還有心情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欠揍!
「所以你更應該趕快好起來,讓我不能如願以償,你不是我恨之入骨?何必犧牲小命,遂我的心願呢?」他咬著牙,話是由齒縫進出來的。說得也是!朱雩妮病得神智不清了,織田信玄冷嘲熱諷的反語,傳到她耳里卻也醒醐灌頂,令她忽然充滿求生的意志。
「南星、防風、天麻、白附子……等十二味藥物,請阿發姊放在藥臼搗爛,和以熱酒,調成藥膏,讓我敷上七天,應該可以痊愈了。」她僅憑記憶,將藥書中記載跌打損傷的方子念出來,至于能否醫好自己的病,根本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織田信玄听她念得挺順的,料想十之八九錯不了,立即喚進阿發,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備妥藥膏。
等待女們把朱雩妮吐得滿地的污血清理干淨時,已是更深露殘,弦月西沉。
始終負手佇立于窗前的織田信玄,徐徐轉過頎長的身子,目光灼灼地凝睇著斜臥在榻前的朱雩妮,心里頭百味雜陳。’她果真是大明皇朝的郡主?依她這段日子的行為舉止判斷,恐怕連大家閨秀都談不上。當初他所以投多做考慮即同意這樁婚事,實在是因為壓根沒把她放在眼里。大丈夫何患無妻?放眼天下諸侯誰不是後院佳麗無數?早知道她是這麼荒誕不羈,縱性妄為的女子,就該一刀作了,永除後患。
然,很沒道理的,他竟絲毫不後悔娶了她,也許……也許她還有一些利用的價值吧。
織田信玄不由自主地再三流漣于朱雩妮仿如玉雕般無瑕的軀體。自古英雄皆風流,他總算弄清楚自己為什麼努力想挽回她的性命了。
他從不認為和她之間將會產生白首共偕的情愛,他只是膚淺的明白,他要她,如此而已。思及至此,他突地燃起一股輕蔑的心態,輕蔑一名任由他予取予求的女子。
晨雞啼時,阿發送來了按照藥方子研磨成的藥膏。
「替她敷上吧。」覷著她慘綠的容顏,因爐火映照,逐漸呈現出淡淡的殷紅,緩緩長嘆一聲,「連續敷上七天,絕對不可中斷。」吩咐完,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阿發看他冷冰冰的面孔,心想這下完了,她的新主子尚未得寵就失寵,往後她的日子勢必也不會太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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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跡似的,朱雩妮渾身的傷痛,竟被她胡里胡涂給治好了。雖然足足延了兩個七天,但她僥幸從鬼門關拾回一條命,卻是不爭的事實。「夫人的醫術的確神乎其技。」阿發由衷地發出欽佩之語,臉上則前所未有的恭謹謙卑。
「我哪懂什麼醫術?只是隨便胡謅而已。」重傷初愈的朱雩妮稍嫌清瘦,然艷麗嬌美依舊。
病才剛好,她已迫不及待地央請阿發為她煮一整桌的美味佳肴,讓她彌補被虧待于一、二十天的「胃老爺」與「腸姑娘」。
「隨便胡謅就那麼厲害,更了不起。」阿發諂媚地討好她。
「嘿!你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有問題!」朱雩妮放下竹箸,覷到她面前「坦白從寬,自首無罪,說,你是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住到籠煙樓那麼久,阿發除了怕她死,並有事沒事提醒她生兒育女的重要性,幾時那麼狗腿過?
阿發先尷尬地裂嘴傻笑兩聲,才鼓足勇氣道︰
「我母親兩個月前到奈良去,不知吃了什麼東西,整張臉又腫又紅,肚子脹得好大卻排不出任何東西。請采的大夫,沒有一個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麼怪病,所……以,想……想請……請夫人……」她結巴得不敢往不說,擔心朱雩妮不高興,一狀告到織田信玄那里去。
糟糕!她真把我當神醫了。
朱雩妮為難地攏著秀眉,她是很同情她母親的遭遇,也八成可以猜出她應是中了某種毒藥,但……她怎敢隨便開藥方子給她?醫自己可以馬馬虎虎瞎蒙,弄錯了僅僅害到自己與他人無關,反正活著比死了好不到哪里去,可醫別人就大大不同了。
「我並非不肯幫你的忙,實在是…」她不會那麼走運,每次都蒙對吧?「求求你千萬幫忙,」阿發猛磕頭,兩泡眼淚脅迫似地掛在眼眶是晃呀晃,「我母親的病就全拜托你了。」
強人所難嘛!有規定會背四書、五經、孟子、論語、左傳的人就一定是大文學家嗎?「我告訴你了,我不是大夫,望、聞、問、切那一套我統統不會,我醫病只是憑‘感覺’——」唉!要她解釋幾遍,她才願意饒了她。
「這就夠了,阿發相信夫人的感覺。」
沒見過這麼盲目的人,憑感覺她也信,朱雩妮算是被她徹底打敗了。
「是你說的,假使你母親有個三長二兩短,可不是能來找我索命。」丑話先說出來,以免日後糾紛不斷。
「是是是。」阿發又是一連串的磕頭。
踫到這種人,只好硬著頭皮蠻干了。朱雩妮取過文房四寶,在宣紙上寫著︰「山甲、歸尾、紅花、大黃、乳香…以水酒煎七分,再加股童子尿……「拿去吧!我就記得這麼多了。」多虧她記憶力超強,不然整整六年沒溫習,換作別人,早忘得一干二淨了。
「多謝夫人,請容我先退下。」阿發如獲至寶,把藥方子高高捧至手上,險險撞到甫從廊下走進來的織田信玄,「玄黃大人!?」
「嗯。」織田信玄好奇地瞥向她興奮異常的臉,原想問她什麼,一見到朱雩妮即將到了口邊的話咽回去,反手拉上房門。
「大英雄來啦?」朱雩妮譏誚地牽起嘴角,身子不自覺往里邊挪了挪。
他的臉龐永遠掛著危險的訊號,渾身上下沒一絲人味,冷得教人腳底發寒。
「你還沒死啊?」他用更苛薄的問句回答她。縱橫天下,沒人敢拿性命開玩笑,指著他口不擇言。
「很抱歉,沒如你的願。」說她聰明,她還不是普通笨。織田信玄沒事希望她死干嘛?憑他,一根手指頭就足夠送她上西天了,犯得著浪費時間等她從屋頂上掉下來?
生一場病就想否認和他之間牢不可破的關系?朱雩妮見他大模大樣,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寬衣,才如夢初醒。
「我……我的傷勢還沒全好哩!」這個借口讓她度過個把月輕松快活的日子,且樂不思「君。」
「是嗎?」他並不因為她的托辭而減緩寬衣的速度,「待會我幫你看看需不需要再服幾帖傷藥。」清除完身上的雜物,他理所當然地躺上床墊,拉過朱雩妮身上的被褥,遮住重要部位。
「不用了,我……我想出去透透氣。」她見識過織田信玄粗暴的手段,嚇得話都說不輪轉,一心只盼望逃出他的勢力範圍。.「你不是還沒復原?夜寒露重當心著涼,不如躺在被窩里休息好些。」將她按回軟墊,粗手粗腳為她除去身上「障礙物」,臉上一逕擺著狡黠的笑意。
朱雩妮瞅著他,過度的緊張和恐懼使得她全身無力,她怎能坐以待斃?這個男人正在索取延遲了一個月的洞房良宵,她的清白身子豈可發此便宜地讓他佔去?
吸足一口氣,她翻身出其不意地壓住他,單手托腮,另一手輕戳向他的胸膛。
「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她問,唇畔綻出甜甜的嫣容,希望他爽快應允。
織田信玄淡然地,鷹眼似的眸子炯炯著亮光,雙唇依然緊抿,靜待著她往下說。
「是這樣的哦,」她調整一下姿勢,清清喉嚨,「我很清楚你並不喜歡我,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娶一個不愛的女人當妻子,但這樁婚姻對我來說太不公平了。我可以不計較你的行為有多卑劣,倔願意原諒你種種加諸于我的不人道的‘折磨’,我甚至誠心誠意地想替你再物色一名晶貌出色的女子,只亟望換取一封休書。」在她小小的腦袋瓜子里,認定情投意合的男女,絕不會倉卒見過一面,就草率決定婚事。他不愛她,甚至談不上喜歡,是顯而易見的。兩廂情不願,做朋友猶嫌別扭,做夫妻豈不要痛苦一輩于了她不願後半輩子終日以淚洗面。
織田信玄饒富興味地听完她長串的話,仍不了解「休書」是什麼玩意兒。
值此群雄割據的戰國時期,東洋女子嫁了丈夫,若不被萬般寵幸者,便是遭安放于別院受長期冷落,哪像中土人士,時興什麼休妻呢!
況且,他也並非不喜歡她,就一名戰功彪炳的武將而言,再美麗的絕色佳人,得來均是輕而易舉,他只是沒特別珍惜她罷了。然,誰不是如此呢?男兒志在四方,逐鹿霸權,奠定百年基業才是燃眉之急,怎可兒女情長,滅了自己的雄心壯志。
見他半天不吭一聲,朱雩妮催促著︰「你考慮好要給我休書了嗎?只要你同意了不逼我當你的妻子,我保證明兒天一亮就著手幫你另覓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當然啦!如果你嫌一個太少,想多娶幾個也沒問題,但是先講好,須得對方同意才可以,絕不可強搶,那種行為,在我們中原,只有土匪才做得出來。」這麼‘豐厚’的條件,他應該沒理由不同意才對。
織用信玄一听見「土匪」二字,立刻面露凶相。
「你拿我和土匪相比擬?」堂堂一名戰國英雄,豈容她胡亂污蔑?難怪他會得吹胡子瞪眼。
「也不盡然啦!」識時務者為俊杰。朱雩妮瞧他怒火熾烈,趕緊話鋒一轉「假如你不反對我的‘提議’,那……你要木要先告訴我,你比較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姑娘?例如文靜點啦、活潑的啦、可愛的……」
「這件事以後再說。」他悍然打斷她的話,征戰十余日,他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和美人溫柔的懷抱,哪有耐心听姥完全違反常理的提議。
恃強地,將朱雩妮扳倒于軟墊上,偌大的身軀立即火熱地壓上去。「不行,我現在就要跟你把話說清楚。」她扭動著身體,不肯乖乖就範。「我不要當你的妻子,我那麼討厭你,怎麼有法跟你共度一生?」她一古腦地將憋在心里的話傾泄出來,目的無他,但求清白度此殘生。織田信玄點點頭,代表听明白她的意思,可並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你另有心上人?」他問。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值得女子凸的男人。
「沒有。」朱雩妮識實地回答。她才十七歲,雖已及竿,卻仍是名小姑娘,男歡女愛的事情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就被他強迫成親,委實心有不甘。「既然沒有——」「那並不表示我就會喜歡你。」她焦切地、不計後果地希要他了解,唯有兩情相悅的男女方能結為連縭,才會有幸福美好的一生。「我很少去恨一個人,尤其是我不認識的人,只除了你,我真的好恨好恨你。」捂著臉,低低飲泣著。
第一次,他看她在他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織田信玄心中升起一抹特殊的、難以言喻的感覺。
她恨他?「恨」這個字,他再熟悉不過了。多年來,他就是靠著滿腔的恨火,支撐著自己南征北戰,立下輝煌的功業。
而她……她有什麼理由恨他?「玄黃夫人」的頭餃是多少女子可望卻不可得的,他輕易給了她,她非但不懂得珍惜,竟然萌生恨意,簡直匪夷所思!
織田信玄挪開她的手,堅持用自己的手掌抹去她頰間的淚水。
他低頭吻住她,無視于她仍悲淒莫名的心緒。想恨就恨吧,他不在乎。今夜,他是要定她了。
隨著他的手指滑過背脊,朱雩妮殺機陡起。他要她的身子,她就要他的命,女人的清白和性命一樣重要,所以她覺得很公平。
趁他痴然流連于她完美如玉雕的胴體時,悄悄伸手至枕頭底下,咦?那柄短刀呢?明明放在……
織田信玄忽爾抓住她的柔荑,環住他的腰背,逼她與他融合為一……。
該死!他好重,不趕快殺了他,再過不了半個時辰,她便會連氣都喘不過來。無奈,她才把手往上抬,他即刻跟著攀上來,與她十指交疊。這樣要怎麼殺他?!
「我的手好痛。」她掙扎地把手搶回來,順便揮息桌上的燭燈。
燈火通明不適合謀刺親夫,像這樣四處漆黑如墨,似乎比較下得了手。
經過混亂與心驚膽顫的搜尋,終于在枕頭邊邊找到那柄凶器。朱雩妮欣喜地伸手過去,急急握在手里——「啊!」她驚叫失聲。
「怎麼啦?」織田信玄慌忙點上燭燈,見她握著短刀的右手滿是鮮血。
原來屋內過于幽暗,她雖看清那亮晃晃的刀身,卻沒弄清楚刀尖與刀柄,突然用力一抓,才會割裂了自己的手掌。
朱雩妮嚇壞了,以為織田信玄瞧見那柄短刀肯定會興耀問罪,拿她就地正法。卻沒料到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撕下一截衣擺,替她把傷口扎好。「現在好一些了吧?」他的語調中居然透著些許溫柔。「好…好多了。」朱雩妮低首垂眉不敢正視他,怕他逼問短刀的來處。「真對不住,害你……這把刀不知道打哪兒跑出來,怎麼會放在那兒,實在……」她越描越黑,越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這臥房雖大,攏總只住她一個人,不是她放的,難不成是那把刀自己長腳走來的。
織田信玄心里有數,卻不想明說。她真的那麼恨他嗎?恨到不惜與他玉石俱焚?盡管用的方法愚不可及,卻勇氣可嘉。她的確非尋常女子。
他,再一次地瞟向她,兩道犀利炯炯的眸光仿佛欲穿過胸膛看清她的居心。
「天很晚了,咱們睡覺吧。」她的傷勢並不重,只輕輕劃開了掌心。因為她皮膚細女敕。又極少做苦力,才會痛得忍不住,大聲呼叫。
織田信玄怔忡地,望著手中的利刃,復又望向她。沉吟良久,才道︰
「離開以後,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他已經準備要成全她了。留住一名整天想殺他的妻子,還不如大大方方由她去,大丈夫何患無妻?他有這個氣度自己放她一條生路。
「我……」沒想到他會單刀直人地挑明話來講,朱雩妮一時語塞得結結巴巴。
她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原先,她只處心積慮地忙著想逃離他的魔掌,忙得沒想過以後的事。六年前,她只身到達東瀛,隨身帶來的幾箱金銀珠寶全交給柴羽信雄保管,那日倉皇出走,料想很快就能夠回去,豈知,…」除了腕上那只小鐲子,她就只剩兩袖清風了。
「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留下來當侍女,換取三餐溫飽。」
「只要不當我的妻子,你好似什麼都願意做?」他的語氣出奇得冷靜。
朱雩妮淒婉一笑,滴下晶瑩的淚珠。「很不識抬舉,是不是?」她有她堅持的原則-嫁給他,當他的妻子並無不可,但不能在那樣屈辱的情形下伏首,她該保留起碼的尊嚴。「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勉強我自己去做違背心意韻事。」「萬一我不答應你的要求呢?」他是挺不情願把她貶為敝;這會令他顏面無光,讓人以為他連一名小小女子都馴服不了。「那我們就準備當一輩子怨偶。」她投把握會中途改變心意爰上他,畢竟他除了長得撼動人心之外,實在找不出其它足以吸引人的特質。要英俊帥氣的男子還不簡單,到籠煙樓的第一天,她就偷偷瞄見幾個武士長得人模人樣,瀟灑迷人,倘若他肯無條件還她自由,她包準能為自己挑個好婆家。哇!太厚顏了,怎麼可以有這種越矩的想法。朱雩妮為那有違禮教的念頭紅透兩腮。織田信玄不明所以,見她紅紅的俏臉倍增嫵媚,心口猛大凸亂跳。管他怨偶不怨偶,怨偶總還是夫妻,總還有機會回心轉意;一旦將她貶為侍女,不也等于放棄了當她夫婿的權利,萬一半路殺出了程咬金跟他搶娘子,那他豈不虧大了。
「很難過對不對?」朱雩妮察顏觀色,覺得他快被她說動了,急著加油添醋,「你想想看,往後長長幾十年,咱們合蓋一床被子卻同床異夢,各懷心事;見了面則大眼瞪小眼,彼此怎麼看都不順跟。」
「你看我不順眼?」他抓住關鍵問題,提出質疑。這女子膽大包天,她大概不知道她現在面對的是什麼人物。
「沒有啊,我是指你,是你看我不顧眼。」真瞧不起自己,沖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剛剛若非握錯了刀柄,她還真懷疑自己是否有那勇氣殺了他。
「所以說你看我仍是很順眼的羅?」他諷刺地,把臉湊到她面前,「不必在乎我的感覺,我向來不是個挑剔的人。」他攔住她的小蠻腰,將她帶進懷里,「听仔細,你已經跟我喝適合巹酒,便是我織田家的媳婦,從今爾後你該學習的是如何承迎我的歡心,而不是暗藏利刃,謀刺親夫。」他說到後頭怒火漸升,兩條臂像鐵鉗似的,緊纏著朱雩妮。
她依偎在他胸前,嗅聞著他野性卻潔淨的氣息,原本已有些陶陶然,乍然听到他說的咬牙齒切齒,登時火時三丈。
「憑什麼?我跟你無怨無仇,也不欠你任何金錢,你錯將我捉回這里,沒向我道歉很對不起我了,還強行逼婚,你模模良心,」怕他不了解「良心」這東西所存在的位置,她很雞婆地拉著他的手,搭在心口。「你這樣做合乎人情義理,道德良心嗎?」「你是柴羽信雄的義女。」依他的脾氣,光憑這點他就能夠教她身首異處。「那又怎樣?你甚至不曉得有我這號小小人物,標準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讓他抱得好熱,眼瞼無可選擇地承仰他的鼻息,他的手又長又大,緊裹得她周身無一處「生機」。今晚想要全身而退,勢必難上加難。「但凡和那老賊扯上關系的,就不該存活于世。」他的火氣每次都在提到柴羽信雄時達到沸點。「怪了,我義父究竟對你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要這麼恨他?’朱雩妮揚起臉,正好頂向他的下頰,在唇瓣觸及之際,匆促低下頭,怕給他不良的聯想。
織田信玄只輕描淡寫地描她一眼,自顧自地縱聲長嘆,臉色陰郁得令人毛骨悚然。「他殺了我的父母,以及年僅十二歲的妹妹。」嚇?!朱雩妮一瞬也不瞬地睇向他,原來他的遭遇跟她一樣淒慘,原來他們同是天涯苦命人。
「為……為什麼?」殺人總該有個理由。「為了爭權奪利。」他刻意表現得淡然些,借以掩飾心中的悲愁。
又是名利作祟!她一家百余口生死未明,也是因為這兩樣最低俗的東西。
「你恨他有道理的,但是你不可以恨我,我是無辜的。」她嘟著小嘴,怪他不分黑白,連她一並譴責進去。「我六年前才從中原避難到柴羽家,從那時候起,便一直深居小谷城,哪兒沒去過,更別說去參與陷害你的父母、妹妹。」
「我知道,我並不恨你。」恨她他就不會娶她了。
織田信玄但求快意恩仇,豈是青紅、黑白莫辨之人。
「那又是為什麼?」她幽幽千嘆,「為什麼拿我一生的幸福開玩笑?」她逼視著他,要他給個合理的解釋。
「我才沒閑功夫跟你開玩笑。」織田信玄怒斥,俊朗的容顏霎時沉郁下來。低頭,探進她的酥胸,嗅聞她甜淨的體香。「如果你存心要我打消念頭,怕是白費功夫。你是我的妻,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隨隨便便娶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為妻,不覺得太冒險、太草率了嗎??這些話她早在成親之前就該說的,可惜她始終找不到機會。
昏黃燭光搖曳中,兩張怒目互視的面禮,與灼灼燃動的闃黑星眸,襯著極不搭調的繾綣的身軀。
他伸手撫觸她粉女敕白皙的臉蛋。
「女子想引人注意的手段不勝枚舉,其中當然也包括以退為進,欲拒還迎。」
「所以你才故意忽略我的‘抵死不從’?」
「夠了!」他容忍她太多了,堂堂一名玄黃大人,他何必給縱容她的躍矩?姑息只能養奸,他絕不允許她得寸進尺!「在‘籠煙樓’你沒有求死的權利,除非我恩準,否則你就必須給我好好活著。」
壞家伙!朱雩妮徒嘆浪費那麼多唇舌和時間,居然無法動搖他一點點心意。
她瞪著他,久久不語。然後她從他身上站了起來,默然地,心如死灰地褪去身上韻衣物……面對夫婿,不該有的屈辱忽地襲上心頭。她回首,想吹熄燭火,織田信玄卻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他欺吻住她的唇,壓住她的身子,開始種種粗野的掠奪,一如他征服諸侯,攻池掠地……
他要她臣服,死心塌地的,極端柔順地成為他的女人。
她抬手拭去鬢角的淚珠,由著他磨蹭火般的狂炙烈焰,書中所謂的魚水之歡即是如此?為何她珠無欣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