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正是鹽神出閣的大好日子。大街上擠滿采購牲禮、祭品的人潮,神社中更是香火鼎盛,從人摩肩擦踵,只為向寺內的神祉聊表一份虔心。
傳說靈水女神驚見巴國五族領袖廣君氣壯山河,不惜將靈陽獻給他,並連著七天七夜至廣君住處,倚在他健壯的臂膀蜷縮憩息,只求與他恩愛纏綿、雙宿雙飛。
熟料這位眾人的英雄野心勃勃,不肯久居靈陽,于是派人贈青絲予靈水女神︰
青色細絲,仍你我之信物,請務必隨身帶,長相左右。
靈水女神收到後,喜不自勝,旋即將它系在身上,片刻不肯取下。她哪里知道……
翌日清晨,她又扁然躍于靈水之上,英武的廣君足踏陽石,朝青所在,一箭射去……
女神血淋淋的嬌軀自空中緩緩飄墜,細致晶瑩的臉龐猶帶朝陽日影,靈水染著絲絲殷紅色的東流湍逝……
痴然善良的百姓,為她築起這座神社,每逢五月初一,便有成群的曠男怨女前來膜拜,祈求鹽神為他(她)們懲罰負心的情人,讓他(她)們盡早幡然悔悟……
小蠻聚精會神地聆听完美黛的敘述,不禁幽幽長嘆。
為何女子的繾綣總換來男子的負義和薄情?
她和流川駿野是否也注定了必將悲劇收場?驀地,一陣悚然。
也許她根本就不該留下來。
「小姐,快躲到長廊下。」美黛拉著她退避一旁,廣場中立刻一片喧嘩。
原來舞者出場了。共二十四人,披甲執戰,排成「魚麗陣」的,翩然飛舞……
接著響起震耳的掌聲,六名黃衣少年領著主跳者氣勢雄偉的涌上中央。 !是個男的?!
「他就是廣君。」美黛悄聲道。
小蠻無聲喟嘆,如此英姿颯爽的男子,難怪鹽神會情不自禁,夜奔皇城。
不適當的地點,不適當的時候,她又想起了流川駿野。哞!她比那靈水之女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樣是為情所困的傻女孩。
突然,眾人的眼光一至瞟往她身上。
根據習俗,扮演廣君的舞者,在獻舞完畢之時,必得于場中挑選一名女子視為鹽神的化身,手持利刃,嚴懲這名負心漢。
小蠻猶不知所措的當口,那威猛的舞者已將手中的短劍遞給她。
「我……」她慌亂地仰視舞者驃悍的身色有光四射的眸子。
「先把利刃拉住,不要怕。」他的聲音雄渾中有股足以安定人心的溫柔。
小蠻顫抖著接過那柄泛著青光,犀利無比的短劍,呆愣在不知該朝他哪個部位刺過去。
「殺死他!殺死他!」
圍觀的群眾激動地吆喝著,舞劇致于最高潮。
數百名善男信女焦切等候她刺出這象征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一劍,以大快人心。
然,她卻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美黛也傻眼了。她們是第一次逢此盛會,竟幸運地被挑中充當鹽神,該怎麼做?如何反應?完全沒概念。
場中再次鼓噪,叫喊聲四起,弄得小蠻更加惶恐不安。
舞者忽然開懷大笑,伸手抱起小蠻,將她帶入場中,旋轉急速如風。
「她原諒他了?她居然原諒了了!」女孩們紛紛低喃,不相信眼前所見。
小蠻不明白是誰原諒誰,她只曉得這一劍沒刺出去,令信女們大感不悅,但場中男子們卻撫手大樂,贊許她聰明的抉擇。
不知繞了多少圈子,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了。他始終漾著淺笑,動作瀟灑放任,毫不拘束。
小蠻未曾習過舞步,但她被緊抱著身軀,雙足根本不沾地,是以能瀏矯捷地隨他翩回旋……
流川駿野從梁柱後面走了出來,臉上凝著不容忽視的郁怒。
「少主?」美黛和眾侍女臉色「唰!」地煞白。他怎麼會在這地方,這時候出現呢?「小姐她……」
「住口!」他沉聲低喝,目光凜凜,始終橫向廣場中央。
「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命令,這是他給我們的腰牌。」美黛冒死要替小姐月兌罪。她見少主那樣像要吃人似的,令人望而生畏,他一定是被場中的情景惹火了。
流川駿野才不夏她有沒有腰牌,他現在的全副精神全投注在小蠻以及那名天殺的舞者身上。
「想看看我的樣子嗎?」舞者柔聲問。
「呃……想。」好的確好奇,面具後的他,究竟長得怎麼樣?有流川駿野那樣好看嗎?
「仔細看清楚了。」他倏然摘下面具,擲與眾人──
場中的氣氛幾乎要沸騰了。
數十年來,鹽神第一次原諒廣君,也第一次陪他款款起舞,他們更是第一次見著廣君俊美異常的真面目。嚇!!今年的鹽神終于要出閣了。
普天同慶!
紅、黃、粉、紫,五彩繽紛的花瓣登時灑向空中,端地絢爛耀眼。
小蠻倚在他懷里,正愣這如夢無比的景象……然後,她瞥見廊下面罩霜雪的流川駿野──他?!
「怎麼啦?」發覺她面有異狀,舞者加足力摟緊她。
「沒……沒什麼。」她開始心不在焉,開始惴惴不安。他幾時來的?他會怎麼想?
此時,一頭野鹿放出,一路飛奔,竄向神社後的山林。
群眾中但凡懂得武功的,不論是武士或販夫走卒,立即策馬追趕上去。任何人只要能活逮此鹿,便是今日的英雄。舞者從容放開小蠻,隨眾人飛馳入林,他要讓懷中的女子親見他更驍勇超卓的一面。
流川駿野亦同時騰空而起,別人奪鹿,他卻奪人。他早已是英雄,無需靠一只小鹿來證明。
小蠻被他恃強地搶在懷里,傾听他猛烈的心跳,狠狠撞擊著她的每一處知覺。
濃郁的男性原始氣息,纏繞著她,令她心醉神馳,不能自拔。
這場戰爭尚未交手,她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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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駿野直奔十里路,來到「清涼寺」附近的「冷泉崖」,始將小蠻旆來。
此處是流川吉都用來避暑的山莊,遼闊二十畝地,牌樓錯落,花草衍生繁茂,僮僕如雲卻一點也不顯吵雜。
小蠻由兩名侍女引領到內堂沐浴更衣。流川駿野不喜歡她的妝扮得過分妖艷,尤其慍怒大街上的男子丟魂似的望著她垂涎三尺。
他老爹永遠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出的什麼餿主意,竟然讓她雲逛市集、游神社?
小蠻立在門邊遲疑不肯入內。
她已換上輕薄透明的紗羅,外披水紅罩袍,袒子領子,露出雪白的項肩。隨意扎個馬尾,猶有幾綹游離飄散的發絲散亂額頭。
流川駿野見了她,怒意橫生,伸手蠻橫地將她拉入房內,氣急敗壞地親吻著,凸大的指節扣向她沒有遮蔽的果背,撕扯羅衫。
巨掌在小蠻胴體上放肆游走,如同漸捆漸緊的粗繩,生怕稍微松開,她就將飄然遠去。
小蠻受困地嬌喘,這才發現他喝了酒,濃濃的酒味自桌上的杯盤,也自他的口中直沖她的眼瞼。
他迫不及待,只想征服……
喘息幾乎被排山倒海的情潮淹沒。小蠻心知,今晚又將無可避免地要沉淪,而她竟無一絲懊悔。
她真是無藥可救了,任何良家淑媛都不該有此旅游形骸的行為,今後她將如何做人?
百感交集中,有慨嘆、自欺,令人驚心的義無反顧……總之,這一切完全沒有轉回的余地,她甘心成為他的俘虜,為他歡喜為他憂。
一陣迷離恍惚的炙痛過後,新涌上來的,卻是極度的亢奮,難以自恃……
小蠻極度疲倦,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最難初啼,曙色微露。
她倉皇自夢中驚醒,霍地坐起來,始發現流川駿野仍然睡得像個累壞的孩子。
他無疑是英俊挺拔得教人贊賞,鮮活的五官仿如刀裁,每一分每一毫都上乘的功力,天成得炫惑人心。
她一定是被卓爾超凡的外表給吸引了,才會糊里糊涂地越陷越深。
呀!原來她也是個之徒。
小蠻抿緊朱唇,羞愧得無地自容。
如果他只愛她一個人那該多好,他對她,該有一些愛的成分吧?真悲哀,連這小小的抒情都沒有,虧自詡聰明伶俐,慧黠過人,原來比小笨蛋高明不了多少。
想起他除了自己以外,還有成串的紅粉知己,小蠻的心便擰得發疼。
這份感情不會有結局,等他醒來的時候,她又將看到一張薄情寡恩的臉。他連好臉色都不肯賞給她看,遑論愛與不愛。
小蠻自憐地揉揉眼,避免淚珠兒滴落雙頰。
走了吧!散了吧!
在這最美好的一刻離去,她還可以有短暫的甜蜜可以回憶。遲了,便僅余破碎的心承待補綴。
悄悄地拾起衣物遮住了身子,她眷戀地回頭凝睇良久,才轉向離開床榻。
「給我回來!」流川駿野忽然擒住她的手臂,硬將她拉回被窩里。「你又想乘機離開我,到大街上去勾引男人?你作夢!」
小蠻踉蹌跌臥入榻,他立刻欺壓下來,比昨晚更霸道,更野蠻地侵犯她。
良久以來,他總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很好,雖然他有宮崎彥等人陪他沖鋒陷陣,滿室奴僕供他差遣,但,他內心是孤獨的。
他比任何人更需要慰藉,更渴求被了解,被關心,甚至被愛。
那份空虛的、一直未曾被滿足的心靈,再也禁不起失落與背叛。他需要她,連人帶心一樣也不能少。
小蠻讓他諷刺得忿恨難平,卻空乏無力反擊。這個外表悍勇剛烈的男子,似乎比受傷的猛獸還要脆弱,她不舍得在這時候說出尖刻的詞句加深他的痛楚。
為什麼呢?她本來以為他是超凡卓拔神聖不可侵犯的,為什麼他眸光中蓄滿水霧,唇畔凝著黯然的悲愴?
小蠻下意識地,伸手環在他背,輕撫他厚實的身軀,耳鬢貼著他,與他覺悟廝磨。
呵!這樣的感覺好好。
流川駿野霸住她的身軀,持續昨夜的熱情,渴切擷取他貪戀的迷香。
在他深幽如汪洋的黑眸中所影出的小蠻,有著嬌羞紅艷的臉龐,活潑可人的剪水秋瞳,給他干涸的心靈帶來滋潤,他忽視極度渴望隨時有她相伴,共度每個朝夕晨昏。
「以後你不必再到廚房工作了。」他由她的頸項間沒頭沒腦冒出這些話。
小蠻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你不喜歡我做的菜?」
「喜歡,所以你只能做給我一個人吃。」好霸道的男人。
「可是宮崎大叔他們──」感恩圖報是她最大的優點,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僅是煮幾道可口的菜孝敬一向疼她、照顧她的宮崎彥、前田一-和京極鴻。
「我不管,你沒來之前他們也沒餓死。從今天起,我要你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听到沒有?」他像個耍賴的小孩。小蠻一再隱忍,委屈自己留在‘都銀台’成天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交道,為的可不是當名侍女。
他想要她,卻又不肯娶她,鐵打的心腸都沒他狠。
「不可能。」小蠻斷然拒絕。看他猝然燒灼的面孔,她緊張得舐嘴唇,殊不知道這個無意中的小動作更加強流川駿野擁有她的。「我好歹是‘立雪園’的大小姐,那麼做我向家人交待。」
流川駿野狡黠一笑。「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就算回‘立雪園’你又將怎麼跟你父母交待?」
小蠻雙頰一下子緋紅得直竄耳後。沒錯,是她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他是始作甬者,憑什麼用如此輕蔑的語氣嘲諷她?
他不值得愛,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蹙緊蛾眉,她慘然一笑︰
「只要我不說,他們又豈會知道。」在不了當一輩子老姑婆,再不然長伴青燈古佛前也比跟著他,讓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要好。
「說穿了你還是沒打消嫁給北條宇治的念頭。听著,你是我的,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任何妄想娶你的男人,都得仔細看我這把劍。」必要時,他會殺光天底下所有敢打她歪主意的蠢蛋。
窮緊張!誰說要嫁人來著?小蠻瞧他氣得劍拔弩張,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是野風驟起?
門外傳來有節奏的剝剝聲。
流川駿野迅速拎起袍衫交予小蠻,示意她來服侍穿衣。
小蠻抱著衣衫有些遲疑。長這麼大,只有別人伺候她可從沒為他人服務過。
「怎麼?不願意?」他像個飛揚拔扈的丈夫,大專質問荏弱柔順的妻子。
小蠻被動地將衣服披在他身上,一觸及他赤果的身子時,忙別過臉,不敢直視。
他卻殘酷地扳回好的眼瞼,逼她迎向自己,流連她嫣紅似霞暉的臉頰。
「看清楚,我將主宰你的一生的幸福,願不願意均由不得你。」門外的剝剝聲比方才更為緊迫。
流川駿野凝起鷹隼般的利眸,驅策著小蠻。
「我……」她咬咬牙,笨拙地幫他緊布鈕,結腰帶……
全部張羅妥當,已耗雲兩盞茶的時間。
「你可以冷泉崖四處走走。」那是他能容忍小蠻自由活動的範圍,越過這道防線,她就必須為自己做出蠢事的後果負責。
如往常般,沒告知他的去向,多久返回?即鬼魅似的走出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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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崎彥、京極鴻、前田一郎,以及徹夜趕來的一群武將,全神情肅穆地垂手候立在會議廳內。
流川駿野居中昂首,怒火熾熱。
「伊賀浪人挑了我們十八處堂口,而你們卻束手無策,只能乖乖地束手就縛?」離開劍南山莊前後僅四個多月,居然就發生如此巨大的變故,實是他始料所未及。
「他們和白子浦的石川暗中勾結,一舉鏟掉至角屋二十四間鋪子,和三十注處營台。我軍損傷慘重,所以……」留守劍南山莊的茶屋四郎懊悔的低垂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白子浦的石川不就是松蒲信岐的岳父?」好哇!這卑鄙小人,竟妄想連他的基營一並侵吞。
「是的,松蒲麗子寅夜潛逃,為的就是趕到白子浦討教兵,他們揚言,三天之內若不釋放松蒲信岐,將與兵進犯‘都銀台’並且……」他吞了下口水的艱難地瞟向流川駿野。
「說!」狠話他听多了,不足為懼。
「並且放火燒了劍南山城,搶光所有的奴僕及金銀財寶。」
「那他得有很好的胃口,才能全部吞進去。」流川駿野不怒反笑,那笑靨令眾人看了不自禁地心底發麻。
他們少主被惹火了,下一步他就要開始反擊,以最凶猛狂烈的手段。
「去,將松蒲信岐和松蒲麗子押到城門外,斬首示眾。」他要先發制人,以免後發制于人。
宮崎彥等人一听,盡皆駭然。
「少主三思,一旦殺了他倆,我怕──」
「怕?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流川駿野好整以暇地坐回軟墊上,優哉地捧起茶碗,緩緩啜了一口。
圍剿與殺戳正是他擅長的游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既然有人不想讓他高枕無憂,他當然沒理由坐以待斃。
「不,未將認為此事牽一發恐將動全身,影響的層面太大,因此不得不三思而後行。」宮崎彥老謀深算,最是穩重沉著,是流川世家的座前大將。
流川駿野一向欣賞他心思縝密,面面俱到;然,此事迫在眉睫,稍作猶豫,即會失去先機。唯有明快果決,方能消滅敵人于措手不及。
「等我們三思完,就已大軍壓境,無力回天了。」流川駿野簡短分析形勢,緊接著布棋列陣,此舉若不成功,肯定成仁,是生死存亡之秋。
是以布局不容有失。
流川駿野的自信清楚地寫在臉上,但內心卻仍是忐忑的。
宮崎彥等人一向唯他馬首是瞻。這會兒听他于轉瞬間,作出如此周詳的退敵計劃,莫不喜上眉梢,大大寬心。
「少主何時出發?」
「即刻。」他睨天下的眼,閃著異常晶瑩的光芒,準備一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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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百般無聊懶坐在一株百年老松的樹枝上頭,望著紅瓦白牆、赭黃色斗拱,灰瓦、綠琉璃屋脊,典雅中透著奢華的避暑山莊。
她要在這時待到什麼時候?三天?五天?還是三、五十年?流川駿預備如何處置她?
唉!好煩哦!想得頭好痛,到廚房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清涼可口的東西吃。流川駿野不知道多久才會回來,她總不能老是呆呆坐在這里鑽牛角尖。
剛躍下樹干,身後頓時罩上一團烏雲,不是個人影。
她正欲回首看清來者,一張大手立即捂住她的鼻口,將她帶往馬背上,忽馳出園。他似乎對此地的地形非常熟悉,左穿右拐,走的盡是捷徑。山林幽陰,樹影婆娑,他匆促飛馳,靜謐得教人佩服至極。
小蠻受困在他身前,試圖掙扎擺月兌桎梏,可,努力了半天,無奈頹然放棄。
「放……放開我!」她乘機咬住他的指頭,由齒縫迸出喊叫聲。
「罩子放亮點,安靜坐好,不要亂動。」他的聲音輕柔卻響亮。這世上鮮少能將威脅的話,說得如此清脆悅耳。
「除非你告訴我,你是誰?」他的武功和流川駿野應在伯仲之間,這樣的人物,想必有個響亮的名號,她好奇死了,巴不得立刻轉過頭,看個仔細。
「不必。」話聲剛落,他大發狠勁,策馬跳過矮樹,一越過障礙,即抄小路,沖下斜坡。
這是什麼話?光天化日至民宅打劫,與土匪無異,問他姓啥名誰?他居然說「不必」?難不成他以為小蠻有意答謝他無視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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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蹬子一磕,這匹好馬,只管飛奔前程,徒留一抹黃塵在林中久久不散。
暮色從遠山外暗襲而來,炊煙掛上雲端,他們竟奔走了一整天。
小蠻睇向那始終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的銀衣男子,心湖驀然一動。
「為何不讓我看到你的面目?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外?」
銀衣人僵持須臾,緩緩轉身……
!好丑的一張臉,與他玉樹臨風的身形完全不協調。
盡管他有雙璀璨如子星辰的眸子,仍掩不去駭人的畸形五官。
「嚇到你了?」他的嗓音仿如一股暖流,可以撫慰並安定人心。
「嗯。」小蠻誠實地點點頭。除了驚嚇,她尚有深深惋惜。「你是誰?」
「天涯過客。」
這不是說跟沒說一樣嗎?誰不是天涯過客。
小蠻不想追問,陰霧灰暗的天空,迅速劃下一道攝人的閃光。銀衣人倉皇拉她回坐騎上,繼續趕路。
「至少可以告訴我,你究竟要帶我到哪里去?」小蠻驚魂剛定,漸漸持住氣息。
「飛寒樓。」
「做什麼?」
「避難。」
她現在不就是大難臨頭?
說時遲那時快,山坳突然冒出三名蒙面漢,手持大刀擋住他們去路。
神秘客不動聲色,仍快馬疾奔,單手緊抱小蠻,另一手握著長劍,劍芒閃過處,霎時留下血痕,迅如雷霆。
天!這等身手……若他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小蠻嚇得冷汗直流。他既挾持她,又不許歹徒傷害她,定然另有玄機。
「那些人是沖我來的?」可她沒和誰結下生死大仇呀!
「不,是駿野兄。」他答話總是簡潔扼要,一句廢話也不多講。
「他?他結了梁子與我何干?」一陣煙塵撲面而來,小蠻不及屏住呼吸,嗆得猛咳。
「有關。」神秘客拎起袖子為她隔去塵煙。
「我不懂。」他體貼的舉動,頓時消去小蠻大半戒心。
「因為你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肯定地說。
「是……是嗎?」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流川駿野心目中有這等重的分量,她甚至不認為他曾愛過她。
「我不信。」他絕情寡恩,言猶在耳,而除非天落紅雨,太陽西出,否則打死她也不相信。
神秘客不再贅言,只卯足全力,越過一座又一座山巒,直向天涯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