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大地一片金紅。瑋琪微微笑著,在營火灰灶旁慵懶地伸個懶腰,毛毯滑了下來,她蹙眉不解,抓著毛毯坐了起來,這一動提醒了她︰她的頭痛還沒完全復元,而昨夜歡愉也使她某些部位酸疼。
「你還好吧?」若亞的聲音除了關切,還有點別的。生氣?謹慎?
瑋琪裹著毛毯站了起來。他正在馬匹那邊備馬準備出發。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我身上東一處西一處酸疼。」她臉頰發燙。
他回頭看她。「噢。」
「沒事的,」她連忙說道。「我不是在抱怨,我……這很值得的,我是說……」她停下來,暗暗希望他能走過來,擁她人懷,告訴她昨夜的事對他而言意義也十分重大。
「穿好衣服,」他說道。「十分鐘內出發。」
瑋琪一怔。這不是她期待的反應,但她早該料到對。他的眼楮布滿血絲,她在睡覺時,他顯然撤夜未眠。「或許該由我問你是否還好。」
「穿衣服。」
她嘆口氣。「你後悔了,對不對?」
他倚著馬,繃著一張臉。「後悔?我干麼要後悔?只因我是天下最大的混帳,居然跟我……」他閉上嘴。
她走到他身邊。「若亞,我並不後悔.」
他狠狠地詛咒一聲。「你應該後悔。昨晚是個錯誤,無可饒恕的錯誤。我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賦予你權利。」她說。
他攫住她的胳臂。「你沒權利賦予,你是處女,我該挑起保護你的責任。」
她掙月兌他的手。「你的口氣活像我根本別無選擇似的。該死!我跟你一樣想要,也許比你還想要。你要怎麼做?保護我,不讓我糟蹋我自己嗎?」她有點生氣了。
「是的,我是該保護你,你有沒有想過一夜風流會什麼後果?」
「後果?」
「你可能……」他倒吸一口氣。「你可能會懷了我的孩子。」
「\"她一驚。這一點她倒沒想到.
「或許你根本什麼事都不懂。」
「那麼你……」她臉一紅。「你會怎麼預防?」
「有得是方法。你以為我完全沒有責任?我跟貝兒那些女人幽會都會先確定……」他繃著一張臉.「我干麼要跟你解釋這些?」
「因為或許下一次就…」
他猛地轉身,「沒有下一次了。」他低聲咕嚷道。
「對不起,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是在氣我自己。我比你懂,你年輕又沒經驗,我該阻止那件事才對。」
「那麼你為什麼不阻止呢?」她顫巍巍地問道。
「因為我…•」他戰怵一下。「因為我滿腦子只想要你。」他望著她道。「現在還是一樣。」
「你的口氣像這是錯的,」她眼中噙著淚。「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愛你。」
他直視她的眼楮。「可是我不愛你。」他的聲音輕而狠。「我要你。這有差別。你就在這里,很方便,就像貝兒跟其他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一樣。」
「你騙人!」
「沒有。」他搖頭。「對不起,我不是說這些話來傷害你的。我只是跟你實話實說,在我做出那種事之後,你至少有權利知道這一點。」
有權利知道這一點?有權利讓她心碎?她搖搖晃晃地走回鋪蓋邊坐下,拚命發抖。她不能哭。他說得對。愛上季若亞這種男人,會有這種後果也算是活該。
若亞強迫自己不看瑋琪,備好了馬。他深怕自己一回頭。一切的偽裝和掩飾都會徒然。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傷害了她,但這是必要而正確的。再過四小時他們就進入拉洛米堡了,再過四小時隨時隨地都會有人朝他背後開槍。他不希望瑋琪哀慟終生。
他只希望在死前能放倒白約翰。他佩好槍上馬。他的心情低落。但他還有昨夜的纏綿聊足慰藉,更何況瑋琪是真心愛他,他也真心愛她,這樣就死而無憾了。
他已有心理準備︰找到白約翰並不表示就可以洗刷罪名。就算當年他是冤枉的,白約翰也不太可能為他洗刷冤屈。
可是若亞已經不在乎了。重要的是幫助瑋琪除掉白約翰這個人渣,瑋琪姊妹倆夜里才會睡得安穩些。
若亞注視瑋琪上馬。她並沒有看他一眼。他真希望能說什麼或做什麼,讓她心里好過些.但是他也不知要怎麼做。
他們默不作聲地上路。
他們在正午抵達距崗哨一里的山丘,下馬來讓馬匹喘口氣。盡管早已決心狠著心腸,回到青雲夢斷的傷心地時若亞仍忍不住心痛。宏偉的拉洛米堡矗立在一望無際的平野上,靠近拉洛米及普拉特河交會口,近三十年來為西部移民提供庇護和希望,讓他們得以勇氣十足地沿著奧瑞崗小徑前進,去打造他們的夢想。
但對若亞而言.堡中只有夢靨。
「你認為他們會召集管樂隊嗎?」他嘀咕道。
「要不然就是炮車部隊。」
他畏縮一下。「我們分頭進去。你繞個圈,從北邊進去。我不希望堡內有人疑心你認識我。」
「這不難,」她尖酸地說。「我是不認識你。」
他雙手握拳。他只是自作自受,但她的話仍像刀一般戳進他的心坎。「入夜後咱們在河邊見面。」他描述約定地點。
她點點頭。
「如果你看到自約翰的手下,別逞英雄,明白嗎?」
她那撇嘴的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了。
「該死!瑋琪,要不然咱們現在就取消這一切,我正希望你這麼做。」
「我費盡千辛萬苦,不打算現在打退鼓。不過我不會做蠢事的。」
「我是擔心你會……」他不想說下去。她才不在乎他擔心她的安危。他最好讓她誤以為她還在參與這件事,他則快快找到白約翰解決掉,等瑋琪知情已經太晚了。
「你為什麼認為堡內有白約翰的手下?」她問。
「他還不敢在那邊露臉,一定會派人去看我是否有回來。」
她蹙眉。「我不明白的是白約翰怎麼會認定你會來找他,你該認為他死了才對,要不是你遇見我。你大概是在……」她挺直身子。「算了。」
「在酒店中喝得爛醉如泥?」他嘲諷地說。
「諸如此類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若亞說。「不過他就是知道.我打骨子里可以感覺得到。他正期待與我重逢。」他又上馬。「希望你別忘了怎麼當李維奇,方小姐。」
「你料理你的事,」她不客氣地說。「我料理我的。」
「很好.可是別再扮演賞金殺手了。」
「為什麼?」
「因為一群歹徒是不會對賞金殺太客氣的。」
「所以我干脆也假裝是歹徒?」
「你根本不必假裝什麼,」他斥責道。「除非有我作你的後盾。」
「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號施令的?」
他凝視這雙叛逆的藍綠眼眸,換作其他時候他會佩服這女子的膽識,但這時他只想扭斷她的脖子。「這兒由我發號施令,如果你跟我做對,我就把你送進軍牢——」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可以告訴當局你是女的,他們會把你關起來,以便保護你的安全。」
「你敢!」
只要能保護你的性命,有什麼事我不敢?他想道。
「你試試看。」
她狠狠咀咒一番。「就照你的意思去做。這件事越快結束越好。」
「這我再贊成不過了。」他策馬往山下走。他雖希望她恨他,她當真恨他時他心里卻又難過得很。
才走幾步,她便叫住他。
「季若亞。」
他回頭。「什麼?」
她正以靴子踢土,一副賭氣的小女孩模樣。「你別以為我在乎,」她說。「不過——」她聲音軟化下來。「小心一點,好嗎?」
他真想擁她人懷,但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會盡力的。」說完他便走了。
碉堡和記憶中幾乎沒有兩樣,兩層樓的建築物是營房、軍官俱樂部、雜貨店和單身軍官的宿舍。一切都沒有改變,連味道都沒變,硝石廠、馬廊、洗衣店及垃圾場。士兵們正在執行勤務——有些在操練,有些在清理馬廊,有些在站衛兵。堡中還有幾個平民在自由出入。若亞覺得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氣氛。三年前草木皆兵、時時害怕印地安人攻擊的恐驚已然消失,這幾年跟幾個印地安部落還算相安無事。
走過操揚那段最糟了。若亞幾乎是整個被回憶吞沒,油然想起當年他被腳鐐手銬地帶到這兒,唐中校大聲朗讀他的罪狀,唐中校礙于職責撕去若亞肩章時的眼神……
若亞詛咒一聲,把這些念頭推開。目前為止都沒有人特別注意到他,但他若不小心很快就會引起注意。他在司令部前面停住,把馬拴好,便走到人行道上。如果唐維倫還是這兒的司令,他得先去找他談談。
「砰!砰!」他背後傳來尖細的聲音。
若亞轉身看見一個年約六歲的黃發小童拿了把木制來福槍瞄準他。「先生,你死了!」
「是嗎?」若亞笑笑。
「沒錯,我是這一區的警長,你是江洋大盜.我剛剛把你給打死了。」
若亞在孩子面前蹲下來。「你怎麼知道我是江洋大盜呢?」
「因為你的槍好大!而且你的樣子很像歹徒!」
「嗯,很有道理,不過你不能直接殺我,應該先把我關進監獄里吧?」
小孩陷入沉恩。「我這兒沒有監獄,只有軍牢。可以嗎?」
若亞想起當年被關進軍牢的情形,不由得畏縮了一下。「可以的。不過可以等一下嗎?我得先跟司令官淡談。」
「唐中校?」
果然還是唐中校。若亞不知該失望還是高興。「我跟他是老朋友。」
「他也是我媽的好朋友。我爸死了之後他就幫忙照顧我。沒有人在場時他還要我叫他爺爺。」
維倫一向很有孩子緣。以前他不是常在若亞和佳琳面前說要抱孫子?
「我會在這邊等你,江洋大盜,」那孩子說道。你跟爺爺談過之後我就要逮捕你。」
「一言為定,我——」
「先生,對不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希望他沒把你煩得要死。」
「媽,你怎麼可以跟江洋大盜道歉!」那孩子叫道。
「我已經逮捕他了。」
「泰勒,我跟你說過幾次——」她和若亞正面相迎時,馬上愣住了。
「季若亞!?」她低聲道。「老天,你還敢在這里露臉?」
若亞瞅著蜜麗。她是一個粗獷的女人,跟這塊土地一樣生命力無窮,也很像堅毅不撓的丈夫葉艾備。是蜜麗扶持丈夫拋卻當年南北戰爭的陰影,勇敢適應西部蜚荒的生活。碉堡中通常不準有軍眷,但蜜麗在這兒身兼裁縫之職,負責縫補理衣服,下至二等兵,上至中校本人,都曾因疏忽而弄壞衣服遭她責罵。她好像老了十二歲。
「上尉,你眼里是同情嗎?」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麼?你認為幫全堡士官兵洗了三年衣服使我憔悴了?」她苦笑一聲。「艾德一走。光靠裁縫養不活我們母子倆。」
「艾德是個好士兵,蜜麗,你要明白那件事我也很難過。」
「難過你是怠忽職守的懦夫?」
若亞感覺胃部緊縮。被世人嘲笑是一圓事,面對哀慟的寡婦又是另一回事。
群眾開始聚集了,其中還有瑋琪。她面無表情地打量他。他只希望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要置身事外。
「葉太太,什麼事?」一個士官長開口了,若亞認不出他來。
「這位是季若亞。」蜜麗冷冷說道。
「他是誰,媽?」泰勒不解又害怕地問道。「他當真是歹徒嗎?」
「不,」蜜麗的聲音在顫抖。「他比歹徒還糟,他就是……」她頓了頓。「上尉,或許該由你來告訴他。」她不屑地說。
泰勒越來越害怕了。「媽,他到底是誰?」
「蜜麗,我想——」若亞開口道。
蜜麗給了他一耳光。
若亞沒有反應。
蜜麗再重重給他一耳光。「你這種人不配括著,」她幾近低泣。「而我丈夫卻躺在墳墓里,應該是你去喂兀鷹吃。」
「我也希望如此,真的。」若亞柔聲說。
士官長抽出槍。「你快上馬,要不然出事我可不負責。」
若亞一怔,漸漸按捺不住怒氣。蜜麗有權對他如此,這個混帳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我記得這是個自由民主的國家。」
「對你這種人而言不是。」士官長轉身對蜜麗說︰「你最好先帶孩子回去,這里我們會處理。」
蜜麗抱起孩子走了。
若亞望著瑋琪。他看到她注視蜜麗時取中的那抹同情。
一個棕發平民走到若亞面前。「我認識一些人,他們想付錢找人慢慢把你給折磨死。」
「你就是其中之一?」若亞親眼目睹寡婦無夫、孤子無父的場面,心中悲憤欲絕,很想把這不公平的事發泄在某個人身上。他揮拳當面就給那人一記。
那人痛得哇哇叫,倒退幾步,伸手想撥槍,但若亞早已揪住他襯衫再給他一拳了。
然後一切就失控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把若亞拉住,有人在他下顎打了一拳。他暗罵自己是蠢蛋,居然讓場面失控。這群人會殺了他,瑋琪就只好一個人去找白約翰。他的月復部又挨了
「去拿繩子!」有個人叫道。
若亞彎著身子,在人群中想找到瑋琪。她正拚命擠過人群,從她表情可以看出她不想袖手旁觀。但如果她插手,一定也會被打死。若亞說道︰「士官長,讓我走,」他好痛恨自己哀求的口吻。「我這就出去,我發誓。」
「一日懦夫,終生懦夫,」士官長冷笑。「沒那麼容易讓你月兌身。」
士官長掄起拳頭。「我可要痛揍你一頓。」
若亞看見瑋琪伸手掏槍。「不要!」
士官長誤解了若亞的意思。「怎麼,又想哀求了?」
他們背後的大門打開了,一個宏亮的聲音問道︰「士官長,這里是怎麼回事?」
大家連忙放開若亞。
「報告中校,」士官長咽口氣。「對不起,我們只是——」
「你們都沒事干嗎?那麼我就——」他停頓下來,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若亞。」
若亞略略含首。「維倫。」唐中校依舊英氣逼人,身體健朗,只是頭上的自發更多了。
他指著門。「進去,若亞,」他說,「快。」
若亞僵在那兒。
「請進去好嗎?」
若亞環顧四周想找瑋琪,卻已不見她蹤影,他暗罵一聲,暗暗祈禱她別做傻事。他走進辦公室。
這辦公室的擺設也沒什麼改變,簡單的家具。一個小書櫥上擺滿了兵法書籍,上方是當地牆圖。他的左側是壁燈,壁燈架上有兩面旗子,一面是國旗,另一面是第十一騎兵團的紫色軍旗。
若亞回眸望著已走向桃花心木桌前面的唐中校。「勾起回憶了,是不是?」維倫問道。「我想大部分是不愉快的回憶吧?」
若亞不語。他突然十分不自在起來。他跟蜜麗的見面很痛苦,但他原希望維倫會給他不同的待遇。過去他們倆很親。雖然維倫一直配合軍方對若亞進行軍法審判,但若亞一直深信他內心是站在若亞這一邊的。
「你為什麼要回來?」
若亞繃著一張臉。「我就不能回來看看自己的墳墓嗎?」
「你很清楚我的意思,你回來這是送死。」
「我有我的理由。」
「願不願說說看?」
若亞從窗口眺望操場。外頭還有幾個人徘徊不去,時而瞄向唐中校的辦公室。「白約翰還沒死。」
「不可能!」
「兩個月前我也會這麼說,」若亞走回來。不過我听說了許多可靠的證據。」
「他死了,若亞,我親眼看見他的尸體,那刺青,那疤痕.…」」
「我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不過他還活著就是了,我知道,我可以感覺得到。」
「好吧。」唐中校說。「暫且說你是對的。如果你認為他還活著,他不是最不可能在這里出現?」
「除非他想了結我跟他之間的事。還有什麼地方比我受辱的地方更好?我在這兒辛苦建立事業,卻也在這兒毀于一旦。」
「你期望我怎麼做?」
「我期望你能確定那個士官長和他的朋友不會干涉我在堡內的行動。」
「如果我沒做到呢?」
「那麼你最好換個士官長。」若亞冷冷說道。
「這是威協嗎?」
「隨你怎麼想。」
「我可以把你銬起來的。」
「你可以,不過你不會。」
「為什麼?」
「因為,老朋友,」若亞緩緩說道。「你一向不只是好軍人,也是個好人,是公平的人。如果你認為我有千分之一的機會證明我是清白的,你就會給我機會。」
唐中校走過來站在他面前。「我給你兩天時問,之後我就不負責了。」
「可以。」若亞伸出手。
唐中校接受了。「小心暗箭,若亞,我可以下令讓你在堡中自由行動,卻不能下令叫人不要去仇恨。」
「我知道。」若亞轉身想走。唐中校叫住他。
「你不打算問起她嗎?」
若亞沒有回頭。「我想她已跟我無關了。」
「她已經結婚了。」唐中校輕聲說。「上星期才剛過完結婚紀念日,嫁給鄧肯中尉。」
「我很高興她很幸福。」
「我沒說她幸福。」
若亞這才回頭仔細打量他,注意到他的唇角及眼角有了皺紋,顯得疲備而蒼老。
「對不起,」唐中校說。「我不該說這些的。」
若亞有些不安。很奇怪,他居然連佳琳的臉都想不起來。這三年來他不是一直在想她嗎?想著可能會有的結局,如果當年她肯相信他一點點。然後他遇見了瑋琪,這些年來頭一次開始相信自己。「我得走了,維倫。\"
唐中校點頭。「祝你好運。」
若亞來到陽光下,原希望可以看見瑋琪,卻很快就失望了。他又安慰自己說她一定沒事,她不是傻子,不會莽撞行事的。
他牽著馬往馬廊走去,以便讓馬兒飽餐一頓並好好休息。他一邊走,一邊覺得脖子發癢,因為有幾雙不友善的眼楮在盯著他。他不加理會,大踏步走進馬廊,見里面沒人,這才如釋重負。他把「大熊」放進畜欄中,卸下馬具,拿了刷子就開始刷馬背。過了不久,他听見背後有輕輕的腳步聲。
他丟掉刷子,撥槍轉身。
站在暗處的女子一驚,以手掩口。「若亞,是我,佳琳。」她走到亮處。
若亞瞅著她,目瞪口呆,她跟以前一樣漂亮,也許更漂亮了——棕色頭發結成高發,襯托出她的鵝蛋臉和碧綠的杏眼,翡翠綠的絲綢長衣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來。
「你不說話嗎?」她問道。
「我……」他吃力地說。「好久不見。」
「所以你非得拿槍對著我?」她故作輕松,卻更顯不安。
若亞低頭看看手中的槍,暗暗搖頭。「對不起。」他把槍收好。
她微微一笑,湊上前來。「我不在意的。事實上,我還一直在想一個已婚婦人是否可以開口說她的舊情人比以前更加英俊呢。」
若亞不語。他的胃大絞痛。他一直在揣測與佳琳重逢會是何種光景,但現在的確發生了,他卻又不確定自己究竟有什麼感覺了。
「爸爸說你回來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知道我必須見見你。他還說約翰還活著。」
他繃著一張臉。「約翰?你現在還叫他約翰,不是嗎?」
「噢,若亞,我和白約翰之間根本……根本就沒有什麼。他只是……只是想讓你吃醋而已。」
「這一點他倒是做得很成功。」
「若亞,求求你……以前我太傻了,他把我沖昏頭了,他那樣子好迷人。」
「像條蛇一樣。」
「他不也曾愚弄過你?」
這一點若亞無法否認。
「我一直到——呃,到太遲了才了解他是個危險人物。」
「算了,佳琳,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萬一……萬一我不想讓它過去呢?」
他挺直背脊。「以前我是很在乎。」
「現在不在乎了?」她追問道。
他摘下帽子梳梳頭發。「你想怎麼樣?」
「或許是想請你原諒吧?」
「很好,我原諒你。」
一滴淚滑落她的臉。「你這麼恨我?」
他瞅著她,幾乎是強迫自己有一點感覺,畢竟這女人在過去對他意義非凡。「我不恨你,我一直沒有恨你。不過你已經結婚了,記得吧?」他對她居然只有同情。
一見她跟中重燃希望,他立刻後悔了。
「所以你才這麼冷淡?」她問。「你不必如此。鄧肯根本不愛我,他娶我只是想得到我父親的恩寵。」
「那麼你為何要嫁給他?」
又幾滴淚滑落。「那時我好寂寞,若亞,我好想你。」
「我們不該談這件事,你丈夫一定——」
「鄧肯現在根本不在堡內,他奉派去迎接一輛下星期會到的運餉驛車。」
若亞努力地保持面無表情。運餉驛車。白約翰可能會看中這個目標。「對不起。恕我告退——」他往門口走去。
「我得跟你父親談談。」他要說服唐中校協助他布下陷阱,以防萬一。
「在你見過爸爸之後,」佳琳抓住他的胳臂。「或許你可以過來我們宿舍跟爸爸和我吃頓飯?就跟以前一樣。」
若亞擺月兌她的手。「不必了,這樣會有損你的名譽。」
「我甘願冒險,這樣我才有機會解釋和道歉。」
「沒有必要。」
「有的,當初沒有支持你是我不對,即使……」
「即使你相信我有罪?」他很意外自己已不再滿懷怨恨。瑋琪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麼符咒。「你只相信大家在軍事法庭說的話。」
「噢,若亞,我做錯這麼多事。」佳琳輕觸他的胸膛,一對晶亮的大眼楮脈脈地望著他「我不在乎你做了什麼,我愛你,若亞,我一直都愛著你。」
她勾住他的脖子,抬頭吻他。
瑋琪倒退幾步,不願再目睹馬廊那一幕。她的心碎了。他該死!她才剛說服自己說今天早上他只是在騙她,他只是故意拿話來刺激她,以使他們倆保持距離罷了。
但看來他說的根本就是實話。
她踉蹌地走出馬廊,無視于馬廓對面一群人的好奇目光。她堅決地抬頭挺胸,強迫自己忍住這椎心之痛。
她怎麼如此愚蠢?她看到若亞往馬廊去,原以為是個提前私下一談的好地方。現在她才不把重大發現告訴他呢!柯瓦尼就在堡中。
她早就注意到稍早找若亞挑釁的那個平民有點眼熟,但她是直到中校走出辦公室才看清那人的臉。她差點沒立刻撥槍轟掉那畜生的腦袋。
但她答應過若亞說她不會做蠢事。
哼,她才不想再苦等了。
她發現柯瓦尼正倚靠在雜貨店前面的柱子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但是她仍看得出他在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她還是很想當場把他殺掉。
但是柯瓦尼是找到白約翰的重大關鍵,她不希望把事情搞砸。她回眸往馬廊方向望去,心頭真希望若亞也在這兒,卻又不願去想此刻他正在做什麼。.
她要冒險去跟柯瓦尼面對面。狡猾的柯瓦尼很可能會認出她來,但她必須冒險一試。
她的心怦怦地跳,走上前去。「你和你朋友不想再教訓姓季的啦?\"
他沉著臉望著她。方才挨了若亞一拳,他的臉已出現瘀青。「車老大插手了,還下令讓那懦夫在堡內自由行動。不過我們還有機會的。」
「什麼時候?」
「很快。」
「你說你認識一些人想付錢雇人殺了他?」
柯瓦尼一怔。「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我叫李維奇。」瑋琪的帽詹壓得低低的。
「李維奇,你開始教我不耐煩了。快走吧。」
「因為我想知道誰想要季若亞的人頭,又願意付多少錢。」
柯瓦尼好奇地打量瑋琪全身上下,她噤若寒蟬,很怕他認出她來。然後他不屑地冷哼一聲。「小子,你是說你會殺他?」
「發財的機會我一向不錯過。」
柯瓦尼笑了。「連季若亞這種懦夫也不會怕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可能會大吃一驚喔。」瑋琪拉長尾音說道。
「真的?你殺過多少人?」
「數不清了。」
「哼。」柯瓦尼想走開。
「其中一個是名叫葛迪的混帳。」
柯瓦尼略一遲疑,抓槍轉身。
瑋琪速度更快,槍口已對準他的臉。
柯瓦尼咽口氣,縮回抓槍的手。「老天,」他嘀咕道。
「你的槍法比閃電還快。」
「閃電沒有性命無關的問題。」她的拇指勾住扳機。
「你要不要好好听我說?」
柯瓦尼攤攤手。「我在听。」
「很好。」她瞪幾位旁觀路人一艱。「我想咱們得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她指向雜貨店旁邊的一大堆箱子。
柯瓦尼乖乖走在她前頭。回想起當初他的殘忍陰狠,她很訝異他居然這麼听話。但她突然省悟他只敢欺凌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等走到箱子背後時,她叫他站住。
「首先,」她說。「有關葛迪的事——」
柯瓦尼聳聳肩。「我很清楚他,他一定是冒犯了你,你才會殺他。」
「他想偷我的馬。」
「他就是這種人,都不懂得照顧馬匹,每次都得換馬。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不想再挨一顆子彈,就和我聊了一會兒,不過結果他挨的第一顆子彈還是使他送了命。」瑋琪不想說葛迪是淹死了,免得柯瓦尼看不起她。
「葛通一向是大嘴巴。」柯瓦尼掏出一根菸。「他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一個名叫柯瓦尼的人可助我發財。」她收起槍。
「說不定。我在這兒等葛迪,已經連等七天了。」他點亮菸。「正打算放棄他,特別是現在要通知老大說季若亞到了。」
「老大?」瑋琪的心跳得好快,卻故作滿不在乎。「就是他想致姓季的于死地?」
柯瓦尼點頭。「而且死得很慘。他和季若亞之間的恩怨說來話長。不過他不想操之過急。」
「如果他想殺季若亞,我會把人頭送上。」
「誰說我不會自己動手的?」
「季若亞可能怕一群印地安人,」她說道。「不過單挑時可能不好惹。我們可以來個交易。」
「我告訴你,今晚我和這個朋友要去見我們老大。」他一臉不屑地指向她背後。
瑋琪的手偷偷移到槍把,暗暗罵自己。她早該料到柯瓦尼不可能是單槍匹馬的。如今她背後的人很可能會打倒她。
她面無表地回頭看,差點設叫出聲來。她背後是一個高大的金發男子,她馬上就認出來了——她家出事那一晚,就是這個人跟其他歹徒保持一段距離,只顧看著馬.很不屑同伴所為,卻沒勇氣加以阻止。她頗為得意。三個人都被她找到了,明天她打算一舉成擒。
「這位是布朗,」柯瓦尼說道。「不過別期望太高,他的腦子有點笨笨的,不是嗎,布朗?」
「是的,柯先生。」那小伙子傻呼呼地笑著。
「幾年前他被瘋騾子踢中頭部,從此腦筋就不太靈光了。」柯瓦尼笑笑。「不過他的腦筋一向都很不靈光,對不對.布朗?」
「是的,柯先生。」
「去牽馬過來,布朗,今晚咱們要去找老大。」
布朗稚女敕的臉上出現一抹恐懼,但他很快便轉身走開了。
「維奇,你天亮就回到這兒來,」柯瓦尼說。『說不定我會給你帶來好消息。」
瑋琪知道他是在趕她走。她原想跟蹤他們,卻又打消此念。如果他逮著她在跟蹤,一定會把她給殺了。此外,盡管她很氣若亞,卻得前去給他通風報信。
「我天一亮就回來這兒。」說完她就走了。她可以感覺柯瓦尼一直在盯著她的背影瞧。他是不是起疑心了?她告訴自己說這也不打緊。明天早上她會回來,還會把若亞帶來交給柯瓦尼。柯瓦尼一定迫不及待要把若亞獻給白約翰。他們就乘機把這一票歹徒全都給殺了。她在父親墓前
立下的誓言終于可以實現了。
那麼她內心怎麼空虛觀?
她知道原因。那種不祥的預感又回來了。她盡管氣若亞,卻仍很愛他。而明天她卻會永遠失去他了——不管是以何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