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 第四章 作者 ︰ 黃朱碧

三年後,江湖上出現一個行跡十分怪異的幫派——「一翦梅」。「一翦梅」既是

幫名,亦是他們幫主的稱號。

這個幫派究竟有多少徒眾沒有人確實了解,大伙兒僅知「一翦梅」的幫主是位美

貌非凡的女子,只願意收授男徒。然而投奔到她門下的男子,個個都已經是武功高強,

在武林之中享有相當的名氣。與其說是拜師學藝,還不如說是慕她的「艷名」而來。

「一翦梅」不像華山、昆侖……等幫派,專以潛心修練,致力武學為宗旨,「一

翦梅」的徒眾既是個個武藝超群,自然就不需要浪費時間在學習武術上。因此他們大

肆經營商務,包括織坊、染坊、銅礦、錫礦碼頭、各船塢貨棧、甚至賭坊,行跡遍及

整個大江南北,短短幾年,即在江湖上造成相當大的震撼。

他們將掙來的錢財全部奉獻給這位美麗的幫主,而無怨無悔。她座下有左右使者,

四大護法、八大散人、十六大護衛。他們的共同特征是年輕、俊朗、身手矯健,而且

對她唯命是從,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翦梅」旗下雖然擁有諸多產業,但她卻一直蟄居揚州。按天下名園勝景,洛

有「名園」之記,汴有「夢梁」之祿。揚州名城大郡,地襟吳越,懷水抱山,乃是天

然風尚華麗之所。

她有的是錢,購名山、居華夏根本不成問題。只是她刻意的深居簡出,則更引起

眾人的遐想,進而議論紛紛。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她,她就是要盡享榮華富貴,就是要唯我獨尊,就是要孤傲冷

漠誰都不理!

此刻,「一翦梅」正在她的小院西房,描織錦花以打發時間,一手捏著竹蔑繃緊

了的一塊月白蘇絹,一手握黛石筆出神。

這是一雙晶瑩得似象牙雕琢出來的美臂,如雪的皓腕微帶一點暈紅的血色。翠綠

的竹蔑弓弦上的畫,是一技橫亙的梅花,映襯著漫天的大雪和一片朦朧的茫茫凌崗,

畫兒、手兒和她的人一樣絕麗而冷艷。

沉吟未幾,貼身侍撞小四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天黑了,怎麼也不點燈?」小四打火點著了蠟燭,小心翼翼地將滑落的毛篷幫

「一翦梅」披上肩背。

這是他最愛做的工作,服侍他的主子穿衣吃飯,他就好開心。

「一翦梅」注意到他手中的信箋,問道︰「有事?」

「蓋左使飛鴿傳書,說有一個瘋子,天天到場子里鬧事,還把幾個堂口搞得雞飛

狗跳。」

「一個堂口有百多人,竟然擺不平一個瘋子?」「一翦梅」微微地有些慍怒。

「信里說了,那人雖然舉止怪異,行徑瘋狂,武功卻恁地高強,蓋左使就是拿他

莫可奈何,才特地修書回來請示您。」

「那人叫什麼名字?哪條道上的?

小四無辜地搖搖頭。「蓋左使信上沒寫。」

「混帳!」「一翦梅」勃然大怒。「打不過人家,連對方的來歷、底細都搞不清

楚,這要傳了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她丟下手中的黛筆,霍地起身,

踱至窗邊。

「幫主別惱火,小的馬上回函給蓋左使,叫他——」

「不必了。」「一翦梅」料想對方此舉的目的十之八九是為了引她出來,如果她

一意回避恐將惹出更大的亂子。

身為一幫之主,盡管靠的不全然是才能武學,她總也不好意思養尊處優,啥事都

不聞不問吧?

「依幫主之意?」

「我倒想去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敢來砸我的場子?」

躡州知名酒樓「三慶園」內和往日一般熱鬧非凡,侑酒的歌女軟噥地唱著曲兒︰

簾前記執縴縴手,堂中細酌盈盈酒……惆悵巫山一段雲……

酒樓上大約坐了九成滿,眾人吃酒、劃拳,談笑風聲,誰也沒注意到二樓角落里,

從晌午就坐了一名公子哥兒打扮的男子、這人頭上戴著一頂笠帽,帽檐壓得極低,似

乎刻意不讓人看清他的長相。

當然啦,到此處喝酒尋歡的人,才不會去在意一個不相干的人,大家的眼神只集

中在那嬌羞答答的歌女身上。直到那個「瘋子」出現為止。

大概只有隆冬的狂風,才能讓滿室賓客這樣舉座驚愕,情緒隨之高漲。

秋寒時節,這「瘋子」卻只穿了一件短打布衣,出結實硬挺的肩背,垂長凌

亂的發絲,隨意地用皮質的帶子由額前綰向腦後,清 的臉龐上那雙柔亮的明眸超乎

常理的飄忽迷離而空洞。

他頎長的身量往堂上一站,面無表情,但更像一種君臨天下的倨傲,睥睨全場片

刻,然後昂首闊步地走到那名富家公子佔據一隅的方桌前,大搖大擺地坐下。

狄鵬!?

原來這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被迫出家,之後自立門派,如今人稱「一翦

梅」的江湖奇女子唐采樓。

唐采樓一眼即認出他就是當年逼得她走投無路的虹雲山莊莊主——狄鵬。

向來錦衣華服、無比尊貴的狄二少爺,怎會變成這副模樣?莫非受了什麼刺激?

「客官,麻煩你換張桌子好嗎?」店掌櫃客氣地朝他哈腰鞠躬。

「不好。」他老兄臉臭口氣差。

「呃……這……」店掌櫃為難地望向唐采樓。

「怎麼?這位子他能坐,我就不能坐?」狄鵬擰眉豎眼地瞟著她。

「不是的,因為這位子專屬——」天曉得這家酒樓也是「一翦梅」旗下的產業之

一,只要他們老板高興,整個酒店都不給人坐也成呀。

「無所謂。」她今日前來,就是特地來會一會這位傳聞中行事詭異,專門找「一

翦梅」堂口麻煩的「瘋子」大俠。

「算你識時務。」狄鵬非但不感激,還嗤然冷笑。「去拿酒菜來。」

店掌櫃問也沒問,即替他送來一大盤鹵牛肉,和一大盅白干。因為他是常客,而

且每次來都點同樣的東西。

他變了,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從他粗野的舉止之間,完全找不到昔日那抹斯文

倜儻的氣質。會是什麼原因使得他有如此之大的轉變呢?

「一直望著我打量作啥?肚子餓了就自己叫東西吃。」怕唐采樓搶他似的,唏哩

呼嚕把面前的肉片全部塞到嘴里去,連酒也喝得一滴不剩。

瞧這光景,他好像並沒有認出唐采摟。這令她著實放心不少。

要不是他提醒,唐采樓倒忘了,她從早晨到現在猶粒米未進哩。

「小二。」

「公子。」小二的態度恭謹得離了譜,好在狄鵬眼中恍如無物,吃飽喝足就忙著

打盹。

「幫我弄碗面來。」

「是,馬上好。」

小二走後,唐采樓不自覺的又盯著他瞧。他睡了嗎?在這種地方、用這樣的方式,

他怎麼有辦法入睡?

轉念又想,如果他真的睡著了,她豈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殺了他,以泄心

頭之恨。

「你再用那個死魚眼猛盯著我看,我就一劍刺瞎它。」狄鵬忽爾仰首道。

唐采樓讓他一喝,不禁愀然生怒。她這雙顛倒眾生的美目,他竟然說是死魚眼,

簡直可惡透頂!

「你——」嘿!不對,他是故意激她的,這人懷著心思而來,想必不會只是吃飽

撐著,沒事找事。她得小心應付,才不至于誤中奸計。

「你人趴著,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唐采樓扁著嗓子問。

「你那雙色迷迷眼,讓我有如芒刺在背。」他老實不客氣地回答。

太囂張了!唐采樓就是有過人的修養也受不了他一而再的譏諷。

「瘋子!」她怒啐一聲即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公子,您的面。」店小二剛巧將一碗熱呼呼的什錦海鮮面端了過來。

「不用了。」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她不吃,我吃。」狄鵬非常大方地一手接過去。

「我偏不給。」唐采樓則一聲抽出長鞭,朝他掃了過去。

「滿有兩下子的嘛。」狄鵬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使力一扯,差點令唐采樓連鞭

帶人跌進他懷里。

這股神力,立刻博得滿堂喝采。

唐采樓雖然氣極怒極,但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地淺笑吟吟。「你也不賴嘛。」語畢,

掌心由袖底翻出,冷不防地,撒出一把細小但鋒利無比的鋼釘。

「嗯?」沒想到狄鵬使出流雲掌,將她的暗器一一擊落地面。

「哼!」唐采樓見打他不著,索性一把打翻湯面,讓他看得著吃不著。「想吃你

就用舌忝的。」

「暴殄天物,該打!」

唐采樓見他來真的,慌忙拔腿就跑,一路奔向大街,直沖到北郊的山神廟。

「哼!追不上了吧?」她氣喘吁吁地靠在一塊大石壁上,稍事歇息。突然頸後涼

颼颼的,似有硬物抵住。

她駭異回眸,正好迎上一雙灼灼如汪洋的眼。

「你……」她的輕功已十分了得,怎知他竟更勝一籌。

「為什麼把面翻掉?」

唉!他大老遠追來,就只是為了問這個?唐采樓真是啼笑皆非。

「因為我討厭你,不想請你吃面可以吧?」怕被他認出,唐采樓拼命把面孔轉向

一旁,他卻不依,硬是將她的臉給扳回來。

狄鵬怔怔盯了她一會,忽地愣笑。「讓你這小白臉討厭雖有失顏面,但也還算是

件好事。」他粗魯地放開她,一坐在身旁的石塊上,兩眼無神地平視遠方。

「為什麼大伙兒都管你叫瘋子?」唐采樓看他滿目蕭索,又似乎對她並無惡意,

便放大膽子問。

狄鵬恍若未聞,只專心地眺向山巒白雲處,但黝黑的瞳仁中,又渙散得仿佛不盛

載任何東西。

「喂,我在跟你講話。」她朝他耳邊大吼。

「滾!」他用更大的聲量把她吼回去。

他不僅外形變了,連脾氣也變得喜怒無常。

唐采樓立在他背後,袖底悄然滑下一柄尖刀。她忍辱偷生,等的不就是這一天?

離開淨水庵那一夜,她曾經對天發誓,有朝一日要快意恩仇,要揚眉吐氣,永遠

不再委屈自己。

狄鵬雖罪不至死,但他是非不明,形同助紂為虐,一樣該殺。

握著短刀的手,慢慢舉高,呼吸也跟著喘促了起來。下手呀,還在猶豫什麼?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失了這一次,下次要想殺就沒那麼容易了。

唐采樓一口氣提上來,尚不及刺入他的背心,竟教他一把抓住。

「想殺我?」他臉上帶著不解和諷刺的笑意。

「就憑你?」

唐采樓晶純的清瞳瞬息愕然變色,慘淡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她這三年的江湖也不是白混的,才一會兒工夫,已換上來一張泰然自若的笑顏。

「我跟你無怨無仇,殺你作啥?」她就著刀勢,往下戳向石縫,一條吐著舌信的

青蛇,立刻斃命。

狄鵬心頭一凜!他看到她的笑,那抹笑靨如此驚心。這不是個男人嗎?

「你是誰?」他厲聲問。

「萍水相逢,我是誰重要嗎?」唐采樓揮揮衣袖,臨別前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

眼。

只這驚鴻一瞥,又無端地令他陽剛寒冽的臉龐再次慌亂不已。

她是誰?

唐采樓費時七天,不但跑了一趟淨水庵,還兼程去了趟虹雲山莊。

經過連日的明查暗訪,她仍舊搞不清楚狄鵬的改變究竟所為何來?

是報應吧!她想。

但這報應還不夠,離她的期望還是太遠。既然上蒼不肯幫忙,她只好親自動手,

了結這段仇怨。

今晚夜色出奇澄亮,鐮形的新月綻出冷凝的光,如一把鋒利的彎刀,暗藏著不可

告人的秘密。

是一個適合進行某種詭計的夜晚。

床榻上,狄鵬和衣假寐,門外忽有異聲,他驚覺地豎起耳朵。「誰?」

外面寂然,唯一女子長立月色下,如弱柳扶風。

狄鵬心念一動,驚詫地起身,怔忡望著裊娜的人兒。

「你是——」

唐采樓噙著教人心蕩神搖的燦笑,款款移步人內。

「狄二少不記得我了?」她呢語輕問。

狄鵬整個人僵立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是她,真的是她!這不是在做夢吧?

唐采樓妖艷地睨他一眼,蓄意勾引的朱唇微微上揚,像一個鋪著美味誘餌的陷井,

等著他一步步投入羅網。

她穿著紫色冷衫襦裙,裙裾迤邐曳地,若隱若現,看得到一點看不到一點,非常

魅惑。長發全數抖落,絲絲如錦緞般垂于腦後,將那白玉也似的臉蛋兒,襯托得分外

嫵媚。

「我……找得你好苦。」他情不自禁地迎上前,伸手欲擁她人懷。

「找我?」唐采樓一旋身,躲開他的雙手,斜斜坐在床沿上。「莫非你已查出

‘真相’,準備置我于死地?」

「不是的,我知道冤枉了你,我……」他趨前逼近,發現她就是幾日前那個刁蠻

無禮的紈褲子弟,不覺一陣錯愕。

「認出來了?」唐采樓靈秀的水眸陡然轉為凌厲。

「怎麼會?你這身武功——」他記得當年的她是個弱不禁風的嬌怯女子呀。

「你可以拜師學藝,我就不可以?」她故意靠近他,再靠近一點,雙眸直逼他的

臉。

狄鵬但覺一陣暗香浮動,撲鼻而來,狡詐地騷擾他荒蕪的心。

「原來是這樣。」他有些狼狽,面對朝思暮想的女人竟顯得那麼無措,不知如何

才好。「這樣也好,以後就能保護你自己。」

「什麼你呀我的,沒禮貌!叫我大嫂。」她的臉已貼上他的,低低地廝磨著。

他悚然一愕,四肢百骸忽地強壯而饑渴,感到十分受用,一千多個日子的擺蕩,

仿佛尋到了得以憩息的港灣。

「這是一個作為大嫂的人,該有的舉動嗎?」僵硬的手不由自主地,緩緩爬上她

的腰際。

「什麼舉動?」她明知故問。柔軟甜膩如一床好被的身軀,包藏禍心地偎向他,

恰到好處地包覆他久經折磨,備覺滄桑的心靈。

「你……不是我的大嫂,當年迎娶你的是我,和你拜堂成親的也是我。」她休想

用「大嫂」這兩個字來挑起他的罪惡感。

「所以呢?」她趴在他身上,對著他的耳朵呵氣。

「所以你是我的妻。」他說得理直氣壯,一點一也不心虛。

「笑話!」唐采樓驀地坐直身子,怒火中燒地瞪著他。「你以為你是誰?不高興

的時候就誣指我是凶手,一刀削去我的頭發,逼我出家為尼;現在腦筋一轉,又說我

是你的妻子。那明天呢?後天呢?我又是什麼?」

「這一生一世,你永遠是我的妻子。」他克制不住自己,緊緊摟著她,如獲至寶

般不肯釋手。

唐采樓卻忿而推開他,躍下床榻。「笑話,我要當誰的妻子,得要我高興才行,

你還沒有資格過問。」

「是嗎?那麼你今夜為何前來?」狄鵬依然頑固地抓住她一邊手肘不放。

唐采樓用力抽了一下,抽不回來,只好由他去。

「明知故問。」她想張口咬他,但被他鷲猛的眼給震懾住。「我來當然是為了報

仇雪恨,難道是為了跟你談情說愛?」

「你還恨我?」他下意識地加足力道,令唐采樓痛得眉宇愁結。

「廢話!如果不是靠著這股強烈的恨意,我怎能支撐到現在?你若是男子漢大丈

夫就放開我,真心誠意地為你曾經犯下的過錯懺悔,並且贖罪。

放走你是不可能的,但你若真要雪恨,我絕無二話。」他溘然閉上眼楮,等候處

置。

「不要以為我不敢。」她抄起預先藏在袖底的匕首,指向他的頸項。

然後,她僵持在那里,久久提不起勇氣,進行下一個動作。

殺了他呀!忍了這麼久,為的不就是等候這一天的到來?還在猶豫什麼?

她瞅著他,手沒來由地顫抖著。這一刻,她恨自己更甚于恨他。

當年她才十五歲,一個初初及笄的小小女子,就慘遭誣陷,被迫出家。如此悲舛

的境遇,教她怎能善罷甘休?

不!她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唐采樓爬上床塌,把狄鵬的身子扳轉,背向自己,打開他頂上的發帶。

「做什麼?」他詫異地問。

「我要把你的頭發剃光。」她認真的口氣,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何?」他不免凜然生驚。

「當和尚呀!」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他抓下她的手,搶過她的匕首,將她攬人懷里。「讓我用別的方法補償

你,例如,照顧你一生一世。」

「省省吧!」唐采樓掙扎著坐起,使力了半天仍是逃不了他的掌控,氣得她粉臉

泛紅。「你很清楚,想照顧我的人如過江之鯽,其中不乏王公貴戚,誰稀罕你。」

狄鵬一愕。「難道你真是江湖傳言中的‘一翦梅’?」

「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何必還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他四處惹事,不就是為

了引她出來?

「我……我原只是猜測……據聞‘一翦梅’生得花容月貌,我心想這世上的女子

再美也比不過你,所以……」

唔!這幾句話倒頗中听。唐采樓心里頭竟升起可恥的虛榮感。

大凡每個女子都抗拒不了別人的贊美吧,即使是個非常討厭的人,仍相當受用,

何況是他。她從來沒討厭過他,她只是恨,相煎逼迫,恨他鐵石心腸。

「沒錯,‘一剪梅’就是我,意外嗎?」唐采樓抿唇一笑,笑意中洋洋自得,

「我旗下有近千名弟子,每一個對我都是忠心耿耿,無限愛慕,我何需要你這個落拓

囂狂的大壞蛋?」

「婬婦!」狄鵬沖冠一怒,反掌摑向她的臉頰。這一掌力道極大,唐采樓吃痛地

跌向床腳,跪伏在牆垣邊,疼得支不起身子。「一個女人鎮日混在男人窩里,成何體

統?你已是我狄家的人,竟敢做此傷風敗俗的勾當,你羞也不羞?」在尋尋覓覓、焦

切期盼的當口,他的心情就一直是復雜而矛盾的,既希望她就是「一翦梅」,又希望

她不是。

「你打我?」唐采樓緊咬著下唇,生生地咬出一條血痕。「好,我就給你看。」

她勉力站起,朝窗外低嘯一聲,屋脊、樹梢上,立即躍出八名勁裝的黃衣男子,扛著

一頂大轎,冉冉而下。

「你——」狄鵬見她竄出窗外,更是惱怒得烈焰熾焚。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唐采樓忿然跨入轎內,待狄鵬倉皇追出時,那軟呢

大轎連人,已迅捷飛奔而去,空余一縷輕煙于黑幕下,漸冉漸無痕。

狄鵬怒不可遏,袍袖如狂風疾掠,俄頃,滿庭花木連根拔起,枝葉凌亂飄散,周

遭一片狼藉。

他曾經上窮碧落下黃泉,苦心孤詣的女子,竟然如此回報他。可恨!

天雷壇地處小金山後,是「一翦梅」位于華北的分部。

唐采樓登天雷壇西望,見小橋流水,美景當前,卻無心欣賞。

方才左護法使蓋英豪來報,狄鵬又到場子和堂口鬧事了,而且鬧得比之前幾次更

凶更沒個分寸。

他到底想怎樣?以為她真拿他沒轍?

「幫主,又有飛鴿傳書。」小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說話變得細聲細氣,生怕一

個不小心又惹得他主子不快,沒地招來一頓斥責。

「又是他?」她沒好氣地問。

「是的。」小四看她今天臉色稍好一點,便婉轉問道︰「這個狂漢和幫主是舊識?」

「晤。」唐采樓含混地點了個頭。

「仇人?」

「唔。」

「不像。」小四把心提到胸口,接續道︰「幫主對他的容忍,遠超過對一般一人。」

口氣之中竟然隱含著醋意。

「你究竟想說什麼?」她美麗的眸子一燃起怒火,還是挺嚇人的。

「沒,沒什麼。奴才只是不解,幫主為何不干脆殺了他?」唐采樓慨然地長聲一

嘆。「找誰去殺他?我沒那個能耐,你能嗎?」

小四尷尬地抓抓頭,笑得滿面羞赧。

「不過,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的目的如果是幫主您,那他遲早會找上這兒,

屆時該如何是好?」

唐采樓臉色倏地黯沉。「他若再緊纏不休,我大不了和他玉石俱焚。」

小四見她冷艷的容顏有著些微的悵然,忽地明白了幾分內情。試探性地問︰「看

樣子,他對幫主用情極深?」

「胡扯!」唐采樓一向沉潛內斂,不肯輕易顯露私人情感,突地被小四猜中心事,

有點拉不下臉。「我和他只有仇沒有情。」

經她一喝,小四低頭不語。這叫欲蓋彌彰,他年歲雖輕,尚不滿十七,但關于男

女間的情事,他懂得可不比別人少,否則也不會放棄家中龐大的產業,費盡心思地到

唐采樓身邊,甘心作一名供她差遣的小書童。

「幫主。可否容小四再說一句?」他壯著膽子問。

唐采樓秀長的鳳目橫向他,默然應允。

「假使幫主也有心,那何不……與他化干戈為玉帛?」

這真教人意外!唐采樓怔忡地直視他好一會兒。

「你不喜歡我了?」若要比忠心,「一翦梅」幫內上下,沒人比得上小四的肝膽

相照。唐采樓就是因為知曉這點,才刻意將他留在身邊的。

「喜歡,而且比以前更喜歡。」小四笑得深情無限。「但是,我寧可看你笑,看

你神采飛揚的樣子,也不願你每天愁眉深鎖,悶悶不樂。幫主,別人或許瞧不出,但

小四明白,你很在意那個人,那種在意的程度和方式只有對極愛的人才會表現出來。

就好像……好像……」小四未竟的話語,正是——就好像我對你一樣。

唐采樓不是傻瓜,她當然懂,只一時之間不肯承認罷了。

「你不擔心,我跟他和好之後,你極可能永遠也得不到我?」盡管她從不曾對這

個比她小整整兩歲的小男孩產生過絲毫情愫,但她還是忍不住問。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據為己有,能夠這樣守著你、關心你、照顧你,我就心滿意

足了。」

「你——」唐采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別管我了,還是先煩惱你自己吧!依小四看,他很快就會找上門,而且不達目

的絕不會罷手,幫主必須趕緊擬個主意。」

「我……」提起狄鵬,她的心一下漲得滿滿的,但五味雜陳,根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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