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苦雨,走了大半夜,所幸遇上奉多老夫人之命,前來尋找她的家丁,多儂格格方能獲救。
因受了嚴重的風寒,家丁發現她時,她已昏厥在草地上,奄奄一息。雖然經過極力搶救,多老夫人甚至將城里所有知名的大夫全部請來,卻也僅能勉強穩住她的病情,使之不繼續惡化而已。
七天了,她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知煙、如姬輪流夜以繼日地守在她身邊,憂心如焚猶不足以形容其擔心的程度。
多老夫人為了此事大為震怒,竟用酷刑逼問小蝶,要她招出多儂格格究竟為什麼會失蹤,又為什麼會流落荒山野地?
可憐的小蝶,堅忍著不肯招出關無痕,被打得遍體鱗傷,連著數天沒法下床。
然而多老夫人也不是笨蛋,見小蝶執意回護的一派愚忠樣,她就是用猜也猜得出來,那個混帳的捱刀貨,十成十是姓闕的臭小子。
她多王府是多麼尊貴,豈能容一個街頭混混三番兩次破壞聲譽!此人不除將是多王府永遠的心月復大患。于是多老夫人派出二十名喬裝成老百姓的武林高手,兵分大路,只要一見到闕無痕優格殺勿論。
這道追殺令原是發布得十分秘密的,怎知那日如姬因為多儂格格似乎有蘇醒的跡象,急著趕往前廳,欲稟告多老夫人。在珠帶後方陡見廳內烏鴉鴉地一大群人,便好奇地停住腳步,側耳傾听……大廳內充斥著沉重肅穆的氛圍,一干侍衛、家丁全屏氣凝神,望著多老夫人殺氣騰騰的面孔。
「記住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若是解決不了闕無痕,你們就不要回來見我。」簾後的如姬聞言,嚇得險些驚呼出聲。她作夢地想不到,多老夫人在她們面前是一番話,背著她們又是一番主張。而今,居然痛下殺手,欲置闕無痕于死地。
「是。」帶頭的是府里的侍衛領隊,名字叫周尚健,是一名久經江湖險惡,武功相當了得的高手,俯首領命之際,他隱隱地發現左側珠帑顫動,分明有人藏匿其間,但他不動聲色。另將一雙凌厲的眼楮悄悄斜倪過去如姬被他的目光嚇出一身冷汗,急急轉身,躡足返回多儂格格的寢房。
「水,水……」多儂格格一睜開酸澀的眼楮只覺口干舌燥,渴得像一輩子都沒喝過水似的,整個人干涸得幾乎可以噴出火。
那迷離恍憾的炙痛不是來自,而是從心靈的深處汨汨滲出,逐漸侵蝕她的四肢百骸。
多儂格格疲倦極了,因為在昏睡中,她總是件著同樣的事,夢見自己走在一條崎嶇的小路上,拚命地想追逐一個人︰他一下出現,一下又消失無蹤,地老天荒,她永遠追不上他。
半夢半醒,她掙扎得好痛苦。「水,請給我……一杯水。」
「格格,你醒了?」如煙趴在床沿邊,手里端著一大杯水正準備喂她喝下時,如姬適巧也趕了回來「謝天謝地,你終于醒過來了。」如姬原本打算將多老夫人的陰謀立即告訴多儂格格,但見她臉色蒼白,虛弱非常,恐怕經不起刺激,只得暫時按下,等地復原以後再說。
「我沒死?」多儂格格用游絲般的語調間。
「當然沒有,您大富大買,注定要長命百歲的。」如姬感念于多儂格格的再造之恩,是以對她特別的盡心盡力。接過如煙手上的瓷杯,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一大口,重新將她輕巧地放回枕上,仍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語畢,兩行清源無聲地滑落枕畔。
如姬和如煙見狀不禁相顧愕然。她跟闕無痕之間到底怎麼了,據小蝶描述當天的情形,似乎並不是大糟糕,怎會……想到闕無痕,如姬心中不免一凜,多老夫人派人預謀殺他的事,必須盡快知會他,讓他提早有個準備。
「快別這麼說,即使你和闕大哥有天大的誤會,總能解釋清楚,一旦死了,就啥也無法挽救。」
「是啊,格格您究竟和闕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如煙。」如姬忙以眼色示意她,現在還不是追問這種敏感話題的時候。「你先去吩咐廚房熬一碗燕窩粥,再到前廳告知老夫人格格已經醒來了。」
「喔。」如煙起身不解地問︰「老夫人那兒,如剛剛不是去過了?」
「呃……剛才老夫人正和周隊長在談事情,我不敢打擾,所以又跑了回來。」
她想有些事還是等私下再跟如煙解釋好了。
待如煙走後,如姬馬上懇求多儂格格。「可否準許我出外辦點事情?」
多儂格格移動半張的星胖,詫異地望著她。「出去辦什麼事?」
「呃……一件不是很重要的私事。」如姬低垂著頭,不敢看多儂格格的眼。
多儂格格淡然一笑,她盡管病得厲害,可心里並不胡涂。「你想去找他?」
「我,是的。」橫豎瞞不了她,干脆直話直說,只須略過其中的一部分即可,「我想找闕大哥,請他幫我悄封信回安西老家。」
「那麼重要,一定得在這節骨眼送去?」
「是的,十萬火急。」她怕去晚了,闕無痕恐已遭不測。
「好吧,記得早去早回。還有,不必告訴闕無痕我病了的事,從今以後我跟他再無任何牽扯。」
「為……為什麼?」
「你別問,去吧,順便替我把小蝶叫進來。」這丫頭跑哪兒去了,大半夭不見人影。
「小蝶她現在沒法來侍候您耶,她……被老夫人找了去。」
「有特別的理由嗎?」怎麼她一生病大家突然都不肯理她,競相躲得遠遠的。
「因為……老夫人她……也不大舒服,所以……」一時半刻如姬委實編不出個好藉口。
「女乃女乃身邊十幾個丫鬢,干麼跟我搶小蝶。我不管,你去把她找來!」大概太過激動,一句話才說完,便咳得驚天動地。
「我……好吧,我去明看看,如果……」
「如果怎樣?」不對勁,如姬從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小蝶也絕不可能坐視她病重不理,改而去服侍她女乃女乃,且女乃女乃明知小蝶是她的貼身丫鬢,怎會往這時候把她遣走?一切情形全透著蹊蹺,她雖病得虛軟無力,卻亦能察覺一二。
「如果……老夫人允許的話。」
「她為什麼不允許?」多儂格格吃力地睜著大眼,直勾勾地瞪向如姬。
「不是……我是指」
「過來,坐下。」她非得仔細間個清楚不可。
「你……你不是要找小蝶嗎?我」
「我說些。」一下動氣,又咳得滿面通紅,整個人側身伏在被褥上,喘促地抖動雙肩。
「好好,我坐,你別生氣。」如姬慌忙將她扳回忱上,一手還不停幫她撫著胸口順氣。
折騰好一會兒,她才依稀嬌喘地問︰「告訴我,你究竟找闕無痕什麼事?小蝶又到底去了哪兒?」
「這……」如姬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敢有半句虛言,我就……就重責如煙一百杖。」如姬最在乎的是她妹妹,因此拿如煙當箭靶,比直接威脅她還有效。
「是。小蝶她因為被老夫人責罰,到現在猶重傷未愈,至于我」
「女乃女乃為何打她?」
「因為老夫人想知道格格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是不是和闕大哥有關……」這件事多老夫人本不欲多儂格格知曉,但她硬是追問,如姬也只好從實招供了。
「那,小蝶怎麼說?」唉!這句話根本白問,小蝶當然不肯吐露實情,否則也不會被打成重傷了。
多儂格格一思及至此,竟痛苦地發出一聲哀嚎。
「是我,是我害了她,我……要去看她。」說著便掙扎地爬下床,只是眼前一陣夭旋地轉,一個重心不穩,又跌回床榻。
「格格,你病成這樣怎有辦法去看她呢?」如姬手忙腳亂地將她扶回原位,把被子蓋好。
「那你,你幫我去照顧她,好不好?」
「放心,我已經央請一名丫髻過去幫忙。」事實上十蝶已無大礙,只是尚得調養一些時候。
「不,旁人我不放心,我要你親自去照料她。」多儂格格一鋤起來,怎麼也勸不听。
「可是我……我沒時間-,請格格見諒,如姬一定要盡快找到闕大哥。」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因為……我無意中听到,有人企圖殺害他。」在這重要的節骨眼上,她還是決定瞞住實情,以免大刺激多儂格格。
「誰?」她睜著惶惑的眼,不解地悌向如姬。
「是一名江湖人物。」
「我認識?」
「唔。那個人心腸狠毒,無惡不作,如果不趕快通知闕大哥,讓他有個準備,我怕他會橫遭不測。」
「是嗎?他才剛下山,馬上就有仇家找上門,而且好巧不巧讓你這足不出戶的侯門一級丫鬢給探知陰謀,真是不容易。」多儂格格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良久,忽道.「你一定很愛闕無痕。」
「當然。」如姬的聲音清脆得像鈴錯,那其中沒有拖泥帶水的忸怩造作,只有純淨似水的柔情。「誰不愛闕大哥呢?」
「你真坦白得可愛,如姬。」多儂格格很為它的純情所感動。
「我只是實話實說。」如姬慨然道。「不僅是我,如煙也是,連李大哥都愛他。」
「可能嗎?太叫人難以置佶了。」多儂格格以為李坤陽只愛錢哩。
「我沒騙你。」如姬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然他干麼一天到晚纏著闕大哥?李大哥愛他,但不是我們那種愛,他對闕大哥是近乎崇拜的盲目追隨。李大哥的確唯利是圖,沒辦法,他窮怕了。但是有錢又如何?要是能既富有,又像闕大哥那樣瀟灑自在,那不是一個窮小子夢寐以求的嗎?闕大哥是一面特殊的鏡子,在他面前,可以很經易地將憂煩、局促、惱人的俗事統統-開。你知道此種感覺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有多重要嗎?」
「所以你愛闕無痕?即使明知他和我已經……」
「沒錯,我愛他,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
「就算有一天他娶了別人也一樣?」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這般偉大的愛情。
如姬笑了笑。「闕大哥不會娶別人的。」她意味深長地標了多儂格格一眼。「他愛你,勝過愛怔何人。」
「那是不可能的。假使早在一年前或許果真如你所說,但今時今日已完全不是那樣了,他再世不愛我了……」說到末了,多儂格格已忍不住掩面痛哭。
如姬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必須趕在多老夫人來之前先行離開,不然若是被多老夫人得知她打算去向闕無痕通風報信就糟了。
「格格,你先別忙著傷心,我得盡快出王府去,你願意幫我嗎?」
「沖著你這份真情。」她由枕下取出一只令牌交予如姬。「去吧,小心點,別救人不成反連累了自己。」
「我知道。」拿著令牌,如姬一刻也不肯停留,立即奪門而出,一路奔出王府大門。
闕無痕又變回往昔的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甚至比以前加倍頹廢、濫賭。
現在他幾乎把銀勾賭坊當成客棧,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大贏大輸全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麻痹自己,讓自己暫時不再去想起那個人,那個他一閉起眼楮就澄然浮現腦海,怎麼揮也揮不去的勢利「壞女人」多儂格格!
「不玩了,不玩了!全叫你一個人贏光了還玩啥?」賭客們把牌九推倒,臉臭奧地站起來。
「時間還早嘛,再模兩把。」闕無痕沒注意他面前的銀子已經堆得像一座小山丘,今兒是大家烤肉就他一家香。
「輸得當褲子了,還玩?」賭客們興趣缺缺,一哄而散。
「這麼輸不起啊?再模兩把說不定就翻本了。」闕無痕喚不回他們,只得快快地把銀子搬到櫃怡換成容易攜帶的銀票。
贏錢並沒有讓他特別快樂,反正爛命一條,活著也好死了也罷,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就只有這些散發著銅臭的鬼東西。
大家都走了,他留在賭坊也沒意思。買醉去吧!一醉能解萬古愁,這陣子他真是愛熬了這種穿腸毒藥。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但願從此長醉不要醒。
大街上熱鬧如昔,攤販們的吆喝聲照樣粗嘎悶響,天橋上依然人來人往,市聲鼎沸。
闕無痕歪歪斜斜地步上橋頭,一個不留神把擺在地上的一個竹筒給踫倒了,里頭的竹簽撒了一地。
「哎!你這不長眼楮的冒失鬼,瞧,把我吃飯的家伙弄壞了,看你怎麼賠我。」
斜巷里沖出一名七老八十的長者,指著他破口大篤。
這老公公銀絲飄拂,卻又紅顏白發出塵,弓著腰板,雙眼壟礫。
竹簽似乎比他還老,給煙燻得黃黃的,有些還讓蛀蟲蛀成一個個小小的細洞。
闕無痕忙彎身輟拾,把竹簽全數放回竹筒中。
「這樣不就得了,又沒弄壞,賠什麼賠?」他是身醉心不醉,想借機揩他油,省省吧!
「你妄想這樣給我搪塞過去?誰說沒壞,你看,這也壞了,這也壞了。」他抓起竹簽往闕無痕眼前虛晃一下又迅速放回筒內,然後緊緊抱在胸前。
「有嗎?讓我看仔細點。」
「不必了,我說了算數,你得賠五百五十兩給我。」老公公振振有辭,伸手就要錢。
「開玩笑,這些長短不齊的竹簽五兩錢都已嫌太多,你根本是存心訛詐。」闕無痕虎眼圓睜,把那「老」而不「實」的家伙用力瞪回去。
「笨-!這才不是怕,這是「耆」!它是一種草,高二、三尺,取其下半睫來作上箍用的。不懂就不要亂說。」
「隨你叫它什麼,總之要我莫名其妙賠五百五十兩,門兒都沒有。」他賺的可是「辛苦」加「智能」的錢,豈能經易揮霍掉。
「你真的不給?」
「不給。」他雙手抱胸,昂藏而立,臉上表情寫著!看你能把我怎樣?
老公公定定望住他許久,一時語塞,竟爾嚎啕大哭。那哭聲之宏亮高高拔遠超出闕無痕所想象,立即引來一大群好事圍觀的人。他見人愈來愈多,開始唱作俱佳地向大伙控訴闕無痕的「惡跡劣行」,說到傷心處還適時地老淚縱橫,以博得同情。
闕無痕敢對天發誓,他以前從沒見過演技這麼精湛的無賴。
果然不出所料,老家伙話才說完,盲目的群眾已激憤地交相指責,怒罵他不知敬老尊賢、態度欠佳、而且沒誠意……眾口足以礫金,闕無痕深明此理,因此抱定了笑罵由人的策略︰全想等會兒,再好好跟老頭子第總帳。
「好,就這麼說走了,你必須把銀子賠給他,否則就得將他帶回去,讓他頤養天年。」其中一名長者自以為是地下了結論。
「誰跟誰說走了,我」唉!橫豎他已經萬念俱灰了,甭說錢財,連性命都可有可無,又何必在乎這區區五百五十兩。轉念至此,他突然無心再和老公公纏斗,非常干脆地將一大疊銀票遞予他。「五百五十兩,不用找了。」
「這才象話嘛。」那些詛咒讓別人死的混帳東西,這才心滿意足的各自散去。
「罵也讓你罵,錢也賠給你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闕無痕無奈地嘆口氣。
「嘻嘻!」老公公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可不可以好人作到底,把腳上那雙鞋也一並送給我?」
拜托,你已經有五百五十兩了,你……闕無痕原想一口把他碎回去,但低頭一瞥見他枯瘦干瘦的雙腳,話到嘴邊即生生咽回肚內,彎身把雙靴月兌給了他。
老公公喜孜孜地拿著靴子比劃了半天,竟怎麼也穿不到腳上。
「真對不住,我這雙腳疼的僵了,腰板也硬了,實在沒法彎。這靴子還是還給你吧。」他依依不舍地將那灰白的旱靴置于闕無痕面前。
闕無痕怔愣了下,打趣地問道︰「這樣式你還喜歡?」
「喜歡,就是人喜歡了才向你要,你不曉得,我已經三十幾年沒穿過鞋了。」
老公公說話的神情和剛剛誣賴他時那種寡廉鮮恥的模樣完全不同,此時此刻他面上散發的是落寞、清貧和一個小老百姓最最卑微的渴望。
闕無痕記得當年母親剛去世時,他舉目無親,窮苦潦倒,甫說鞋子,就連一件遮風取暖的袍子地無。
那時候,只要有飯吃叫地做什麼都可以,其苟延殘喘的手段比這個老公公不知還要卑劣幾十佶。
怎麼才過了幾年較寬裕的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他有啥資格嘲笑別人耍無賴?這不過是一種求生的方法而已呀。
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孵。多儂格格可以不懂他的悲傷,他怎可以不明白老公公的難處?
尋思至此,他慨然蹲子,拾起靴子,替老公公把它穿上。
「吸呀,你真是不容易。」老公公大喜過望,以無限賞識的目光悌向闕無痕。
「台不台腳?」
「行行,呢……」他嘴皮子一動,闕無痕即了解鐵定叉有別的需求。
「衣服?」
「是啊,你這件袍子看起來挺不錯的。」他還真是貪得無展。
「給你。」闕無痕決定送佛送上天,今天索性來個慈善大饋贈。「還缺什麼?」
「他的好心腸可不是天天有喔!」
老公公例著干巴巴的嘴,尷尬地低著頭。「其實我想你很清楚,我是不安好心的,卻又為什麼甘心情願讓我予取予求?」
「沒為什麼。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你缺的我剛好有,就這樣。」
「所以只要你給得起,你即願意給?」老公似乎又想使壞了。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闕無痕自認能給的都給了,他應該要不出別的花樣,因此回答得十分爽快。
「我還缺一個家和一個兒子。」
「什麼?」闕無痕大聲慘叫,他也跟著大叫。
「你叫什麼叫?」而且還好意思叫。
「有個瘋婆子來了。」老公公枯手指向橋下一名正四處張望的女子。
那不是他下山那日,在華山山腳下為盜匪所劫,幸賴他教了一命,卻從此死纏著他不放的女子黃子絹?
「我認得她。」闕無痕道「那更糟。」老公公慌忙收拾一干雜物,放入一只布袋里。
「為什麼?」闕無痕覺得他仿佛見了瘟神一樣,實在有點可笑。
「怎麼,你不知道她是冷面殺手玉羅-?這個人心狠手辣,誰遇上了誰倒霉,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抓著闕無痕不容分說地朝天橋另一頭拔腿就跑。
「可……走到哪里去呢?」他是不怎麼情願和黃子絹再踫面,不過這樣沒頭沒腦跑掉好象也太那個了一點。她柔柔弱弱的,怎會是個駭人听聞的殺手?
「回你家嘍,我告訴過你我沒家的嘛。」
「可是」
「別可是來可是去的,男子漢大丈夫要豪爽一點,我頂多去住宿個一年半載,不會賴你太久的。」
「什麼?」
雖然闕無痕抵死不從,但那老公公卻非常大方地住下來了,並且霸住小木屋里唯一的一間臥房,還規定闕無痕每天必須替他料理三餐,菜式不能太差,口味不能太差,除此之外,若有空閑尚得幫他清洗衣宴、槌槌背,說話解悶兒。
「豈有此理,那我不成了你兒子?」
「啊哈!老納正有此意。既然你自己提起,我不答應也不好意思。瞧你一片赤忱,我就免費收你當義子,教你讀書識字。」
「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八十?九十?還當我義父?」老而不死謂之賊,老而不休謂之恥。闕無痕-給他一詞充滿鄙視的大白眼。
「那就當義祖吧。總之你供我吃住,我教你讀書,咱們誰也不火誰。」話才說完,他已從而包里倒出一堆書冊,有四書、五經、左傳、爾雅、論語、孟子……林林總總少算也有十幾二十本。
乖乖,這麼重他居然背得動。
闕無痕不禁端起一絲絲崇拜的眼光倪向他。
「我不要讀書,那些又硬又臭的東西我才不要學。」從小他就像和古聖先賢有仇似的,他娘每回叫他念書都得準備一根竹棍侍候著,常常打得他紅腫,淚眼汪汪。
「不學也不行,我們闕家的子孫怎麼可以不學無術。」
「你也姓闕?」這麼湊巧?
「缺,我缺得可多了,缺兒、缺女、缺金銀、缺珠寶、還缺一個老婆呢!」老公公胡說八道。「我找一本酸臭味不太濃的先給你看看,有興趣我再教你。」
闕無痕低頭一看,見他拿的是一本孫子兵法。
此後老公公天天就只負責吃喝拉撒睡,他則非常無辜且百無聊賴地盯著書皮發呆,作白日夢。直到有一天,他再受不了了,伸手拾起書本,翻開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