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號
星期六
醒來,發現連日來的濃厚雲層已散開,被禁錮多日的冬陽終于在細薄雲層上舒展開。今天是老師的公祭?!
梳洗後,夾著在心中慢慢暈開的復雜感情,拿捏不定換了好幾套衣服,最後干脆挑了淺灰色高領合身毛衣配上黑色尼龍滾邊長裙,再戴一條銀白色Y字項鏈,然後讓及肩的直發自然垂下。就這樣吧!再磨蹭,又要覺得不妥了。踏出大門前,突然想到什麼,返回房間,隨手拿起躺在床角的小熊……
下了計程車,我站在第二殯儀館前片刻。參加喪禮也有數次了,怎麼此時心中卻涌上一股難言的怯懦?踩著遲緩的步伐,屏住呼吸,緩慢搜尋標有老師名字的那處,而當那幾個大字映入眼簾,一陣鼻酸嗆上!
老師的靈堂前有好多好多人,我站在入口處的側邊望向老師的遺照,邊听著自己抽抖的心跳聲。一會兒,我看見施豪在人群中向我招手,他要我記得簽名,然後將手中的追憶錄交給我發給貴賓。《追憶錄——師恩永澤》幾個渾厚的燙金毛筆字體印在黑色紙包絨布封面上,真是莊重雅潔。我站在簽名台一旁將追憶錄發給簽了名的來賓,時間差不多時,司儀開始唱名請家屬致意。這時,蔣風倪從兩旁黑色人群中哀傷地走出來夾在啜泣的家屬群里上前祭拜,當悶聲的哭泣再也掩不住地終于轉成一波波驚濤駭浪時,靖容朝我這走來。
「到的同學都在後面了,等一下是公祭團體致意,我們六年真班要一同上前致意。」靖容很鎮定地跟我說著,可是我的眼眶里再也不甘被鎖住的淚水竟自顧滴著,滴著!
「沛君還沒來耶……有幾個同學來?班上聯絡得到的我全都聯絡了。」我拿出面巾紙低頭擦著眼淚說。
靖容說,一定還有其他同學在路上,他讓司儀把我們排在後面,時間應該夠。還有,到目前為止有三十一位同學。
親屬致意之後公祭開始,蔣風倪排在親屬團的後面走出來。如果我沒看錯,她本來還算豐腴的雙頰已是凹陷,臉色憔悴得嚇人,包在四周紅腫的眼皮里的眼神顯得恍惚……怎麼沒看到施豪在她的身旁!我用手肘撞了靖容的臂膀,「她好像不行了,快去扶她!」我說。
說時遲那時快!她像西子捧心般在眾人之中昏倒了!有人低聲驚呼也有人快速將她抱起,靖容快步沖上接過她時,施豪才到。他們讓她躺在幾張合並的椅子上,施豪從口袋拿出不知什麼藥包很順手地喂她吃下。
「公祭過了嗎?我已經盡量趕來了!」沛君氣喘噓噓地拍著我的肩,我回過頭去看她的同時,她的目光已經落在離我們五公尺處的他們身上!
「你來了!公祭還沒過,她剛剛昏倒!」我說。
一會兒,施豪和靖容也朝這走來,我問施豪,不用將她送醫院嗎?施豪說,沒關系,休息一下就好,然後他看著沛君一會兒才說︰「好久不見,你看起來很好。」
「謝謝,你瘦了。」沛君給了個令人安心的笑容說。
施豪笑了一下,隨即握著君的肩膀用誠摯而開朗的語氣說,說不定哪天會在美國踫見她和陳先生!君也一派自然地說,好啊,記得聯絡,如果距離不很遠,還可以吃個飯。
就快該我們了,靖容提醒著。于是我們過去和同學們會合,突然有種小時候升旗典禮時整隊的熟悉感,只是我們變壯變高了,而且不再記得當年的隊形位置……我和君站在前排,一股讓人不太好受的氛圍凝重地籠罩在三十六人當中,我們戰戰兢兢地挪動腳步,像當年在大禮堂里等待上台合唱般……懦弱的我突然好想逃開,可是不行……我緊握著君的手!
施豪和靖容走在最前面,靖容代表獻花後,施豪開始致辭︰「XX國小第三十三屆六年真班全體同學……」在我記憶中總是響亮地朗誦的施豪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啜泣的合聲在這群人當中流轉,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視線,連老師的遺照我都看不清楚……
「老師……有三十六個人喔,大家都趕來了……我……對不起……」我有點激動地想要說什麼,可是那些遲了的意念全在腦子里亂哄哄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