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摩!」
法老的一聲叫聲,沒多久的時間,便喚來一直守在門口的西摩,只見他一進門,便揖身一聲︰「是。」
「快吩咐下去,準備去靈寢!」
「是。」他點頭;彷佛也因此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為了這件事,搞得大家一整個早上都神經緊張……
西摩抬了頭,才正準備轉身,可是在望見法老身後的安克珊王後時,卻不禁又問了聲︰「那安克珊王後……」他問得有些遲疑,雖說法老早已經整裝待發的模樣,他卻不見安克珊王後有任何的舉動。
安克珊?
若不是因為西摩提起,圖騰哈馬幾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他回了頭,沒有開口,只見此刻的安克珊,仍半猶豫的坐躺在床上。
「我……」安克珊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圖騰哈馬的眼神有種將人看透的魔力……「有點不舒服,」她心虛地開口︰「如果可以的話,我今天想留在宮殿里頭……」事實上,在這之前,艾伊已經承諾說要帶她到他的靈寢里,她只不過是不想讓法老發現罷了……
「是嗎?」法老半挑了眉頭,語氣里不禁地透露出一絲質疑︰「怎麼那麼巧?艾伊今天也正好身體不適。」
他說話的口氣像是要探出她的思緒,安克珊只能低著頭,撒謊地一聲︰「可能……真的是湊巧吧……」
「既然是這樣,」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語氣卻是格外的寒冷︰「那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別累著身子了。」說著,轉身便朝門口的方向走去︰「西摩,」他這又是一聲︰「走吧。」他不想繼續這麼待在宮殿里。所以話才剛落句,沒多久的時間,便見他的身影洋洋灑灑地消失在門檻之後。
而西摩也在望了王後一眼之後,便尾隨著法老的身後跟去。
但也因為他們的離去,反而讓安克珊的心頭更添一陣不安;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要不然,為什麼他說話的口氣竟是那麼地諷刺?
她跟艾伊的事……
她低了頭;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還能瞞多久了……
「這里是安特殿,」法老的靈寢里分為五個區,樓梯下來之後是一條長廊,長廊之後則是所謂的安特殿,從安特殿里可各通到安娜克斯——也就是王後在法老去世後用來守喪的地方,跟法老的靈寢殿,而與靈寢殿相鄰的另一個房間,則是專門用來珍藏法老在世時的寶藏用的。
由于時間準備得太過于匆促,所以這間靈寢並沒有歷代法老的靈寢來得華麗及龐大的規模,到目前為此,他們也只來得及挖好長廊、安特殿和另外三間的格局……「其它殿堂都還在趕工當中,目前就只來得及完成安特殿上的畫像,」西摩忙著解釋靈寢的格式;法老來巡視靈寢,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緊張,這靈寢可是他設計的,要真出了什麼差錯,或是法老不滿意的地方,鐵定是第一個拿他開刀……
可是法老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開口,只是抬頭巡望了下這間安特殿之後,沒一會的時間,便是一聲命令︰「下去!」
「嗄?」西摩還來不及反應,法老才剛進來,而他也都還沒有解釋完呢,怎麼……
「我說……」法老顯得不耐的又是一聲︰「全都退下去!」
「可是……」西摩滿是猶豫,這法老會突然這麼生氣,鐵定是靈寢的設計上出了什麼問題,要不然,就是對什麼東西感到不滿意……「是……是不是什麼地方,您不滿意?我馬上……」
「下去!」
法老再一聲斥吼,便沒有人敢再開口說個一字半句,全都乖乖地退到了安特殿外的長廊上。
一直等到整個安特殿內只剩下他一個人之後,圖騰哈馬這才又抬頭望向牆上的那副畫,畫像的裙襬上,仍清楚地刻印著她的名字——那?法?娣?妮。
不知道是什麼魔力,彷佛只要一憶起她的名字,他的心頭就有種難以言述的滿足……
他淡揚了嘴角,伸手輕觸向牆上刻的幾個字,記憶中仍清晰地刻劃著她美麗的容顏,想著,他也不自覺地笑了;只怕這一生,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可以讓他心動的女人了……
那法娣妮靜靜地躲在靈寢殿里面,以聲音不斷地觀察安特殿里的人數,原以還以為自己一定找不到適當的時機為父親報仇的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法老竟會傻到將所有的人全都徹了下去。
或許是因為靈寢里的通路並不多,所以法老也就很自然地放下了戒心,老實說,若不是西摩帶她走過那條密道,她可能至今還苦無機會進來呢……
想著,她很自然地又對西摩產生一種無由的愧疚感,今天刺殺法老的行動,不管結局究竟是怎麼樣,她可能都再也不能見到他了吧?
她低了眼瞼,心中剎時一陣黯然。只不過,她並沒有允許自己浪費太多的時間,法老獨處的時間既然不多,她則必需盡可能地把握所有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她抽出了腰間的短刀,悄悄地走出了靈寢殿,此時的法老正背對著她,望著牆上的畫像——也是西摩為她刻上的畫像。
但光是望著他的背影,她的腦海里所浮現的,卻是西摩的影像;不知道為什麼,法老的背影,竟讓她很直接地聯想到西摩高大的身影。或許是因為西摩的影子,一直都不曾離開過她的腦海,所以她才會很反射性地記起他的影子。
可是,她更不能忘記的是,那夜的慘劇,他冷冷的聲音,殘酷地結束了父王的性命,也火燒了整個那法族,奪走了她最親最愛的人,而今,她好不容等到了這個時機……
她暫時拋開了西摩的影子,舉高了刀峰,淚水也在不自覺中盈上她的眼眶之中;她好不容易等到了替父親報仇的時候……「法老!」她要他清楚地知道是誰殺了他……「納命來……」
她說道,才正準備拿刀刺向法老的心髒,但刀峰還未落下,眼前轉過來的人影卻讓她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她蹙起了眉頭,仍是不太確定自己的眼楮所看到的……「西摩?」他……她只感覺自己的腦海里成了一大片的空白;他……他怎麼會在這里?
「娣妮?」
就連他也是一臉的疑惑;她,怎麼會在這個地方?他很順勢地望向了她手中的短刀,心里很自然地浮現出一個問句;她……想殺他?
「法老!」
一听見安特殿里面有任何的聲音,西摩便趕緊領著士兵從長廊上趕了進來,卻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眼前的這個畫面︰「快把她捉起來!」他反射性地一聲斥吼,身後的士兵便隨即奔向前,拿下了她手中的短刀,左右將她扣了祝
「法老?」
娣妮睜大了眼楮,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喉間的顫抖,讓她久久才能開口︰「……你……是法老?」淚水不斷地凝聚在她的眼眶之中,心痛的感覺好似要將她完完全全地淹沒;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愛戀,對象竟然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圖騰哈馬?
法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也在這一刻,他才清楚地認知,自己就是她口中一直形容的殺父仇人…
「帶她走!」西摩的一聲命令再度打斷兩人遠走的思緒,只見扣著那法娣妮的左右兩名士兵在听見命令之後,便隨即準備將她壓向長廊,而身後的西摩這又命令道︰「大膽叛徒,竟然敢刺殺法老!?把她壓到外面處刑!」
「放開她!」
娣妮的身子根本都還沒有步出安特殿外,法老的聲音便又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西摩轉過頭,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捉到刺客一向是要處以死刑的,怎麼可以……「法老……」
「我說,」法老這又是一聲斥吼︰「放開她!」
「可是……」西摩仍是不確定……
「放開她!」
他怒吼的語氣讓士兵們全都乖乖地放開了手中的那法娣妮,沒有人敢再開口說個一字半句,因為,所有的人在宮殿里頭工作這麼以來,還從來沒有人看過法老這麼生氣過!
但他不是生氣,只是心痛,那股錐心的感覺竟也讓他有種不知所措。
他望著眼前的那法娣妮,腦中混亂的思緒,卻久久都無法理清;在這個時候,他只覺得諷刺,為什麼上帝要讓他們愛得這麼深,卻又恨得這麼重,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她要殺的,竟然就是法老?
「回去!」
法老的命令讓西摩更是顯得困惑,這個女人是準備要刺殺他的,怎麼可以就這麼放她回去?「法老……」
「我說回去!」他對娣妮吼道,絲毫不理會旁人的訝異,即使他已經努力地試著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心里的那抹刺痛卻怎麼也抑不去……
娣妮只感覺淚水模糊了所有的視線,思緒卻依然毫無作用,腦中一大片的空白,至今還是空白,好象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地試著讓自己變得清醒,心里的痛卻只有更加地猖狂,好似要將她完完全全地吞噬。
為什麼……
即使她己經在心里頭問了不下千次,萬次,她還是不停地問;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他就是法老?為什麼上帝要這麼捉弄她?
埃及那麼大,為什麼偏偏讓她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
她忍住了淚,也忍住了所有的愛恨情仇,在盈了抹凝視之後,轉身便朝長廊外的方向跑了出去。
「法老!」西摩跟在法老身邊這麼久,還從沒有看過他這個模樣;這刺客要是就這麼讓她走了,日後鐵定又會回來的。
「誰也不準追她!」他又一聲命令;誰也不準踫她!
「可是……」
「夠了!」他不想再听了,在這個時候,他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全部都回宮殿去。」他說道,轉身便朝長廊的方向走了出去。
西摩見狀,也只好帶領著其它的士兵,尾隨著法老的身後跟去,只不過,他在回頭的時候,不小心望見牆上的那副女人的畫像。臉上的表情剎時全化成一陣怔愣。
稍早的時候,他雖然覺得那個女人眼熟,卻一直記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現在……他望著法老離去的方向,這……
牆上的女人,竟然就是方才的那名刺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公主!」
一見到那法娣妮的身影,密洛克的心頭便像是落了一顆大石一般,稍早的時候,他看見靈寢的方向一片動亂,沒多久的時間,便看見公主自靈寢的方向跑了出來,只不過,讓他不解的是,不旦沒有人攔她,法老也在不久後出現在靈寢的門口。
這……
他不懂;若是刺殺的行動沒有成功,為什麼公主竟還能平安的返來呢?而靈寢外那麼多的人,更沒有一個人攔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那法娣妮什麼話也沒說,一躍上馬背後便轍馬而馳,沒一會的時間,便消失在密洛克的視線範圍之外。
雖然是滿腔的疑惑,但密洛克卻來不及追去,只能望著公主的身影逐漸地遠去;好一會,他伸手,輕輕地觸向自己的臉頰,只感覺幾滴濕潤如雨滴般地落在他的臉上。
這是方才公主從他身前跑過的時候,無意飄落在他的臉上的。
他望著手指尖上的濕潤,心里頭不禁一聲問句;是淚嗎?
自從法老消滅那法族的那個晚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從公主的臉上看見任何的淚水了,為什麼這次……
他回頭望向山腰下的法老靈寢,看著士兵尾隨著法老離去的身影,他不得不自問;公主在靈寢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听說當年殺死父親的凶手現在在塔爾愛拉瑪城,所以也就跟著流浪到這里……」
「十年了……你還記得他的樣子?」
「永遠不會忘記。」
「如果找到了呢?」
「……我會拿他的血來祭祀父親的墳墓。」
「……如果那天晚上,那個凶手沒有叫人殺死我的父親,我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你沒有來塔爾愛拉瑪城尋找你的殺父仇人,我想……我們大概永遠不會見面。」
法老望著手中的那把短刀,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十年前的記憶……
十年前,父王病逝,整個掌管埃及的大權剎時全落到他的手里,但因為他的年紀太輕,很自然地成了周鄰各國虎視耽耽的對象,又因為當時的他,無法操兵作戰,所以殘忍便成了他唯一可以防衛自己的工具。幾乎可以說,只是是看似亂黨的人,則一律格殺無論。
而在當了法老沒多久之後,他也將首都遷移到北上地形較有利的塔爾愛拉瑪城,而在十八歲左右,他也開始有了較理智的執政方式,有了自己獨當一面的能力,進而將整個埃及治理成一個眾所皆知的大國。
而在這之間,他到底殺了多少無辜的生命?
老實說,他並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只想除去任何可能的叛黨,也因為如此,所以許多無辜的生命,的確都死在他一聲命令之下。
但是,那法族……
他望著短刀上的圖形,腦海里卻不禁成了一片空白;雖曾笑過自己從來沒有听過這個名字,但記憶中,也只有在一個地方見過這個圖案——也就是北遷的那個晚上。
就是因為那個小部落,到處都是這種以鷹做為標志的圖案和與埃及本土相分格的文化,所以他才會將他們誤以為是敵國派來堪查的敵人。
他怎麼會想到,他殺的,竟然是娣妮的族人與她的父親?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竟然會遇見她?
老天……
他合上雙眼,任著那道苦澀的感覺不斷地在他的心頭竄流,他怎麼會想到,老天竟然跟他開起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他又怎麼會知道,當他愛戀地將她擁在自己的懷里,她的口中對殺父仇人所說的恨,指的竟全部都是他?
這是為什麼她來到塔爾愛拉瑪城的原因嗎?這是為什麼他會在宮殿里踫見她的原因嗎?這是為什麼,每每他只要一提到法老這個字,她總是突然變色的原因嗎?原來……
他抑不住喉間的那陣苦笑;她要殺的人,竟然是他?!
他不懂;為什麼他好不容易付出了自己的感情,得到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心痛的感覺漸漸地取代所有的情緒,他緩緩地張開了自己的雙眼,望向了窗台之外,卻適巧看見窗台下的安克珊正急著與艾伊吻別。
顯然是不知道他早就回來了,所以在與艾伊道別之後,便急急忙忙地朝屋里的方向跑了進來。
看見這個畫面,那道苦澀的感覺只讓他的心中感到更加的無奈,他不禁在心里頭自問;今天可以多糟?竟所有的事全都讓他遇見了……
「踫!」
安克珊原想在法老巡邏靈寢前趕回來的,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開門之後,竟會看見圖騰哈馬的身影。
法老沒有開口,坐在窗台上的身子,也在听見開門的聲音之後,這才緩緩地轉過了身子,他很自然地收起了手邊的短刀,面無表情的英俊臉龐依舊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我……」安克珊因不預期看到他的身影而莫名地感到一陣錯愕︰「我沒有想到……」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覺得喉間的干澀讓她變得支吾。
「我會這麼早就回來?」不等她開口,法老便為她接續了未完成的句子。
「你……」她愈是要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就愈是抑不住喉間的顫抖︰「……你不是要巡視靈寢嗎?」不應該這麼早就回來的。
「你不也是身體不適嗎?」他慢慢地朝她的方向走近︰「怎麼不好好地待在房里,竟然跟著艾伊出了宮殿?」
他的問話讓安克珊反射性地睜大了雙眼,直直地望向了他深邃的黑眸;他……她不太確定;他發現了嗎?
這個念頭才剛劃過她的腦海,她這便記起他方才正坐在窗外之上,他……老天!她伸手捂上自己的嘴巴;他該不會是看見她跟艾伊道別的景像……
法老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只是伸手輕輕地拉下她的手接道︰「你貴為埃及之後,該不會不知道背叛我大埃及帝國的子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吧?」
他的手才一松開,安克珊的雙腿便全都無力地跪坐在地面上,她的臉上抑不住那抹惶恐的情緒,話還沒有出口,淚水早已盈上她的眼眶之中︰「我……我不是故意的……」埃及的法老雖被允許迎娶三妻四妾,但埃及之後身為大地之母,卻不被允許有不潔之身。若是讓法老發現,是要以死謝罪的……「我……」
法老沒有再開口,心頭復雜的情緒卻讓他遲遲無法做任何的反應,自從安克珊嫁給他之後,他就一直將她冷落在一旁,兩人之間,除了姊弟的情感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夫妻該有的情感,他能怪她從艾伊身上尋求慰藉嗎?
他低了眼瞼,感受著手中仍握著的那把短刀;他自己不也尋找到別的慰藉嗎?
怪誰?
他在心頭一聲苦笑;只能說是老天刻意在捉弄他們吧……
既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也只好選擇沉默,在低頭望了眼身前的安克珊之後,轉身便朝門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法老……
他一聲輕哼;他再也不在乎這個地位究竟給他什麼樣的權力了!再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