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丁鴻鈞的車回到家的時候,林詩皓瞄了一眼腕表,發現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
給了他一些中肯意見,林詩皓也照例A了他一頓和她的「咨詢費」等值的「好料」,兩人殺到金山享受生猛活跳的海鮮大餐,聊了聊好一陣子沒交換的兄妹近況,磨磨蹭蹭下來,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听我的話,自己去找她,把整件事的始末弄清楚。」林詩皓下了車,臨進門前還不忘老哥的「煩惱」,隔著車身對他諄諄教誨了一番。
「是,小妹大人,我知道。」丁鴻鈞莫可奈何地應著。
「有什麼後續發展別忘了通知我一聲。」老哥硬得像什麼似的心竟然動了,說什麼她都要知道結果。
「好──小妹小姐,你再不進門,我這輛車就逃不了被拖吊……」
「詩皓!」一聲嚷嚷打斷了丁鴻鈞的話,隨即從大廈里跑出一個大男人,佔有性地攫住林詩皓的手臂。「你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我有事出門,不用事事向你報備吧!」林詩皓不耐煩地甩開齊家的手,對他的-矩不假辭色。
「詩皓,這位是?」
林詩皓被齊家一攪和,「熊熊」忘記了還在的大哥,听到這話就知道不妙了。果然,一回頭就看到丁鴻鈞已經戴回他面對「外人」時客套疏遠的面具,只有目光中那種玩味打量是瞞不過她的。
「詩皓,他是誰?」還沒想出怎麼回答大哥,齊家就不知好歹地也跟進來攪局。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家吧,太晚山路開車不安全。」林詩皓決定先不管一旁耍孩子氣的齊家,用眼神嚇阻丁鴻鈞「看好戲」的模樣,擺明了「你敢笑我、你敢再說一句話,你就試試看」。
「喔,對,我是該走了。「有什麼後續發展別忘了通知我一聲」,Bye-bye!」丁鴻鈞樂得把剛剛林詩皓的交代丟回給她,憋著笑上了車,揚長而去。
「好了,走了,回家了。」不理在一旁一頭霧水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齊家,林詩皓逕行往大樓方向走。
「喂!詩皓,等等!」齊家小跑步跟了上來。「你還沒告訴我剛送你回來那家伙是誰。」醋味沖天。
林詩皓站定在電梯前等待,不說話。
才覺得他不錯,夠穩重、夠成熟,不排斥他三不五時的出現在她生活中,現在卻又是這一副幼稚的模樣……
電梯門開,林詩皓走進去,按了十二樓,齊家跟進,卻沒有去按任何樓層的按鍵。
沉默隨著面板上的數字,漸次升高。
「我不曉得是不是給過你什麼錯誤的暗示。」令人意外的,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林詩皓。
齊家沒有答話,只是一臉詢問地看著她。
「如果有的話,那我現在向你道歉。」林詩皓看著齊家的樣子,像是在法庭上陳述證詞。「「獨立自主」是你對我一再強調的形容詞,你很清楚我沒有向任何人解釋我的行蹤的習慣。」
「只是關心也不行?」齊家收回了剛才略微失控的情緒,聲音恢復平靜。
「我照顧自己快三十年了耶!」林詩皓失笑。「再不熟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全世界最不要人擔心的人。」
林詩皓一路笑著走出電梯。擔心?!就她記憶所及,這字詞至少十年以上沒用在自己身上過。
猝不及防地,她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一下拉回電梯里,撞進齊家堅實的懷抱中。
「不熟的朋友,嗯?你是這麼想我的?」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林詩皓的臉上,她有些茫然地望著齊家高深莫測的眼楮,隔著薄薄的衣物,感受著一陣陣擂鼓般的心跳;不知何時,她已經被鉗住腰身,牢牢地固定在齊家胸前。
「你知不知道一個該成天在家游手好閑的人,消失了一整個晚上是件多令人著急的事?」齊家的聲音透過她的發絲傳出來,有點蒼涼和無奈。
游手好閑?好個貼切的形容詞。林詩皓毫無頭緒地想著,肩膀無言地承受著齊家的頭的重量。
手足無措。
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能把她引入這種陌生又無法用她的知識來解決的狀況?
「我說過我有很多朋友。」來不及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她的解釋已經月兌口而出。「丁鴻鈞他……踫到了些問題,我去幫了點忙。」
她在解釋自己的行蹤!
林詩皓認命地閉上眼;踫上了這個男人,她懷疑她還能再保有多少往常的慣例?
自由被干涉的強烈厭惡感,竟然抵不過一個男人毫不隱藏的焦心和脆弱?
林詩皓知道,這一回,她又輸了——
不能再等了。
林詩皓坐在家里的沙發上,若有所思地搖頭晃腦著;眼前的電視螢幕開著,畫面卻顯然不曾進到她眼里。
再拖下去,假期用完了,又得再等一年。
林詩皓換個姿勢,把原先伸在茶幾上的腳縮回到沙發上,整個人蜷成一團。
就是這種拖拖拉拉、懶懶散散的習慣,在家里不知道被老爸念過多少遍了……
好!就這麼決定了!
林詩皓一躍,從沙發上跳下,伸了伸懶腰,決定干活兒的時候到了。
窗簾、被單要好好洗一遍,地要拖、要打蠟,地毯得用吸塵器吸上三遍,玻璃窗、冷氣濾網都得拆下來刷洗……這些大工程的清潔工作平常總念著等放假一次做完,現在假期都過了一半,事情卻一樣也沒完成。再拖下去,家里就要成了名副其實的「狗窩」了。
先拆了窗簾、被單往超大容量的洗衣機丟進去,然後搬了梯子,往高處的紗窗、冷氣濾網進攻。
平時的鍛煉果然有用,否則刷洗那些積了整年的厚厚塵垢,她的兩只手臂非報廢不可。
刷完冷氣濾網她又爬上去裝好,滿意地按下遙控開關替燥熱的室內降溫。
室外洗衣機隆隆作響听了教人心煩,她順手又開了音響,讓柴可夫斯基作她工作時的背景音樂。
地板洗出N桶髒水,林詩皓搬了電扇來吹乾光可鑒人的成果。她動動酸疼的筋骨,一看時間才知道該吃晚飯了。林詩皓晃進廚房,打開一包冷凍快餐放進微波爐,再到後陽台拿出洗好的被單窗簾放進干衣機。
好啦!休息夠了,現在就只剩最後一項工作就大功告成啦!林詩皓跟著胡桃鉗組曲里的俄羅斯舞曲踩進客廳,拉起Standby已久的吸塵器,開始挑戰地毯里無形的灰塵。
要不是那一聲門鈴響在曲目更換的間隔中,她實在不可能在環繞著許多聲音的房子里分辨出那個微弱的「叮咚」聲。林詩皓暫停下手邊的動作,想要確認是不是自己的听覺出了問題。
「叮咚!」
沒錯,真的有人在按電鈴。林詩皓扔掉手上猶自呼嘯著的吸塵器吸頭,先去關心這時候是誰來找她。
似乎所有光怪陸離的場景都會出現在開門的瞬間。
像是上次發現門口有一堵牆,和這次──
最後一次電鈴聲和滿室的各種聲響在她敞開大門的同時全部中斷,林詩皓頓時被包圍在絕對的寂靜和黑暗中。
沒錯,室內的光線也在這一刻全數消失無蹤。
林詩皓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適應從門廊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依稀辨認出站在她門口的……
又是那一堵熟悉的「牆」!
「唉!怎麼每次你出現在我門口都沒有好事。」林詩皓先發制人地喃喃抱怨。
「我又不是故意的。」齊家頗為無辜地被按上這個「欲加之罪」,一邊疑惑地看著林詩皓鑽過他的臂彎,對著門外探頭探腦的。「你在看什麼?」
今天一下班回來就听著樓上一直沒斷過的聲響,砰砰踫踫、轟隆轟隆、唏哩嘩啦……什麼聲音都有,雖然證明林詩皓在家,讓他省去了猜測和等待的麻煩,但是這個成天往外跑,視「英英美代子」待在家為萬惡之首的女人,像是進行什麼浩大工程似的留在家,實在是對他好奇心最大的挑戰。
「看外面的燈啊。」林詩皓縮回頭,藉著門口透進的微光模索著往室內走。「你找我什麼事啊?」
齊家跟著林詩皓,看她打開客廳壁櫥的某一格,手伸進去一陣模索著。
「呃……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想上來問她拆屋頂需不需要人幫忙。「看外面的燈做什麼?」
「哈!在這里!」林詩皓洋洋得意地伸出手,手上抓著一把超大型手電筒,她打開開關,房子里馬上籠罩在尖銳光線的強力照明中。「看看外面的燈,我好確定停電的原因啊。」她先去把門關上,邊心不在焉地回答齊家。
「喔,是這樣啊。」老實說,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燈和停電的原因有什麼關聯,也不曉得林詩皓現在在做什麼。照理說,女孩子不是都會怕黑、怕鬼什麼的,停電時會尖叫、發抖、躲進男人懷里,而不是像林詩皓這樣頭腦清楚、步履穩健地走來走去,讓齊家這個「保護者」只能傻傻地跟在一邊。「那你現在看出停電的原因了嗎?」
「很簡單啊。」正要動手搬梯子的林詩皓停下來看他一眼,像是有點懷疑他的智商。「外面的燈還亮著,表示供電的問題出在我自己房子里,不是電力公司的錯,懂嗎?」
「懂。」齊家模模鼻子,自動接下「苦力」的工作,替她搬動梯子。這種簡單的原理平常他連想都不用想,可是到了林詩皓面前,他一點都不奇怪腦筋會在這個時候「秀逗」、「罷工」!
林詩皓拿著手電筒指引齊家把梯子擺定位,把手上的大型照明手電筒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工具箱塞到他手上,帶著另一支小手電筒往梯子上爬了兩格,然後打開屋內的總電源配置箱,按亮小手電筒開始檢查。
一直到齊家想通她在干什麼、搞清楚整件事的時候,林詩皓已經高高地站在梯子上,半個身子隱進鐵盒子里,看似相當熟練地查看著。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冒著冷汗穩住梯子,拼命壓抑「她會掉下來」的幻想。
「啊哈!」林詩皓發出一聲歡呼,頭從電箱里探出來。「齊家,麻煩你打開工具箱,把鑷子和里面裁好一段一段的金屬線給我。」
齊家依言把她要的東西交給她。「是哪里出了問題?」
「保險絲燒斷了。」林詩皓小心地先關掉總開關。「看來是我太久沒做家事,一次想把所有事情做完的後果。貪心不足總是沒什麼好下場。」
換裝工作開始,一片寂靜中只听到林詩皓手上工具移動的「沙沙」聲。
「好啦!大功告成!」林詩皓換好保險絲,壓回總開關,霎時一室大放光明,所有止息的噪音也同時回到這個空間。
林詩皓把手上的東西全交給齊家,自己才慢慢攀著梯子爬下來。
好像童話故事里塔里的公主哦!她有些好笑地看著兩只手抓著梯子,在下面等著她的齊家。林詩皓很順利地爬完梯子,也很順利地讓齊家「接」個正著。
原以為他會「接」到她然後放到地面上,沒想到這家伙一抓住她就死摟著不放,還硬往他懷里按,像是想把她嵌合在他身上,永不分離似的。
「不會吧?又怎麼了──」林詩皓瞪著眼前齊家的白綴衫自言自語著,頭頂清楚地感受著他抵著她頭的下巴。不能否認被人家當寶貝一樣地摟在懷里是件挺舒服也挺愉快的事,況且齊家的胸膛是她認識過的所有男人中最寬闊、最結實的,但是這個男人,每每在這樣的擁抱中摻入難以忽視的「絕望」成分,讓接受的人少不了一身的罪惡感。
她今天非但沒有晚歸,還乖乖地待在家里做了一堆家事,他又在難過個什麼勁?難不成他會害怕停電?!
齊家終于肯松開她,但是兩只手放在她肩膀上。他動了動嘴說了些話,可惜全數淹沒在高分貝的管弦樂和吸塵器叫聲中。
「你說什麼?」林詩皓邊大聲問他,邊伸手去關掉身旁的音響電源。
「我說──」齊家加大聲量和刺耳的機器聲量對抗。「你常常這樣嗎?」話說完,林詩皓剛好拔掉吸塵器插頭。
「常常怎樣?」終于能好好地、輕松地說話了。
「爬到梯子上……自己……」
「換保險絲?」看齊家吞吞吐吐的,她干脆幫他把話說完。「很少啊,大廈的供電系統很不錯,我也沒有做家事做到這麼忘情的經驗……停電……只有幾次吧。」
她自己換保險絲有什麼不對嗎?
「幾次?每次停電……你都是這樣……自己爬上爬下的……在烏漆抹黑里?」
「不會烏漆抹黑呀,我有好幾支手電筒。」林詩皓還是听不出問題的癥結,干脆先掙開他去關電扇。
「你沒有想過找人幫忙嗎?」
「你覺得我一個人做不來嗎?」她臉上的表情是「何必多此一舉」。
齊家語塞。
早知道這個女人不像其他任何人,她不向他要求工作、要求金錢,甚至在一開始就明白表示了她「不要」他。而其後每一次的相處,都只是一而再地證明著「她不需要他」這個事實。
或者,正確的說法是,她不需要別人,不需要男人。
可是他需要她呵!他需要看到她、听到她、踫觸她,他需要知道她現在自信、快樂、平安、健康,他需要確定「她很好」。
這樣他才會「也很好」。
齊家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他的喜怒哀樂已經操縱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了。
「你吃過飯沒有?」
齊家點點頭,跟著林詩皓踱進廚房。
她從微波爐里拿出餐盒,打開放在小桌上,隨即迫不及待地用調羹挖了一口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內容物。「我快餓死了!」她狼吞虎咽之後停下來喝水的空檔模糊不清地說著。
為什麼會是她呢?齊家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女子連「優雅」的邊都構不上的吃相。
五分鐘不到,食物被解決完畢。林詩皓扔掉餐盒,抽張紙巾擦了嘴。又開了冰箱模出兩罐飲料,一罐給齊家,她自己則坐回原來的位置。
「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什麼?」齊家听不懂她的問題。
「想清楚要怎麼批評我啊!」林詩皓的語氣听來像是「放馬過來」。
「我為什麼要批評你?」齊家有些好笑地看她豎起的防備。
「知道我自己修電器、修保險絲的人不多。」林詩皓聳聳肩。「有些男人不是很能認同女孩子做這種事,他們的表情跟你剛才差不多。」她喝口飲料,拍拍齊家。「沒關系,我很能了解。不過下回保險絲燒斷,我還是會自己換好。」
原來她誤解了他的擔心,齊家松了口氣。「那很好啊,只是你要小心點就是了。注意門戶、注意安全,黑暗中隱藏了不少危險,尤其爬梯子的時候。」齊家伸出食指到她眼前。「千千萬萬要小心。」
「就這樣?」
「你還想听什麼?」齊家笑著看她一副還準備听下去的樣子。「真的這麼不習慣有人相信你能照顧自己?」
「是有一點啦!」林詩皓吐吐舌頭。「我不是要證明什麼「我不要男人照顧」的什麼女權論點,只是單純覺得自己能做的事,不必假手他人。」
「真巧,我也是這麼想。」
廚房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一下,讓他們兩個人同時抬頭向上看。
再下一秒鐘,全然的黑暗再度包圍了他們。
「喔哦!看來我換保險絲的技術得重修了。」林詩皓在伸手不見五指中站起身,打算去重復一遍剛才的過程。
「等等!」齊家在漆黑中準確地抓回林詩皓,要她看看窗外。樓下的大街現在交通亂成一團,號志燈全都不亮,對面的大樓也是整棟陷在黑暗中。「對你自己的技術多點信心吧,這回是電力公司的錯。」
「好吧,我們等一下,大概過幾分鐘電就來了。」
他們等了不止「一下」,他們等了半個多小時,電還是沒來。開了收音機一听,才知道附近道路施工挖斷了一條電纜,一時半刻內恐怕還不能修好。
「一個晚上報銷了。」林詩皓咕噥著。「再見,你可以下樓回家去了,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你都是這麼打發停電的夜晚?」
「對啊,不然能做什麼?」
「沒想到你這麼沒創意。」
「謝謝夸獎。」林詩皓懶得翻白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要不要在睡前做點有意思的事?」
「你說說看。」——
在林詩皓半空著肚子的時候,實在不適合帶她到這種「有氣氛」的地方。
人說PUB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她對這家店唯一的要求,卻只是有能讓她填填肚子的東西。
林詩皓邊啃著辣雞翅,邊對著一旁猛搖頭的齊家咧嘴笑著。「不好意思,本姑娘肚子餓的時候,吃東西比情調來得重要多了。」
「早知道就帶你去麥當勞,便宜多了。」齊家假裝小器地抱怨著。其實一看她沒吃飽早就心疼極了,哪里還會在乎停電的夜晚帶佳人來品酒聆樂、暢聊心事的原意。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林詩皓擦擦嘴,舉起雙手作投降貌。「有人自己提議要「做點有意思的事」,我是跟來的。」
「算我的錯,行了吧?」齊家忍不住伸手模模她的頭,愛煞了她毫不做作、像極了孩子的這一面。「吃飽了?」一個人解決掉一整盤三式組合,也該夠了吧。
「差不多了。」林詩皓拍拍肚皮,意猶未盡地舌忝舌忝嘴。「現在可以跟我介紹這家店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了吧?」
若說這是家PUB,毋寧改稱它只是家純喝酒聊天的BAR,甚至還帶點小咖啡館的家庭風格。齊家拉著她一路從家里步行過來──正好對了林詩皓「熱愛走路」的味口──小巷弄里小小的招牌,進了門卻發現分隔的包廂卡座幾乎全滿,齊家像是熟客,毫不費力就弄到了落地窗旁隱密的位置,可惜林詩皓肚子擺第一,還來不及欣賞品味什麼,就先點了Menu上最大盤的食物大快朵頤了起來。
「其實也還好。」齊家抽了面紙,體貼地為她擦去嘴角沾上的醬汁污漬。「只不過是個挺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
「是嗎?」習慣了他露骨的言詞,林詩皓早已經過了一句暗示的話就被弄得口干舌燥的階段。「那我們來錯地方了。反正我已經吃飽了,現在可以回家睡覺啦!」
好不容易拉她出來聊聊,豈有吃飽就回家的道理?
「我有說我們是來談情說愛的嗎?」齊家不慌不忙地接口。
「是你介紹了這家「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我以為到什麼地方就得做什麼事嘛。」林詩皓聳聳肩,好像真的不知道齊家的「非分之想」似的。「那你倒說說,帶我來這里是要做談情說愛之外的什麼事咧?」
被她這麼一說,齊家縱有一絲一毫「制造浪漫」的遐想,也得假裝沒有了。「這兒有好音樂、好飲料、好燈光、好座位,沒理由只讓談情說愛的人獨享。」他振振有辭,其實心里在哀嘆著怎會喜歡上這般沒有情趣的女子。
「有道理。」林詩皓輕松地靠回椅背,沉浸在輕柔舒緩的爵士樂和空氣中飄散的酒香混雜咖啡香中。「你常來這兒?」
「還好。」齊家不置可否,抓起林詩皓的手松松地把玩著。
「是來談情說愛還是……」被他三不五時踫來踫去習慣了,林詩皓由得他拉她的指頭。
「你覺得呢?」
「我?」林詩皓壓下對剛才問題莫名的求知欲。「我以前又不認識你。」
「那就不需要知道了,不是嗎?」齊家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皺了皺眉,翻過她的掌心,求證那與一般女性圓潤柔滑相去甚遠的觸感。「當律師很辛苦嗎?」他用眼楮和手指審視著那粗糙的紋路。
「幾乎任何事都用得到手,不光是我的工作吧?磨了快三十年,別夢想和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同樣水女敕啦!」林詩皓還惦著他剛才不肯作答的問題,沒有注意到齊家不舍的眼光。
「怎麼不找個佣人?你負擔得起的。」
「早跟你說過我習慣自己做自己的事,而且也沒什麼做不來的呀。」
「你就是那麼堅持不讓任何人幫忙?」他沒來由地生起氣來了。
「不是我不讓人幫,而是真的沒有什麼需要別人插手的地方。」她不知道他在火什麼。
「你從來就不累的嗎?」齊家將林詩皓的雙手包入自己的大掌中,舉起來貼住臉頰。「從來不曾想過要偷懶、或是輕松一下?」從來沒想過依賴任何人……像是他?
「我很懶的,真的。任何事不到非必要時我是不會去做的。」林詩皓直視齊家的眼楮,想在其中找出他真正的想法。
「倚賴別人對你來說真的是那麼可怕的事嗎?」
「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我听不懂。」
齊家有想抹一把臉的沖動。
如果林詩皓只是單純因為某些原因而厭惡別人介入她的事,那很好解決。
但是這個大女孩顯然不知「倚賴別人」為何物,甚至在她的語言中沒有「協助」、「依靠」這類定義,說不定連「分享」都沒有。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這會有點麻煩。
對一個一心想要照顧她、陪伴她的男人來說,他的艱辛可能會加倍很多。
他必須教給她她從未曾感受過的東西。
齊家挪過她的手,在掌心處印上不容辯駁的一吻。
林詩皓傻傻地看著他這個帶著強烈承諾意味的舉動,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麼意義。
思緒卻被突來的高亢語調打斷──
「好家伙!齊家你這爛人真的躲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