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麼鬼啊?」武德光在電話里大叫著,「居然讓小-撞見你跟別的女人接吻,你干脆讓鯊魚吃掉算了!」
楊鴻昭冷淡地說︰「我說了,那是你爸爸的陰謀。」
「我早叫你不要太自信的啊!」
「這有一半是你的錯。一定是你說溜了嘴,告訴他我在百貨公司看見很像雪貞的女人,才給了他靈感做這種事。」
「你還有時間跟我翻舊帳?還不快回台北來追小。」
當楊鴻昭追回飯店的時候,小-已經跟著黃秘書走了,連行李都沒有拿,可見這回她真的是大受打擊。
他的確是小看了武明賢,也的確是背著她跟「趙雪琴」接吻,不管她再怎麼誤會他,他都無話可說。
楊鴻昭強忍心中刺痛,冷冷地說︰「別傻了,換了我是你爸爸,絕不會這樣把小-帶回台北,他肯定會先把她藏在南部一陣子,等手續辦好再露面,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李家的那女人八成也在南部。」
「那你想怎麼辦?」
「我要你幫我查一下李夫人在這一帶的住處。」
「我發誓,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罩你了,你好自為之。」武德光說完就掛了電話。
楊鴻昭長嘆一聲,疲倦地靠在沙發上。這時,敲門聲響起。「進來。」
進來的是方雁青,她臉色蒼白,低垂著頭,顯然是來負荊請罪的。
「趙小姐,有什麼指教?」
她不敢看他,低聲說︰「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面無表情,「我為什麼要恨-?是我自己太輕敵,怪-做什麼?」
她努力向他解釋,「武老爺的確是要我刻意讓小-撞見我跟你親熱,但是,我當時吻你的時候是……」
他一揚手打斷她,「我說了,我不怪-,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還有事嗎?沒事請回。」
方雁青緊咬著下唇,掙扎了許久,終于吐出一句話,「我、我不行嗎?」
半晌他沒有回應,她繼續說。
「非要那個小女孩不可嗎?我可以代替雪貞啊,你把我當成她也沒關系……不,我干脆直接改名叫林雪貞,你跟她當年的夢想,我來替她實現,彌補你失去她的遺憾……」
他嘆了口氣,「-听著,沒有什麼好彌補的,因為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早在我遇到小-的時候,我的人生就有了新的意義,只是我一直沒察覺而已,現在,小-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如果失去她,那種遺憾是沒有人能彌補的,-懂嗎?」
方雁青怔怔地望著他,淚水緩緩流下。
原來,這場戲一開始就沒有她出場的余地,那麼,她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一咬牙,她說出了一句改變命運的話,「我知道她在哪里。」
車子緩緩開進大門,整座房子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十分陰森。黃秘書帶著小-來到這座位于山丘上的別墅,四周完全沒有人煙。
一進屋子,里面布置得金碧輝煌,每一樣東西都閃閃發光,幾乎讓人睜不開眼楮。穿著制服的女佣上來招呼,送上茶水點心,點心雖然精致,小-卻食不下咽,坐立難安地看著黃秘書對著電話那頭的李夫人報告狀況。
好一會兒,他掛掉電話,「夫人正在參加宴會,馬上會趕回來。」
「麻煩電話借我一下。」
黃秘書伸手攔住她,「-想打給誰?昭少爺嗎?」
小-不知要如何回答。
「小姐,-該不會是反悔,想回昭少爺身邊吧?」
她著急解釋,「不是啊。我這樣不告而別,總得跟他報個平安。」
「-跟我在一起當然很平安,沒必要再向他報告了。」
「可是……」
黃秘書換個方式說服她,「小-小姐,不是我要阻止-,我是怕一旦昭少爺找上門,少不了會有一場大鬧,我覺得還是等昭少爺冷靜下來,再跟他聯絡比較好,況且,-也需要時間調整心情,不是嗎?」
「好吧。」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只好答應了。
離開飯店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心情稍微平復之後,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點後悔。
當時她實在太震驚、太難受,以致不管楊鴻昭再怎麼拚命地追、急切地呼喚,她仍是躲在岩壁後不肯出聲回應。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一旦出去面對他,他會對她說︰「對不起,小-,我還是決定要跟雪貞在一起。」
她死也不要听到這種話!
所以她只能逃,逃得遠遠地。
但是現在,她後悔了。
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只要她需要他,楊鴻昭一定會在她身邊支持她,如今他只要求她停下來听他解釋,她卻連回個頭都不肯,這樣對嗎?
難道真的如林叔所說,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給寵成了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
就算……
她咬緊下唇,苦澀地想︰就算他真的選擇那個酷似雪貞的女子,她也應該要祝福他才是。
想到一個鐘頭前看到的那幕景象,雖然仍是心痛如絞,但腦筋畢竟比較清楚了。
他苦苦思念雪貞那麼多年,現在遇到一個長得那麼像她的女孩,他的感覺,一定像是破碎的美夢又忽然實現了吧!在這種情況下,叫他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既然如此,她應該要為他高興才對。
他給了她那麼多幸福,她當然也要成全他的幸福……
忽地,大門開啟打斷她的思緒,李夫人回來了。
小-本來以為她一定又會像上次一樣激動,心里早做好了準備,沒想到,李夫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徑自在沙發上坐下,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哎呀,這位大小姐,終于肯賞臉過來了?」
听到她冷淡的聲音,小-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呃,對不起……」
李夫人冷冷一笑,「怎麼,給那姓楊的欺負了,這才想到自己媽媽了,是不是?」
「不是,昭少爺沒有欺負我……」
李夫人打斷她的話,「-放心,姓楊的那邊我一定會幫-討回公道,以後再幫-找個更好的男人。好了,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帶-去逛街,買幾套象樣的衣服,我們母女倆再好好聊聊,今天我累壞了。」說完她就一面打著呵欠上樓去了。
小-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困惑。她上次明明說每天都盼著跟她見面的呀,為什、磨涅葡喊累呢?
直到回到房里,她仍左思右想想不通,無意間又想起楊鴻昭,倏地拿出皮夾里頭的相片看著。
相片里的雪貞帶著羞澀的笑容,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鏡頭。這張相片一定是他替她拍的。
想到這兒她心里又是一酸,下了決定。這回不管黃秘書怎麼說,她都非跟他聯絡不可,至少,要把這張重要的相片還給他。
她溜出房間,打算模到樓下去打電話,途中經過李夫人房間時,听到她正在講電話--
「唉!可不是嗎,終于把那丫頭弄回來了,費了好大工夫呢。」
「楊鴻昭那個驕傲的小子,總算得到教訓了。」
「先把她藏一陣子,等我老公回國後再編個謊把她帶回家,正式辦手續。
「我知道啊,可是算命的說,我這幾年運氣會這麼差,就是因為骨肉離散壞了我的運勢,把她接回來,運氣就會好轉,接下來還有好幾年的福可享呢!
「而且那丫頭還真不得了,小小年紀就釣到楊鴻昭這條大魚,好好教個幾年,將來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呆若木雞,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算命?運氣好轉?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李夫人之所以堅持接她回家,並不是因為想念她,只是想改運而已?
原來,她根本就不喜歡她。
在這個世界上,會無怨無悔照顧她的人,自始至終就只有楊鴻昭一個人而已,她居然還從他身邊跑開?
當她回神注意到時,早已淚流滿面了。
她好想見他,現在就想見他!
不過照這種情況看來,他們是不可能讓她見他的,而且等天一亮,她就更不可能離開這了,所以,她必須趁現在走。
來的時候,她曾稍微看了一下路,記得上山就只有一條直線道路,沒有岔路,她應該可以獨自走下山。
但樓下還有女佣在走動,沒辦法從大門出去,她只好回到房間想辦法。
在房里來回踱步,忽地看見窗外一棵大樹枝干十分堅固,最長的一根樹枝很湊巧地伸出了圍牆之外。
她在青蓮小築爬過比這更高的樹,自然不把這點高度放在心上,于是她打開窗戶,憑著輕巧的身手和高超的平衡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溜出了別墅。
山里當然沒有路燈,她身上也沒有手電筒,幸好月光相當明亮,她還可以看見前方的小路。
然而走了一陣,她發現麻煩來了--怎麼會有岔路的?而且還好幾條。
這下可好了,該走哪邊呢?
煩惱著無意間回頭望向李家的別墅,發現別墅燈火通明,隨即兩輛車飛快開了出來。
被發現了!
小-大驚失色,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咬牙,硬是跑進右邊的小路。
拐了幾個彎,中間又出現了幾個岔路,她全憑直覺亂走一通只要一回頭,追兵的車燈便清晰可見。
她知道這樣下去早晚會被追上,唯今之計是先找地方藏身,等追兵過去再出來。但是,藏在哪里呢?
提心吊膽地往路旁的山坡張望了一眼,好像不會太陡,還長著茂密的芒草叢,她一咬牙,小心翼翼地爬下山坡,鑽進草叢里。
不久,果然听見汽車引擎聲。她輕輕探出頭去,只見一輛車正飛快駛來,但奇怪的是,如果是李家別墅里開出來追她的車,應該是往下山的方向走,那輛車怎麼往李家別墅的方向直奔?
這時,車從她正上方的馬路經過,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她仍清楚認出駕駛座上的臉。
是昭少爺!他來找她了。
小-心中狂喜,鑽出草叢,七手八腳地爬回路面,狂奔著追在他車後,口中大叫,「昭、昭,我在這里。」
然而楊鴻昭急著去找小-,即便在山路上也猛踩油門不放,更無暇注意後方動靜,三兩下就把她遠遠地拋在後頭。
小-不肯死心,硬是拚上她全國游泳賽冠軍的體力,發瘋似地追趕著,「昭!」
「楊總裁,後面好像有人。」在車里,負責帶路的方雁青望著後照鏡說。
楊鴻昭瞄了一眼後照鏡,大吃一驚,立刻踩下煞車。雖然距離很遠,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但他絕不會認錯。
小-見他緊急停車,喜出望外,快步朝他定去。
但是她接下來看見了令她不知所措的景象--楊鴻昭下了車,而從另一邊車門走下那個長得像雪貞的女子。
為什麼……她會在這里?
小-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兩人。她腦中一片空白,因此沒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岔路口,更沒注意到,有一輛車正疾駛而來。
黃秘書為了追趕她,猛踩油門飆得飛快,因此當他發現路口站著一個人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楊鴻昭厲聲大叫朝她飛奔而去,但已經遲了。
小-被撞飛到空中,隨即跌落到山坡下。
這是詛咒嗎?還是所謂的命運?
先是母親,然後是雪貞,現在又是小-,為什麼他所重視鐘愛的人,總是會一個個遭遇不幸?難道他命中注定不該得到幸福?上天真的要如此殘忍地待他?
黃秘書把車子沖得急如星火,後座的楊鴻昭望著昏迷不醒的小-,腦中不由自主地一再閃過疑問。
倏地,他一咬牙,揮去了腦中的雜念。
不對,媽媽跟雪貞都是當場死亡,但是她還活著,她還有希望!
雖然她滿身是血,雙眼緊閉,臉色白得令人心驚,但她還活著,還在為生命奮斗,他當然更不能灰心。
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省人事的她立刻反射性地回握他,他心中立刻涌起一陣喜悅。
「小-,我是鴻昭,-听見我說話嗎?-听得見對不對?」湊近她耳邊,楊鴻昭輕聲低語著。「我是來帶-回家的,回我們家。我們說好了,要用大壁爐烤地瓜,還要躺在客廳地上看星星,-記得吧?-不會忘的,對不對?還有,我要在皮夾里放-的相片,可是我不知道該放哪一張,-來陪我選,好不好?」
握緊了她的手,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沙啞了。
「-一定要振作,一定要好起來,听到了沒?這次我不準-自己決定了,-絕對要好起來,要跟我一起回家,知道嗎?」我要帶-回家……
車子終于到醫院,她馬上被推進手術室,楊鴻昭則坐在等候區,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燈,一秒也不曾移開視線,彷佛那是引導著他未來的明燈。
李夫人很快就趕來了,在等候區里大哭大鬧,還對楊鴻昭又拉又扯。
「楊鴻昭,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兒,你誘拐未成年少女又背叛她,她才會踫到這種事,我一定要告死你。」
要是在平常的時候,楊鴻昭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閉嘴,但是現在他整顆心都系在手術室里的人身上,對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完全視若無睹。
李夫人罵完他,又回頭罵黃秘書,「姓黃的你是白痴啊?開車不長眼楮,居然撞到我女兒,你等著上法庭吧!」
黃秘書強忍驚慌安撫她,「夫人,您冷靜點,待會要是記者趕來,只怕會很難收場。」
李夫人聞言氣得跳腳,「我女兒都快死了,還管什麼記者啊!」
楊鴻昭心想原來一定要等到女兒快死了,她才會表現出母親應有的樣子。
這時,手術室的門忽地開了,一名護士跑了出來,「傷患大量失血需要輸血,現在血庫的血不夠,你們哪位是A型血型?立即和我去捐血。」
結果,楊鴻昭和黃秘書血型不合,李夫人酗酒過度不能捐血,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方雁青走了進來。
「我來吧,我是O型的。」
「-……」楊鴻昭非常吃驚,沒想到她居然願意幫他到這種地步,「謝謝-!」他這生從來不曾這樣感激過一個人。
她淒然一笑,「你不用謝我,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雖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只要那個女孩身上流著我的血,至少我身體的一部分也能被你所愛……」
他無語,不知該說什麼?
「還有,我的本名是方雁青,請你不要忘記。」
這是她最後,也最真摯的祈求。
在一片花海中,她獨自佇立著。
眼前的景象很眼熟,仔細一想,才發現是以前作過的夢。
糟糕,她又在作無聊的夢了,得趕快醒過來,不然昭會生氣的。
小-四處張望,卻沒看到楊鴻昭人影,只見到不遠處站著一名女子,漆黑的秀發配上雪一般晶瑩的肌膚,還有星星般閃亮的眼楮,就像是精靈下凡。
雪貞緩緩地定到她面前停下,小-尷尬萬分,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只好從最基本的招呼開始,「呃,-好!」
雪貞面無表情,冷淡的表情跟楊鴻昭倒有幾分相像,「-還要睡多久?」
「咦?!」小-有些模不著頭緒。
「這里不是-該來的地方,快點回去吧,鴻昭還在等。」
小-實在很想乖乖照辦,但是……望著眼前美得不染一絲塵埃的女子,她頓時自慚形穢。
「這個……昭少爺在等的應該是-吧?七年來,他一直都記著。」
雪貞表情稍微柔和了一點,輕嘆一聲,「我有把握如果我還活著,一定可以打開他的心扉讓他重拾歡笑,偏偏我活不到那時候,反而是-完成了。雖然我很不甘願,還是要承認,-做得很好。」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而且他的心扉也只會為-而開而已。」小-說著又難過起來,「現在他又遇到了一個長得很像-的女孩,如果少了我這個累贅,他應該會過得更幸福吧?」
雪貞冷冷地說︰「真沒想到-居然這麼沒用,-的長處不就是神經粗、臉皮厚嗎?」
「呃……」
「那個女人不是我,她永遠不可能代替我,更不能代替。她能做的只有用她的血保住-的性命,但是要不要清醒,完全要看-自己。鴻昭這輩子吃了那麼多苦,-還要再讓他嘗到失去-的痛苦嗎?這未免太狠心了吧?」
小-听到這話,頓時心里一震。沒錯!她明明發過誓,一定要讓他幸福的,怎麼可以這樣就退縮了呢?
「我、我要回去,麻煩-教我怎麼做。」
雪貞臉上終于漾出了溫柔的笑容,「這才象話-看看前面那個光點,-就朝它跑過去,然後跳進去就行了。」
「謝謝!」說完小-飛快地朝光點跑去,然後縱身一躍。
在身體被光芒吸進去之前,她耳邊听到雪貞的聲音,「醒了之後,請-代替我給他一個吻。祝你們幸福。」祝你幸福,鴻昭……
痛!一片黑暗後,小-再來的感覺是痛,她眨了眨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光線適中的日光燈,她張望了一下,知道自己正躺在一間高級病房里,車禍的記憶霎時回到腦海。
她的視線從垂著窗簾的窗戶移到病床旁的醫療儀器,最後落到正趴在床邊的楊鴻昭身上。
他身上只蓋著一條薄毯,以手腕為枕,她昏迷以來,他應該都是這樣陪著她吧!
她顫抖地伸手輕撫他的頭發。
他向來淺眠,這一來立刻醒了過來,抬頭見她一雙漆黑大眼正凝視著他。
「昭,早安。」
「早安。」語氣雖然跟以往一樣淡淡地,卻伴隨著狂喜的笑容。
小-含淚看著他,雖然他形容憔悴、胡碴滿面,在她眼中卻仍是俊美無比。
見她試著坐起來,楊鴻昭趕緊伸手扶她,「別太勉強。」
她輕輕搖頭,伸手抓住他領口,一把將他拉近,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這是雪貞給你的。」
「雪貞?!」
他還沒會過意,她已經再度湊上前給他一個纏綿至極的深吻,「這是我給你的。」
從此以後,她還要給他更多、更多的吻。
而他的吻,也全部都是屬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