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王爺,我還以為您這會兒正在鄭王府忙呢!喝茶?」
「好,有勞宣瑾貝勒了。」
「赫王爺太客氣了。」
熟練地泡茶、濾水,宣瑾輕搖著手中的茶壺,任茶香溢滿了鼻間。
他最喜歡雲南的炒茶,清香而味淡,止火生津,是難得的養身茶,可惜大多數滿人愛酒,喜烈性的濃茶,傷胃又破壞味覺。
「王爺,請……」宣瑾將砌好的茶遞給對面坐的赫廉騰。
「貝勒每晚都來嗎?」赫廉騰接過茶盞,放在掌中,低頭看著小巧的玲瓏瓷杯,微挑的濃眉使整個人看來有些煩躁的郁悶。
「是。宣瑾怕王爺有事轉告,所以從接到聖上旨令之後,便每晚來這里。紅袖招的茶很齊全,倒讓宣瑾可以假公濟私了。」輕笑著喝茶,宣瑾寶貝地護著茶盞,細心地再添些淨水,茶香裊裊,他享受得緊。
赫廉騰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走到半開的窗前。這房間位于紅袖招的最頂層,可以盡覽內院中的情形。
宣瑾也不說話,只是喝他的茶,下午與律聿一起處理兵部的奏折上疏,然後宮里又急旨召他人宮,宗親貝勒赫克律為替父求情而長跪干清宮外求見皇上,結果因為一天米水未進,被毒太陽曬昏了過去,心疼的皇上又不好傳御醫見佷兒,只能將怒氣發在他這個出計的人身上,要他必須在近日內了結此事。
近日內了結嗎?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斜瞥向窗前的赫廉騰,將喝空的茶杯舉到眼前,替自己斟茶,正琢磨著如何激赫廉騰主動出手,耳邊卻听到樓下院子里的喧嘩,一個有些熟悉的驚叫聲響在嘈雜後,雖然不十分明顯,卻足以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意外地站起身,握著杯子走到窗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很容易辨別出高大男人們中間的縴弱身影,「頤竹?她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她到這兒來干什麼?」赫廉騰吃驚中亦是掩不住的關切,他微怒地輕喊,聲音恰巧蓋過宣瑾的疑問。
沒工夫去猜宣瑾的得意臉色,他看著那些喝醉了的男人們因為認出了頤竹的女子身分,而露出垂涎的邪笑,無禮地伸出手想要抓她。
「該死的!」他憤怒地咬著牙齒,繃緊了冷凝的神色,從窗口一躍而下,「放開她……」他低喊著,趕在男人們踫到頤竹之前,站到她身邊。
「廉騰!」頤竹見到丈夫,虛弱地喚了一聲,已經僵直的身子被輕輕一拉,倒在赫廉騰懷里,這才放下心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覺得好像作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從進入內院看到那些為男人準備的節目之後便惡心且害怕的感覺,終于慢慢地消退,她放松下來,覺得視線開始模糊。
「別哭了,竹兒。」赫廉騰本想怒斥的話語,在看見妻子哭泣的臉後哽在喉間。他無奈地擁緊她,下意識地輕拍她的背,小聲地安慰。
紅袖招是所有男人們的天堂,可對于純真不懂世事的女子來說,絕對是個可怕的夢魘。他自責地搖搖頭,一個橫掃踢倒了身前的障礙,他借力使力,踩著男人們的頭躍上去,抱著頤竹進了先前的房間。
宣瑾關上窗,知道下面的混亂會有人給予完美的解決,他走回桌前,倒了一杯茶遞給顯然驚魂未定的頤竹,輕笑著看到赫廉騰心疼的眼神。
「頤竹,成親之後,我可是第一次見你呀!」
「宣瑾哥哥。」頤竹伸出手去,顫抖著的手指卻怎麼也握不住茶杯。
赫廉騰粗暴地奪過去,喂她喝下安神的溫茶。頤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沉默地坐在赫廉騰身邊。
「你怎麼會來這里?紅袖招可不是女孩子該來的地方。」宣瑾淡淡地開口,深思的視線打量著眼前僵持的男女。
「我不知道紅袖招是這個樣子的,小哥說過這里的琴師是京中一絕。」頤竹低聲地說。
「你不會是為了想領略琴藝,而扮男裝到這里來的吧?竹兒,我以為你的腦子還是清醒的。」赫廉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眼中淨是怒氣。
「當然不是。二叔說你會在這里,讓我來找你,廉騰,你為什麼不回家?」著急地爭辯著,頤竹仰起頭看向丈夫,大眼里全是委屈,「你是在怪我嗎?那些字畫,我……」
「二叔?你是說廉海告訴你我在這兒?他怎麼會知道?宣瑾,你告訴他的嗎?」
「沒有,赫王爺,我想,你還是問清楚再說吧!赫將軍才從山西趕回,不可能知道京中的事,也許頤竹指的是別人呢!」
宣瑾的話讓赫廉騰猛地頭。不可能是別人,頤竹只可能認得他這一個弟弟呀!
「不,不是廉海小叔,是二叔,你的孿生弟弟,還是我猜錯了,他才是哥哥?」頤竹奇怪地抬眼看著丈夫,小聲地問著。
赫廉騰用力地抓住妻子的肩,大聲地吼著︰「你怎麼知道他?」
「我見到他了呀!在宗人府的黑牢里。廉騰,他為什麼要替你坐牢?為什麼他說沒有人知道他?廉騰……你怎麼了?」被赫廉騰激烈的反應嚇到,頤竹擔心地抬起手,小心地拍拍丈夫的手臂,輕柔地喚著︰「廉騰……」
「你見到他了?你認出他了,你……」赫廉騰抬著頭,怔怔地盯著頤竹,不知道怎麼說出自己的想法,思緒混亂成一團。「你怎麼認出他的?這不可能。」
「他不是你,你們感覺不一樣。」頤竹費力地解釋,把在黑牢中對赫廉躍說的話向夫君全說了一遍,泄氣地看到他黑眸中的不信任,與黑牢中的赫廉躍一模一樣。「你不相信我?」她挫敗地低喃,傷心地閉上眼。
「我相信你。」赫廉騰定定地看著她,伸手將小妻子擁人懷中,緊緊地抱住她,「我相信你,竹兒,別哭了,乖。」
「我沒有哭。」也只有在赫廉騰面前,她才會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只有他會這樣哄她。她把臉埋進他懷里,偷偷地伸出手反抱住他,「我好害怕,廉騰,我好怕你不要我了,我不敢跟二叔多問,他看來好生氣而且傷心,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不敢問他你在哪里,我好沒用。」
赫廉騰深吸口氣,壓住心頭奔騰得有些過激的情緒,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的完整了。
孩童時期,從額娘因為分不清他們兄弟,而索性喚他們「阿赫」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生命是被分割開的,到後來,阿瑪為了重振克穆一支的地位,而強令赫廉躍作為朝廷的影子將領外派,弟弟那仇恨的目光始終在他心上——那是抽簽的結果,不是因為阿瑪的喜歡。
他娶妻有子,可是沒人知道的另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始終在他人生的陰影處潛伏。
他緊緊地扣住懷中的嬌小身子,聞到可人的清香,他曾經害怕這香氣會留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而現在,他終于可以安心地享有他獨特的權力。
兩個人緊緊地擁著,親密而緊合的姿態,如同一張圓滿精致的弓,弓身再雄壯精美,仍需要細弓弦的支撐與掌握,才可以發出致命的箭枝。
宣瑾搖了搖已空的茶壺,潤喉的液體都已下肚,該是開口的時候了。
「赫王爺,既然頤竹福晉已經知道了實情,那麼也用不著再瞞她了,宗人府已開始調查王爺的禁好一案,相信十日內必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王爺的時間可是不多了。」
「我知道了,宣瑾貝勒不用多慮。」硬邦邦地打斷宣瑾的話,赫廉騰警告地瞪向一臉閑適笑意的男子,「你們要我出手的原意是什麼,相信你還沒忘吧?」
「當然,原本我與頤禎是怕牽連到頤竹,才懇請王爺受委屈的,王爺對福晉的愛護,我與頤禎可都看在眼里。」宣瑾接著赫廉騰暗示的警語開口,故意將當初的協定,透露給一臉專心听他們說話的頤竹知道。迎向頤竹疑惑的眼神,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若不是為了頤竹,相信憑我們的能力,可說不動王爺冒這麼大的險。」
「冒險?廉騰,宣瑾哥哥說的是真的嗎?因為我你才……」頤竹听懂宣瑾的話,愧疚地垂下小臉,「我果然還是給你帶來了麻煩。」
「別听宣瑾胡說,我是為朝廷做事,和你沒關系。」赫廉騰不習慣地解釋,責備的眼光狠狠地拋向宣瑾,「我說過會把這件事辦妥,你何必處心積慮地拉頤竹進來攪和?」
「情況不同了,王爺,頤竹只有自己也以功折罪才行,我可以事後上奏,說她是為了這次的大計而故意違禁,皇上才有理由放過她,您別忘了,告發者可是頤潘貝勒。」
「頤潘四哥?是他告發的?」頤竹看出兩個男人的僵持,可仍忍不住因為驚人的消息而震驚。
四哥是瘋了嗎?如果赫廉騰真的有事,作為姻親,克親謹王府也會受牽連的,四哥真的這麼恨他們?
她傷心地咬著下唇,感覺到握著她手的大掌一緊,她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我只是吃驚,沒事的,廉騰。」
「你到底要我們怎麼做?」赫廉騰仔細地盯著頤竹的眼,不舍地用指月復摩挲緊抿的紅唇。
宣瑾的話的確有道理,頤竹太沒戒心,很容易讓頤潘利用,與其看她受到更大的傷害,不如一勞永逸,除去大患。
「我也不敢讓頤竹做什麼危險的事,只是,太妃宴就要到了,鄭克-也在被邀之列,我只要頤竹與鄭夫人同車入宮即可,其他的,便是我與王爺的事了。」
「與鄭家的人同車?不行,從北邊駐府入宮要經過前南區,那里店鋪林立,正是行刺的大好時機,我不許。」赫廉騰斷然拒絕宣瑾的提議,讓妻子勉強參與是一回事,要她冒險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爺太多慮了,我只要頤竹與鄭夫人同車,鄭克-又不在車上,再說,王爺又在鄭家親侍中,可以保護福晉。我正好以此機會引他們出來一絕後患,王爺你……」
「不行……」
「我可以。」微弱的聲音在兩個男子間漸顯激烈的爭執中,顯得格外模糊,頤竹輕搖夫君的手,示意他听她說話。
「我可以的,廉騰,讓我去吧!我想出點力,我想要你早點洗月兌不實的罪名,和我回家,好不好?」她小聲地說著,大眼里全是期望的誠意。
赫廉騰屈服地低喊一聲,折服在小妻子的柔語中,「那你不許再多事了。」
「嗯,我會的,廉騰,我會的。」用力地點頭,頤竹欣喜地咧開唇。
她不想知道他在做的事,可是她想為他出一份力,她想幫他,她要他回家,作為克穆親王,好好地回家。
她听過京城中的耳語,那些不實的詆毀與嫉妒讓她為他抱屈,所以更加不能忍受分離。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我會安排讓鄭夫人與頤竹同車入宮,王爺會在左右看著,就讓事情早一點解決吧!大家都可以安心。」
赫廉騰不情願地點頭,痴迷地望著頤竹堅定絕決的小臉,覺得心里的柔軟溫化了最後的冰牆。
可是,機敏的直覺卻提醒著他被刻意忽略了的事情,宣瑾足以智計權謀聞名的四府貝勒之首,他的話語中卻沒有確定的承諾,警告的隱患悄悄地襲上心頭,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廉騰……」頤竹吃痛地抬頭,不解地對上丈夫眼中的擔憂,「怎麼了?」
「沒事的,竹兒,我會保護你。」赫廉騰扯開唇角,淡淡地笑著。
「額娘,我們好像走錯路了。」赫克律一身朝服,端坐在頤竹的對面,御駕的寬頂馬車平穩地走著,方向卻是朝北。
入宮不是該往東走嗎?赫克律疑惑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景物。
「時辰不早了,額娘就是想去接昶璨格格也來不及了。」他試探地問著,只是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錯了,馬車駛過了玉王府,停在了有石獅護座的朱漆大門前,這是漢人降王鄭克-的府第。
「克穆親王福晉、宗親貝勒請稍候,奴才這就去請鄭王妃上車。」宮里的趕車太監恭敬地在車門外道聲歉,便跳下車跑到紅門前喚人。
赫克律意外地看向窗外,朱漆紅門大開,一個滿身珠光的錦衣女人高傲地走了出來。
難道他們要與鄭王妃共座嗎?不對啊!依宮里的規炬,御駕接送外官入宮按品分類,額娘與他都有資格坐上黃綾車,可鄭克-不過是個四品漢王,他的夫人也只是個誥命夫人,憑什麼與他們共坐?而且額娘又一副早就知曉的樣子。
他沉默地垂下思慮的視線,覺得有什麼事在他不在的時候發生。
額娘從幾日前去宗人府探阿瑪回來後,便有些不對勁,一掃之前的愁霧,偷偷地開心著,好像知曉了什麼驚人的秘密。
他迅速地轉動著腦筋,眼角瞄向頤竹,有些不安地移動著身體,將旁邊的空位留給要上車的鄭夫人。
「鄭王妃,請……」
車門被從外打開,迎客的宮中太監讓鄭夫人上車,一股濃郁的香氣立刻襲上頤竹的鼻端,她勉強地咳了一聲,不適地皺皺鼻翼。
「怎麼車里還有人?不是派專車來接我的嗎?」頤竹還來不及看清鄭夫人的樣子,便听到拔高的女音生氣地斥責。
老太監討好地請她息怒,柔細的嗓音緩慢地解釋︰「車上的是克穆親王輻晉與宗親貝勒,他們都是太妃邀請的貴客。鄭王妃快上車吧!時候不早了。」
「哼!」鄭王妃冷哼一聲,被太監的「時候不早」所說服。
他們鄭家剛到京城不久,還沒徹底站穩腳跟,不能得罪宮中被皇上敬重的太妃。不滿地瞪一眼車中的頤竹與赫克律,她眼紅地發現頤竹身上的佩掛件件都比她的名貴。
在僕人的攙扶下上了車,她不客氣地佔了大半座位,盯著頤竹頸間的玉佩,看出那是不易得的上好質地,「宮中的管事是老糊涂了吧?放個小女孩和個小孩子與我同車。我定要稟明太妃,治他的罪,真是壞了規炬!」
「鄭王妃所言極是,額娘,你也該問一下皇女乃女乃,怎麼我們從東區出來不直接進宮,還要繞到北區來?平白多走一大段路。」赫克律不動聲色地反擊,對這個連自己身分都搞不清楚的漢女十分反感。
「克律……」頤竹為難地看著繼子,察覺他的怒氣。
雖然她也不喜歡趾高氣揚的鄭夫人,可仍希望大家可以和平相處。她答應過赫廉騰可以圓滿完成這次小小任務的,她不能讓自己與他失望。
「鄭王妃,你別見怪,宮中每逢太妃宴便忙成一團,參宴的人都要宮中車馬接送,忙中出錯也是常理,可以諒解的,大家先擠一擠好了。」她息事寧人地說著,以眼神懇請赫克律忍耐。
「算了。」鄭夫人從赫克律的話語中听出眼前兩人高她一等的身分,見有台階可下,便順勢擺出高姿態,昂著頭不屑地揮揮手。
三個人面對面坐著,听到車窗外越見熱鬧的人聲,車子已行到了北區與人紫禁城前的交界口,與南區接壤的熱鬧商街,店鋪林立,人群嚷擾,頤竹記得宣瑾的警告,緊張地縮起身子,但願一路平安,她默默地祈禱著。
嘶——突然,馬被控制住速度,馬車慢下來,慢慢地駛入街道。
砰——
雕花木門被用力地踢開,驚得屋內閑話家常的一干錦衣男女停下了手中的杯盞,慢慢地瞪向門口。
背光的高大身影輻射出沖天的怒滔,犀利的眼刀砍向側坐在眾人之間的溫雅男子。「宣瑾,你為什麼要騙我?」
如雷的低吼里全是焦灼,穿著普通侍衛服的男子大踏步走進一品貝勒、皇親格格們才能待的休息室,卻離奇的不讓人感到突兀。
「宣瑾,她在哪兒?你把他們怎麼了?竹兒在哪兒?」連串的疑問逼向端坐的年輕男子,一手揮開別人欲攔阻的身子,赫廉騰一把拎起宣瑾的領子,不容情的力量使得被掐住的頸子給勒出紅印來,「她在那兒?宣瑾,她在哪兒?」
「咳……咳咳……咳……赫王爺何必這麼焦急?還是先靜下來喝杯茶好安神吧!」勉強地開口說話,宣瑾伸手擋住身邊律聿欲起的身子,請人關上門。
他奮力地咳嗽兩聲,拍掉頸領上赫廉騰泛紅的大掌,「王爺的消息倒來得很快啊!」倒了兩杯清茶潤喉,他不適地又咳兩聲,才抬頭看赫廉騰。
一向冷靜自持的克穆親王被惹毛了吧?竟然不怕身分泄漏地闖進他們的休息室,這可是在宮中,在太妃宴的這一天啊!
他止不住地又一陣咳嗽,請赫廉騰坐下,「赫王爺,您實在不用這麼急的,不過是點小失誤,我也很遺憾計畫出了這方面的漏洞,我已經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一點小失誤?」赫廉騰握成拳的手控制地垂在身側,他眯起眼,看著一臉氣定神閑的罪魅禍首,被怒火燒得沸騰的神志慢慢地降溫,他感覺到不對,卻又無法清楚地找到癥結所在。
「真的是大家都沒想到的差錯,可能那些逆匪見刺殺不了鄭克-,便想以鄭夫人作餌誘他出去,您放心,頤竹他們只是無辜的被牽連者,在鄭克-出面以前,應該不會有事的。」
「應該不會有事!?」赫廉騰重復著宣瑾模稜兩可的安慰語句,知道從這個精明的男子嘴中是得不到一點真正的消息的。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挫敗與驚慌,深深地冷凝一眼宣瑾,「希望如宣瑾貝勒所言,否則赫廉騰一定會雙倍奉還今日之恐。」他大踏步地走出休息室,重重的步子踏得地面部有些震動。
宣瑾受教地點頭,示意其他受驚的貝勒格格們不要見怪,重新執起茶壺閑聊瑣事。
收網的時間快要到了,有一點赫廉騰說得沒錯,他也無法完全保證頤竹與赫克律的安全。
真是個惱人的問題!宣瑾喝著上好清茶,眉頭卻越皺越緊。
隱隱的痛自腦後一波一波地加重,好像是起了個包。頤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想伸手去撫模腦後的腫塊,卻發現動彈不了。粗糙的麻繩緊緊地勒住她的四肢,磨得細女敕的皮膚上滿是鮮明的紅痕,忍不住低聲申吟。
頤竹緊張地轉頭,逐漸適應黑暗的視線清明起來,她看到身邊幾步遠的地方同樣被捆得結實的兩個身影,「律兒,鄭王妃,你們都還好嗎?」
「額娘,我沒事,您呢?」
「我……」
「該死的,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賤民居然敢搶掠皇家馬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敢捆我?來人哪!還不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頤竹還沒來得及回應赫克律的問話,就被鄭王妃的厲吼嚇了一跳。
愣愣地看著一臉怒氣的鄭王妃,她直覺地安撫她的怒氣,「鄭王妃,您先別著急,我想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她下意識地說話,腦子里是一片混亂。
這里觸目所及全是成堆的麻袋,他們所處的地方好像是個小貨倉,而且很久沒人來過了,全是灰塵與蜘蛛網。
奇怪!他們三人本在馬車上坐著,听到車外趕車的太監說到了與南區交界的商街,馬車慢了下來,她剛想掀一下車窗看看外邊的景象,就被人從腦後一擊,然後……便在這兒了!
「我們真的像宣瑾哥哥料的那樣被掠了嗎?可是廉騰他們在哪兒?宣瑾哥哥不是說,只要我們裝裝樣子就好了嗎?」她狐疑地低喃,覺得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但是卻不驚慌。
赫廉騰會來救她的,她相信他。
「放我出去,听見沒有?快放我出去。我是鄭王妃,御命的順應王妃,你們膽敢把我關在這種地方!還不快放我出去……」歇斯底里的怒罵連連,鄭王妃看都不看頤竹一眼,猶自叫嚷著威脅的話語,盛氣凌人的態度,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身入險境的階下囚。
「額娘,你剛才說什麼?宣瑾貝勒什麼?」赫克律听見頤竹的低語,警覺地瞥眼看向閃躲著他眼神的頤竹。
他還听到阿瑪的名字,他早就奇怪為什麼宮中的馬車安排會出那麼離譜的禮儀錯誤,現在似乎猜到一二了。
麻繩綁得太緊,他連拾手都有些困難,更別說掏出懷中藏著的匕首了。
要命!他盡全力地蜷起身子,再差一點兒就模到匕首了。那是二叔從山西帶回來送他的禮物,他因為喜歡而帶在身上,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沒,我沒說什麼。」頤竹不安地搖頭,她答應過宣瑾要保密,不能告訴別人,即使是「兒子」也不可以。
赫克律懷疑地看著頤竹,微嘆著搖搖頭。他這個新額娘真的不適合說謊,臉紅得像火燒一樣,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可現在不是探詢的好時機。
他提起雙手,用力一劃,嘶——鋒利的刀鋒切斷了麻繩,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鮮紅的血印。
「額娘,手伸出來。」俐落地解了腳上的束縛,赫克律用匕首割開頤竹與鄭王妃的繩子。
雖然極度討厭那個自大、不識好歹的女人,可她畢竟是御封的順應王妃,皇叔很重視鄭克-一家,他們是大清最有名的降將之一。
「走——」他站起身,握著匕首走在前頭,雖然只是個孩子,可他是這兒唯一的男子。
「嗯。」頤竹跟在繼子後面,緊張地吸吸鼻子,走了好幾步才發現身後沒有跟隨的腳步,奇怪地回頭,「鄭王妃,你跟在我後面,我們快點出去吧!」
「跟在你後面?我是什麼身分要跟在你後面?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和一個不知道是什麼身分的小丫頭,哼!我可不想自貶身分。」
「鄭王妃,這兒很危險的,我們快走吧!我想宮里的人一定發現我們不見了,正找我們呢!我們……」
「別我們、我們的,你要走你走好了。我哪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早就奇怪了,宮里怎會要我和人同乘馬車?這樣想來,哦……你根本不是什麼王妃,你和抓我的人是一伙的,太可怕了!你們這些賤民……」
「鄭王妃,你誤會了,你……我們……」頤竹著急地解釋,她真的感覺到危險,再不走,真的可能會走不了。
「額娘,她不想走就由她好了,我們快走,大不了再找人來救她。」赫克律拉拉頤竹的袖子,不耐地舉步。
頤竹為難地看一眼滿臉嫌惡的鄭王妃,只得點頭,他們剛要去拉緊閉的木門,突地,砰一聲,門被人從外面踢開了。
「克穆親王福晉、宗親貝勒,不要忙著走嘛!先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再說啊!」
有禮的男音後是一陣濃郁的花香,頤竹聞過之後只覺得頭暈,身子軟綿綿的就要往下倒,她看到前面的赫克律倒下的身影,眼瞳里映進一張不陌生的臉孔。
不可能!她驚駭地張大嘴,不可能的!宣瑾說過來搶掠鄭家人的人是那些反清的亂黨,可這個人,這個人是……是……
「宥諺貝子!」她模糊地喊出不可置信的名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克穆親王福晉好眼力,許久不見還能記得宥諺,真讓我感動。」俊秀的男人誠心地點頭,伸出手扶住頤竹癱軟的身子,用手指測測她的鼻息。
一切如預料中的計畫行事,可為什麼馬車上會多兩個人?他皺起眉,示意屬下將頤竹與赫克律兩人抱走,轉身朝坐在原地的鄭王妃走去。
「你們是誰?是你們綁我的?大膽!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順應王妃,您可是我們的重要客人呢!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宥諺,御封貝子,在宗人府效力,給王妃請安。」
「宥諺貝子?哦,我听說過你,你怎麼敢把我綁到這兒來?」鄭王妃听到宥諺的介紹,安下心來。
清廷的四大貝勒、三個貝子都是朝堂中厲害的角色,她早想結識,只是這宥諺貝子怎麼如此奇怪,綁她到這兒來?
「請王妃恕罪,是我的手下粗魯,我本是請王妃一敘,誰知他們……請王妃見諒。」宥諺低頭道歉,半欠的腰身配上有禮的誠心表情,大大滿足了鄭王妃的面子。
「算了,貝子有心了。不過今天我還要趕赴太妃宴,下次貝子到府上,我一定親迎。」鄭王妃站起身,驕傲地抬頭,指使著宥諺,「貝子請速將我送到宮中,否則太妃、皇上怪罪下來,我也保不了貝子啊!」
「王妃多慮了,王妃既然來了,便到舍下做客,太妃、皇上那兒,宥諺自會打點。」拍了拍手,宥諺的身後站出兩個人來,「請王妃到府里坐。」
「是。」說罷,他身後的兩個男子立時將鄭王妃架了起來,押著她出了貨倉。
「主子。」
「放火燒了這里吧!又舊又髒的,該重建了!」
「是。」
領命的人逕自忙了起來,宥諺跟在屬下後面上了自家的馬車,他還得先到宮中去一趟,鄭王妃不提醒,他都要忘了,太妃宴就快開始了。
「走!」他坐在舒適的車中,感覺到馬車飛速向皇宮的方向駛去,眉微皺。
多的兩個人可是克穆親王福晉與宗親貝勒呢!不能隨意處置的。
唉……無奈地輕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驚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