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祈男笑容可掬的和警衛打過招呼之後,往電梯走去,已有人站在那兒等待。
「楊小姐早。」
「早。」她困惑的回應,想不起來眼前這個男人是誰。
「我是十二樓會計事務所的吳在培,上次在餐廳吃飯的時候,蕭秋娟介紹過。」吳在培看出她的困惑,試圖助她勾起回憶,心里不禁為她不記得自己而有些受傷。
「喔!」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我忘了。」
「沒關系。」
電梯始終卡在九樓不動。「九樓又在搬東西。」
「大概吧。」她實在不喜歡等待電梯的感覺,總讓她覺得有點焦慮。而且,她現在踫上了認識卻沒交情的人。
「楊小姐似乎是個很文靜的人,不太像別人說的那樣。」
她被口水嗆到,沒有辦法馬上回應,否則她一定會先大笑三聲,然後告訴他,最好不要只憑兩面之緣就斷定一個人的性格。尤其是,女人。
「我怎麼從來不曉得你很文靜?」
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急轉過身,見到唐沂泱一副愛笑不笑的死相。她真討厭他老是神出鬼沒,若是心髒不夠強壯,遲早會讓他給嚇死。
「老板,你的感冒好了喔?」今天的他,已無昨日病懨懨的氣息,又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唐沂泱。楊祈男不禁懷念起昨日那個比較不具威脅性的唐沂泱。
他沒有回答。
電梯門「咚」的一聲打開,三人側身讓推車經過。
有時候她其實是個相當迷信的人,今天唐沂泱又再度提早到達公司,有了電梯事件的前車之鑒,她才不想和他搭同一班電梯,就讓他們兩個大男人困在電梯里面好了。思及此,雖然為腦中的想象畫面感到有趣,她還是成功地隱忍笑意,悄悄往樓梯口移動。
「你上哪去?」
楊祈男是被抓進電梯里的。
「我想爬樓梯,運動……」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已然合上。
「你剛才說什麼?」他低著頭問她。
「沒有。」她是敢怒不敢言。包裝在紳士風度面具之下,明明就是一顆霸道的心,居然還有臉這麼問她!早知道昨天就不要管他的死活!是誰說的,老板的健康是員工的幸福,狗屁!
「你看起來似乎很不滿。」
「怎麼會?」她皮笑向不笑。
「不會就好,如果有什麼不滿可以坦白告訴我,我盡力做個好上司。」
瞧他說得比唱得好听,她在心里吐他口水。
楊祈男實在受不了自己比他矮上一大截的事實,尤其是他充滿威脅性的強烈氣息不斷干擾她周遭的空氣。
她往旁邊移了一大步,卻不慎撞到另一堵內牆。她站在他們兩人中間,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凹」字。干嘛啊?他們愛練中國字,她可不奉陪。
于是,當電梯到了十樓的時候,她率先走了出去,將上司拋在身後,也忘了原想和她道再見的吳在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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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尤且這麼大的太陽,新鮮事更是少不了。
向來陽盛陰衰的「唐朝」終于也有送花小弟造訪。唐沂泱也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送花給他的下屬,平日他是不會為這種小事在意的,但是,偏偏他今天好奇心特別旺盛。
他問小弟︰「這花是給誰的?」
「‘唐朝’的楊小姐。」戴著棒球帽的小弟回道。
楊小姐?公司里面還有第二個楊小姐嗎?
「我替她簽收。」平日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偏偏他今天就是做了。
「你認識她?」
「她是我同事。」
他簽好名,徑自將花接過來,推開玻璃門走進公司。
「哇!老板,好漂亮的白玫瑰喔!」座位靠近門口的簡明美,大嗓門的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哇!」眾人異口同聲,哄堂大「呼」。
然而收件人楊祈男卻是全公司惟一沒有進入狀況的人。她正在和客戶講電話,一邊還嫌同事太過吵鬧,雜音太多,將電話抱起,整個人縮在辦公桌後面。
唐沂泱搜尋了一會兒,才找到幾乎滑到桌子底下的人。他將花擺在桌上,抽出夾在花束中的精美小卡,上面寫著︰楊小姐,你是一顆沾惹世俗塵埃的明珠,不知我是否有機會為你拭去煩憂呢?署名吳在培。
現在還流行這麼文謅謅的情話嗎?向來送花這等瑣事都由他能干的秘書一手包辦,改天也許可以向她問問,以往她到底都在卡片上寫些什麼風花雪月。
「現在是搬哪一出?」
「我嘛霧煞煞!」
眾人在底下竊竊私語,總覺得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似乎總是月兌離不了現在還在講電話的楊秘書。不過,沒人敢明目張膽的討論,因為他們的老板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爽。
「咦?老板你來啦?」終于掛上電話的楊祈男,轉過身來就見到唐沂泱寬闊的身影,他的影子完全罩在她身上,令她產生烏雲罩頂的危機意識。
「你認識吳在培嗎?」他劈頭就問。
她搖頭又點頭,雖然不懂老板所問為哪樁,不過她善盡有問必答的職責。
「就是上次在電梯說我很文靜的那個人嘛,我差點又忘了。老板你問這個干嘛?」
「你和他很熟嗎?」
「不熟,才見過兩次面。」沒有一個熟識她的人會說她文靜。
「那他為什麼要送你花?」說話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氣正像一個吃醋的丈夫。
「花?什麼花?」她少根筋的問道,隨即在唐沂泱不耐煩的暗示之下,才後知後覺她辦公桌上躺了一束白玫瑰。
「哇,好漂亮喔!這是誰送我的?」
她想將花拿到身前,伸出去的手卻撲了空,然後就見唐沂泱將它準確無誤地射進她身後的垃圾筒。而她的笑臉,就僵持在進籃得分的剎那。
「哇!」又是異口同聲,哄堂大「呼」。
有人站起來想看個分明,但在唐沂泱的注視下差點跌下椅子。
「老板今天心情一定很壞!」在他走進辦公室後,有人這麼下結論。
「小楊不知道什麼時候惹到老板,我看她完蛋了。」有人發出同情之聲。
「可憐的小楊,才剛被男朋友拋棄,現在又面臨失業的危機。」有人不勝唏吁。
楊祈男直到唐沂泱關上辦公室的門,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趕緊拯救躺在垃圾筒中哭泣的花,但是壞心的老板是以倒頭栽的方式投籃,純白無瑕的玫瑰,有些因拗折而斷氣,有些沾上她昨日沖泡的茶葉,換句話說,楊祈男生平收到的第一束花就這麼毀在他手里了!
天可憐見,乏人問津的她好不容易有人追求,稍稍彌補破碎的自信心,誰知道不到一刻,她的夢就被狠狠敲醒。她到底是招誰惹誰啦!
楊祈男蹲在垃圾筒前,兀自為白玫瑰哀悼,內線卻在此時不識相的響起,和她比耐力似的,足足響了十幾聲還不掛。她火大的接起電話,電話線另一端的人差點沒被她的火氣給焚燒怠盡。
「小姐,你這麼凶,不怕是老板找你喔!」簡明美提醒她。
「是又怎樣?」她懶懶回應。
提到唐沂泱,烈烈火氣頓時被無奈澆熄。她是覺得很無奈,因為就算她再怎麼憤慨,也不能因為生平第一束非常美麗高雅的白玫瑰而跟老板翻臉。人,實在不得不為五斗米而折腰。
「喂!剛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送花給你的人又是誰?老板為什麼要把你的花丟掉,而且一副老大不爽的樣子?」簡明美很快的切入正題。她的回答,將是其他同事殷切期望得知的。
「我也跟你一樣納悶好嗎?人成是他昨天被人甩了,今天才會見不得別人好。」她咕噥。
「被人甩?我們老大那種條件有可能被人甩嗎?」
「那他干嘛把人家的花丟掉?白玫瑰耶!」說著說著,她又心痛地看了「插」在垃圾筒的白玫瑰一眼。因為慘遭魔掌摧殘,已經不像完整的一束花,即使費事將它從垃圾筒撈起,也已回天乏術,所以只好將就點,讓它插在垃圾筒里。
她實在很想跑進去找唐沂泱理論一番,因為公司可沒有員工不準收受他人禮物的規定,她又不是采購,老板怎麼可以擅作主張替她扔了花?可是,為了一束花而跑去和老板大小聲,似乎顯得過于小家子氣,那樣好似她多麼在意這束花似的,無疑的暴露自己乏人問津的慘狀。
簡明美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笑了出來。
「哎喲,插在垃圾筒里也不錯,很另類。」說完兀自在另一頭吃吃笑著。
「簡小姐,你是皮在癢是不是?」她咬牙切齒。
「歹勢歹勢。」簡明美差點忘了她是在跟一只母老虎說話。「說正經的,你是不是惹到老板了?」
她的話讓楊祈男偏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頓時恍然大悟。
「一定是因為上次的電梯事件。都嘛是你啦!誰教你問東問西,結果人家順口說了一句很倒霉,好死不死就給老板听到,而你這個始作俑者居然給我偷溜!」這會兒她才想到要算帳。
「呵呵……」簡明美心虛的干笑。「都那麼久的事了,老板不是這麼小器的人。」言下之意,如果楊祈男現在追究這筆帳的話,就是小器的人。
「是嗎?我倒覺得他就是這麼小器的人。」她又想到相親時他來鬧場,所有的新仇舊怨一並涌上,怒火中燒卻沒得發泄,她拿起桌上的冰水消消火。
「你說,會不會是老板在吃醋呀?」
「噗!」她一口水全噴了出來,被嗆得痛哭流涕。
「你沒事吧?我只是說笑說笑。」
「一點都不好笑。」對于偷笑的同事,她一一奉送一記利眼。
此時,簡明美卻眼尖的注意到玻璃帷幕之內,唐沂泱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
「楊楊,我看你完了,老板對你笑得好詭異。」
她當然不敢轉過身去面對,但是頭皮卻是一陣發麻。因為簡明美的一句話,她再度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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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一通電話有必要表情這麼豐富嗎!唐沂泱透過玻璃帷幕,看著正緊捧著話筒的楊祈男。
其實他同樣也對自己陰陽怪氣的舉動感到不解,這無疑是提供給員工們茶余飯後的話題,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她見到花時那種喜悅的神情,有著小女孩的天真無邪,他為這頭一遭見到的美景怦然心動,同時卻也因為這笑容是為別人而來感到相當的不愉快。
他不知道這種有點悶、帶點破壞力的情緒是什麼,所以,他淺顯地將之解讀為「不爽」。可是,問題出在于他為什麼會不爽?楊祈男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對她向來不厭惡,甚至可以說,他們之間在工作上已發展出跡近完美的默契,這種堪稱和諧的關系令他相當滿意,因此他完全沒有理由破壞下屬的幸福——如果那個姓呂的醫生是一種幸福;如果那個吳什麼的是一種幸福。
他不得不承認,近來的確是有些在欺壓她,只是他為所欲為慣了,並沒有去深思其中根由。究竟,他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另眼相看?是因為那場大雨里,她的胃痛,使他發現她從未表現過的脆弱嗎?是因為她並沒有因為情變而歇斯底里、而痛不欲生、而怨天尤人,使他發現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的堅強與理智嗎?是因為她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心里其實巴不得他滾遠點,使他發現她並未如同其他人一般為他神魂顛倒,因而怪罪她的「特立獨行」嗎?是因為她難得的「為相親者容」,薄施脂粉,使他發現成熟女人特有的嫵媚嗎?還是因為她雞婆的照顧感冒的他,使他發現她包裝在喋喋不休之下的溫柔呢?
他甚至記不清楚他們之間過去的對話,仿佛是兩個從未有交集的人,若不是她的履歷確確實實擺在他抽屜里,若不是她確確實實坐在他辦公室外的座位上,他會以為他們不過是街上擦肩而過、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他從不知道她及肩的頭發帶點棕色色澤,應該是常在烈日下曝曬的結果,所以她並不算白皙,偏于蜜色的肌膚使她看來健康,帶點青春的可愛,很難想象會在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身上找到這個字眼。她的眼楮並非是我見猶憐的一汪秋水,黑白分明的眼眸在一張小臉上顯得過大,增添了她唬人的氣勢,還有那泉源不絕的活力。她的鼻子並不英挺,小小圓潤的鼻頭,昭示著她其實是個很好欺負的人,所以,他特別欣賞她的鼻子。她的唇,完全和櫻桃小嘴搭不上邊,是豐厚而紅潤的唇形,成了一張小臉上最明顯的特征。
唐沂泱像是在觀察一個首次見面的人,如此鉅細靡遺的結果,非但沒有讓他找到一個令他望之怯步的缺點,相反的,他的心首遭這麼偏袒一個人。
以往的女伴都是足以顛倒眾生、一笑傾城的魅惑女子,這此一個勾魂使者卻打動不了他的心,他依然可以理智的像個審美專家,仿若玩游戲一般,輕易的找出對方的缺陷。然而她的五官,從來不是他欣賞的典型,組合起來卻是要命的順他的眼,原先在他眼里的缺陷,忽然之間成了完美。
這,究竟是哪里出了錯?還是,一直錯的,本來就是他?他忽略了身旁雖不發光,卻發散著熱力的寶藏;他始終望著天邊,卻在共事一年多之後,才低頭注意這個「近在眼前」。
唐沂泱不知不覺露出了微笑。如果說他想追求她,那麼他一切怪異的舉止也都得到了解釋。雖然他有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但是他相信楊祈男值得他破例一次,畢竟,當美麗不再是惟一,她的雀屏中選就意謂著她有其吸引他的特質存在。現在他還不知道這個特質是什麼,這份吸引力又能夠維持多久,不過,許久沒有好好談過一次戀愛的他,一顆冒險的心已經飛揚,無法抑止。
就追她吧!而且,這次他不是要建立一段關系,而是大膽的想談一場戀愛。
此時,當唐沂泱心意已決,露出自信寬慰的笑容時,簡明美正在告訴楊祈男,她的惡運即將開始,因而她決定,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廟里拜拜,去去霉運。只可惜,她還沒到達廟宇之前,就因為一只從路邊沖出的野狗而摔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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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今天,所有的人見到楊祈男都呈現這種極端的反應。先是因為首次見到她著裙裝,露出修長勻稱的小腿而「哇」,之後則是因為見到她觸目驚心的傷口而「啊」。
「楊姐,你怎麼了?」和她一同乘電梯上來的妹仔,一路上皺著眉頭頻頻詢問,其痛苦的表情仿若受傷的是她自己。
「沒事,只是擦傷而已。」楊祈男反過來安慰她。這小妮子對別人也太關心了吧!
「我的天!楊楊你是跟誰打架了?」
楊祈男不用抬頭也知道是簡明美這世界第一大嗓門。
「阿美,我的耳朵要聾了。」
「你是被狗追還是被狗咬?怎麼搞成這副德性?」
雖說不是被狗追,也不是被狗咬,不過也相去不遠,反正都是被狗害的。
「‘犁田’啦!」她口氣懶洋洋的,慢慢踱回座位。
「不過說真的,你的腿還滿美的嘛!平常干嘛包那麼緊?」緊跟在後的簡明美叨叨絮絮。
「怕被別人嫉妒呀!」
她淡淡的說,引來簡明美不以為然的笑聲。
「哇,小楊,你今天發神經喔?」
又來一個大驚小怪的家伙,不過男人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是。
「你今天這麼早到,天才要下紅雨咧!」一早遇到這種鳥事,找人抬抬杠,倒是可以抒發滿肚子穢氣。
「我是說真的,你今天……啊!你的腳怎麼了?」
又是「哇——啊」的組合。楊祈男低頭審視自己的傷口。早上因為急著上班,回家後隨意涂了藥便趕來公司,沒有仔細看過,現下一看,的確滿嚇人的,右小腿外側大面積的擦傷,還有凝固的血塊,也難怪她老覺得有些疼痛。
「被狗追。」
「真的喔?」
「笨蛋,當然是假的!」哪有人這麼好騙,簡明美一副快昏倒的模樣。「楊楊摔車。」
「怎麼這麼不小心!」
再小心的人也會被天外飛來的一只狗整得翻車,更何況是一個早起而睡眠不足的人。
「阿美,你看我是不是印堂發黑?」
簡明美左看右看,突然在她額上用力拍下一掌。「有我這大師發功,包準你紅光滿面!」
廢話!這麼用力打,不被打紅也難。楊祈男瞪她一眼,順手接起電話。
「唐朝你好。」
「小楊喔!我是小林啦!」電話那頭收訊不良,應該是打手機的。
「咦?你現在不是和老板在台北嗎?」
「對啊!可是我忘了把合約帶來,老板讓我隨便叫一個人送過來。小楊,我知道全公司就你人最好,幫我送啦!」小林在電話那頭灌迷湯,只差沒跪地磕頭。
現下公司最具機動性的人的確是她,雖然她實在很不想去,可是又沒辦法拒絕這種工作上的要求。
「喔!住址在哪?」她拿筆迅速抄下。
「干嘛?」站在一旁的簡明美問道。
「小林那個糊涂蛋忘了帶合約,要我送去。」她起身到小林的辦公桌上去找這張重要的紙。
「天呀!他業務當假的喔!連這種事都能忘。楊楊,你真要給他送去?」
「不然咧?」她翻箱倒篋,好不容易在最下層的抽屜,發現這張壓在一疊卷宗底下的合約。「噢!他放在這里如果會記得才厲害。」
「看公司有沒有其他人有空給他送好了。」要不是今天下午會計事務所的人要來,簡明美倒是願意跑這一趟差。「最近是出大貨的日子,其他人哪有空?再說我本來就是老板的秘書,理所當然要配合工作上所有的需要。」她一直都相當敬業。
「你腳可以嗎?」
「這點小傷,死不了人的。」
這點小傷的確死不了人,今天雖然摔了車,不過算不上很嚴重,至少她沒斷腿或少條胳膊,真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不得不樂觀的以為,自己其實也不是這麼倒霉。
就在這種自我安慰的心情之下,楊祈男很快的到達客戶在台北的辦事處。小林不久即出現在會客室,他又愧又感激,然後在她的催促之下趕緊進去和客戶商談,而她則必須遵照大老板的口諭,乖乖待在這里等人。也好,借此補一下眠。
當小林帶著熱騰騰的便當進來的時候,楊祈男聞香而醒。
「小楊,你睡得很熟喔!」他將便當擺在她面前。
「你們談完了喔?老板人咧?」
「客戶下午三點的飛機,所以他們里面還在趕,老板叫我先出來給你買便當。」
「為什麼?」她剛睡醒總是有些笨笨的。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老板要叫你先給我買便當?」
「老板說你胃不好,不能餓。喂!我也要進去了,你趕快吃。」
「啊?」她呆呆望著小林消失的方向。
沒想到唐沂泱竟然記得她的胃病!楊祈男心里有驚訝有感動,就連她的家人都未曾注意的小事,他只不過在一個下雨的夜里順路救了她,居然就此牢牢記住。他的細心,使便當變成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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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兩點,會議終于結束,客戶馬上搭車前往桃園中正機場。
「一切還順利嗎?」楊祈男心情好轉,語氣也跟著溫柔愉悅。
「當然,日本客戶對老板是贊不絕口,有老板出馬還有什麼事不成?」小林對唐沂泱向來是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哇!小楊,你今天不一樣喔!不會是因為要上來台北,還特地換衣服吧?」小林這才注意到楊祈男的不同。
「我有這麼無聊嗎?」這二愣子,總是能想到一些別人想不到的。
「啊!你的腳流血了?」小林大叫。
楊祈男跟著低下頭,傷口果真又沁出血絲,大概是因為方才會周公會得太忘神,不小心踫觸到傷口吧。
「只是擦傷而已,你別叫這麼大聲。」讓這個大聲公窮嚷嚷,沒事也變成有事。
「你怎麼弄成這樣?」
「摔車。」
「早叫你換車了,不听吧!」
「不換也不行了,我的小綿羊嗝屁了。」一想到她的小綿羊竟然在此役陣亡,她的心就隱隱作痛。
「那麼嚴重喔?」
「你害我受傷還得大老遠給你送文件,所以你要負責接送我上下班,直到我買車為止。」她趁機尋求司機,強迫中獎。
「當然沒問題。」迷糊在先的小林可是一句反話都不敢說。
他們在門口和前去開車的唐沂泱會合。小林趕緊為楊祈男開車門,嘴上還掛著要她小心之類的話語,呵護備至,活像小李子伺候慈禧太後,惹得她頻頻翻白眼,也引來唐沂泱的注意。
「你的腳怎麼受傷了?」
她還沒坐好,他的問題就扔了過來。
「老板,她‘犁田’。」剛坐進後座的小林搶答。
「我看看。」
「老板不用……」
她是阻止無用,抗議無效,唐沂泱毫不避嫌的橫過大半個身子,仔細審視她的腳。
傷口已有一段時間,而傷者很顯然的並不甚在意。
「什麼時候的事?」他鐵著一張臉問。
「早上。」她囁嚅道。他鐵青的臉色,教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想必她是自己胡亂擦藥了事,隨後又行俠仗義的為小林送文件。她真的是非常「堅強」。
「小林,你先坐飛機回公司,下午去港口check一下貨是不是都齊了,如果凱信還是遲交,你就跟他們老板說下一次不用再送目錄來了。」唐沂泱已經發動引擎,一邊從後視鏡向小林交代事情。「我先送我們非常不懂得照顧自己的楊小姐去醫院,今天不進公司。」
「老板,我們先回台中,再去……」楊祈男覺得他小題大作,想拒絕他的提議,但是在他眼神的威脅下,竟然吶吶的說不下去。真孬!
「好,那我先回去了。」平日遲鈍的小林也可以感覺到老板心情不佳,只是他不懂為何在成功簽完合約之後,老板反而不太高興。
小林走之後,唐沂泱隨即送楊祈男到醫院包扎。一路上楊祈男被他訓得狗血淋頭,她突然想到國中時的訓導主任,不禁笑了出來,于是他得到一個結論︰這女人根本就不受教。
回到台中之後,已過下班時間,還沒下交流道之前,楊祈男早就陷入昏睡狀態。
她睡得很熟,嘴邊帶著滿足的微笑,像是一顆豐碩果實,鮮女敕欲滴,誘人摘下。將車停在一旁的唐沂泱怔怔看著她的睡顏,興起一股想親吻她的沖動,他緩緩將身子移過去,明知道這麼做有失君子風範,不過無妨,他從未想當君子。
當楊祈男睜開眼楮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她受到極為嚴重的驚嚇,尖叫出聲。
「你干嘛一副見到鬼的表情?」他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窘狀,甚至沒有移開身子,在兩張臉相距不到一寸的距離之下,臉不紅氣不喘的先當起惡人,告起狀來了。
「老板,講話可不可以不要靠這麼近!」她雙手擋在身前,呈現防衛姿勢。
「為什麼?」他問得理所當然。
「因為這樣我會有壓迫感。」她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看!她有多害怕!
「噢,我只是想叫醒你,你家到了。」他興起作弄她的念頭。
「啊?」她往外望去,正是自家門前。是她自己齷齪了,將唐沂泱想成趁人之危的采花賊。她覺得很抱歉,趕緊跳下車,繞到他身旁的車窗邊,向他道謝。
「過來一下。」他示意她再靠近一些。
她不疑有它,以為他有事要交代,卻在她移近的剎那,他在她唇上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明天我接你上班。」
扔下這句話之後他便開車離開,將被吃了豆腐還一臉痴呆樣的楊祈男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