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神聖而悅耳的鐘聲被敲響,停在教堂頂端的白鴿群倏地展翅飛翔,掉落幾根羽毛飄蕩在湛藍的晴空。
萬里無雲,結婚進行曲悠揚的從教堂中傳出,一對儷人正挽著雙臂朝神父步去。
這樣喜悅而值得慶賀的日子,新人的腳步卻好像有套著枷鎖般,每踏出一步都顯得益發沉重。停住腳步,每位觀禮嘉賓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兩人有絲顫抖的听著神父閱讀著宣誓文,接著發誓會彼此相扶到老……
「龍日揚先生,你願意照顧克莉絲汀小姐一生一世,不論生老病死?」
渾身震了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所有賓客的反應都跟龍日揚一樣,不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甚至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起來。
安則行的臉色臭得像被倒會一般,恨不得立刻沖上去甩克莉絲汀一個耳刮子,他居然沒料到她會從中搞鬼?!
烏鴉也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呸!
沖動的想起身大喊婚禮終止,卻被一旁的龍老夫人按住,那晶亮的雙眸一瞪,他只能無可奈何的繼續坐著。
同樣知道事情的異變,但這個臉她說什麼也不能丟,一切等到婚禮結束後她自有定奪,現下只能姑且將錯就錯了。
騷動只維持了一下,後因為龍日揚一句「我願意」平息下來。
既然新郎都不介意自己的新娘換了人,那他們還懷疑是不是該把邀請函再拿出來看一次,看看是不是眼花錯認了名字。
瞅著他,克莉絲汀心中五味雜陳。
她無法臆測龍日揚是在何種心態之下說出那句誓言,她也無法隔著婚紗猜出他若有所思的黑眸中,盛載的是何種情緒。
惟一不了解情況的神父假裝咳了幾聲,對眼前一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小騷動百思不解,卻還是繼續對克莉絲汀道︰「克莉絲汀.安小姐,你願意照顧龍日揚先生一生一世,不論生老病死?」
事實上這一切的計劃,都是克莉絲汀跟緹娜一同策劃執行的,而在其中,緹娜的確功不可沒。
她以安家女主人以及新娘母親的身份,在婚禮的前一天與神父確認新娘姓名,而進一步的篡改。
為的就是要讓這場偷天換日之計能堵住安則行的嘴,讓他無話可說,不管成功與否,她們都豁出去了。
成功率或許不高,但畢竟她們曾經努力過,甚至她還打算假若安則行當真不要臉的起身大罵,她會現身與之抗衡。
「是的……我願意。」絕對的誠心誠意,她不是在代替安夢卉回答,一字一句皆發自內心。
「請新郎、新娘交換婚戒。」
兩人各拿起一只銀戒,為彼此戴上。
當克莉絲汀伸出手要為龍日揚戴上婚戒時,幾乎顫抖得不能自己,差點將手中的戒指滑落。
「請新郎吻新娘。」
克莉絲汀低著頭,卻馬上被龍日揚的大掌勾起下巴,眼神在空中交會,看著彼此的臉愈靠愈近,終于貼在一起……
一瞬間,當兩人的唇瓣膠著在一起,克莉絲汀的淚珠同時滑下,一滴、雨滴……無法制止。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掉眼淚,但她就是無法控制住奔流的淚,只能任它們沾濕婚紗。
「現在以主之名,我在此宣布兩人正式結為夫妻。」神父的話一說完,馬上響起一陣掌聲。
眾人朝新娘與新郎族擁過去一一道賀,其中不乏有要求合影留念的,只有雙方家長鐵青著臉色在一旁站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壓低聲音,龍老夫人不悅的責問,「請安總你解釋,為什麼新娘的名字會易主?!」
「這……」安則行百口莫辯,他恨不得殺了克莉絲汀泄憤。
雖然人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但他可沒那種閑情逸致陪克莉絲汀玩這種一點也不高明的小把戲,她休想就這樣把他耍得團團轉!
禮車已經全在外頭待命,準備前往席開百桌的飯店,箭已經架在弦上,不得不發。
先將賓客全請出去,讓他們先前往下個目的地,安則行準備關起門來好好處理家務事。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們好好解釋!你們知不知道,這足以成為商界的笑柄?」龍老夫人用力敲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氣得臉色漲紅。
她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居然會有新娘臨時換人的情況發生,那被蒙騙的她被當成什麼了?!他以為龍家好欺負嗎?
「龍老夫人請息怒。」一個身影從教堂後門走出,對著瞠目結舌的安則行冷笑了下。「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不會希望自己的孫子娶安夢卉。」
「緹娜!」安則行走上前,不可置信的瞪著眼前的女人,「原來是你在背後搞鬼,你居然扯我後腿?!」完全忘了還有別人,他旁若無人的舉起手便想給她一個巴掌。
抓住安則行揚起的手,龍日揚同樣陰沉的瞪視著他,同時睨了克莉絲汀一眼。「我也很想知道,何謂事情的真相。」
「哼,真相很簡單,我想,用看的會比較快。」
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克莉絲汀蹙起眉頭,擔憂的望著緹娜,揪緊龍日揚的袖口。
她很感謝他沒在這時候甩開自己。
一切有些月兌軌,緹娜似乎沒有照計劃在走,她甚至不知道她要他們看的真相是什麼?
就在她要喚住緹娜的同時,她已經先一步轉身走進方才走出的內室,手中還拖著一個上半身不停扭動的女人,讓眾人訝然無語的是,那居然是應該站在龍日揚身邊的安夢卉?!
而她此刻正被一條粗麻繩綁住,嘴上還貼著膠布,被緹娜驚人的蠻力給拖倒在地上,甩在眾人眼前。
「嗯……嗯……」安夢卉不停的蠕動,試圖掙月兌讓自己皮膚磨出血絲的麻繩,求救的望著安則行,此時的安夢卉狼狽不堪。
被突發狀況驚得無言以對,龍老夫人來回瞪著兩張似乎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不能置信。
「怎麼?大家都不說話,這就是真相呀!」緹娜毫不留情的對著地上的安夢卉踹了一腳,蹲抓住她雜亂的金發。
「看到沒有,這張臉,她就是你原本的孫媳婦,只不過她是個殘廢!」哼了一聲,緹娜不屑的瞄了瞄安夢卉那雙從頭到尾皆無半點動靜的雙腿。
克莉絲汀愕然的掩住口,她直覺緹娜瘋了,她完全無法將眼前狂亂暴戾的女人與之前和她在溫室喝茶的那個高貴優雅的緹娜聯想在一塊兒,那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人,
「你說什麼?!」龍老夫人震驚的提高分貝,同時跟蹌了一下。
龍日揚上前扶了龍老夫人一把,將她穩住後,回頭跟克莉絲汀說道︰「替我看著我外婆。」
說完,他當機立斷的隔開安夢卉與緹娜,同時一把撕開黏在安夢卉嘴上的膠布。
會意的點了下頭,克莉絲汀上前攙住龍老夫人。
也沒阻止龍日揚,緹娜只是冷眼旁觀,諷刺的道︰「安則行,你怎麼都沒有動作?不心疼你的寶貝女兒?」
「你……你這個瘋子,你破壞了一切!」安則行咬牙切齒,要不是有一群人在場,他會要她好看!「爸爸……快救我,媽……媽她根本不正常……」膠帶被撕掉,安夢卉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叫。
經安夢卉這麼一喊,原本不知情的人此時都知道,原來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就是安家的女主人。
「閉嘴上氣極的大喊,安則行此時根本顧不了其他,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勢已去,全盤皆輸!
他走近安夢卉,替她解開繩子,「你怎麼那麼笨,明明知道……我警告過你的……」從听到緹娜失蹤的消息開始,他就感覺到事情不好了。
「我怎麼知道她會瘋到這種程度……根本就是個神經病!」得到庇佑,安夢卉說話開始肆無忌憚。
而緹娜對于他們的辱罵,也只是冷哼回應。
「緹娜,這是怎麼回事?」克莉絲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注視著緹娜的臉龐。
這和她們當初說的都不一樣,她們當初只說好神不知鬼不覺的掉換新娘名字,沒說要全盤托出呀!
「親愛的,沒什麼,抱歉我利用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想毀了這場婚禮和他們。」睨了他們父女倆一眼,緹娜眼神充滿恨意。
「為什麼?」老天,她當初怎麼沒注意到緹娜的恨意已經超出她所想象的範圍。
「我以為我當初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但是……」克莉絲汀還想說什麼,卻被安夢卉的尖叫打斷。
她躺在安則行懷中,眼紅的對著緹娜破口大罵,「你想毀了我?!別開玩笑……反正你也不過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此話一出,全場的人都倒抽一口氣,話中的意味實在太明顯,原來安夢卉根本不是安家女主人的孩子。
到底其中還有多少秘密,龍老夫人發現自己實在無法承受更多。
她以為匯準集團會是個最好的親家,沒想到真是大錯特錯,他根本連普通的標準都攀不上!
眼神瞬間竄紅,緹娜一步步的逼近安夢卉,「你說什麼?你可以再說一次嗎?」她最恨人家這麼說,尤其是從安夢卉口中說出來,更刺耳一百倍。
「緹娜,冷靜點!安夢卉,你最好學會閉上你的嘴!」克莉絲汀大吼,她將看顧龍老夫人的責任又丟還給龍日揚,想上前制止緹娜做出什麼驚人舉動。
因為她相信如果她現在當場殺了安夢卉,也不足為奇。
「我為什麼要閉嘴?」語氣有些顫抖,但因為高傲的白自尊不允許自己听從克莉絲汀的話,安夢卉再度說道︰「我根本沒說錯,她本來就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當安夢卉惡毒的吐出最後一個字,緹娜隨即抽出亮晃晃的刀子,森冷的刀鋒不偏不倚刺向安夢卉。
迅雷不及掩耳,克莉絲汀根本擋不住她,而龍日揚只能選擇保護龍老夫人的安全,眼看著緹娜手中的刀子刺向安夢卉。
其實安夢卉應該可以避開,甚至大家都這麼認為,因為緹娜是筆直沖向她,她只要往旁邊一側身,甚至不用動到腳,應當可以躲過這場血光之災。
但是出乎意料的,她沒有躲,在尖叫聲之後,她已經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之中,而罪魁禍首的那一只手掌,還緊抓著她縴細卻已然垂掛的手腕。
「哈哈哈哈……你們看!看哪!」緹娜瘋狂的大笑,手中染血的刀子落了地,手指著安則行。
「那就是安則行的父愛,他居然因為怕刀子刺到自己,拿女兒作擋箭牌,好……好一個親情!」
刺耳的笑聲一直持續不斷,回蕩在空曠的室內,一直到警車的聲音掩蓋過來,才被迫停止。
一場世紀婚禮幾乎成了世紀丑聞,幸有兩家勢力聯合壓制下來,只手遮天掩芸佩一切,卻仍然無法阻止背後的輩短流長。
看來,他們還有很多後續要忙著處理,沒人注意到在兵荒馬亂之後,悄悄離開的克莉絲汀。
身無長物,惟一的行李是手上提著的寵物籃,里頭的綠似乎不喜歡被關著,正睜著它褐黃色的大眼瞅著外頭,不時惟嗚抗議。
「噓,我們就快可以回家了。」她站在機場大廳,等待班機。
人來人往,她在這里不過是其中一個過客,現在她想開了,她想要回去,回到那個雖然污穢,卻是她土生土長的家。
訂了機票,為綠做了檢查,等待一個禮拜後,她終于能夠日家了。
只是心情好沉重……
「唉……」緩緩嘆了一口氣,這一趟台灣之行,揭開太多太多事,無論她能承受與否,都必須接受。
「為何嘆氣?」瘠癥的嗓音乍現,一只大掌搭上克莉絲汀的肩,逼迫她轉頭。
強迫自己鎮定,克莉絲汀平靜的對上他漆黑的雙眸,「你怎麼會在這里?」應該沒人知道她要走,她也沒告訴任何人,因為沒必要。
「我來尋求答案。」
「什麼答案?」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那麼還有什麼是他需要親自來找她問答案的?
「你為什麼要走?」她怎麼能在事情一團亂的時候抽身離去?
「這就是你要問的?」他怎麼這麼無聊,為了這個再出現在她眼前,擾亂她的心緒。
不過多日不見,他顯然過得還不錯……
「不完全是。」聳了聳肩,龍日揚拉著克莉絲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憔悴了,雙頰消瘦得有些凹陷,神情異常疲累,看來她真的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坐在椅子上,她放下手中的寵物籃,「說吧,還有什麼是你要問的,我不會隱瞞。」既然都要結束了,她會全數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因為她知道被欺瞞的滋味不好受。
「你……為什麼要在最後自毀計劃,頂替安夢卉?」他百思不得其解。
怔忡了一下,克莉絲汀眨眨干澀的眼眸,反問道︰「那你又為什麼明知道新娘不該是我,卻違逆心意說出‘我願意’?」
停頓了數秒,龍日揚才回答,答案差點沒讓克莉絲汀的心跳為之停止——
「因為我真正想娶的女人,她叫克莉絲汀。」
她捂住唇,沒讓自己驚呼出聲,但是一滴淚卻無聲無息的滑落,「你……你怎能……在這時候說這種話?」這會讓她無法走得灑月兌、走得毫無牽掛。
甚至會讓她無法走離他的身旁。
「在經過這麼多事之後,我想通了,我想好好疼惜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我真的了解你……的苦。」或許在這一連串的騙局里,她就算有任何私心,卻也是最無辜、最可憐的角色。
他是個混蛋,之前從沒為她想過,只是一味的想到她欺騙自己的恥辱,沒想過她或許也是很痛苦掙扎的……
克莉絲汀搖頭,「一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其實我做這些事也都是為了自己,不要美化我,我承受不起。」
「克莉絲汀……」
「你要知道答案,我告訴你,我之所以會在最後一刻才搞這種把戲,都是因為自私的我……想要得到幸福……」但是為什麼她所希冀的幸福會如此困難?
她想要的只是簡單的幸福、平凡的生活。
「跟我結婚是一種幸福?」他知道一切讓人措手不及,但他們又何不在紊亂之中抓住那一點希望的火光?
「跟所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她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龍日揚大喜,「那麼……」卻立即被克莉絲汀截斷話。
「不,我要回去,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她累了,當她看著緹娜的刀子刺進安夢卉的身子里,當她看到安則行無情的舉動後,她真的累了。
安夢卉死了,而她是幫凶。
「為什麼?」這女人腦子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頑固?
淚愈掉愈凶,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不是完全無情,「你怎麼會知道……當刀子刺進安夢卉那瘦弱身體的同時,我也感受到劇痛,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能真切感受到雙胞胎之間切不斷的羈絆,而我……是幕後推手!」她幫助緹娜,等于是間接殺了自己的親姐妹。
「那不是你的錯,那女人本來就精神失常,她是從精神療養院偷跑出來的。」他們事後才從安則行口中得知。
緹娜早從半年多前就因為精神不太穩定被送往郊區的療養院休養,不過他們也大略猜得出來這是另類的軟禁。
「我早該發現的,我難辭其咎,要不是我為了自己的幸福,這種事根本不會發生,緹娜不會有機會。」事實上她對于緹娜的惋惜遠比對于安夢卉的還要多。
她殺了安夢卉,等于毀了自己。
「你……唉!」如果她硬要把罪往自己身上攬,他怎麼勸也是枉然。
以前那個永遠將自己擺在第一位的克莉絲汀,怎麼偏偏到了緊要關頭就無法開竅?
「我沒辦法,我現在沒辦法釋懷一切獨自得到幸福。」她想,就讓一切過去會比較好。
等時間沖淡一切,大家都會忘了曾經有過克莉絲汀這個人。
無言,龍日揚俯下唇,覆蓋住她微啟的檀口,輾轉吸吮,進而探出舌尖敲開她編貝般的玉齒。
克莉絲汀激烈的回吻,或許彼此都知道這是最後了。
他似乎還嫌不夠,大掌順勢往下探索,指尖輕觸著她縴細的腰肢畫著圓圈,準備撩起上衣。
使盡全身的力量氣喘吁吁的推開龍日揚,捉緊自己的衣服,克莉絲汀臉上已經一片熱辣。
老天,這里可是公眾場合,她感覺每個過路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們猛瞧!
龍日揚簡直是色膽包天,她無法想象要是自己沒有及時推開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堪設想的事。
「留下來……」他抓著她細白的柔荑,真誠的視線緊緊鎖住她,強迫她正視自己的感情。
「我……」一瞬間,克莉絲汀動搖了。
「搭乘十點整前往倫敦班機的旅客,請由七號登機口搭機……」地勤的廣播小姐甜美的嗓音倏地打斷克莉絲汀未出口的話,接著重復。
「喵……」地上的綠又叫了一聲,像是提醒她該走了。
遲疑約略三秒,克莉絲汀緩緩起身,提起寵物籃低頭說了一句,「我該走了……」時候到了。
就算再如何依依不舍,終究還是要分別。
沒有說任何道別的話,龍日揚只是望著她,似乎想將她的身影永遠印在記憶深處。
低頭在他緊抿著的薄唇上印了一吻,「別了……」她頭也不回的往登機口走去。
這一去,他倆可能再也無交集,倫敦和台灣、克莉絲汀和龍日揚,從此以後都是不同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