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婉盈抓著那張假面皮,顫抖得不能自己。
他濃密的劍眉下,果然有一雙晶亮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就跟他的人一樣倨傲得緊,那兩片弧形優美的薄唇,相信所有女子都會渴望讓他一親芳澤。
太可惡了,他居然弄一張奇丑無比的面具來嚇唬她,這人存的是什麼心?
「你走!」婉盈沉下臉,方才的激越頃刻化為死灰。她承認他確實長得惑亂人心,但她更明白,自己絕不可以愛上他。愛上他終究免不了傷心離別,何苦呢?「不管是翠霞樓、胭脂坊、含煙館……你喜歡上哪兒就上哪兒,需要多少銀子我一律供應到底,只求你……離我遠遠的。」
「要是我不肯呢?」’
「那就只好我離開你了。」婉盈才支起上身就被他給壓回去,「你敢再動我一下,我馬上咬舌自盡。」
「婉盈?!」他不認為他有那麼討厭。
「不許叫我的名字。」一把無名火熊熊燃上心頭,在最親密的時刻,她升起了最深的恨意,她恨他。
原本那白衣女子的柔情對她來說只是一則笑話,現在卻化為無數的利刃一一烙印在她心湖里。
他一定讓她見識過他俊逸瀟灑的真面目,所以她難以割舍,眷戀再三。
天!她是他的妻呀,竟比一名煙花女子還不如?!
「請讓開好嗎?」她的語氣出奇的冷靜,令笑天仇頗為驚詫。
「很晚了,你還要出去?」
他出自真心的關切,可惜婉盈不領情。
「是的。」她整理好凌亂的衣襟,「我要去找朱永廉,商量一點事情。」
「找他?」笑天仇回淮陽城的第二天就已經耳聞朱永廉的為人,他是如假包換的奸佞小人,三妻四妾猶不改其婬亂下作,找他能商量什麼事?「不許去!」
婉盈一怔,疲倦地回眸看向他,「麻煩你不要老是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我講話,雖然我不如那些青樓女子懂得曲意奉承,但我終究是個人,;請你給我起碼的尊重好嗎?」
「我是擔心你,所以才制止你。」
「謝謝你的確良擔心,我不需要。」她從衣箱里取出粉紫色袍子罩在身上,「朱永廉也許不如你飄逸俊朗,但他至少懂得疼惜我,我相信我跟他會……很好。」
「站住!」笑天仇不曉得哪來的火氣,沖動地抓住婉盈,將她整個人丟到床上。
「你凶什麼凶?」她只是隨便說說,又不是真的跟朱永廉有暖昧關系,他犯得著氣成這樣嗎?「就只準你一個人去拈花惹草,我就不可以——」
「沒錯!」笑天仇欺到她身上,將她緊緊壓在下方,粗暴而迅速地褪去她的衣裳,「我要妻子心中不許有第二個男人。」炙熱的唇瓣刷過婉盈的雙頰,又移至耳畔,輕輕咬了一下她玉珠般的耳垂。
「啊!不要……」她還沒準備好。
「要,現在就要。」他忍得夠久了,他有權利索取這一切,因為他是她的夫君,這民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獲得婉盈的心及她的身子。、
他在江湖上飄湯得太久了,認識他的人,無不清楚他是絕不動情的。有了情就不免牽掛,有了牽掛就不免傷懷,所以他寧可逢場怍戲,即使傷了許多純情女子的心,他也不會做任何彌補。人世間原就像個煉獄,無所謂摯誠真愛、永恆不渝,越長久的聚首越磨人心肺,只有短暫的纏綿才能留下美好的回憶。
男女情愛如此,父子之間又何嘗不是這樣?
二十年了,他第一次返回淮陽城,心中的怨恨依然揮之不去。但他是個善于隱藏的人,過往歲月里的悲愁心酸,全數埋在心靈的最深處。一旦達成目的,就立刻走人,淮陽城又將是他午夜夢回的一處場景而已。
剛開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跟他以往的行事作風一樣,干淨俐落,無任何牽絆。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遇見了楚婉盈,這個他第一眼就傾心的女子。
他渴望焦切的心緒是前所未有的,即便他用盡最大的努力克制那股沖動,仍然無濟于事。這世上,只有她能撫慰他魔駁憔翠的心,但她願意嗎?
笑天仇沒空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沸騰的血液已淹沒了他的理智,」他要她,要得如此倉皇失措。
「你是壞人;是大壞蛋!」婉盈羅衫盡褪,瑟縮地屈服在他的懷抱里,隨著一波恐懼換過一波激越,她迷惘了。
她素來珍惜自己的一切,希望以最完美的身心獻給所愛的人,與之廝守一生。十八個年頭里,她率性歸率性,可從不曾為誰動過凡心。上門提親的王公貴族絡繹不絕,媒人的鞋不知踩壞了多少雙,終究無功而返。
或許是造化弄人,竟迷糊栽在他手里。
這個對她來說依然陌生的男子,會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還是悔恨?
婉盈不敢去想,想得越深就越忐忑,反正,今夜她是逃不掉了……
不知過了多久,笑天仇抹去汗水,帶著一臉歉意地睇視著她。
婉盈淚盈于睫,顯得楚楚可憐。他忍不住伸手拂去她額前的劉海,貪戀的眼眸仍駐留在她臉上。
「你打算就這樣睡在我身上嗎?」她快喘不過氣來了。雖然他既高且壯,但一點也不胖,卻不知為何會那麼重?
笑天仇抿嘴一笑,翻身躺到她左側,雙手猶抱著她不肯放。
「放開我啦!」縱使已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婉盈還是不習慣和他祖裎相見「我……我好熱。」
笑天仇解意,忙把被子拉開,替她扇涼。
婉盈原先頗開心他變得體貼了,待低頭一看,才知道半截嬌軀一覽無遺。
「你這登徒子、大色魔!」她尚未發動粉拳攻勢,笑天仇一挺身又壓上她。
「不可以用這種語句批評自己的丈夫。」
「這還算客氣的。」婉盈實在不想踫觸他赤果的身子,可是再不把他推下去,她真的會氣竭而亡,「你……」雙手一搭在他胸前,她就後悔了。
笑天仇的臉龐馬上散發出異樣的光彩,旋即俯身再度攫她的朱唇,盡情恣意地吻吮著。
他會法術嗎?為什麼一個吻就可以喚起她所有感覺?她應該怨他、恨他、討厭他才對呀!莫非是她前世欠他的?
糟糕!三更天了吧?她非去找朱永廉不可,否則她和南方大人的計劃豈不要功虧一潰了。
「喂!你快停止。」
「怎麼啦?」笑天仇一向自信滿滿,孰料第一次動情就踫上婉盈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著實令他沮喪得很。
「我有重要事情,必須出去一趟。」她覷著空檔,趕緊由他腋下鑽了出去,拎起衣衫披上。
「去哪兒!」他的俊臉顯理出不高興的神色。
「去朱永廉家。」她老實的說出目的地。
糟了!方才就是因為提起朱永廉才讓他怒不可遏,這下竟又不小心月兌口而出。
「我說過了不準去!」他雖然不了解婉盈和朱永廉之間究竟有何瓜葛,但他卻很明白,一名女子半夜三更找一名男子,是絕對有違善度風俗的。
婉盈最是無法忍受他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事情不問清楚就大吼大叫︰「當丈夫就那麼了不起啊?」
「抱歉,事態緊急,我非去不可。」奇怪,她的繡花鞋呢?這登徒子一定是把她的鞋子藏起來了。
婉盈心中著急,索性趴在地上東翻西找。咦,怎麼會跑到他的靴子底下去了?她正要伸手去拿,笑天仇竟一腳踩了上去。
「喂!你這是什麼行為?」.真沒風度!
「這是讓你明白我不希望你出去,如果你敢拂逆我我意思,我就會大發雷霆,然後就舍有人遭殃。」他冷冷地撂下威脅。
婉盈心中一凜,馬上又恢復鎮定。她最討厭人家脅迫她了,若是好言相勸,她也許還听個一、兩句,若是粗聲威嚇,她一定跟對方僵持到底。
「我被你害得還不夠糟嗎?你自己看看,夠淒慘了吧?」
夫妻同享魚水之歡,怎能用「淒慘」來形容?笑天仇不能同地攢緊眉頭。
「做人不要太過分,我對你已經夠忍讓的了。」哼!不還人家鞋就算了,光著腳丫了照樣走給你看。
望著婉盈的背影,笑天仇驀然涌起一酸澀的情緒。「你不覺得應該做點解釋?」
「等我回來再說。如果你不急著尋花問柳的話,我也許跟你說兩句。」
她絲毫不留戀嗎?在他們那樣親密之後,她居然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別的男人。有什麼事情會比陪伴,自己的夫婿還重要?
笑天仇心一冷,反手拎起床邊的長袍套上,搶在婉盈前頭奪門而去。
「喂!你……」婉盈不曉得自己已經深深傷了他的心,還以為他嫌家花不如野花香,連一夜都不肯留下,就匆匆離去。
站在回廊下,她花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追悼自己的不幸遭遇,然後才提起精神往朱永廉那兒。
***
「郡主此言當真?」朱永廉興奮得眉飛色舞。這幾天他閑臥在床上,翻來來覆去就地在絞盡腦法,如何才能將南方鉞一舉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為官近十年,他的宿敵多得算不清,其中就屬南方鉞最敢觸他的霉頭。兩個月前,他的小舅子為了半畝地,失手打死了一名佃農,本來地方官已經草草結案,不料這件事居然傳到南方鉞耳朵里,說什麼也要替那佃農翻案,還一狀告到刑部去,弄得皇上都知道。結果不僅處死他小舅子,還罰他停半年,恨得他咬牙切齒,發誓非把南方鉞整得慘兮兮不可。
運勢來了,果真城牆都擋不住。他作夢也沒想到楚婉盈會來告訴他這天大的好消息,而且還選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莫非他官運順暢還兼走桃花運?
婉盈見他高興得口水都快流出,「打鐵趁熱,南方鉞這二十口箱子,一定是用來裝載金銀珠寶,或珍奇骨董。」
「我想這不太可能,」朱永廉其實跟婉盈同樣的想法,卻故意疑東疑西,拖延時間,好留住婉盈,讓他一次看個夠。「听說南方鉞是個清官,家里窮得連妾都討不起,他哪來那麼多金銀財寶?」
「笨!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像你跟我爹貪髒枉法到滿城皆知的地步?人家那才叫高明,假設他沒那麼多財寶好裝,訂二十口箱子做什麼?吃飽撐著還是腦袋有毛病?」
「郡主所言極是。」朱永廉拍馬屁的功力深厚,就算被訓得驗面無光,也照拍不誤。「那……依郡主之見,下官該怎麼做呢?」
「害人的招數你不是最多?」婉盈不屑地瞪他一眼,「早知道你這麼鈍,我就不來了,找我爹還省點事。」
「呃……是是是。」朱永廉畢竟是眾奸臣里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立刻警覺婉盈今夜前來必定另有目的。以她平常老家跟她爹唱反調的行為推斷,她應該不可能幫著自己去陷害南方鉞才對,除非她對他芳心暗許。
極有可能哦!听說她嫁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盜匪,成天只知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哈!難怪她不避嫌疑,午夜前來相訪。明白,明白!
朱永廉覺得自己一下子偉大了起來,莫名其妙的正義感範濫得一塌胡涂。
「下官明兒就去稟告皇上,揭妻南方鉞私受賄賂、暗藏巨款的劣行。」
「不急。」婉盈沖著他不安好心地嫣然一笑,震得朱永廉心花怒放,險些把持不住。「依我看,你還是派個人潛入南方府邸探查清楚,以免有個漏失,反倒害了你自己。」
「高明!」朱永廉巴不得將心掏出來送給婉盈,以示他的堅信不移,「下官一定派人去調查得仔仔細細,讓他百口莫辯。還有……郡主您今兒夜里,就在這兒歇息吧?」
「放肆,你當我是什麼人?」色膽包天的家伙,居然把主意打到也身上來。
「既然您不……」朱永廉經她一吼,惱羞成怒,立刻板起面孔,「下官想要明白,郡主三更半夜跑來告知這些事,-究竟是何居心?」
小人就是小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千兩。我需要一千兩打發笑天仇,而你則需要我的消息扳倒南方鉞,咱們這可算是各取所需,各泄所恨。」婉盈早就把藉口想好了。
果然是與笑天仇有關。盡管不是來找他撫慰心靈、肖解寂寞,朱永廉還是有些得意。他這人就是不得別人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都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
「區區一千兩紋銀,郡主何需下官幫忙,難道王爺連這點小錢都拿不出來?」
「我爹是有名的守財奴,他若肯給我,我還用得著沒頭沒臉的來找你嗎?」
這話倒是不容置疑。朱永廉和楚添嘯狼狽為奸了十幾年,從沒見他大方過,就連偶爾和同僚們吃飯、喝酒,臨到要付帳時,他就故意裝醉,藉以逃避。婉盈跟他要一千兩,豈非要。他的命?
「難得郡主看得起下官。」朱永廉慷慨地掏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婉盈,「這一千兩就請笑納了。不過……」他奸邪地眯著眼,「希望郡主今後可別忘了下官這片赤誠……」
「本郡主自當永銘五內。」並非婉盈蓄意要騙走他這筆銀子,而是不這麼做難以取信行他。唉!做人真難。
「好說,好說。」朱永廉開始以恩人的窘態自居了。
婉盈見目的已達,懶得再跟他瞎耗乙「記著,這件事一定要去找我爹商量,憑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對付南方鉞綽綽不余。」朱永廉說著大話。
婉盈暗地里翻個白眼,拜托,少吹幾句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不是怕你應付不來,而是找我爹做伴可以分擔風險,確保萬無一失。」
「噢,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他不自在地晃動著身子。
婉盈冷冷一笑,假裝沒瞧見。
「叨擾過久,告辭了。」她熟練地躍上窗台,跳向圍牆。
「等……等一下,我吩咐下人開大門讓你出去,免得你模黑不小心受傷了。」
開玩笑,那麼一來,豈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她來找過他?哼!壞心眼!
婉盈沒理睬他,兀自登樹翻牆離去。
五更天了,順便吐吐苦水、數落數落笑天仇,以抒發胸中的郁氣。
主意打定,她即刻拐過月洞門,轉向風華樓旁的小道,往棠兒的住所「晚楓曉築」快步疾行。
棠兒是五年前婉盈在莫愁湖畔認識的。當時有五、六名歹徒垂涎棠兒的美色,想要輕薄她,正巧讓婉盈給遇上了,她二話不說,馬上沖過去打算來個見義勇為,沒想到反被那些歹徒追得滿街跑。所幸棠兒武功高強,以一抵六,將也帶回自己在城北所居的桃花園,否則她現在八成已經尸骨列存了。
婉盈與棠兒相熟之後,覺得她單獨住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太危險,便自作主張地幫她請了三名丫環和一句園丁,並且在桃花園外遍檀香楓。由于這些楓葉每年到秋末冬初才開始轉紅,因此婉盈便為它取名為晚楓曉築。
此時恰逢仲春時節,園子里花絮紛飛,奼紫嫣紅,美人勝收。
婉盈推開門欄,見小木屋流泄出一沫暈黃的燈光,甚覺詫異。按棠兒的習性,這光景她應該在園子里練功才對,怎麼會待在屋里?
再走近些,便清楚听到兩人喁喁交談的聲音。
「棠兒姐!」婉盈也不敲門,直接走了進去。「紀姑娘?!老天爺!」她驚呼一聲,倉卒地把門關上。「你怎麼還在這里?我爹派了大隊人馬到處搜查你的下落,萬一被他逮到,不僅是你,連我跟棠兒姊姊都會跟著遭池魚之殃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不敢出去嘛。」紀飛燕穿著縷金白蝶雲紅長裙,對她念念不忘。「在這兒有棠兒姑娘保護我,還照料我三餐飲食,真教人樂不思蜀呢。」
「她是賴上我了。」棠兒淡然一笑,似科並不以為意。
相較與紀飛燕的風流嫵媚,棠兒則顯得秀麗而端莊。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听說你成親了,竟連一杯水酒都不請我喝,朋友是這樣當的?」
提到「成親」這件窩囊事,婉盈就難過得想大哭一場。
「那不叫成親,叫遭劫。你應該也听說了,上個月中旬,李鐵勾夜闖王府,強借糧草。」
「原來如此。你該不會是讓李鐵勾拐回去當押寨夫人吧?」
「不是、但悲慘的程度差不多。」
「怎麼好人都沒好報?」紀飛燕臨入虎口,端賴婉盈搭救,因此便認定她是一等一的好人。
「你既然沒讓李鐵勾挾持回,想必是有善心的高人出面替和親王府解圍。」棠兒不愧是江湖兒女,一猜就中。
「他長得是很高,可並不善良。」
「誰?」
「他說他叫笑天仇。」名字跟人一樣稀奇古怪,虛虛實實,不知是真是假。
「笑天仇?」黨兒端了一杯熱茶,原是要遞給婉盈的,卻突然滑落地面,濺了一地。
「棠兒姊姊,你沒事嗎」莫非笑天仇那個大壞蛋也欺負過你?」否則她干嘛嚇成這樣?
「他不是壞人。」棠兒低聲辯解,神色已恢復原先的泰然自若。「起碼在扛湖上沒人會宋批評他。」
那他們一定是太過善良,不然就是腦筋有問題。婉盈可是百分之百的認定,笑天仇是從頭壞到腳。
「听你的口氣,你好像認識他?」婉盈疑惑的問。
「何止認識,我們還曾經是一」她然而止,戛然而止,似乎有難言之隱。
「是什麼?」婉盈的直覺告訴她,棠兒和笑天仇之間一定有一復雜的過去。
「沒……沒什麼。」她趕忙別過臉,避門婉盈詢問的眼神。「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何必提它?倒是你們,他……他待你好嗎?」
「你沒听婉盈說她很悲慘嗎?」紀飛燕白道。
匪夷所思的是,棠兒好像挺高興听到這樣的結果。婉盈心下一驚,她們可是閨中密友,棠兒怎麼可以存著這樣的居心?
難道……笑天仇曾經追求過棠兒,或是棠兒以往曾傾心于笑天仇?︰而後者的可能性顯然要高一些。唉!她究竟嫁的是什麼樣的丈夫?除了棠兒,他還招惹過哪些女子?使哪些女子黯然傷懷過?
最重要也最令人怕惑不安的是,他有過妻妾嗎?他能在一夜之間,輕而易舉地娶了自己,又為何不能同時在許多地方擁有大小妻妾呢?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她不該在失去清白之後,才考慮到這些。她可不願意跟別的女子分享丈夫的愛,她沒那個度量。
剎那間,婉盈思緒如濤,只是想著該如何逃離淮陽城,逃出笑天仇的魔掌。她寧可孑然終了此生,也不願卑躬屈膝地由著笑天仇予取予求。
「婉盈,婉盈!你在發什麼呆?」棠兒推推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婉盈。
「啊!沒有。」她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將原本想對棠兒大吐特吐的苦水全都咽回去。︰我只是在想,如果棠兒姊姊真認得笑天仇,可否告訴我一些關于他的為人行事?」
「他沒告訴你?」棠兒語氣中掩不住得意。
婉盈的心倏然沉人谷底,沒想到她們的友誼是這麼經不起考驗。
「沒有。從新婚之夜他就一直待在翠霞樓,到昨兒夜里我才又遇見他。」婉盈沒騙她,盡管笑天仇三日五時會回和親王府一下,但每次都正好踫上她有事外出。
「這種丈夫你還要他做什麼?」紀飛燕氣憤地杏眼圓睜,雙手叉腰,「你爹財大勢大,難道就制不了他?換作是我,老早雇殺手把他剁成七七四十九塊,丟到後山喂狼去。」
「笑天仇如果這麼容易被翻伏,那他就不是笑天仇了。」棠兒幽幽地說。
這段話每個遼都淺顯易懂,但總合串連起來卻教人一頭霧水。
「麻煩你解釋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相信一名綠林匪類能有何守人的能耐。」
「他不是匪類。」棠兒不僅心儀笑天仇,而且極為敬仰他。「他是江湖豪杰。七年前陝西大亂,就是他召集十六大門派將戰禍給消彌的;五年前雲貴大旱,也是他冒險夜探巡撫衙門,說服金大人開倉送糧;並且逼迫乘機囤積糧草的仁紳奸商們低價出售米麥。以後一連數年,他的義舉俠名遍布大江南北,江湖上只要提起笑天仇三個字,任誰都要敬畏三分。」
一席話說得婉盈和紀飛燕都不禁猛咽口水,瞠大眼眸。
「如此說來,他是兼愛天下,獨薄于我了。」婉盈鼻頭一酸,眼淚已不听使喚地淌向兩腮。
「所以說,他仍是很可惡的。」紀飛燕無論如何都跟婉盈站在同一陣線。
「也許……」棠兒同情的目光瞥向婉盈,「他還沒遇到足以令他渴望廝守一生的女子吧!」
「胡扯!」紀飛燕頗為不滿,「既是如此,何必娶妻?娶妻卻不好疼惜,便是負心且薄信。楚姑娘,你先耐心候著,我這就替你找那個薄情寡義的東西,罵他個狗血淋頭。」
「不可沖動。」婉盈慌忙攔住她,「你這樣冒冒失失地跑出去,萬一讓我爹逮個正著,不全完了?」
「婉盈考慮的是。」棠兒的神色出奇的平靜。在以前,縱使婉盈只讓幾名毛頭小子欺負,她也會同仇敵愾,地去替她討回公道,而這會兒卻大不相同,她的冷淡令婉盈好傷心。「這種事不是罵兩句就能解決,一切還得看婉盈的造化了。」
婉盈嘲諷地牽起嘴角,「需要造化的不是我。如果棠兒姊姊肯大力幫忙,勸服笑天仇高抬貴手放了我,小妹必當感激不盡。」
「婉盈!」她總算意識到婉盈的不悅。
「這是一千兩銀票,請紀姑娘好生收著。過些時候,我爹的搜捕行動和緩些,你就趕快逃寓淮陽城,走得越遠越好。」婉盈把銀票塞到紀飛燕手里。
「在這個節骨眼,你就只考慮到我。」紀飛燕感動莫名,「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怎舍得走?」
「淮陽城不是個好地方,不只你該走,我也要走。」
「你……」棠兒忙問,「你要上哪兒去?」
「天下之大,豈無我容身的地方?」語畢,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她便翩然推門而去。
此時高掛,大地金爛爛地躍人眼瞼,婉盈卻只覺得一陣冷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