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會。
一點都不會。
江可梨並沒有因為出國念書而得了什麼嚴重的相思病,當然更沒有發瘋。
因為他實在,很拈人。
她後來才發現,關于她出國念書這件事,修深比她還不安,就怕她因為在國外太過孤單而愛上別人,所以他用一種可怕的耐心跟任性,將她所有課余時間佔得滿滿的。
從出國安定下來的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必須每天固定使用電腦視訊跟霸道的情人報備每天生活感想。
而每個月他都會到美國找她,少則一個月兩次,多則三、四次,就算花了來回三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數,只為了跟她相處幾個小時,他也甘之如飴。
到了最後兩個月,論文截稿在即,她只好不得不勒令他不準來,以免影響她的進度。
不過無論如何,她終于畢業了。
這一段時間里,她拿到她夢想中的學位,而他也沒有閑著。
這一年半的時問里,他不但將谷氏科技集團的營運推向另一個高峰,也完全扭轉了眾人對他的觀感。
他成了事業有成、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典範,跟媒體的互動良好,也不再有負面新聞。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脅迫」下,他被逼迫去跟父親溝通。
盡管一開始很痛苦,爭執不斷,但是隨著時間過去,谷老先生也終于理解了自己的教導方式給兒子帶來多大的壓力,兩人的關系不再劍拔弩張,而經過修深的美言,谷老先生也接受了她的存在。
于是在畢業典禮當天,修深正式向她求婚,她也答應了。
所以,今天,她就站在這里,她和他的婚禮上,跟著她愛了大半輩子的男人走向紅毯的另一端。
這場婚禮辦得簡單,沒有大肆鋪張,只限親友參加。
她終于也見到了修深口中和他在中學時期就形影下離的三個死黨。
死黨之一,是她見過的關本律,今天他果然還是維持他一貫高深莫測的風格,劈頭就講了讓她一頭霧水的話。
「恭喜,那塊磚果然沒有白捐。」
「關先生,謝謝你。不過,什麼磚啊?」她困惑地抬頭看向正對關本律使眼色的修深。
「沒什麼。」谷修深敷衍過去。
他可沒告訴過可梨關于毀約金的事情,只跟她說TJ集團之所以不介意他們私下來往是因為他在內部有熟人,而且她人在國外,才得到特準。
要是告訴可梨他花了五百萬才讓那一整年他們得以自由交往,可梨大概會不太開心吧。
「取笑別人沒有用吧?你自己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斗膽出言調侃關本律的,也是死黨群之一,他雖然外表看起來較為溫文儒雅,但也不是普通人物,而是經常為大人物打官司、業界里赫赫有名的溫煥光律師。
他言下所指的,正是今日打扮得明艷動人、且此刻正被幾個男人包圍住的黎詠寧。
關本律銳利的目光掃去,看見那女人正對陌生人燦爛地層開笑顏,只是微微一-眼,輕嗤一聲,不予置評。
對于他狀似不在意的表現,已經是過來人的谷修深和溫煥光只是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
意思是,兄弟,沒錯,他貨真價實地淪陷了。
「恭喜你們。」一旁始終沉默的死黨之三,始終毫無表情的卓照時,終于開了口。「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要是不知道他用意是在祝賀的人,光听他毫無起伏的聲調、沒頭沒腦的話語,大概會以為他是在成語朗誦還是成語接龍吧。
「謝謝。」深知好友個性的谷修深不以為意,笑著跟他用力握手。「忙的話,你先走吧。」
這位據說是什麼了不起的科學家,一听他這麼講,沒表情的死人臉居然有了細微的改變,用放大鏡解讀的話,大概是「如獲大赦」的意思。
雖然是好友的婚禮,但他竟然也完全不客套,嚴肅地點點頭。
「那我失陪了。」卓照時講完,一點也沒有留戀地轉身就走。
「這家伙還是老樣子,谷太太,-不要介意啊。」看江可梨有點傻眼的模樣,關本律解釋著,還很大方地替她改了稱謂,一面向溫煥光使了個眼色。
「對啊,谷太太,照時個性比較怪一點,別介意。」他接收到訊號,慢條斯理地開口,「對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有些話想私下跟修深講一下,不知道-介不介意?」
「我介意!」江可梨還沒回答,谷修深就不高興地挑起眉。
搞什麼,有什麼話非得今天偷偷講才可以?
可梨今天一整天都該是他的才對。
「不要這麼形影不離嘛,以後她就都是你的人了。」處于共犯結構、今天身兼新娘秘書的黎詠寧適時介入,挽著新娘子的手。「你們男生去忙你們的,我也該帶新娘子去換小禮服了,你總不會要她一整天都穿得這麼笨重吧。」
「我不能去幫忙嗎?」谷修深任性地開口。
「當然不行!哪有新郎幫新娘換禮服的事情,你快走吧!」黎詠寧很不客氣地趕人。
「沒關系,修深你就跟他們去吧。」江可梨對他甜甜一笑。
連新娘都趕人了,谷修深只好很不甘願地低頭吻了她一下,才讓好友們拖走。
待那群男生離開,江可梨跟著黎詠寧往新娘休息室走,忍不住問。
「詠寧,-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不是我,是別人。」黎詠寧甜甜一笑,替她打開了新娘休息室的門,讓她進去。
新娘休息室里,一名陌生男子正坐在沙發上閱讀著很沒有營養的八卦雜志,听見她們進門的聲音,才抬起頭,露出了笑臉。
狐狸!
江可梨覺得自己很缺德,可是當她看見這個俊美的男人朝她微笑時,她真的毫不考慮地想起這種動物。
真的好像狐狸!
「學妹-好啊。」狐狸男親切地跟她打招呼。
「好……」又是一個學長嗎?見過了一堆關城的學長後,她開始覺得全台灣有一半的男人都是她的學長了。
「我是比修深早一屆畢業的。」狐狸男人簡單地自我介紹著。
「喔。」江可梨完全狀況外,只能點頭。
「我沒有什麼事情要說,只是來送你們結婚禮物。」狐狸男人走過來,笑咪咪地把手中的黑色物體塞到她手中。
「就這樣。」狐狸男人不等她有所回應。「就老套一點,祝你們從此以後幸福快樂吧。」
他說完,便很輕松地離開了。
江可梨為這莫名其妙發生的一切發愣了半晌才回神,而且此刻她才發現,黎詠寧也不知何時離開了,只剩她自己一個人在新娘休息室里。
這一切太古怪了。
就近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才低頭檢視起剛剛那個狐狸學長塞在她手里的東西。
那是一台小型錄音機,里面有一塊錄音帶。
這是……要她听這卷錄音帶的意思嗎?
江可梨按下播放鍵,暗自希望不是狐狸學長拿錯東西,否則她就得穿著這身重死人的禮服追出去……
她還在胡思亂想著,一個清朗而熟悉的聲音從錄音機里播放出來。
完全不用時間思考,她就認出了那是谷修深的聲音,年輕時候的聲音。
那時候她每個禮拜都這樣听著谷修深主持學生會議的錄音帶,這聲音,她不可指錯認。
于是,她專注地听起錄音帶的內容。
「……雖然我沒有信教,但是神父,我還是要向你告解……嗯,反正學校資源嘛,不用也是浪費。」
告解?怎麼修深的告解會變成錄音帶?不明所以,江可梨只好繼續往下听。
「嗯,是這樣的,神父,我有一個秘密……」
隨著錄音帶的轉動,江可梨從一開始的困惑逐漸變成訝異,然後,眼淚開始掉下來了。
她完全陷入了無法控制的哭泣里,眼淚濕了一臉的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明明答應修深以後不亂哭了,可是……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迷蒙中,她感覺到自己被熟悉氣息環繞住,耳邊響著壓抑怒氣的熟悉嗓音。
「那個混蛋!我一定會宰了他!連神父也敢假扮,天啊!可梨,不要哭。」鐵鑄的雙臂緊緊收攏,將她納入了堅實寬厚的胸膛中,溫柔安撫,「噓,不要哭了!我的秘密不值得-哭成這樣。」
听見他溫柔的撫慰,江可梨淚水流得更厲害。
伸手環住了他的頸項,她止不住淚,卻非要告訴他這件事。
「我……我很愛你……很愛很愛……很愛很愛……很愛很愛你。」
那麼多個很愛,听起來好蠢,可是好可愛。
谷修深覺得心髒好像被什麼漲得滿滿的,他說不出來,可是他覺得……他的人生,被圓滿了。
將懷中的小女人抱得更緊。
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放手了。
他發誓。
輕輕在她的額頭落下輕吻,他低聲而堅定地回應了她的愛意。
「我也是,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