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就像約會一樣,只有兩個人、面對面的晚餐。
燒肉店熱鬧沸騰的氣氛一點也不浪漫,赤島彌生的心卻已經被這難得的幸福佔滿,就像烤架底下的木炭一樣,燒得又紅又暖。
熟練的把烤好的上等牛肉加點切絲洋蔥和起司條,用女乃油萵苣卷在一起,赤島彌生鼓起勇氣將它遞到神谷貴彥面前。
「只顧著喝酒,這些好東西會哭的。」
看了赤島彌生抓在手上的食物一眼,神谷貴彥仰頭暍著杯子里的啤酒,一點也不感興趣。
「真的不吃?」赤島彌生試探性的問。
神谷貴彥連看也不看一下,只顧著向穿著圍裙的服務生又點了一杯生啤酒。
「不吃拉倒。這可是森下教給亮太的吃法,听說他最喜歡這樣吃咧。」
听見「森下」,神谷貴彥立刻把赤島彌生欲抽回的手給抓住,搶過他預備塞進口中的自制牛肉卷。
神谷貴彥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抓,差點把赤島彌生都捏碎了。
而被他吃進嘴里咀嚼的,也不是森下直紀的最愛,而是赤島彌生擔心他、為了哄騙他進食的謊言和用心。
「起司跟牛肉的味道還真搭!」神谷貴彥頻頻點頭表示滿意,赤島彌生又做了第二份給他。
「你的眼楮怎麼了?紅紅的?」視線抬起的瞬間,不經意發現眼眶泛紅的赤島彌生,神谷貴彥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問道。
「啊?有嗎?不是煙太大、就是烤太久了吧,誰叫你只顧著喝酒,都是我一個人在吃。」赤島彌生一邊揉著眼楮,一邊用失去穩定的聲音說謊抱怨。
只是被他注意到,赤島彌生就快要喜極而泣了。
可是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受了傷才哭,一定會覺得很掃興吧。
更何況,要是他知道被自己這樣的人暗戀著,肯定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還會很困擾吧。所以,千萬不可以讓他知道。
被森下直紀發明的起司牛肉卷挑起了食欲,神谷貴彥胃口大開,專心地吃著,仿佛吃不膩似的一份接一份。
光是能夠看到神谷貴彥異于平常工作時那張嚴肅的臉,就值回票價了。于是赤島彌生也暫時拋開惱人的單相思,專注地吃著燒烤。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是赤島彌生的。
屏幕上顯示不明的來電者,赤島彌生沒有接。
「你不接嗎?」也許是那些豢養他的主人打來的,神谷貴彥這麼猜測。
搬進自己住所兩個星期來,沒見他和任何工作以外的人聯絡過,神谷貴彥前不久才在納悶,那些包養他的飼主難道都不會著急或想念他嗎?
「不用理它,那個號碼我又不認識。」
「打了這麼多次也許是有急事,沒關系嗎?」
「公司的人知道我的習慣,不會用我不認識的電話打來。亮太也不會。」
赤島彌生喝了一口可樂,繼續把盤子里的香菇和培根夾到網子上排整齊。
電話依舊任性地響個不停。
神谷貴彥的好奇心再也禁不起考驗了。「你不接、我接。」
來不及阻止,赤島彌生的手機就被神谷貴彥接了起來。
「喂?」——
您好,這里是原田綜合醫院,我們從剛剛送進急診室的病患……風見亮太的手機里面找到這個電話,請問您是他的朋友嗎?
「等等,你說你那邊是醫院?風見他怎麼了嗎?」
神谷貴彥的聲音充滿不尋常的緊張氣氛,又听見從他口中說出風見的名字。
赤島彌生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筷子盯著他。
只見他神情凝重的點頭,然後說了一聲︰我知道了,我們馬上趕過去。就把電話掛上了。
「怎麼了?為什麼是醫院打來的?為什麼提到亮太?」
「他被人打傷,現在送到醫院急救,而且……可能有生命危險……」
趕到急診室的時候,送風見亮太就醫的新人模特兒中原還坐在板凳上,做完筆錄的兩名警察正好和他們擦身而過。
從他口中得知,風見亮太和幾個朋友到新宿唱歌,在準備續攤去吃拉面的時候,被四個身材壯碩的彪形大漢擋住去路,而且指名要找風見亮太的麻煩。
「那些人好恐怖,我只記得其中一個男人手臂上有一條吐著舌信的眼鏡蛇,他跟一個脖子上掛滿美軍項鏈的男人說了什麼『滅火器』之類的……我沒有听清楚……我們還反應
不過來,風見學長就被他們拉進巷子里去,內田學姊要我跟蹤他們的去向,她和高座學姊一起去報警求救……可是、可是等我們到的時候……等我們到的時候……風見學長、風見
他……倒臥在血泊中央,看起來跟斷了氣沒有兩樣……」
驚魂未定的中原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害怕得發抖。
可惡!听完中原的話,赤島彌生氣憤得朝牆上捶了一拳。
神谷貴彥沒時間處理赤島彌生的情緒,優先忙著安撫受驚嚇的中原,並安排車子送他回家。才一回頭,兩名護士就急急忙忙地跑向他。
「你是跟風見的家屬一起過來的對吧?拜托你趕快勸勸他,他快要把急診室拆掉了啦!」
跟著慌張的護士們跑進急診室,赤島彌生正抓著椅子和兩名年輕力壯的警衛扭打在一起。
接近午夜,急診室里的其它病患和醫護人員雖然躲避一旁生怕受到波及,但是仍然忍不住探頭看戲。大家不約而同地,對那個正在發飆的漂亮混血兒感到眼熟,總覺得好像在
哪里看過?
「可惡!犯錯的人是我,為什麼要報應在他的身上?亮太……亮太這小子……他不能出事啊!混蛋……為什麼不是我?跟他比起來,我什麼都沒有,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在
乎……可是亮太、亮太那小子不一樣啊!他有外婆、爸媽……哥哥還有三個可愛的弟妹怎麼辦?還有愛他的同事、朋友,他們這麼愛他……要怎麼接受……混蛋!混蛋!為什麼不
是我!」
赤島彌生哭倒在手術室門口,用力槌打地面,警衛趁隙從背後抓住他。
「放開我!放開我……什麼爛醫院!如果不能救人,要你們這些醫生護士做什麼!大家去求神就好啦!不能救人的醫院要它做什麼……放開我、你們……讓我拆了它、拆掉算
了!」
又哭又鬧、又不講理的亂踢亂打,冷靜平穩的語調也被聲嘶力竭的喊叫取代,眼前的赤島彌生,一點也不像是神谷貴彥認識的那個差點被男人輪
奸、拍攝成影帶威脅,臉上也未曾顯露出一絲懼色,犯了罪還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冷血男人。
仿佛要殺人才能宣泄的憤怒染紅了那雙總是壓抑著情緒的瞳孔,這是神谷貴彥第一次見到赤島彌生解開封印,看到隱藏在冷酷面具底下的真實面目。
猶如要燒盡一切的炙熱火焰,發出青色的光,以無法形容的速度與力量沖擊著神谷貴彥。
「別鬧了!你以為這里是什麼地方!」
請兩名已經氣喘如牛的警衛先退下,神谷貴彥走過去的時候,赤島彌生正好抓起一旁的折椅,幸好他反應靈敏,要不然他已經被飛過來的椅子砸個正著。
「我管它是什麼地方!不能救亮太,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我要拆了它!」
赤島彌生彎腰想要拾起已經扭曲的金屬椅凳,卻被神谷貴彥搶先一步踢到一邊去。
「夠了!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神谷貴彥把椅子交給身後的警衛,成為和赤島彌生面對面的對峙。
「那我走可以吧!」
神谷貴彥抓住負氣往大門走去的赤島彌生,「你打算去哪里?」
「我要去找那幾個家伙算帳!」
「不準去!」
「先不準我拆了這家爛醫院,現在又不準我去報仇,你以為亮太是怎麼受傷的?」
當中原提到滅火器、刺青還有美軍項鏈的時候,赤島彌生就知道是誰搞的鬼,也知道風見亮太如果不是為了解救自己,也不會和他們結下梁子遭來橫禍。
「那你又以為風見明明怕得要死也要把你從他們手中救出來是為什麼?你以為他是為了要你再去找那些人復仇嗎?要是你現在自己送上門,那風見做的努力、還有被打成這樣
不都白費了嗎!」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他為我受傷什麼事都不做嗎?我辦不到!更何況,今天那些人會傷害他,有一天他們也會傷害你,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可以!」
赤島彌生的聲音大到急診室門口都听得見,但是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擔心風見亮太的傷勢,更擔心神谷貴彥的安危。
一個是愛他的,一個是他愛的男人。
「拜托你冷靜一點!」
為了阻止赤島彌生像得了失心瘋的蠻牛一樣暴沖出去,神谷貴彥不得不用力將他抓回來壓在牆上。
「我才不要冷靜!讓我去找他們算帳,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你要他們付出什麼代價?你又想犯罪嗎?」
「犯罪又怎樣?我不能讓他們這樣傷害亮太,更不能讓他們傷害你!」
赤島彌生激動得布滿血絲的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神谷貴彥。
恐懼的色彩,取代赤島彌生晶透瞳眸中憤怒的火焰。然而神谷貴彥卻為它散發出來的真實感到悸動。
「我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可以、不可以!」
那是打從心底深處竄出來的恐懼,赤島彌生整個人害怕得直打哆嗦。
眼前浮現那幫混混找上神谷貴彥尋仇的畫面,赤島彌生失控的情緒瞬間燒斷了線,在他拼命掙月兌神谷貴彥阻攔的瞬間,眼前一片黑暗,身體也失去了平衡。
倏地一聲,赤島彌生整個人癱軟地往前倒了下去,若不是神谷貴彥機警抱住他,他很可能已經趴倒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那個要找人拼命的漂亮帥哥終于安靜下來了。
警衛、護士,還有急診室內的病患、家屬紛紛松了一口氣,神谷貴彥則是抱著赤島彌生意外輕盈的身體,忙著向大家鞠躬陪不是。
大約一個小時後,身上多處包裹著繃帶的風見亮太被送進加護病房,神谷貴彥也抱起尚在昏迷中的赤島彌生跟了過去。
加護病房外的長廊上,除了兩張可以同時容納五個大人就座的長型沙發等距離地放著,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在值班護士的指導下,神谷貴彥把昏倒的赤島彌生扶到一旁的長椅上躺下,正準備放開,胸口卻被一股力量抓住。
不要走。他是這麼說的,淚水同時從緊閉的眼角落下。
不只胸口的衣服,就連底下的什麼,好似也被他揪住,神谷貴彥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酸楚。
不習慣這種無法解釋的情緒,神谷貴彥只好將它先擱置一旁不予理會。
把溫暖的掌心覆蓋在赤島彌生微微發抖的手上,輕聲地說︰「我會一直在這里。」
像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孩子,赤島彌生伸長手臂攀上了他的頸項,整個人抱上他的胸前,不願意分開似地牢牢抱緊他。
「不要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
看到赤島彌生為了風見亮太完全失去冷酷偽裝的模樣,原本應該是喘不過氣的擁抱,神谷貴彥反而替他感到心疼,不由自主地將他摟住,輕輕地撫模他的後腦、拍拍他的背。
他可能是因為太過悲傷,精神恍惚中誤把自己當成風見亮太了。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聲音從緊貼在耳邊的唇縫中傳進了赤島彌生的耳膜,仿佛一股暖流送進他冰冷的心窩。
一名年輕的護士在此時送來一杯投幣式的熱可可還有一條毯子,神谷貴彥點頭表示謝意。注意到赤島彌生似乎已經恢復意識,護士表示想要替赤島彌生測量血壓,被當事人拒
絕了。
赤島彌生把臉埋在神谷貴彥的頸窩間,拼命搖頭。他知道這一放手,就再也沒有理由像這樣抱著他了。
護士露出無奈的表情只好放棄,在離去前仍不忘叮嚀︰「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可以隨時到護理站來找我,叫我知繪就可以了。」
光從聲音就可以感覺出來,這個自己報上名來的年輕護士肯定是對神谷貴彥產生了好感,要不然怎麼會又送飲料、又送毛毯的?
不甘心神谷貴彥對她的獻殷勤產生回應,赤島彌生抱住他的後腦往下壓,自己也抬起下巴吻上他來不及閃躲的唇。
太過意外的發展,神谷貴彥和尚未收回視線的護士都對眼前發生的情景瞪大了眼。護士紅著臉頰,用手捂住張大的嘴,眼神曖昧地行禮離開。
不知道是被那濕熱柔軟的觸戚所融化,還是掛在他眼角的什麼,神谷貴彥就是無法推開赤島彌生固執吸上來的嘴唇,幾番輕吮之後,他終于張開唇回吻了回去。
赤島彌生索求的,是風見亮太的吻、風見亮太的安慰。神谷貴彥理所當然的這麼想。
應該要拒絕的。
但是,在他把自己誤認為是風見亮太的時候拒絕他,會使他受到更大的打擊也說不定。要是他再像剛剛那樣發狂起來找人尋仇,事情只會更不可收拾。
倘若一個吻可以安撫他受創的情緒,使他遠離禍端、保護他不受到傷害,神谷貴彥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
更何況……眼前的赤島彌生,脆弱得像是用玻璃做成的,好像一踫就會碎……
于是,神谷貴彥放松原本打算推開他的力氣在他身邊坐下,伸出雙手抱住那縴細的身體,為他騰空的上半身提供又穩固又溫暖的支撐。
赤島彌生不純熟卻直拗的吻技,讓神谷貴彥想起尋找母親**的小嬰兒,不由自主地覺得可愛,想要好好憐惜他。
為了名利販賣rou體的男人,怎麼可能擁有如此純真的表情?
如果那些報導寫的都是事實,那赤島彌生這個男人簡直罪惡得可以。
眼前的他,無垢、純潔的就像是一張白紙,瞬間,連自己的心跳都控制不住地鼓動。
刺激的跳動透過血液震撼著全身。
那是完全不同于森下直紀帶給他的感覺。
神谷貴彥一邊品嘗著對方口中甜美的甘蜜,主導這個為他帶來許多意外和驚喜的吻,一邊欣賞近在眼前含羞的美麗。
不論是為了愛人被圍毆而怒氣沖沖要去找人復仇的他、擔心愛人安危而恐懼受怕的他,又或者是把自己誤認成愛人撒嬌索吻的他,都是不假修飾、最真實的赤島彌生。
在風見亮太面前,他的表情一直都這麼豐富嗎?
也難怪他平時必須戴上冷酷的面具,神谷貴彥忍不住想。要是任何人都有機會看見他這些可愛的風情,那他的生活恐怕要被那些追求者搞得永無寧日了。
就在神谷貴彥為赤島彌生真實面貌、還有他軟女敕的嘴唇感到陶醉的同時,他難得的羨慕起風見亮太。
那個為了討好大家總是維持中立角色的好好先生,竟然有這種福氣,讓許多政商名媛不吝一擲千金也想要寵愛的男子,不惜冒險犯罪也要替他討回公道。
明明是這麼柔弱、需要人保護的男人,卻像頭不受控制的野牛暴動似地大聲嚷嚷、橫沖直闖,這一切都是為了躺在加護病房里的那個男人。
風見亮太為了救他,可以連面子也不要,當著工作人員的面下跪搬救兵,而赤島彌生又何嘗不會為他赴湯蹈火?
這兩個人,還真是絕配……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覺得不甘心呢?
意外發現這點的神谷貴彥,胸口頓時產生一股沖動,吻得更深、更用力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吻上去的結果完全出乎赤島彌生的預料之外。
還以為會立刻被當成瘟疫推得遠遠的,沒有想到降臨的,竟然是如此纏綿動心的深吻。
不只臉頰、耳朵、頸子、胸口,赤島彌生整個人都熱烘烘的,腦漿也快沸騰了。無法相信不是身陷夢境才有的幸福,以為早就退化的淚腺突然發揮功用,而且像是要將過去累
積的份量一次出清似地,一股腦兒傾巢而出。
呼吸不過來的抽噎和滾燙淚水干擾了神谷貴彥的思緒,看赤島彌生哭得像個淚人似地,他也亂了方寸。
敢情是他發現自己吻的不是風見亮太,所以哭了出來?
可惡!能夠安慰他、被他需要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想要恨自己,這還是神谷貴彥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不要走、我怕……不要放開我……」
追上神谷貴彥欲離開的唇,赤島彌生又吻了進去。
胸口完全被心疼他的情緒覆蓋,神谷貴彥輕輕推開了依過來的身體,拾起他的下巴,吻上不停從眼角滑落的淚水。
「不要怕,不會有事的。乖……過了今晚,就沒事了。乖……我會一直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