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伯安彈了起來,「檀茵?檀茵!你在哪里?試煉呢?已經試煉完了嗎?」
「老公,你怎麼了?」窗邊一張模糊的笑容,讓伯安忍不住眯了眼,「怎麼?睡迷糊了?上班時間到-!」
上班?他有點糊涂,卻覺得回憶似乎有些蒙朧,「去診所嗎?」
檀茵溫柔地對他笑笑,拿出西裝和領帶,「今天不是要去仁愛醫院?你跟劉醫生約好了不是?」
「仁愛醫院?我去仁愛醫院做什麼?」他更迷糊了,「我幾時到仁愛醫院當醫生了?」
檀茵張大眼楮,低下頭,「老公,你還在作夢呀?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你早就不是醫生了。」
「我當然還是醫生啦!我們不是在竹路鎮有個小診所嗎?」
她抬頭,眼眶含著淚,卻對他鼓勵地笑著,「因為意外,所以……老公啊,沒關系的,你在制藥廠上班也上得好好的呀,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
「意外?過去?檀茵你才是迷糊了……」他突然腦門一痛,想起了那段椎心刺骨的回憶。
是了。竹路小學集體食物中毒,他卻用錯了藥,害死了六個孩子,還有兩個成了植物人,診所因此關閉,他再也當不上醫生了。
這冷冰冰的事實掐緊了他的心髒。當時的悔恨、痛苦、不敢相信,連帶而來的官司和無盡的屈辱,病家抬棺抗議和痛哭……因為這樣,他和檀茵才搬離了那個小鎮,來到這個污濁的都市。
「別想那些了。」檀茵勉強地笑,「老公,我早餐做好了,來吃飯吧!」
惱怒的伯安用力甩開她的手︰心里卻竄過一陣迷惘。他為什麼這樣對待檀茵呢?
但是迷惘很快的消散了。都是她的錯!當初就是為了她的幻听幻覺心力交瘁,他才會大意弄錯了藥,造成人生中無法磨滅的污點!他的人生就是因為這個有神經病的女人,才開始變得亂七八糟的。
但願永遠都不曾認識她!
「別踫我!」他怒氣高漲地穿上衣服,沉著臉走出臥室。
檀茵受傷的眼神讓他有些心虛,卻也有種出氣的快感。
早餐很豐盛,找不出什麼碴,他默默地坐下來吃,有個陌生的孩子坐下來,卻讓他愣了一下。
他是誰?伯安拍了拍腦袋,大概真的是睡太多了——他不就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嗎?
「明智,趕緊吃飯,爸爸帶你去上學。」
孩子卻冷漠地看他一眼,推了推眼鏡,繼續低頭看參考書,「不用了,坐你那輛破車我反而沒面子。」
「明智,你怎麼這樣跟爸爸講話?」檀茵罵他。
孩子忿忿的將碗盤一推,「你們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競爭很辛苦啊?我沒要求他換車就不錯了!你們大人沒有能力就別開口了,我又沒要你們生下我!」他脾氣很大地將書包一背,「踫」的一聲把大門摔上。
覺得難堪的伯安大罵︰「你看你怎麼教小孩的?真是沒用的女人!」他也把碗盤一推,摔門走人。
檀茵怔怔地癱了下來,眼淚緩緩地流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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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檀茵呢?伯安困惑了一下下。剛剛吃的早餐讓他很不舒服,好像沒什麼味道,是欠了什麼呢?
他在打卡時還一直呆想這個問題。
「怎麼?在發呆?」突然,一個陌生的嬌軀貼在他背後,輕輕地咬了咬他的耳朵。
他慌張的將那女人推開,有種厭惡突然涌上來。
「你干嘛那麼大力?」嬌艷的女人滿眼哀怨,「討厭-,到手了就不珍惜,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語听不得。」
她……是誰?他的厭惡只持續了一下子,隨即想起︰咦?她不就是會計部的同事嬌容?當然,也是他的情人。
「我只是嚇一跳。」他不安地看看左右,「別這樣,被別人看到就不好了。」
「還有誰不知道?」嬌容吃吃地笑,「也就剩你那黃臉婆不知道而已。」
他也跟著笑,心里說不出的不舒服。
「你今天要去仁愛醫院出差對不對?」嬌容吐氣如蘭,「等你跟劉醫生說完話,附近有間不錯的賓館……」
「上班時間不好吧?」他漫應。
「現在又假正經了?」嬌容咯咯笑著捶他,「我在醫院門口等你喲。」她的眼中帶著放蕩和邪惡,卻是很誘惑的邪惡,「想那麼多干什麼?當下快樂就好,什麼都不用去想,墮落有著無比的快感……」
是啊,墮落是有吸毒般的快感,反正人生已經一團糟了。
「王伯安!你要聊天聊到什麼時候?」課長凶狠的罵他,「你的款項到底收到哪兒去了?還不趕緊交出來!」
錢?啊,他交給嬌容挪用了。只借個幾天買賣股票,很快就會還了……吧?
「唷,課長,火氣那麼大干嘛?」嬌容使了個媚眼,親熱的抱住課長的胳臂,「我泡茶給您喝好嗎?」她眨了眨眼,示意伯安快走。
事跡不會敗露吧?他和嬌容挪用公款的事情……
伯安忐忑地到了仁愛醫院,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對他的眼神都是鄙夷與嘲笑。
很難堪,非常難堪,但是他連實習護士都得卑躬屈膝,因為這就是他的工作,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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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點怪怪的。
正在做午飯的檀茵呆呆地想。她伸手在流理台茫然地模了一遍,卻不知道自己要模什麼。
一種東西。一種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她想不出來是什麼,只能一味地苦惱著,撥著盤中的食物,她突然覺得很難吃,大概是感冒,所以吃不出滋味吧!
她興味索然地將食物倒掉,振作精神準備去洗衣服,她拿著伯安的衣服,發現伯安的衣眼口袋似乎有東西,她掏出來,是一疊照片。
他跟一個艷麗的女人的……果照,非常不堪入目。
檀茵的臉褪得沒有一絲血色。不可能的!伯安不會這樣的!這怎麼可能?
都是你這個神經病!都是你害我的!她腦海突然出現這樣的回憶,回億里的伯安氣急敗壞地拉住她的頭發,不斷的踢打,就是因為你的病,所以我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都是你的錯∼∼
不不不,她也不願意有幻听幻覺,她已經好多年沒有發生了,沒有了!不不不∼∼
冷不防,她手里的照片被一把抽起,她想搶回來,但是她的小孩明智已經看到了。
「你應該在學校的!」她用力搶回來,「為什麼突然跑回家?你逃學是不是?是不是?」
明智滿臉是淚和傷痕,「爸爸不要你了,因為你是神經病!」他憤怒的揮舞拳頭,「同學笑我是神經病的小孩,排擠我!一切都是你的錯,你的錯!你為什麼不去死一死?為什麼不去死?你生下我做什麼?生下我做什麼?!」
他一把拉開衣服,「你看!就是因為你,害我被打得這麼慘,你為什麼要生下我?害我天天被欺負!為什麼要生下我∼∼」
「你給我住口!」檀茵憤怒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明智被打得往後跌,腦門重重的敲在桌角上,張著眼楮倒下,居然氣絕了。
她……她居然殺了自己的孩子!她顫抖地抱起死去的明智,邪穢的照片撒了一地,像是在嘲笑她。
「我為什麼不去死一死?」她的淚婉蜒過沒有表情的臉,「為什麼不去死一死?」跌跌撞撞的,她搭了電梯到了頂樓。
頂樓的風好大好大,她月兌了鞋子,顫巍巍的站在圍牆上,就要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突然困惑地想著——這里到底是哪里?她為什麼要站在這里?什麼是現實,又什麼是虛幻呢?她突然不懂起來。
這里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她其實不認識這一切景物。
伯安真的那樣對待過她嗎?為什麼她「記得」,卻沒有實感呢?有種失去的滋味,她想不起來,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滋味……
風吹得她的嘴唇干裂,她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嘴唇,一粒小小的、像是砂礫的東西,卻在舌尖爆裂開來。
「是鹽。」她喃喃地說。
鹽……香包……她和伯安一起嘗了那一小撮鹽,真正的記憶蔓延開來,清洗了虛偽。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大叫,冷不防卻被一只手抓住腳踝。
滿臉鮮血的明智獰笑著,硬將她往下扯,「太遲了。」
「伯安!」她的聲音讓獵獵狂風吹散了,顯得那樣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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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安在充滿婬靡氣息的賓館房間里抬頭,像是听到了無聲的吶喊。
他在做什麼?他突然非常厭惡的從床上翻身起來,已經半果的嬌容不滿地叫著︰「喂,你怎麼這樣?把人家的火撩上來了突然撤退,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今天沒心情。」他說不出的心慌,迅速地將衣服穿上。
「別這樣……」嬌容從背後抱住他,「我們可是共犯呢,不管是對婚姻,還是工作,都是墮落的罪犯……」
「我和你不同。」他突然一陣陣的頭痛起來,強烈的香水味道讓他作嘔……還是淡然沒有滋味的午餐作祟?
「我們沒有任何不同。」嬌容的手指像是靈活的蛇,侵入他的襯衫里頭。
令人昏沉的濃烈香氣……他神智漸漸的昏迷,有一種滋味,一種很重要的滋味,他一定要想起來,那是非常重要的……
他呼吸粗喘起來︰心慌得干渴起來,一個就在舌尖的名詞……他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嘴唇。
味蕾瞬間覺醒。「是鹽……」
鹽、香包、試煉……檀茵。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吼叫起來。
「太遲了!」嬌容的手腳都化為巨蛇,將他牢牢的纏住,「來吧,墮落自然有其快感存在……」
伯安拚命掙扎,只見一個小小的香包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拿,卻被蛇女一把拍去那個香包,只听蛇女慘叫一聲,香包飛撒出來的淨鹽像是強酸一般腐蝕了她,並且一點一滴的由下往上腐蝕,只剩下腐臭的液體和一張皺巴巴的人皮。
「檀茵,檀茵!」他撿起香包,「天啊,那一切都不是真的……檀茵!」
因為不是真的,所以,他應該想做什麼都行吧?「走開!我沒邀請你們進入我的夢境,你們不能夠進來!」
他的怒吼像是一記雷鳴,整個世界因此崩塌毀壞,片片段段的粉碎、頹圮,他的意念像是一陣狂風,吹拂過整個惡夢。
等他睜開眼楮,發現他已經抓住差點墜落樓的檀茵。
「試煉過不過不要緊。」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氣,欣慰的眼淚從他的臉頰滑到檀茵的臉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只要這樣就好了。」他的身體被檀茵的重量往下拖了一點。
「但我不要你死。」檀茵的淚和他的混在一起,「我怕我是逃不過了,放開我吧……」
粉碎一切妖異,卻粉碎不了抓住她腳踝的冥主。冥主表情猙獰的往上抬頭一笑,「你來不及了。最少,她是我的。」
「你、別、想!」伯安怒吼,將手里的香袋拋在冥主的臉上,「她才是我的!」
剩下的淨鹽都撒在冥主臉上,淒慘的呼痛聲簡直要毀滅整個夢境,伯安只能將檀茵緊緊的抱住,抵御恐怖的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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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梁飯熟,南柯夢醒。」冷冷的女音敲碎了夢境,伯安和檀茵同時驚醒,兩個人滿身大汗,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顫抖著抱在一起。
「你違反規則!」狼狽不堪的冥主跳起來,「黃梁飯還沒有熟……」他放的是鐵籽,永遠也沒有熟的一天!
管理者舒祈冷笑一聲,掀開了鍋蓋,滿滿的黃梁飯冒著熱氣。「煮得不錯呀!」
冥主憤慨地抬頭,旋即冷笑一聲。他輕忽了,這里是管理者的電腦內,所有的物質都在她管轄下。「是呀,你贏了這場試煉。」冥主點點頭,「但是,我贏了我的獎品。」
呼喝一聲,妖異長老們漫長的咒語終于念完,張開一個結界,將管理者和得慕排拒在結界之外,冥主發出勝利的狂笑,迅速撲向這對苦命小情侶……
一陣火光從檀茵的肚子飛了出來,撞在火壁上的冥主焦了頭爛了額,表情痛苦。
火光漸漸凝聚成一個小小的嬰孩,沒有開口卻用心念震動在場者的心魂︰「想對我的父母做什麼?」
「哪吒?」冥主憤怒到幾乎要發狂了,「這是作弊!這種規則不能夠被承認……」
「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打算承認不是?」冷臉支頤的管理者站了起來,將手放在妖異結界,「在我的地盤上,你們很囂張嘛,難道你們不知道……」她全身冒出讓人盲目的金光,簡直要崩塌了整個會議廳,「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律法。」
隨著她的話語,數十妖異長老處心積慮暗暗布置的超強結界,就像是脆弱的白紙遇到火舌,更震得諸妖異片片碎裂,慘叫著隨著狂風飛卷而去。
連冥主都不例外。只听他憤怒地慘呼︰「奸詐狡猾的人類,我會回來的∼∼」
他碎裂成千百片碎片,其中有一片飛到女乃女乃的掌心。化身為少女的她,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悄悄遞給伯安,小聲的交代︰「收好。」
其他的人都裝作沒看到,伯安雖然有些遲疑,還是將那片宛如水晶的碎片收進香包里。
管理者拍拍手,「搞定,收工。」
得慕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他說他會回來耶,真可愛。」
「是會回來呀!」管理者支著下巴,「花個幾千年拼圖,大約回得來,加油啊!可惜那時候大家都不在了,物是人非呀……」
「舒祈,你好壞心眼。」
「沒辦法。」她終于露出真正的笑容,「因為我是奸詐狡猾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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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慕送他們回去以後,清醒過來的伯安和檀茵發呆了很久。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檀茵搖著女乃女乃,發現她還在沉睡中。
「別擔心,她遇到老朋友了。」得慕好脾氣的笑笑,「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伯安默然了好一會兒,「女乃女乃會看到曾孫出生嗎?」
「會的。」得慕安慰他們,「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
「能夠告訴我,要怎麼在電腦里開檔案夾嗎?」伯安提出這樣異想天開的要求。
「開啟新檔案就好了。」他到底想做啥呀?
「不,我只是想知道,管理者是怎麼用網路和電腦管理妖異的,還有你們使用的是哪個作業軟體?防火牆有需要嗎?要多少頻寬才夠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