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俐茵和夜-的關系回到最初見面時的狀態,也就是最糟最惡劣的狀態……不,或許情況比起初次相見要來得好,至少現在胡俐茵不會再指著夜-的鼻子破口大罵,因為她根本找不到他。
她懶洋洋地坐在客廳里大片落地窗前,無神的眼定在花園中的某一點,她歪著頭,情緒低落的連連嘆氣。
搞什麼呀,她的保鏢接連三天跑得不見人影。
他不是應該成天跟著她、保護她嗎?真是個不盡職的家伙。
搖搖頭,她譏諷的扯動唇角。
她瘋了不成?趕走那黏人煩人的牛皮糖是她努力的目標,現在達到目的,怎麼反倒懷念起他來了?
她八成是瘋了,否則怎會放過連日來絕佳的逃跑良機,甘願待在屋里做籠中鳥?
亂了,從那天之後,一切都亂了。
從見到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後,一切就都亂了。
回想起那時夜-拒絕她安慰的態度,她的胸口就悶悶的好不舒服,像是被千斤重大石壓住一樣。
啊,好煩喔!奇怪的感覺、奇怪的自己……她不會是生了怪病吧?
胡俐茵煩悶的趴在落地窗前,伸長雙手亂拔庭院里的小草。
「哎喲,好無聊……」她正嚷嚷著,忽然听見清脆響亮的鈴鐺聲自遠而近的傳來,最後停在她跟前。
「咦?」她抬眼一看,是只碧眼白毛的可愛小貓,正朝著她喵喵叫。
「哇!好可愛的貓!」胡俐茵的情緒向來來得快也去得快,當地看見毛茸茸的小貓,當下把不愉快的情緒忘得一乾二淨。
「小貓咪,你是從哪來的呀?」她抱起小白貓,眼尖地瞧見-頸上掛著的大鈴鐺,略顯失望的垮下臉。
原來-有主人,真可惜,本來想養-的說。
把玩著大大的金屬鈴鐺,她皺著眉心,「哪個人這麼沒審美觀,給你戴這種東西啊?」又大又重又丑的,拔掉好了!
胡俐茵欲動手解開貓咪的頸圈,卻被-不依的逃開,反復試了幾次都一樣,最後她宣布放棄。
「好啦,我不會再去拔那個丑丑的鈴鐺,你別走,好不好?」她哀求道。
現在她極需排遣漫長的無聊時間的玩伴,只要貓咪不走,她可以對那丑得要命的黃銅色鈴鐺視而不見。
白貓像是听得懂人語般走回來,在她身邊喵嗚喵嗚地叫個不停,逗得她開心極了。
「你真是乖孩子!」她一掃連日來的郁悶,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胡俐茵抱著新來的朋友,開心地到廚房尋找食物,卻沒料到這樣的舉動,將讓自己身陷險境之中。
胡宅是由名家設計督工建造的,一樓是公共活動場所,客廳、飯廳、視听間等休閑設備都包含在內;二樓以房間為主,除了胡家父女和管家的房間,還有幾間客房,以供親朋好友借宿;三樓劃分為兩個區域,一是露台,另一則是胡終雄的書房。前者擺著些花草盆栽、木制桌椅,胡終雄勞累時常會在這兒歇息;後者乃胡家財政中心,格局方正,采光良好,里頭的擺設豪華,清一色為暗褐色系,但卻沒有沉重晦暗或是庸俗之感,反倒有股穩重氣息。
一抹白煙裊裊上升,是誰在禁煙的書房里抽煙?
順著夾煙的長指向上看去,胡俐茵三天沒見到的人正一臉煩惱的吸著煙呢。
煙灰缸里的煙蒂堆積如山,房里煙霧彌漫,然而夜-似仍嫌不夠般,努力制造更多煙霧,似乎想用煙將自己包圍住。
平時他是不抽煙的,尼古丁雖可以安撫紛亂的思緒,卻會降低警覺性,但他現在極需借著尼古丁安定情緒。
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響起,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接听。
「是我,鬼面。」
「什麼事?」亂糟糟的心情讓夜-的語氣很是無力。
「這麼悠哉?解決了?」
「解決什麼?」他回得有些不耐煩。
鬼面想和他玩猜謎嗎?他可不是超能力者,能讀出對方心思。
「什麼?」電話那頭的鬼面聲音一緊,略有變調。「你的計算機沒收到訊號嗎?」
黑眉向中心聚攏,整天茫茫然沉迷在尼古丁中的夜-猛地坐直身。
兩小時前似乎有听到計算機警報器發出細微的嗶嗶聲,他竟疏忽了。
他忙看向屏幕,發現是設在房屋周圍的感應器接收到電波訊號,才會發出的警告聲。
有人將定時炸彈偷渡進屋里!
「該死!」他在做什麼?竟然犯如此致命的疏失。
夜-分解截取到的電波訊號,得到炸彈的定時器時間,少到讓他心驚的數字。
不再和鬼面多說,他帶著方便移動的掌上型計算機,準備逐層搜索屋內屋外。
鬼面也將收取到的電波解讀。
時間只剩十五分鐘,胡宅的三層建築加加減減也有兩百坪,再加上外頭的庭院,以夜-一人之力,是絕對無法在時限內找出炸彈的,他需要幫手!
鬼面腦中立刻浮現一抹人影,那人現在正巧在台灣,只是對方會不會幫忙是一個問題,夜-肯不肯接受幫忙是另一個問題,當幫忙的人和夜-踫面時,夜-會有怎樣的反應更是個大問題。
不過現在沒有時間猶豫,他得尋求協助。
鬼面撥著熟悉的號碼,將事情簡短陳述一遍,對方沒有如他所想的為難或是刻意刁難,反而爽快的答應。
約莫十分鐘後,救兵出現了。
夜-正忙著尋找那顆不知藏在何處的炸彈時,一輛黑色跑車高速奔馳而來,嘰的一聲,猛然煞車停在胡宅前。
「哇,-飆得那麼猛,想跟我殉情啊?」一名男子笑著下車,把輕薄的手提電腦放在車頂上,架起小型天線接收器,輸入一長串密碼,激活特殊程序。
「殉情?你在說笑嗎?」軟軟甜甜的女聲听了叫人有說不出的舒暢,而人也正如其聲,是標準的美人胚子。
「有空耍嘴皮,不如快點做事。」她媚眼一瞥,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真是叫人死了也甘願啊。
「-這麼說就不對了,我正在努力做事,可沒偷懶啊。」男子皺起整張臉,表情滑稽爆笑。「而且我也不是在說笑-知道的,像我這麼英俊瀟灑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想把我佔為己有……唉,難道長得帥也是一種錯誤?」他仰頭無語問蒼天。
「長得帥不是錯誤,自以為帥才是天大罪過。」她毫不留情潑來冷水一桶。
他猛地調回視線,扁嘴哭訴道︰「嗚……反正-就只是在利用我而已,等到我沒有利用價值就把我一腳踢開……嗚,我是可憐又苦命的悲情小男孩!」
「你想讓記憶退化到幼兒時期嗎?」女子絕麗艷容仍是帶著笑,卻讓耍寶中的男子猛打顫。
「別、別這樣嘛……啊!-瞧!我鎖定炸彈的所在了!」為免她真的動手讓他回到吸女乃嘴的時期,他忙轉移話題。
「哦?」她看了看時間,剩一分半鐘啊,來得及嗎?
不管了,將資料全丟給鬼面吧,夜-趕不趕得及在時限內解開炸彈,就听天由命吧。
屋子里,剛收到鬼面傳來的消息的夜-正拔腿狂奔。
會移動的炸彈……對方竟來這招!
盯著手中掌上型計算機屏幕上一閃一閃的紅點,他跑得更快了。
雖然剛才已將滿屋子人驅散,卻唯獨不見最重要的人──胡俐茵。
她是該死的跑哪去了?那該死的炸彈又是裝設在什麼會移動的物體上?
答案在他踏入廚房的那一刻揭曉,胡俐茵懷里抱著只小貓,正在冰箱前翻找食物。
真是有趣又諷刺的組合,設置炸彈的人欲狙殺的目標,正緊緊抱著攜來炸彈的貓眯。
胡俐茵像是正擁抱著死神一樣!
夜-的臉因為這個想法而皺了下,但他無暇細想原因。
時間……剩不到三十秒,來不及拆炸彈,糟!
胡俐茵察覺身後有人,轉頭一看是他,立時笑彎杏眼。
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但出現小貓這個新朋友,連許多天不見的夜-也出現了。
只是開心維持不到兩秒,她的笑臉隨即被夜-粗暴的舉動嚇得一僵。
他忽然沖上前,毫無預警的伸手抓過她懷中的小貓,用力扔向無人的客廳。
「啊!」她大聲尖叫,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惡劣!他竟然這樣對待小動物!胡俐茵淚眼含怒,直奔上前要去營救受虐的小貓,卻被他扯住手臂。
「快走,要爆炸了!」剩下十五秒!
「對,你再不滾,我就要爆炸了!」她快氣炸了!
不知打哪生出的蠻力,她掙月兌了夜-的手,快速奔向客廳,卻忽聞砰地一聲巨響,整棟屋子都在搖晃,她尚未弄明白究竟發生何事,一股隨著巨響而來的強大壓力和波動已將她向後推去、毫不留情地撞在牆面上。
「啊──」她驚恐的發出尖叫聲,卻被周遭玻璃粉碎、屋梁龜裂的聲響輕易蓋過。
爆炸的火花遇上客廳易燃的家具擺設,轉瞬間化為熊熊大火,灑水器不斷噴水,卻起不了作用,火舌猖狂漫開,直朝胡俐茵逼近,她卻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以至于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她知道要逃,可是她動不了啊!
「笨蛋,快過來!」
憤怒的吼聲將她的神智喚回,胡俐茵轉頭看去,只見夜-正靠著牆,勉力站直身。
「快過來!」他朝她招手,後者像是見著救星,凝聚所剩無幾的氣力,手腳並用的努力朝他的方向跑去。
正逃命之際,眼角瞟到類似白色貓毛的物體,她匆匆修改逃亡路線。
她是不會舍下小貓不顧的,這種沒人性的事,她做不出來。
縴手一撈,怎知撈到的竟不是小貓,而是顆貓頭──正確說來是焦黑殘破不全的貓頭骨。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捧著不全的貓頭骨殘骸,胡俐茵跌坐地上,力氣全失,發自內心的恐懼及陰寒將她帶入封閉的世界,她听不見夜-的呼喊,看不見屋外人們的擔憂,也察覺不到房屋將要崩毀……
只是發顫,她覺得好冷好冷!
胡俐茵覺得冷,夜-只覺怒火中燒、快抓狂。
他從沒見過有人會呆坐在這種地方,她想死嗎?
避開掉落的建材殘塊,他來到發愣的胡俐茵身邊,抓著她的手向外拖,奈何她不動如山,他只得將她抱起,迅速沖出火場。
寬敞的庭園里站了許多人,個個面色憂慮的緊盯著陷入火海里的房子看。
他們是胡家的僕佣,本來各自忙著自個兒的事,卻被凶神惡煞似的夜-給趕出屋子,說是屋里有炸彈。
果不其然,沒有多久,砰的一聲巨響後,大伙感到一陣猛烈搖晃。這是炸彈爆炸吧?房子也燃起大火。
眼見火勢越燒越旺,小姐怎麼還沒出來?
女管家交疊雙掌壓在心口,焦慮全寫在臉上。
小姐該不會……該不會已經……
眾人憂慮之際,一道頎長人影自屋里沖了出來。
是夜-!他抱著小姐逃出來了!女管家驅使著胖胖身子跑到他身邊。
「看好她!」夜-將懷中呆愣的人交給女管家,森冷目光巡視四周。
爆炸威力並不算大,對方的目的或許只是想借著引發火災、屋里眾人倉皇避難的混亂時刻,乘機狙殺或是擄走胡俐茵。
夜-目光似鷹般盯緊四周的人群,善盡保護者職責,驀然間,搜尋可疑人士的冷冽目光定在某個方向。
是他的錯覺嗎?他日日夜夜苦苦想著要找的人,竟出現在眼前?
他陰沉著表情,腳步不覺地邁開,朝著目標地前進。
「喔喔喔,被發現了耶!」男子望著朝他們而來的夜-,語氣中的促狹興奮遠大于強行偽裝出的慌張。
「哦?」女子冷淡響應,再看眼被祝融肆虐的宅第便上車。「走吧。」
「耶?要回去啦?」男子錯愕中帶著失望。
他很期待他們見面的說。
「笨蛋,你估計錯誤了,夜-正在值行任務中,保護胡俐茵是他的使命,他不會丟下她,跑來追我的。」
「那可不一定!」男子雖然跟著坐進車內,卻將車鑰匙藏在上衣暗袋,雙手環胸,以行動來表示他是絕對不會開車的。
真是的,他是屬牛的嗎?講不听啊。
女子無奈的嘆氣,「隨便你吧,不過五分鐘內他不過來,你就要把鑰匙交出來。」她累得要命,想早早回家休息。
「OK!」他興奮道,不料話才說完,夜-便頓住腳步。
夜-深深吸氣吐息,原本紛亂的腦袋已淨空雜緒,他憶起目前首要的應是要確保胡俐茵的安全。
再次看向黑色跑車,他強迫自己轉身,快步走回胡俐茵身旁,不再將目光瞥向遠方的一男一女。
「如何,甘願了吧?」五分鐘一到,女子立刻伸手索討車鑰匙。
「唔……」男子不甘不願的把車鑰匙掏出,交給坐在駕駛座上的她。
其實他不想交,可是她一定會動手搶,為了不讓她借機胡亂模他迷死人的軀體,他只好乖乖交出來。
唉,好失望好失望,虧他這麼滿懷期待。
沒看到想看的戲碼,總覺得今天做了白工……他真是可憐的小孩,嗚!
經過消防人員努力搶救,火勢終于被撲滅,只是三層高的胡宅,已被燒得僅剩斷垣殘壁,不能再住人。
由于胡終雄遠在國外,無法親自處理,在他的同意下,匆匆趕到現場的鬼面便主持大局。他分配手下整理現場,安排好胡家僕佣暫時的去處,跟著要夜-帶胡俐茵到他安排的處所落腳。
領著表情木然的胡俐茵到達暫時的居處,夜-對她滿身塵土的狼狽樣直皺眉。
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樣,他心中竟有說不出的古怪。
是愧疚吧!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都要歸咎他的一時疏忽,雖然她並沒受到重大傷害,但似乎是受到不小打擊和驚嚇。
什麼時候起,他竟顧起別人的感受?
驚覺自己的失常,他迅速壓下騷動的心。
「浴室在那,去把自己弄干淨。」丟下這句話和換洗衣物,他將胡俐茵一人丟在房里便離開,轉而到書房以視訊和鬼面聯絡。
「抱歉。」他先是為自己的疏忽導致如此糟糕的後果道歉。
鬼面沒有責備,只是淡淡笑著,「人安然無恙就好。」他的獨特氣質搭配笑容,向來具有極佳的安撫力,能穩定不安定的靈魂,只是此刻對夜-卻是失效了,因為他的心實在太過混亂。
「我今天……看到『她』。」他的表情非常森冷陰沉。
「是我請她出面幫忙的。」鬼面沉默半晌才開口,「你會怪我嗎?怪我找她……」他盯緊夜-,不放過他面部任何一個細微表情變化。
「不。」夜-垂眼,冷僵著臉。
若不是他的失誤,鬼面也不會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去找她,這算是他自找的吧。
「我還以為你會不顧一切追上去。」鬼面說出他的想法,知道他倆踫頭時,他小小慌亂了一下。
「約定好的事,我不會違背。」他向來遵守約定。
听了夜-的回答,鬼面才又露出爾雅笑容。「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交給我。」雖然炸藥威力不大,但處在爆炸中心點,夜-也多少受了點傷,要好好休養幾日。
「嗯。」他雖允諾,但在結束和鬼面的通話後,又投入處理大大小小的雜事。
雖然鬼面已表態要代他處理,但他向來習慣事事靠自己,不愛欠他人人情,即使對方是這世上唯一算得上他朋友的鬼面也不例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天空已是綴有點點星光的冥暗,鬼面聘來的鐘點女佣已收拾好屋內,煮好飯萊,此時夜-才感覺到肚子餓。
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他盛了碗飯,夾了幾樣菜,拿到胡俐茵房里。
打開房門,見她仍是以數個鐘頭前所見的姿勢定在原地,夜-結了厚厚冰層的心湖竟開始有了波動。
「吃飯。」以冷酷語調扔下兩個字和食物後,他火速關上房門,閉眼吸氣,強壓下想要上前關切的沖動。
他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又投入先前未完成的工作中,專心一意研擬設置在房子周遭的防護措施。
現在不是分神照顧她的時候,他得想法子彌補過失,得速速做好一切防範,才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他絕對不會再讓人有傷害她的機會!
胡俐茵呆呆愣坐在地毯上,表情木然,平時靈活的雙眼此刻空洞無焦。
她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一整個下午了,卻沒有絲毫要改變的意思。
身體很疲累,傷口很疼,但上再怎麼倦和痛,也比不過她心頭的強烈震撼。
白毛碧眼的小貓不久前還與她一同玩耍打鬧,那只調皮搗蛋又愛吃東西的小貓咪,現在卻……
用力轉動僵硬的頸椎,她微低垂著臉,一直捧在手中的殘骨余骸映入眼簾,頓時寒意如潮水般襲來。
真的……有人要殺她!
直到現在,胡俐茵才體認到事情的嚴重性。
欲置她于死地的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把不相干的人也卷入危險中,而其中最最可憐無辜的,應該就是這只小貓。
小貓一定很恨吧,若不是她強留下-,-也不會死了。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愧疚才剛浮現,胡俐茵便覺得貓頭骨殘骸上沒有眼珠的眼眶似盯著她看,發出充滿怨憤的悲淒哀鳴。
心中一驚,她忙將頭骨殘骸-開,手腳並用向後退去,直到背部抵靠著冰冷牆面才停止。
她瞠大雙眼,用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恐懼卻如惱人的水蛭,死黏著她不松手。
好可怕……她好害怕!為什麼都沒有人在?爸爸和夜-都去哪兒了?誰快來救救她啊!誰來……
深深刻印在心頭的震驚、恐慌、懼怕、無助……所有負面情緒在這一刻全涌上,眼角含淚的嗚咽幾聲,她再也忍不住,終于放聲嚎啕大哭。
夜-听見她的聲音,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匆闖入她的房間,一眼便看見躲在牆角掩面不住哭泣的胡俐茵。
搞什麼鬼!濃眉一蹙,他才要開罵,尚未說出口的話被她臉上的淚水硬是打回,全數胎死月復中。
在這節骨眼她還惹麻煩讓他處理,他深深吸氣吐氣,用力壓下想捏死她好讓她不再哭泣的街動。
不管怎樣,先要她別哭吧,說點話安慰她,但……天殺的!他壓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人!
該死!握緊的拳頭冒出青筋,他差點就要以手刀將她劈昏。
「哭什麼!」不會安慰人的夜-以怒斥來代替,卻逼出她更多淚水。
「嗚……」胡俐茵絲毫沒有閉嘴的意思。
「別、別哭了。」夜-忍不住將她攬在懷里,不想見著她臉上不住溢流出來的透明液體。
明明是咸水,怎會具有酸性成分,不住地腐蝕他的心房?
難解……他閉上眼,硬是將本該有解答的問題,歸類到無解難解那邊。
他不想知道答案。
胡俐茵埋首在他堅實健壯的胸膛里,漸漸地止住哭泣。
她伸手緊環夜-的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來驅走心中的黑暗。
畢竟還是不習慣讓人這麼摟著,夜-見她哭聲已歇,稍稍推開她一寸,卻換來她一聲驚叫。
「不要!你不要走!」胡俐茵像無尾熊般緊抱著他死不放手。
別丟下她一人!她不要一個人!
夜-莫可奈何,只好輕拍她的肩輕聲安撫,「我不會走的。」哄女人還真是尷尬。
「真的?」她急切的抬頭尋求保證,寫滿驚懼的靈動大眼更添幾分嬌弱氣息,眼中全然的信任依賴,讓人有想為她遮擋風雨的沖動。
「嗯。」他艱難地點頭,換來她如花綻放的笑靨,燦爛、純真,令人心動。
有短暫的時間,夜-完全看呆眼,但他隨即強迫自己將目光移開。
「-先吃東西。」他冷聲道。
胡俐茵乖乖照他的話做,只是堅持要他在一旁陪著。
對她反常的听話,夜-暗暗松了口氣。
在情勢混亂不清的此時,她安分點,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但好戲還在後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夜-的臉色比起之前有如天與地的差別。
「別鬧,快進去。」他鐵青著臉,深深吸口氣,盡力壓下瀕臨爆發邊緣的脾氣。
「我不要!」胡俐茵猛搖頭,堅持不讓步。她不要一個人,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感覺好可怕……
「你剛剛說你不走的!」她含淚指控。
「這是兩回事!」夜-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聲調微揚,語氣微怒,但她壓根沒把他的話听進去。
「你騙我!」她這強烈指控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是答應過-,可是……」夜-眉頭糾結,看著她掩耳不願听的模樣,初次體認到什麼叫有口難言。
「我不能陪-進去。」開什麼玩笑!哪有女孩子洗澡還要男人在旁陪伴?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有沒有腦袋?
听了他斬釘截鐵的拒絕,胡俐茵嘴一扁,又哭了起來。
「嗚,你騙我……」
「-……怎麼又哭?」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夜-煩悶的低吼,「我知道了,我陪-,-別哭。」
就這樣,冷面鐵漢夜-,被迫觀賞美女入浴。
胡俐茵在浴室拿著沐浴綿球搓洗身體,不時停下動作詢問︰「你還在嗎?」
「在。」夜-答復她的聲音簡短無奈中夾著氣憤,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發火。
轉頭看向敞開的浴室門口,見到那寬敞、略顯僵硬的肩膀,她淡淡一笑便又低頭繼續洗澡。
僵著身子等在門外的夜-好不容易捱到胡俐茵清洗完畢,他要她坐在床沿,準備為她上藥。
「另一只手。」冷著臉幫她處理傷口,他刻意不去理會她頻頻皺眉呼痛的嬌憐模樣。
他一直告訴自己,心中那些怪異感覺是因為對她的愧疚而起……只有這麼想,他才能放心和她相處。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無心的他,何曾對人感到愧疚來著?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在乎?
「好了。」上好藥後,夜-起身要離開,一只縴細小手拉住他衣服的一角,力量不大卻堅定。
「做什麼?」已快被她搞瘋,夜-的語氣沖得很,卻在瞥見那害怕得瑟縮的身影,不得不放柔聲調,「什麼事?」
「我幫你擦藥。」她指著他的手說。
夜-只顧處理她的傷,卻不理會自己的傷,說實在的,他身上的傷並不會比她少,難道他不痛嗎?
「不必……」拒絕的話才出口,見她小臉一皺,他立刻改口,「好,我知道了。」她可不可以別擺出那種臉?害他……
胡俐茵歡喜接過藥箱,小心翼翼的幫他上藥。
「會痛嗎?」她輕聲問道。天啊,好深的傷口,他怎麼受得了?
「不會。」夜-咬牙切齒的回答,並非因為忍痛,這點小傷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讓他必須咬牙的是胡俐茵……
他是棄嬰,在十二歲加入殺手集團前,一直都在流浪,從一個城鎮流浪到另一個城鎮,看遍人情冷暖,模透現實社會的虛假。他早熟而堅強,從來不屑虛偽的關懷和溫柔,也從來不期盼,因為他知道在那背後往往都有致命陷阱。
但面對胡俐茵,他迷惑了。
他不需要關懷,他不要他人施加的恩惠,但他就是該死的無法推開她,無法叫她停止這無聊的舉動,因為……因為他渴求她的柔情……
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倏地縮回手,彷佛被人灼傷般。
胡俐茵睜著疑惑的眼,百般不解的問︰「是不是我弄痛你了?」糟糕,她好笨手笨腳……
「不必。」見她仍是一臉白痴樣,他再次重申,「我說不必了。」
「可是你的傷口……」
「小傷,不礙事。」夜-冰冷的語氣瞬間凍結她尚未說出口的話,也凍出她的火氣。
「是!不礙事!」意思就是嫌她多管閑事!
她賭氣似地用力將藥放回藥箱里,咬唇撇開臉,不理會他。
哼,好心被狗咬!不擦就不擦,那麼-干什麼?早知道她就別大發慈悲幫他上藥,反正他痛死也是他的事,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心里是這麼想,可是……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隱隱作痛?還有眼眶浮現的淚水……
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難解的莫名傷心,上回被他嫌多事時,她也是很難過,但這次的難過又比上回多了些……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