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嘉羽帶著翰翰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里時,唐奕顯得十分驚訝。
這兩天他去了趟高雄子公司,站在當年他母親跳樓的那扇窗前,想了許多事。接著他又到了當年他跟似雲居住的公寓,那間公寓他一直維持原樣,還定期的請人打掃。
而他,已經整整六年沒再踏進公寓。
走進公寓的剎那,他跟似雲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仿佛在他眼前重新上演了一次。
他們坐過的沙發、他們一起吃飯的餐桌、他們共同制造的歡笑……所有過往的點點滴滴皆歷歷在目。
唐奕在公寓里過了一晚,想了許多事,想著跟似雲的未來、想著似雲說的原諒、想著他的父親。兩天來,他沒跟任何人聯絡,包括似雲。
回到台北,唐奕決定向似雲求婚,不管似雲相不相信他的愛、不管似雲愛不愛他,他都要定她了。
就算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讓似雲愛上他,他都不在乎。
原本回公司處理完堆積的公事之後,他便打算去找似雲的,可是此刻,嘉羽跟翰翰就站在他面前……
唐奕起身走向兩人,疑惑的問著︰「怎麼了?」
嘉羽實在很抓狂、很想罵人,兩個人明明都已成年了,卻還老愛玩你追我逃的游戲,她實在很受不了。
可是,誰叫她好像是上輩子欠了這兩個人似的,非要-進這一池渾水中!
「吶,給你的。」嘉羽沒好氣的遞了一封信給唐奕,立刻牽了翰翰的手走至沙發坐下。
接過信,唐奕毫不猶豫地拆了信。
唐奕︰
我把翰禹交給你了,這是我這輩子最困難的一個決定。
可是,為了翰禹著想,你確實比我有能力給翰禹更好的生活。
這些日子,你為了翰禹常常要兩頭跑,辛苦你了。我考慮了很久,決定將翰禹交給你,我沒有其他的附帶條件,只希望,將來你不會拒絕我去探望翰禹。
我已經向嘉羽辭了工作,暫時不會出現在你與翰禹的生活中,我想這樣會比較好,你們需要時間適應彼此,而翰禹也必須習慣我不在的生活。
對不起,這是我第二次以這種方式向你告別,請你諒解。
雲雲
唐奕飛快看完了這封不算信的信,他的腦子快速運轉著。似雲給他的信里,有些什麼觸發了唐奕,讓他的思路瞬間明朗了起來。
將信折疊好,他抬頭望向嘉羽,笑了。
「她愛死我了,對不對?」說話的同時,唐奕覺得自己從沒這麼快樂過,他無法解釋自己是如何想清楚的,可是在看完了似雲的信,瞬間他就明白──似雲愛他!
否則她不會把翰禹留給他、不會再次逃走,就像當初一樣。他無法解釋為什麼,然而他就是在剎那里領悟了似雲對他的愛。
嘉羽笑了,沒想到這個感情白痴能在短短的時間里,變成一個「天才」!
總算可以松口氣了,至少有個人終于清醒了。
「你說呢?」嘉羽自在的笑著。
「我確定她愛死我了。」唐奕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就算你對吧!可是現在連我都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就算知道她愛死你了又怎麼樣?」嘉羽不疾不徐的說。
「只要她愛我,其他的都不是問題。而且我想她一定在那里,我會找到她的。」唐奕心里有著強烈的直覺──她一定會去那里,唐奕很有把握的想著。
「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件事,你當了七年的白痴,怎麼會在短短幾分鐘之內突然變聰明了?」嘉羽的話,可是一點也不留情面。
唐奕想了三秒鐘,才緩緩開了口。
「以似雲的個性,她不可能把翰禹留給一個她不在乎的人。」
「她在乎你,不表示她愛你。」嘉羽就是想潑潑他冷水。
「似雲太愛翰禹了,而她願意將翰禹交給我,表示她對我有著更強烈的感情,她知道我想要翰禹,為了顧及我的需要,她可以選擇自己忍受沒有翰禹的痛苦,這只有一個結論,就是她愛我勝過愛她自己。」
「直到現在這一刻,我才真的相信你是個天才,跟公司里那些八婆形容的一樣。」嘉羽的態度有些嘲諷。
唐奕但笑不語。
一會兒,她又接攘著問︰「你真的有把握能找到似雲嗎?」這點她倒是十分擔心。
「當然,因為她這輩子注定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不會讓她有逃走的機會。」唐奕以最堅定的語氣說。
嘉羽在唐奕身上看見一股力量,一種極端的自負。奇怪,她以前怎麼從沒注意到。
以女人的眼光看來,唐奕確實是「人間極品」,難怪辦公室里的一群八婆會瘋狂的暗戀唐奕,只可惜人家是名草有主了。
唐奕走向翰禹,蹲在翰禹面前。
「翰翰,爹地要去把媽咪找回來,你在小媽咪家住幾天,好不好?」
翰禹點點頭。
唐奕給了嘉羽一個感激的眼神,起身走向辦公桌,拿起電話快速向秘書交代了一些急需處理的事情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辦公室。
微涼的風吹拂過似雲的發,她靜靜坐在愛河畔的草皮上,呆怔著。
她的母親跟父親在眼前的河中失去了最珍貴的生命,時間好快,十四年過去了。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她就已經淡忘了悲傷的感覺,忘了失去父母的深刻痛苦,忘了當年在醫院里那種強烈的空洞與孤寂感。
是唐奕彌補了她生命里的缺憾,重新給了她家的感覺。而此刻,坐在河畔的她,似乎又重新經歷了失落的感受。
當她決定將翰禹交給唐奕的那一刻起、當她決定離開他們時,她仿佛再度經歷了心被掏空的感覺。現在的她除了失落,再無其他感受。
愛河改變了好多,河邊的淡黃色街燈、橋旁的多彩霓虹燈,都跟當年不同了。高雄改變了許多,一如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一般。
八點多的夜,感覺還是那樣熱鬧,她看著跨河橋上來往不息的車流,思索著接下來她該往哪里去?這是生平第二回,她完全找不到人生方向。
似雲望著金光粼粼的愛河,嘆了口氣。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身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有那麼幾秒她忘了呼吸,她不敢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因為她無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是真實的,而非出于她的想像。
「雲雲,真的不讓我坐你身邊嗎?」
似雲身後的人,再次開了口。
這回,似雲總算轉過頭,一眼看見唐奕,她驚訝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對于眼前站著的人,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怎麼知道她在這里?她沒告訴任何人她的去向,包括嘉羽。怎麼可能?唐奕不該在這里出現,他人應該在台北啊!
唐奕將右手伸向似雲,她看了片刻,被動的將自己的左手交到唐奕手里。
倏地,她整個人被拉了起來。而唐奕似乎是有意的用了過強的力道,將似雲直接拉進了他的懷里。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唐奕的下顎靠在似雲的頭頂。
她完全癱軟在唐奕的懷里,動彈不得,她好想就這麼賴在唐奕的懷抱里。
「我一定在作夢……」似雲說得虛弱。
「傻瓜,你希望這是夢嗎?」唐奕笑得溫柔,此刻他像是擁有了全世界,因為雲雲就在他身邊,因為他再也不會失去她了。
「不希望……」在當下,她真的願意什麼都不在乎,去它的自尊與驕傲,她不想再探究唐奕給她是不是同情,重要的是唐奕就在她身邊。前一刻的失落,在唐奕出現的這一刻立即獲得填補。
唐奕稍稍松開了似雲,因為他想看清楚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後悔了嗎?後悔把翰禹交給我了吧?真是傻瓜,翰禹給了我,你一個人怎麼辦?」唐奕的話里有著輕微的責備,而責備的背後隱含著深深的心疼。
似雲搖著頭,無法言語。其實失去翰禹或者唐奕,對她來說都一樣不好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我沒告訴任何人。」似雲轉移了話題,不過這也是她最為疑惑的問題。
唐奕認真的眼神探進似雲充滿疑惑的眼底,他給了似雲一個堅定無比的笑容,像是一個承諾。
「我以為你會了解,當你見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了,不是嗎?」唐奕沒有正面回答似雲的問題。
「知道什麼?」似雲頭抬得更高了,想看清楚唐奕的神情。
「唉,為什麼在感情上你就像個小傻瓜呢?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的。不過話說回來,在感情上我也一直是個笨蛋,否則我們也不會白白浪費了七年。」
唐奕伸出手,輕柔地撥開似雲臉上讓微風拂亂的發絲。
「雲雲,我愛你。你從來都不知道嗎?」唐奕萬分肯定的給了似雲一個答案,又接著說︰「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才找到了你。」
似雲睜大了眼,滿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她搖了搖頭,喃喃低語。
「不,你不可能愛我的,不可能!我們只是太過相像了,有太類似的遭遇,你只是同情我而已。唐奕,不要說你愛我,不要說些連你自己都不確定的話。」說完,似雲順勢低下頭,不想讓唐奕看見她眼底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在愛河畔由傍晚呆坐到夜幕低垂,想來想去就是唐奕對她好、對她的同情,以及由同情累積而成的感情。
唐奕愛的不是她,他愛的不過是自己的影子,而她正巧就是那個影子。
「傻雲雲,如果我愛你只因為我們的境遇相似,你有算過天底下有多少女人的境遇跟我相似嗎?那我又該去愛多少女人?你怎麼會有這麼瘋狂的念頭呢?我愛你,因為你是你,沒有其他的原因,更不是因為同情。」
「你能試著了解嗎?我對你的愛情若建立在同情之上,七年前我就不會選擇離開你;我若同情你,就不可能丟下孤單的你。你從沒想過我離開你的原因嗎?」
唐奕不舍的嘆口氣,用力地將似雲攬進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此刻能給脆弱多疑的她所有的力量與勇氣。
被動地靠在唐奕的胸膛上,似雲的腦子一片混亂,她所能做的只有搖搖頭。
「十四年前,我跟著一大堆記者走進你的病房,那時的狀況混亂吵雜。可是很奇怪,當我第一眼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你,周遭的一切突然跟我失去關連,我好像闖進了你的世界,那里一片寂靜。盡管病房里人聲鼎沸,可是我卻恍若未聞。」
「我看著你靜靜躺著、靜靜流著眼淚,一切變得好安靜,就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那年你才十三歲,我甚至還不認識你,你卻有足以影響我的力量。我想,在那一刻我就愛上你了。」
唐奕收緊了雙臂,將似雲攬得更貼近些。當記憶走回十四年前,他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活生生的淪陷在愛情的流沙里而不自覺。
他接著又說︰
「七年前的那個夜晚,你讓一個男生載回家,我從陽台上看見他吻你,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強烈的忌妒那個跟你年齡相仿的男孩,強烈的忌妒讓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我在毫無理智的情況下佔有了你。隔天早晨我不得不做下這輩子最痛苦的決定──離開你。」
「因為我沒把握自己能安安分分的待在你身邊,而不去侵犯你。看著你卻無法擁有你,對我才是最大的折磨。所以,我決定離開你,你那麼美好、那麼年輕,應該要好好享受青春、享受生命,我不能自私的牽絆住你。」
「我到美國之後,你寫信告訴我,你不再需要我的照顧了。收到你的信,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台灣,回到我們住的公寓,我在你的房間整整待了兩天,在那兩天里我拚命說服自己要放手、要讓你自由。兩天過去後,我再度離開台灣。」
他停頓了半晌,為了自己曾有的「無知」想法,竟然想將幸福讓出去的可笑念頭而發怔。面對愛河河畔,他笑了,笑得有些無奈。
「我常想,如果我再年輕個七、八歲,我們之間會不會有所不同?也許我們早已經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了。」
「雲雲,我愛你,也許是用了你無法體會的方式在愛你,但是相信我,如果現在我離開而能讓你擁有幸福,我仍然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你,因為我愛你,希望你幸福。當你將翰禹交給我,我才真正明白能給你幸福的人,只有我。因為,你也愛我。」
在唐奕懷里的似雲,臉上的淚早已狂泛似水。她從來不曾想像過這樣的畫面,從來不曾想像過唐奕對她竟也有著深刻的情感……
「如果我這些話能讓你有一點點相信我,相信我是真的愛你而非同情你,我會很高興。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相信,也沒有關系,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向你證明。別哭了,我的雲雲,你再繼續哭下去,愛河就要-濫了。」
唐奕愛憐的以指掌撫順似雲的長發,淡淡的發香順著微風送進了他的鼻間。他靜默了下來,享受著眼前的踏實感。
直覺告訴他,從這一刻起,他是完完全全擁有了她。
片刻後,似雲由唐奕懷里抬起頭來,猶豫的問道︰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此刻,她的胸臆間除了唐奕給她的滿滿幸福感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了。
「看在我從遙遠的台北追到這里的份上,你可以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唐奕的眼神閃亮,里頭仿佛藏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想法。
似雲像是讓人催眠了般,被動的點點頭。
「你願意?不後悔?」
她再次點了點頭。
唐奕露出一個燦爛而完美的笑容,似雲有些看傻了。眼前的男人真的愛她嗎?她不由得有些迷惑而動搖,盡管他先前的話還在似雲的耳畔縈繞,她仍是有那麼些無法置信。
「我的願望是︰請你向我求婚。」
「啊?」
似雲有一陣錯愕,努力搜尋他臉上可能存在的玩笑成分,卻發現唐奕臉上除了認真,還是認真。
「你是認真的?」似雲半信半疑的問著。
「當然。」唐奕的回答簡潔有力。
「為什麼?」
「如果你向我求婚,就表示你是心甘情願要嫁給我,不是我勉強你。我需要你給我一點信心,你知道的,我真的很介意自己大你十歲,怕自己無法給你幸福。如果你能向我求婚,就表示你對我有信心,相信我能給你幸福,而你對我有信心,我就會對自己有信心。」
唐奕想給似雲一個最真誠的微笑,無奈他的笑泄露了一絲壞壞的成分。
這算什麼歪理?
「好吧。」明知是歪理,似雲還是答應了。很多事沒有道理可循,他們浪費了那麼多年,此刻實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似雲清了清喉嚨──
「唐──」她突然停了下來,一會兒又開口了。
「我到底該喊你唐奕?還是唐翰廷?」似雲裝迷糊,事實上她還是比較習慣喊他唐奕。
「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唐奕聳了聳肩。
「好吧,唐奕先生,你願意娶我嗎?」似雲很正式、很正式的開了口。
出忽意料之外,唐奕突然放開她,單膝下跪,全然不顧愛河畔往來行人投來的奇異目光,他用著再認真不過的語氣說︰
「我的公主,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很榮幸能為你服務一輩子,謝謝你願意要求我娶你。我唐奕對著愛河的天地發誓,今生今世愛你不渝。」
唐奕說得很大聲,像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听見似的,似雲則能感受到兩頰正火熱的燃燒著。而路過的行人听見、看見這一幕,則投以好奇卻祝福的微笑。
「好了好了,你趕快起來了啦!好多人在看……」
唐奕站直了身,俯首靠近似雲,低聲的說︰「那我們就更應該滿足觀眾們的好奇心了,對不對?」
在似雲還無法意識到唐奕的企圖前,下一秒,她就讓唐奕深深的吻住了。
世界在此刻變得繽紛而絢麗,只剩他們兩人的吻,與微微的河風仍緩緩的吹送著。
台北,一樣是陰沉沉的天氣,陽光一樣吝嗇的露個臉。
整個早上,唐奕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公司的事,下午空出來的時間他則忙著準備結婚的事情。
他丟了一個廣告企畫案給似雲,讓她忙得沒空理他,這樣他才能自作主張的決定一切結婚的相關事宜,因為他要給似雲一個最美的婚禮、一個最美的驚喜。
當然啦,他也不是這麼全然獨裁的,他會留下一小小部分讓似雲自己做決定,那就是婚紗款式,他決定讓似雲自己選擇,其他的事則一手包辦。
至于婚禮的日期,他早就決定好了,那就是下個禮拜天。
因為他的耐心只剩這麼多,要他忍耐到下個星期天已經是極限了。
另一頭的似雲,在草草吃過唐奕要人送過來的中餐後,又認命的回頭做唐奕交代的事。
天知道唐奕安的是什麼心,一回來只丟給她一句︰一切都交給我。
然後,沒多久他就丟了個大案子給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她給累死?昨天晚上,他們才……
算了算了!沒事想到昨天晚上干嘛!想著想著,她幾乎能確定自己的臉燒紅了……嗯……關于昨天晚上,的確是非常累人,不過也……非常……嗯……享受吧。
停!她命令自己停止想像那些限制級的畫面,強迫自己回到工作上。
就在似雲努力想將思緒拉回到公事時,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請進。」似雲抬頭等待進門的人。
當她看清楚進門的人時,有片刻的驚愕。然後,她很快的站起身,走向進門的人。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你。」似雲正愁不知該說些什麼,對方倒先開口了。
「不要這麼說,請問有什麼事嗎?」
「方不方便佔用你一些時間?」
「別這麼客氣,我們坐下來說好了。要不要喝些什麼?」
似雲有滿月復疑惑,面對這位突然出現的女士,她實在不知道她的來意。
「不用為我張羅了,說完話我就會離開了。」
兩人都坐上了沙發後,有幾秒鐘的尷尬。
「很抱歉這麼唐突的來打擾你,我先自我介紹好了,我的名字是方倩樺,我猜唐奕在你面前一定只會說「那個女人」吧。」她微微的笑了,笑容里有一絲尷尬與自嘲。
似雲對她的話不知如何回應,只好選擇沉默。
「我來,是想請求你一件事。」
「如果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盡力。」似雲僅見過她一次,上回唐奕帶她跟翰禹回家的那次。
「唐奕對我有很深的誤解,我能體諒。可是,他完全誤會了他的父親。」她又笑了,卻有著明顯的苦澀。
「他的父親,完全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這樣愛一個女人,直到我認識唐奕的父親,我才知道,愛原來是這個模樣。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他有那麼一點愛我,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至少我在面對唐奕的恨意時,可以當之無愧。呃,很抱歉,沒頭沒尾的跟你說這些。」
似雲搖搖頭,表示不會。事實上,她多少可以理解方倩樺的意思。只是,唐奕的說辭跟方倩樺之間似乎有些許落差。
「翰廷告訴過你,他的母親是怎麼過世的嗎?」
似雲點頭,算是回應了她的問題。
「那好,這個部分我可以跳過了。他是不是告訴你,他的母親因為看見我跟他父親擁抱在一起,受不了打擊才跳樓輕生?」
似雲再度點頭。
「很多時候,要愛一個人不難,真正困難的部分在于相處。那天的事,只能說是個悲劇,一個不該發生、卻又不幸發生的悲劇。我跟唐先生之間是清清白白的,自始至終沒發生過什麼,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我想也會如此吧。你願意相信我嗎?」她語氣里的苦澀轉濃了幾分。
她眼里有著祈求與真誠,看著她,似雲肯定的點了點頭,她願意相信方倩樺的話。
「謝謝你。從來沒有人相信我跟唐先生,除了我們自己之外,你是第一個願意相信我們的人。悲劇發生的那天早上,唐先生跟唐太太隔著電話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內容不外乎是唐太太懷疑唐先生在外頭有女人。」
「掛了電話之後,唐先生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公司的事情,他還不忘交代我訂法國餐廳跟花,事實上那天他包下了整間餐廳,他告訴我,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打算用一整晚的時間說服唐太太,他愛她,他的世界只容得下她一個人。他說,如果唐太太再不相信他,他就要去跳樓了,沒想到……」
方倩樺幽幽地嘆口氣,而似雲則听得痴了。
「唐先生是我見過最認真、負責的男人,他努力工作只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只可惜唐太太無法理解他這份用心。那天中午,要離開辦公室之前,他把我叫進辦公室,跟我說了那些話。我知道他是認真的,所以我安慰他,唐太太一定會被他感動、一定會相信他的。」
「我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因為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緊張。一個男人可以面對各樣狀況而無懼,面對自己在乎的女人卻束手無策,他是真的愛她。我想,在那一刻他也需要勇氣吧,所以在我抱著他的同時,他也回抱了我。可是我發誓,在那個擁抱里,沒有任何男女之情,就算有,也只是我一廂情願。接下來發生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似雲有著好深的震撼,對于方倩樺的話,她全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也許是過度悲傷,那天晚上唐先生一個人到了法國餐廳,他一樣點了兩份餐,甚至對著對面空位敬酒、說話,仿佛他的對面真的坐著唐太太,他甚至偶爾會笑。一直坐到餐廳快打烊了,他整個人終于崩潰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哭得很傷心,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會這樣哭泣,特別是他,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打不倒的超人。他一直哭,就連服務生都不好意思跟他說,餐廳已經到了打烊時間。餐廳的老板認識他,很好心的不去打擾他。」
「他大概哭了兩、三個鐘頭吧,最後因為體力透支而暈倒了。我一直站在餐廳外面,看著他、陪著他哭,直到他暈倒了,我才進了餐廳,將他帶回家。」
講話的人哭了,听話的人也跟著哭了。兩個人渾然未覺,門外站了許久的另一個人。
「隔天我看見的唐先生又變成另一個人,一個完全失去情感知覺的人。他用最快的速度處理了唐太太的後事,然後將自己完全投入工作里頭。有一回,他突然告訴我,他在這個世界僅剩的責任就是翰廷了。他什麼都不能給他,唯一能留給他的只有事業,所以他盡了全力去擴充永堂集團,因為這是他唯一能為翰廷做的事。」
「翰廷對他的不諒解,他從不解釋,因為唐先生認為這是他應受的懲罰。他一直活在想贖罪的自虐生活里,除了工作,他回到家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對著唐太太的照片發呆。」
似雲的淚落得更急了,她真的不懂,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下場?
方倩樺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花了些許時間平撫翻覆的情緒。
「我常想,如果唐太太地下有知,一定十分後悔自己輕生的決定。翰廷接手公司後,唐先生一度放棄了復健治療,一直到你跟翰禹出現,才給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勇氣。為了他的孫子,他現在每天努力做復健、按時吃藥。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對你說這些話,是希望你能勸勸翰廷,偶爾回家看看唐先生。」
「為什麼你不當面告訴唐奕這些話?」似雲問。
「你認為他會相信我嗎?在他眼里我是個害死他母親的狐狸精,而狐狸精的話是不具絲毫說服力的。」方倩樺低聲而無奈的說。
門突然讓人一把推開,站在門外的人著實震驚了門內兩個淚痕斑斑的女人。
方倩樺驚慌的起身,語氣更進一步地泄露了她的慌亂。
「對不起,我不是……」
唐奕粗率的打斷了方倩樺的話。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
「你何不回家看看?看看你的父親現在在做些什麼,我猜他一定是對著你母親的照片說話。」
「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串通好了,要演戲給我看?」唐奕的態度粗魯而無禮。
「我並不知道你會出現啊!」方倩樺慌亂的情緒有些回穩了,翰廷願意跟她說話,至少就是個開始了。就算他今天不回去,總有一天他也會明白自己父親的為人,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唐奕幾乎是架著兩個女人,往陽明山別墅直沖而去。
三個人走進偌大的宅第,各自懷著不同的心事。
方倩樺很慶幸這一天終于到了,換成翰廷面對他的悲傷,而不再是她。
但是,她也相信,這間屋子的悲傷情緒很快就會過去,換上的會是盈盈的笑聲與幸福。當然,屆時也是她退場的時候了。思及此,一陣落寞襲上心底。
唐奕一秒也沒遲疑的沖往二樓──他父親的房間。
站在門外,門僅微掩,他可以輕易听見房內傳來的低語聲。
「小頤,我就快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到時候我一定帶我們的孫子去看你。他好可愛,就像翰廷小時候一樣,聰明又懂事。」
「本來,我想趕快去陪你,你一個人一定很寂寞,可是我們有孫子了,我想好好陪陪他,帶他到處去玩,你會不會怪我?我想你一定不會,因為你是那麼愛小孩。」
「我知道你一直怪我不讓你生第二胎,因為這樣你才懷疑我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的傻小頤,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怎麼還看得見別的女人?我不讓你生第二個小孩,是因為你在生翰廷的時候難產傷了子宮,醫生說你再也不能生育了。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只好假裝要求你避孕。」
「傻小頤,我要是知道你會想不開,我也不會……」
低語聲突然沉寂下來,一會兒似乎傳來啜泣的聲音。唐奕的心霎時揪緊了,听見這樣的話,他逐漸明白一件事,這輩子他可能很難原諒自己了。
不消片刻,又是一陣低語。
「每天都跟你說重復的事情,你一定煩了吧?沒關系,很快你就不會煩了,等我可以走路以後,我要帶我們的孫子四處去玩、四處拍照片,到時候你每天都會听見不同的新鮮事。」
「不過你得先幫我想想有什麼好方法,能讓翰廷同意我帶孫子出去玩,唉,這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也許找我們的媳婦比較有可能,她實在是一位乖巧的女孩子,你一定也很喜歡她吧!我……」
唐奕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毅然推開房門,走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面前,二話不說的跪在老人面前。他說不出話,只是任由愧疚的眼淚直流。
「翰……廷……」唐永雷驚愕的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爸,對不起,我不知道……」唐奕埋首在老人的膝上,哭得愧疚而難過。
他從沒想過,他的父親有這麼多的苦衷,從沒想過他的父親是如此執著的一個人。他從沒了解過!而他,究竟做了什麼該死的事情。
十幾年來頭一回,唐永雷臉上露出真正寬慰的笑容。
「謝謝你願意原諒我,我還在煩惱該怎麼開口跟你要孫子呢。」他試圖用輕松的口氣說話,想淡化傷感的氣氛。
「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想到那些他曾做過的事,便令他愧疚得抬不起頭。
「翰廷,不需要感到抱歉,過去都過去了,什麼都別說了,我都了解。」
似雲在這一刻走進了房內,也跪在唐永雷的面前。
「快點起來,兩個人都起來。」
「爸,我們要結婚了,請您為我們主持婚禮,好嗎?」似雲說道。
唐永雷開心的笑了,喜悅重新點亮了他的生命。
「好、好、好,就沖著你喊我一聲爸,什麼事都好。」
站在一邊的方倩樺終于放下了多年來背負的心中大石,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還有一件事想請爸爸答應。」似雲再度開口。
「你說,別說一件,就算一百件事,爸爸都答應你。」
「想請爸爸同意我們一家三口搬回來跟您住,好嗎?」
唐奕感激的望向似雲,他知道似雲是了解他的。
「你們真的願意?」唐永雷的眼里泛著淚光,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能有這一天。
「希望爸爸能同意。」似雲說得堅定。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唐永雷眼底的淚光,終于滿溢而出。
唐奕轉向一旁站著的方倩樺,真誠的說︰
「方阿姨,以前是我不懂事,請你原諒我。我想請你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這樣我父親要帶翰禹出去,有你能陪著他們也比較好。你願意嗎?」
「我不能打擾你們的生活……」
唐永雷將手伸向她,握住她的手。
「一起住吧。謝謝你帶他們回來。」他是了解她的,正如同這些年他了解她的情感,只是視而不見罷了,希望她還願意給他彌補的機會。
方倩樺點了點頭,一種無言的默契在兩人之間交流。
剎那間,四個人緊緊的擁抱著彼此,對于失而復得的情感,他們都有著無法言喻的強烈情緒,而擁抱成了最好的表達方式。
幸福,原來就是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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