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雙胞胎走後,她又是整整一天看不到溫子檠。
中午,她簡單做了三明治,原本她想過上樓叫他下來吃午餐,但又想起他先前條列的「居家守則」,決定還是不要去打擾他。
解決她的午餐後,她無聊到不知不覺在一樓沙發上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日落西山、一屋子昏暗,她發現身上多了一件薄被,只是整棟屋子仍是靜悄悄,沒一點聲響。
看著身上的薄被,她沒來由覺得溫暖。
走進廚房,她發現料理台上為他預留的那份三明治不見了,空空的盤子上多了一張紙條,上頭只有簡單的三個字——謝謝你。
他就這麼有把握那是為他多準備的份嗎?寒苓看著紙條上有力的字跡,心上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溫子檠跟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進展到某種階段,一種她也形容不上來的階段——仿佛他們已經成為朋友,而事實卻又不然。除了知道對方的姓名,其實他們對彼此了解沒有大多。
不過至少,那個可惡,不,現在似乎不那麼可惡的男人,會說聲謝謝了。
寒苓站在廚房里,想了一會兒要準備什麼當晚餐,沒多久她決定煮義大利面配上磨菇濃湯。
花了半個小時,她輕松將食物上桌,時間是六點多。站在餐桌前,她又開始猶豫,要不要上樓叫他呢?
猶豫的她走進客廳,再度驚訝發現,溫子檠一如昨晚般,在客廳看著電視新聞。
突然,她覺得自己再也沒辦法,用昨天那種冷漠高傲的口氣對他說話因為他現在看著她的眼光仿佛正在等待,就像等待妻子為丈夫準備晚餐的。
奇怪了,她怎麼老是有這種怪異的聯想!?
「可以吃晚餐了?」他竟然先開口,還很有禮貌地詢問著。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先進餐廳。坦白說,她實在對這個有禮貌的溫子檠,有點適應不良。
兩人都坐定位後,子檠沒先動眼前的美食,而是先說話︰
「你常下廚嗎?」
寒苓早將一口義大利面送進嘴里咀嚼,一點也沒想到他居然會跟她說話。
他說話的態度似乎是想跟她聊天,是嗎?他會想跟她聊天嗎?
「不常。」快速咽下咀嚼不完全的面,她給了他簡單兩個字。
「不常?」子檠的口氣有著疑惑。
「我的意思是最近這幾年不常,之前還沒工作那幾年,我天天下廚。那時我跟現在的老板住在一起,洋洋吃不慣外面的食物,我只好每天下廚。」
她知道這段話必定會引起誤會,可是她一樣是固執地不願做任何解釋。
為什麼要多費唇舌?他不見得會相信她的話。另外她不願解釋的原因是,她真的好奇他「有禮」的表現能撐多久?
「你跟現在的老板同居過?然後呢?」子檠試著捺住性子,試著略過心上莫名的強烈醋意,他的口氣有忍耐後的冷靜。
「現在我只是為他工作,不跟他住一起了,因為他必須跟他的另一半住一起,如果我再繼續跟他住,會打擾他們的生活。還有,如果你指的同居是共同居住在一個屋檐下,那我算是跟他同居過,我跟他沒發生過你想像中的事。愛信不信,就隨便你了。」
她終究還是對他做了解釋,雖然她不認為溫子檠會相信她的話。
「你們住在一起多久?」對她的話,子檠沒打算下任何結論。盡管他心理明顯有松口氣的感覺,盡管他選擇相信她的話。
「五年。」寒苓想也沒多想就給了答案。
五年!?男女同住一個屋檐下長達五年之久,他真能相信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你幾歲了?」他確實一點都不了解她,連最基本的年齡他都不知道。
他今晚好像對食物沒什麼興趣,義大利面不合他的胃口嗎?寒苓放下手中的叉子,心想,既然他對她的興趣遠勝于美食,那就專心陪他聊聊天吧。
「二十五歲。我知道你三十二了。」
這麼說,她二十歲就住進了男人家里,怎麼?她家人都不反對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年齡?」
「來找你之前,洋洋給了我一些關于你的基本資料,只差沒先給我你的照片而已。」
她稱呼那個男人的親熱口吻,依然讓子檠覺得不甚舒坦,盡管他已經努力嘗試忽略。
不對,她剛剛說︰這幾年不常下廚。那意味著她在更早之前,就跟她的老板住在一起了!早在她成年之前嗎!?
「你幾歲住進你老板的家?」提出這個問題前,他猶豫了幾秒,不知道這樣探人隱私,是不是越界了?
沉吟好半晌,她不太想對他說真實的答案,因為在真實答案背後,接踵而至的,勢必是一連串的解釋。但,她也不想說謊。
所以她猶豫了好些時間,久到子檠就快以為她不願回答問題時,她才發出聲音︰「十五歲。」
頓時,兩個人同時靜默——
子檠想的是︰為什麼?十五歲,算算時間正巧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那年吧!發生什麼事了嗎?所以當年他才會在她身上看見那種苦痛的神情嗎?
而寒苓想的則是︰要回答他接下來即將出口的問題嗎?直覺告訴她,他必定有一連串的問題想問,她的情況該是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好奇的吧。
只是,她向來不跟任何人談「過去」,除了洋洋,沒人知道那些她想徹底遺忘的過去。
可是面對溫子檠,她有種想告訴他全部的念頭。
在他一開始急驟的將她歸類成「某類女人」,因而以不合理的粗魯無禮對待她;到現在他看她的眼里再也找不到絲毫鄙視,還多了分若隱若現的溫柔。這之間的轉變讓此時的她,真的想對他傾訴某些她不曾對他人說過的心情。
因為在他認真的神情下,她找到一種莫名的心安,這是她不曾在其他人身上有過的感覺。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嗎?」于檠打破沉寂,看著她的雙眼,心卻在同時震了一下,因為他似乎看到雙胞胎說的良善。
寒苓探索著他投來的目光,除了工作,她很少用認真的態度跟別人談論自己,印象中,她不記得自己曾這麼做過。
她自然明白溫子檠想問什麼,卻訝異于他沒直接問出口。她對他點了頭,算是回答。
「你願意跟我說說你自己嗎?我想了解你。」他說得誠懇。
寒苓淺淺微笑,這個溫子檠在某方面深深打動了她。沒有張牙舞爪的語氣表情,有的只是平和,跟這樣的他相處,讓寒苓覺得輕松。
只是,這個男人到底有幾種面貌?而到底哪一種面貌才是真正的溫子檠?
她沒能來得及多想,聲音就像是有了自主意識,自動自發將想法與過往轉譯成語言文字。
「十五歲那年,我逃家了。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連一塊錢也沒有。我在街上流浪了幾天,有時候睡公園,有時候睡車站,有時候就在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走廊邊過一夜,大概這麼過了一個星期左右。
你一定很好奇,身上一塊錢都沒有,我是怎麼過那一個星期的?
大部分時候我都處在饑餓狀態,有時候我會跟別人要錢,偶爾會遇到好心人給我十塊或者二十塊。
我依稀記得那天晚上,我實在撐到沒有體力了,因為我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過東西、沒喝過水,所以神志已經不太清楚,就連我怎麼走到天河藝廊的大門口,我都不大記得了。
總之,最後我昏倒在藝廊門口,洋洋救了我,他把我帶回家,給我足夠的食物,還幫我買了新衣服。從那時候起,我就跟洋洋住一起了,一住就是五年。
他等于是我的恩人,因為他給我重生的機會,栽培我念藝術學院,不但供我念書,最後還給了我一份工作。
至于我為什麼會逃家,因為我爸跟我媽以二十萬的價錢把我賣給別人,如果我不逃,下場會更慘。
洋洋救了我、問清楚我的情況後,他帶我回家給了我父母四十萬,條件是讓他領養我。
在我流浪的那個星期里,我體會到社會的現實無情、體會到一個沒有錢的人會活得多沒尊嚴。我父母為了二十萬賣了我,我為了幾十塊錢在生死邊緣掙扎,那種心情沒經歷過的人,很難理解。
洋洋告訴我,那天他能救了我,表示我跟他有緣分,他不是那種會隨便做善事的人。他為我做了好多事,卻從不要我回報什麼,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五年里,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準備三餐。
所以,我跟洋洋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子,我承認我愛洋洋,他也愛我,可是我們的愛不是那種男女之情。
我對他的愛超越了生死,如果要我為他死,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我的生命是因為有他才得以延續,要我為他死,我沒有理由遲疑。我--」
寒苓突然住了口,她沒想到自己會一開口就拉拉雜雜說了一串,甚至超出她原本想說的範圍。她是怎麼了?
霎時,她就像由一團迷霧中走出來,讓他終于看清楚眼前屬于她的真實面貌。
子檠听著她平靜無波的聲音陳述,仿佛她說的是跟自身無關的痛苦往事,唯一泄漏她真正的情緒只有那雙微微水蒙的黑色雙瞳。
他的心在她表露的堅強下,被擰疼了,心疼于她在那麼小的年紀就要承受人性的不堪、心疼于她不得不讓現實淬煉出的堅韌。
然而,在他為她心疼的情緒之中,另一面的他總算能理解她了,在某一方面,他已能理解她何以成為今天的她。而這份理解,讓他能以更寬容的角度看待她。
當下,他開始覺得,就算她擁有過無數男人、就算她虛榮,他都願意接受了。就像雙胞胎講的,只要他有能力,可以滿足她每分需求,他樂意為她做任何事。
因為他愛上她了,也許早在第一眼于自家大門看見她濃妝下的真實表情那一刻起,他就愛上她了,愛上那個虛榮、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為男人安定下來的夏寒苓。
而他對她一開始的強烈排斥,或許也正暗示了他被深深吸引的事實吧。否則,他又為了什麼去苛責一個跟他毫無關連的人用什麼價值觀生活?
此際,在他眼前真實的夏寒苓,跟他畫里的精靈,終于有了重疊,像兩層交錯的影像,終于合成一幅再真實不過的畫面。
她就是他的精靈,有著一樣的善良與堅毅。
愛的來去往往毫無道理,像現在,他突然決定、突然願意用所有力氣去愛眼前這個女人。如果十分鐘前,有人預言早十分鐘後的他會不可自拔地瘋狂愛上一個人,他一定會大笑。
而現在,他完全不覺得這樣瘋狂的感覺來得有多突兀。也或許,這麼洶涌的情緒是源由于十年前畫下那幅畫後,他就給予畫的她某部分深刻到自己都無法自覺的情感了。
此刻,那些情感不過是在他心里「重現」罷了,以更熱烈、更真實、更確切的方式在他心里洶涌澎湃地舞動著。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子檠簡短用一句話作了結束。
在這個時候,他不打算作任何回應。因為,以她的堅強與倔強程度來看,任何回應都只會讓她覺得「被同情」,而同情這樣的字眼,對她來說不過是別一種無謂的傷害。
子檠開始低頭吃起早已冷掉的意大利面,然而他心里卻有著另一番盤算——從現在起,他要帶著她體驗幸福的真實滋味。
寒苓沒去深究他開始吃起東西的舉動,因為她還恍惚在自己方才月兌軌的情緒里。
兩個人在沉默中,總算吃完了盤里的食物。
子檠見寒苓跟他一樣吃光了盤里的義大利面,他站起身開始收拾餐桌,走到寒苓身邊時,他毫無預警地彎腰低頭在寒苓的有臉頰邊輕吻一秒,然後說︰「乖乖在這兒等我,五分鐘就好,或者你願意上樓換件衣服,等會兒我要帶你出門。」他低聲在寒苓耳畔說,然後收走寒苓面前的餐盤進了廚房。
發生什麼事了?剛剛是她在作夢吧?寒苓呆怔。
溫子檠真的用那種「聲音口氣」對她說話嗎?真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嗎?然後他真的說了要帶她出門嗎?
她的表情呆怔,但腦子卻亂烘烘地。是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讓溫子檠覺得她沒那麼「可惡」了,是嗎?
還沒來得及想出合理的解釋,溫子檠已經無聲無息的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將她自餐桌椅上拉起。
寒苓被動地任由他拉著,腳上的步伐跟著溫子檠的方向。
沒多久,他們站在她的臥室前。
「進去換件衣服,我在這里等你。」他將她推進房門內,為她關上臥室的門。
寒苓根本不記得是怎麼坐上他的銀色積架,更沒料到最後他們竟然停在BMW代理門市部。
只見溫子檠干脆將車子停在正門口處,甚至不想找停車位。他似乎很著急,熄了火,他走向另一邊將寒苓拉出車內。
整個晚上,她好像就這樣任由他拉著走。進了門市部,營業員立即趨前詢問,他們很快就被安置在位子上。
「苓苓,買銀色的車好不好?跟我開同樣顏色的,還是你也想買積架?」
他竟然喊她苓苓?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吧。他又為什麼帶她來買車?她已經有一輛了啊!
太多驚訝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反應能力,他……被人下毒還是下蠱了?
良久,寒苓才回過神,因為營業員熱切的眼神讓她不得不找回一點理智。
「我已經有車了,不需要再買一輛。」這是她唯一能找得到的說辭。
「相信我,那輛車明天就不在了,你一定會需要一輛車,一輛我買給你的車。」子檠捺著性子說。
「為什麼?」寒苓納悶著。
「因為從現在開始,我要你身上所有用的。戴的,開的車、住的房子都是我買給你的。就這麼簡單。」這是他愛上她之後所涌上的第一個念頭,所以他急著趕在店家打烊前帶她出門。
嗯……事情好像有點嚴重!寒苓想。而營業員則被晾在一邊,插不上話。
寒冬直接起身,走出門市部,站在溫子苓的積架旁等著。
尾隨寒苓之後的子檠,跟到她身邊才說︰
「你不喜歡BMW的車子嗎?」
「問題不在我喜不喜歡,問題在,你瘋了。你要不要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忘了你說過,我們之間的交易就只是我陪你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告訴我瘋馬的下落?你甚至要求這一個月的生活雜費,我們一人負擔一半。請問你現在的行為又代表什麼意思?」
寒苓看著他,而她知道剛剛接待他們的營業員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兩人。
「我以為我剛剛說得很明白,我要你身上……」
「我知道你說了什麼,我的耳朵沒聾,我問的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些男人送你東西的時候,你也都問為什麼嗎?」
「不,因為我知道他們為什麼送我。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這麼做所以就做了。」
「我們回去吧。你要送我那些我已經有的東西,還不如折合現金給我算了。」
「如果你要現金,我可以給你。但你還是要買那些東西,因為那是我買的,至于你已經有的那些不是我買的東西,你可以考慮把它們丟掉或賣掉,隨便你。」
情況真的很嚴重耶!寒苓眨著眼,想不懂他的轉變。
「我想回去了。」她的態度十分堅決。
「你確定?現在你至少可以選擇你喜歡哪一款車子,如果我替你決定了,萬一你不喜歡怎麼辦?」「我要回去了,我不想買車或者其他東西。」她重復著。
「這樣吧,我幫你選一款車,到時候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再另外買好了。等我一份鐘。」才說完話,他大步走進門市部,跟方才的營業員低頭說了幾句話,然後開了張支票給對方。
寒苓看著眼前這一切,頓覺自己好像跌進了「愛麗絲夢游仙境」的荒謬中。
在寒苓的強烈堅持下,子檠將車開回家。
一進屋內大廳,她片刻都不遲疑,轉身開始質問跟在她後頭的溫子檠。
「我限你一份鐘之內跟我解釋清楚,你到底在玩什麼游戲?」
子檠對她的強硬態度,只是溫溫的回應著︰
「先坐下來再說,反正我們多的是時間。我先開瓶紅酒,邊喝邊說好嗎?」
他這算是詢問嗎?不等她回答就徑自開始張羅起地說的紅酒。
情況比墜人愛麗絲夢游仙境還糟糕,這男人搞不好有多重人格!寒苓無奈的等溫子檠總算拿了酒杯跟酒回到她旁邊坐下。
「溫先生,你現在可以開始說了?」她冷冷問著。
「你得先喊我子檠,我才願意說,我還沒听過你喊我。」子檠倒了杯酒,交到她手里。
寒苓實在分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因而遲遲開不了口。
「快,喊喊看,我在听。」子檠說。
她快錯亂了,他居然用那種輕哄的口吻,以及認真的雙眼看著她……
「子檠,麻煩你趕快解釋一下,可以嗎?」忍耐地說完他「指定」要她說的話,寒苓一口喝盡杯里的酒。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反問︰「你真的想听解釋?」
廢話!她在心里罵著,頭則緩慢的上下點著,如果他再多遲疑一秒鐘,她真的會動手揍他。
「好吧!」仿佛是看穿了寒苓的不耐,他開始認真說著︰
「我突然決定要你徹徹底底成為我的女人,在這一個月里。而我從不虧待跟我的女人,不管是她們用的、吃的、花的,我向來很大方。我跟你之間的‘交易’仍然有效,唯一不同的是,我看待你的角度不一樣,你依然是交易中的一部分,但也同時是我的女人。
我對你唯一的要求是,不準你用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給你的任何東西,你想要什麼只要跟我開口,我絕對會滿足你。
所以從明天開始,你開的會是我買的車、穿的會是我買的衣服、戴的會是我買的項鏈。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嗎?」
子檠不打算現在對她「開誠布公」,因為他有把握,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愛上她,這項事實。
清楚!?根本是一片模糊嘛!他還是沒講到重點——
「請問,為什麼你突然決定要我徹底成為你的女人?」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可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只能在一個月後,在你要離開的那一天給你。」
她明白一個月是他們早就定好的交易,明白一個月之後,他會告訴她瘋馬的下落,然後她會離開。只是,當他告訴她,要她徹徹底底成為他女人的短暫一秒里,她的心里飄過一絲淡得已經找不到痕跡的期待。
她又在期待些什麼?期待天長地久的浪漫嗎?還是期待眼前這個驟然轉變為溫柔斯文的男人,能給她某種失落已久的幸福感受?在她心里並沒有太明確的答案。
只知道當他說出在她要離開的那一天時,她的期待轉而成為一絲淡淡的痛楚。也許是感染了溫子檠的荒謬舉動,她跟著陷入荒謬的情緒之中。
「隨便你吧。」寒苓不再追究一個明確的解釋,他要瘋狂就瘋狂吧;他要買一堆東西,就讓他買吧,如果這樣能滿足他荒謬的男性自尊,她的女性虛榮也樂得能得到滿足。
兩個人又沉默了幾分鐘,子檠忙著倒一次次滿了又空的酒杯。
喝過幾杯酒後,寒苓突然問︰
「你是因為同情我嗎?因為我在晚餐時說的那些話嗎?」這該是最合理的解釋吧,她悶悶地想。
子檠笑了,帶著溫柔與寵溺說︰
「不是,我是因為真的了解你了。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說什麼,現在的你不會懂,也許一個月後你就會懂了。我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是同情你。」
他開始欣賞起她的驕傲了,也看見她眼中那股不服輸的倔強,他相信她是驕傲到不願看見別人對她有絲毫同情。
他多麼深愛眼前的她啊!原來,愛情可以來得如此毫無預兆卻波濤洶涌。他的心泛濫著強烈的幸福感,因為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離。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當年,他明明看見她身上的痛苦,卻任由她自他眼前消失。
當初,他太過震撼于她臉上的表情,震撼于一個青澀少女竟能有那樣深刻的表情,仿佛自靈魂深處流露出的痛苦與堅強,那種震撼的強烈度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等他回過神之後,她已經在他眼前消失了,他甚至懷疑過她是否真的出現過。
所以十年前那一天,他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進畫室整整兩天,才完成了深深刻在他腦子里的畫面——她站在雨里的模樣。
他將她的堅強留在畫布上,十年來,每當他遇見心煩的事,他總會看看那幅畫,然後勉勵自己,一個少女都能有那種堅強,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又會有什麼不能應付的!?
嚴格說來,夏寒苓以另一種型態陪了他十年。
一整瓶紅酒,在另一陣沉默中,空了。
「還要喝嗎?」子檠問著,她的臉透著酒精染上的粉紅。
「不要,我頭昏昏的,我想睡覺了。」寒苓低語。「你在沙發躺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他拿走寒苓手上的杯子,移動著她讓她能躺在沙發上,「把眼楮閉上,乖,听話。」看她柔順地閉起眼楮後,他才離開。
為什麼要用那種會溺死人的溫柔方式說話?這樣的溫子檠,她真的好不習慣。雙眼緊合的寒苓,帶著微醺的憂惚神志想著。
接著,耳邊傳來一陣拉動窗簾的聲音,雖然她雙眼緊合,但依然能感受到室內光線頓時昏暗的改變。
沒多久,溫子檠似乎蹲在沙發邊,對著她的耳際輕語︰
「苓苓,現在不到睡覺的時候,我想我們該履行交易了,可以嗎?」他撫模著她的臉,如果她要拒絕,他會抱她上樓,陪她睡覺。不管是哪種方式,今天他一定要抱著她人睡。
原來他是想要做「那檔事」才這麼溫柔。
有何不可呢?趁著今天她頭昏腦脹、神志約略不清的狀況,加上他「難能可貴」的溫柔態度,既然是遲早要發生的事,他要就給他吧。
寒苓帶著憂惚與醉意,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