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韋府
‘爹,你說什麼?!’
韋如琴瞠大美眸,不敢相信她方才所听到的。她只不過陪娘上龍山寺听了三天的佛道而已,怎知才一踏進家門,爹就告訴她,她三天後即將出嫁。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根本不能嫁人啊!
‘我說,你好好準備,三天後黑府的人要來迎娶。’韋正義正色說道。
‘老爺,這是怎麼一回事?’王氏的驚訝不小于韋如琴。
‘夫人,難道你忘了十五年前的約定嗎?’
韋正義知道這事對她們來講太過倉促,知道琴兒無法接受三天後就要嫁為人妻的事實,他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兒離開他啊……但,這門親事是早就訂下來的!
‘什麼約定?快點說,不要再賣關子了。’王氏催促著。
‘是啊,爹,快把話說清楚。’韋如琴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但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能嫁!
‘夫人,別說你忘記了,連我也忘得一干二淨了,要不是人家上門提親,我壓根不記得這一回事!’
韋正義清清喉嚨,問著身旁的王氏︰‘你還記得黑子逸黑大哥,和他的夫人舒雨荷嗎?’
‘啊!’王氏低呼了一聲。她想起來了!真糟糕,她怎麼忘了還有這麼一門親事啊?
‘想起來了是嗎?’韋正義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潤潤干澀的喉嚨。
‘娘,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听不懂?’韋如琴急著想知道詳情,可是卻听得一頭霧水。
‘夫人,你說給琴兒听吧!’韋正義將目光移到王氏身上。
‘琴兒,是這樣的……’王氏嘆了口氣,拉著一臉著急的韋如琴坐上了椅子。
‘十五年前,我和你爹帶著才兩歲的你到北方游山玩水,當我們游遍了北方各地名勝,正要回家的途中,卻不幸遇上了山賊。那時要不是被一對武功高強的夫妻搭救的話,我們一家三口早就沒命了。而那對夫妻,就是你爹口中的黑子逸大哥和舒雨荷大嫂。’
‘這和我的婚事有什麼關系呢?’等不及王氏說完,韋如琴忍不住插口。
‘琴兒,你先別急,听娘說完。’王氏拍拍她的手臂,安撫她。
‘你本來就體弱多病,再加上受到這樣的驚嚇,不但哭鬧不休,還生了一場重病。黑大嫂見狀,便邀我們到黑府坐客,順便請大夫替你看病。為了你,我們當然欣然接受。在黑府打擾了近半個月,你的身體經珍貴藥材的調養後,變得健康多了。黑大嫂一直很想要個女兒,卻連生了兩個兒子,所以在黑府那段時間,她非常疼愛你,甚至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她都還舍不得放開你呢!由于對你的喜愛,在我們離開的前一晚,她便當著大家的面,請求我們能答應讓你成為黑家的媳婦。我和你爹為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和對你身體的調養之情,所以二話不說地便答應了。而且,你的丈夫,還是你自個兒選的呢!’
‘我自己選的?’
韋如琴蹙起了柳眉。怎麼可能?娘不是說那是她兩歲時發生的事嗎?那時年紀那麼小,怎麼可能會選丈夫?
‘是啊!因為黑大哥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那時十二歲,小兒子也才只有十歲。當時由于不知道該由誰娶你才好,于是便要你自個兒選。’韋正義接下去說道。
‘怎麼選?’韋如琴問道。
‘我們告訴你,你想要誰當你的夫婿,你就上前去抱住他……’
王氏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時候的琴兒真是可愛極了,尤其那兩顆骨碌碌的大眼在那兩個小男孩身上打轉的樣子,真像十幾歲的姑娘在挑選夫婿的模樣。
‘我真的抱住他們其中一人了嗎?’
她真的做出這種事來?!
‘是啊!你看著黑大哥的兩個兒子好一會兒,然後上前就抱住人家小兒子的腿,任大伙兒怎麼勸,你就是不肯放手。我們還是等你抱累了、睡了,才把你從人家的小腿上拉開了呢!’
當時他們四個大人全被這一幕弄得哭笑不得,被琴兒選中的小兒子始終板著一張臉,大兒子則悶笑個不停。
天啊!真的是她自己選的,這該怎麼辦呢?韋如琴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韋正義沒發現女兒的不對勁,繼續說道︰
‘當晚我們便以「麒麟玉佩」為定親信物,並約定十五年後由黑府上門迎親。但由于韋府在揚州,而黑府在洛陽,這一南一北往來不容易,所以平時只有靠書信往來。然而因為生意上的忙碌,不知從何時開始就連書信也斷了,日子久了,我和你娘也都忘了此事。如今十五年的時間已到,他們前來迎娶也是應該的。’
‘爹,我不嫁!’韋如琴漂亮的眸子迎向了韋正義,眼瞳里帶著堅決。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太突然,一時無法接受,但女兒家總要嫁人,不可能一輩子留在父母身旁的。’韋正義以為她是舍不得他們兩老,所以不肯出嫁。
‘爹,不是的……’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老爺,琴兒她……’王氏也急了。琴兒她……不能嫁啊!
‘夫人,我知道你也是舍不得琴兒離開我們,我也一樣啊!’韋正義執起王氏的手,輕輕拍撫,要她寬心。
‘不是這樣的,爹!’
‘不是這樣的,老爺!’
母女兩個異口同聲道。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從他一說出黑府派人上門提親開始,母女倆就一直不對勁,特別是琴兒!
‘爹,女兒……女兒……不能嫁給黑家的二公子!’韋如琴走到韋正義面前,雙膝一跪,斗大的淚滴就這麼淌了下來。
‘你這是干什麼?’韋正義被她的舉動和淚水給愣住了。‘有什麼話起來再
說。’
他連忙將女兒扶起,但她卻只是不停的掉淚,什麼話也說不出。
‘夫人,你說吧!’見王氏也是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韋正義猜想她一定知道什麼。
‘老爺,琴兒她……她不能嫁人!’事到如今,也只有說了!
‘為什麼?’
‘因為……因為……’王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
‘因為什麼?’韋正義不耐煩的大吼出聲。
‘因為琴兒懷孕了!’不得已,王氏只好全盤說出。
‘你……你說什麼?!韋正義的錯愕全寫在臉上。他……他剛才听到什麼?
一定是他听錯了!琴兒是個未出閣的閨女,怎麼可能會懷有身孕呢?一定是夫人舍不得琴兒這麼快嫁人,所以才胡說一通的!一定是這樣的!
‘老爺,你不用自我安慰了!’做了幾十年的夫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事到如今我是非說不可了,不管你接不接受,你要當外公……哦,不,應該是是爺爺才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可憐的韋老爺,一個晚上不知重復這句話多少遍了。
韋如琴正打算開口,不料王氏卻搶先了一步︰
‘老爺子,連你我都忘了與黑家的親事,更何況是當時只有兩歲大的琴兒?琴兒正值豆蔻年華,當然也會有愛慕的人,況且她根本不知道她早已有婚約,所以這事不是她的錯。
肚子里的孩子是張士嚴的,這兩個孩子兩情相悅你是早就知道的,琴兒怕你會看不起張士嚴是個孤兒,而且還只是個秀才,會不答應他們的親事,所以他們兩個不但私定了終身,還行了周公之禮,想說生米煮成熟飯,咱們不答應也不行了。’
‘真是太荒唐了!姑娘家竟然這麼不知廉恥,這要是傳了出去,你叫我如何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還有,你當你爹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嗎?’
這該怎麼辦才好?三天後花轎就上門了,他總不能到時候才毀婚吧!而且他要是毀婚的話,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徒了?韋正義氣惱女兒的膽大妄為,也為這難解的問題煩惱著。
‘我問你,要是他們未行周公之禮,你是不是就打算這樣,把琴兒嫁給一個無論人品、個性我們都一無所知的人當妻子?’王氏逼問著︰‘是不是?’
‘怎麼琴兒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你不但不生氣,還處處維護著她?’他實在不明白。
‘我老實告訴你好了,我會答應是因為我了解張士嚴的人品,他不但很愛琴兒,而且還有上進心,更重要的是,他願意入贅我們韋家。’
‘琴兒,這是真的嗎?’張士嚴真的願意入贅韋家?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和琴兒一輩子在一起了。
‘是的,爹!這樣女兒就可以孝順你和娘一輩子了。’韋如琴揚起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老爺,這樣你還要將琴兒嫁到黑府嗎?’
韋正義搖搖頭。夫人說的沒錯,士嚴這孩子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何況他還肯入贅韋家。他膝下就琴兒這麼個寶貝女兒,因此他當然想將女兒留在身旁,畢竟她若是嫁到北方,他們以後要見上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只是,他該如何向黑大哥交代?琴兒是注定嫁不成了,可是到時候花轎來了,還是得有人上轎啊!
‘但,我們不能毀婚啊!黑府恐怕已經將娶妻的消息散布出去了,要是琴兒不嫁,豈不是讓黑大哥、黑大嫂難看?同時我們也成了忘恩負義的人了。’
‘這……這可怎麼辦才好?’老爺說的這些她都知道,但琴兒現在根本無法嫁人啊!
‘爹、娘,為了琴兒肚里的孩子,你們一定要替琴兒想想辦法啊!’她絕對不會嫁給嚴哥以外的男人,她是嚴哥的妻!
‘爹知道、爹知道,你讓爹好好想想。’韋正義不停地踱著步,可是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王氏靈光一閃,‘我看……不如找個人代嫁!’
‘找人代嫁?’韋正義打住腳步,捻著長須思索。‘這也是個辦法,只是……這麼突然,我們要去哪兒找人呢?總不可能隨便派個丫鬟吧?光是言行舉止和大家閨秀應有的氣質,咱們府上的丫頭和琴兒就差上一截。唉,這該如何是好啊?’
‘娘……’韋如琴輕咬下唇,含淚的眸中閃動著無助。
就在三人為此事心煩不已時,在門外傾听多時的韋家總管韋方終于忍不住出聲了︰‘老爺、夫人,有個人可以代替小姐。’
‘韋方!’三人同時轉向聲音的來源,便看到韋方站在門口。
‘老爺、夫人、小姐,請原諒小的,小的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方才經過時,听到小姐略帶哭意的嗓音,一時憂心才……’
‘韋方,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直將琴兒視如己出,疼愛她的程度不會少于我們做父母的。’韋正義止住他的話。
‘對了,韋方,你說有人可以代嫁,是誰?’王氏急忙問道。
‘是啊!方叔,是誰?’韋如琴也一臉著急。
‘是這樣的,今早我在後山發現一名身著怪異服裝的女子昏倒在小溪旁,我情急之下,便將她抬到後院,並請大夫幫她醫治,因為事出突然,所以到現在才向老爺和夫人稟報。’
‘你的意思是要那名女子代嫁?’韋正義听出他的話中之意。
‘是的,那名姑娘的容貌和氣質都不凡,應該可以代替小姐。’
‘還有其他人見過那名姑娘嗎?’他相信總管的眼光。
‘沒有。’韋總管搖搖頭。‘只有我和大夫而已,因為大清早的,大伙兒都還沒起床,我急著救人,所以連大夫也是我自個兒請來的。’
‘那好,拿些銀子去給那名大夫,記得叮嚀他,要是日後有人問起那名姑娘,就一概回答不知道。’
‘是的,老爺,我這就去。’
‘這樣好嗎?’王氏覺得不妥。隨便找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代嫁,要是她的親人找上門來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夫人,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時間緊迫,只能先找個人上花轎,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只能這麼辦了,為了琴兒,只好對不住那位姑娘了。’
洛陽黑風堡
‘新郎倌,再過幾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怎麼不見你準備些什麼,反倒還在這里看這些帳冊?’
黑焰神用扇子敲了敲門,表示他的到來後,便大剌剌地走進書房,坐上椅子。
‘你少在那里說風涼話!要是你很閑的話,干脆去娶韋如琴,少在這里煩我!’黑焰皇埋首在滿桌帳冊中,口氣異常的不好。
‘好歹我也是你大哥,對我講話的口氣就不能好些嗎?’黑焰神搖著手中的扇子,俊逸斯文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還有,她將來是我的弟媳,我怎麼能娶她呢?’
黑焰神話一落,便見一支銀鏢以疾速迎面射來,而他卻只是伸出兩指輕輕一夾,銀鏢便穩穩地落在兩指間。
‘神,你找死嗎?’
黑焰皇抬起頭來。飛揚的劍眉、挺直的鼻梁、冷酷的唇線,和一雙銳利鷹眸,完美地組合在他那張英俊冷漠的臉龐上。
該死的,他竟然又提起他最不願回想起的往事!
只要想起那個纏人的女娃,他就一肚子火。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黑風堡的一切事務也不會落在他身上,都是那該死的韋如琴。
‘皇,你不知道要是我這張俊臉毀了,會有多少女人傷心嗎?’黑焰神將手輕輕一甩,銀鏢立刻沒入了他身後的梁柱。
呵呵!真慶幸當初韋如琴抱的不是自己的腿,要不然現在坐在桌前,看那堆比山還高的帳冊,又必須接受身不由已的婚姻的人可就是他了。
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他們從小就知道,將來他們其中一人要統馭黑風堡,而爹也說過不偏袒任何一方,要他們兩兄弟拿出真本事,他會從中選一個適合的人選。
問題是,雖然他們兩個天資聰穎,卻對這麼龐大的事業完全提不起興致,也不想將麻煩往自己身上攬。
當兩人正為不知該由誰來扛起這個重擔,而爭論不休時,踫巧韋正義他們一家子上門,而娘也看上了人家的女兒韋如琴,還要她從他們兩人中選一個當夫婿。于是他們就私下協議,要是誰雀屏中選,誰就得繼承家業。
很不巧的,那人就是皇!
所以每次只要談到這事,皇翻臉總比翻書還快。他懷疑皇可能從那刻起,就恨韋如琴到現在。
‘你再-嗦,我就立刻送你去見閻王。’黑焰皇表情陰鷙,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好,那我不-嗦,我們來談談正事。’
皇長得可真是俊逸絕倫,他敢說,只要是女人,見了他必定會為之瘋狂,前提是他別老是擺出那副千年不化的寒冰臉就好了。
‘最好是正事。’黑焰皇嘴角牽出一抹完美的弧形,可銳利的眸光卻狠厲地投射在黑焰神身上。
‘皇,別笑得那麼恐怖。’那一瞬間,黑焰神只覺得背脊發涼。嘖!他身後站了鬼魅不成,不然怎麼有股陰森森的寒氣直撲他而來?
‘廢話少說。’黑焰皇冷冷地吐出話語後,再度埋首進帳冊里。
‘皇,你不親自上韋府迎娶,反而要總管前去,這樣不太妥當吧?’就算再怎麼忙,也不可能連娶妻的時間都沒有吧?
‘我有要總管替我拜堂嗎?’黑焰皇早料到他會如此問。
‘我在跟你談正經事,你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他真替未來的弟媳感到悲哀,嫁給這種丈夫,以後日子怎麼過?‘皇,你該不會是打算將韋如琴娶回黑風堡,然後像個花瓶一樣擺著吧?’
‘我只是在履行娘當初的承諾!’黑焰皇頭也不抬地說。
唉!果然如他所料。‘韋家的人恐怕不願意看到前來迎娶的,是新郎倌以外的人哦!’
‘我已經讓總管將我的親筆信函拿給韋正義,里頭寫明了我不能親自上門迎娶的原因,他們會諒解的。’
‘算了,反正是你娶,又不是我娶,只要你覺得好就好了。不過娘那里可得你自個兒去說,我是擺不平的。要是讓娘知道,你竟然為了事業,讓總管代替你迎親的話,她一定會念得大伙兒耳朵長繭的。’
不過,最可憐的應該還是那韋如琴,因為皇娶她不過是為了應付娘。可是,這一切都不干他的事,因為雀屏中選的人不是他。每次只要一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想開心地大叫!
‘廢話說完,你可以滾了!’黑焰皇毫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
‘是該走了,我還得去看看下人們將婚禮張羅得如何了呢!新郎倌,別太勞累啊,得多留點體力在洞房花燭夜上啊!’黑焰神大笑了兩聲,昂首闊步地離開書房。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