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渣!沙渣!沙渣!
一陣一陣踏碎落葉的倉皇腳步聲,在幽暗濕冷的叢林裹響起,疾速奔跑的呼喘,將夜色染上更深一層的恐怖氛圍。
滿月的銀色光芒如利箭穿過樹葉間的空隙,照射在體態縴柔卻動作矯健的女子身上。
女子為了躲避後頭三名士兵的追殺,如羚羊般在森林里跳躍穿梭,快速向前逃竄
「啊!」一個不小心,凌牧杏被樹根絆倒,狼狽地趴倒在地,痛得她頭皮發麻。
「在那邊!在那邊!那個臭丫頭往『奇焰樹林』里跑去了!」緊追在凌牧杏身後一名快把馬匹壓成駱駝的肥胖士兵大聲叫喊。
「等等!『奇焰樹林』是穆承優王爺管轄的領域,我們身上沒有搜索令,擅自進入要是激怒王爺,我們會被砍頭的」另一名眼楮下垂的士兵嚇得連忙拉住兩只搜尋狼犬,不敢前進。
「怕什麼!承優王爺現在一定在聖凌府里飲酒作樂,哪有時間理睬我們?」胖士兵無畏地揮揮子。
「好!那我們就來比賽射箭,看誰能一箭將她斃命,省得把她押回立德將軍府的路上她又乘機逃跑,害我們沒天沒夜地追捕,被她折騰的要命。
下垂眼士兵拿起弓箭氣慣的說。
「把弓收下!」後頭留著落腮胡的捕頭大聲喝斥。「立德將軍有令要活抓這名婢女回城,不能傷她分毫。」
「立德將軍真是奇怪,怎麼會看上這個又瘦又小、又髒又黑的婢女,一定要抓她回去做侍枕?」胖士兵納悶地嘖了一聲。
「將軍大人一定是擁有太多體形豐滿的特寢,想換換口味玩玩瘦小的吧!」下垂眼士兵應和。
「呵呵!將軍口味變了,那些豐滿的女人就會被下放當作軍妓,對我們也有好處啊!」落腮胡捕頭婬穢地搓著胡子說。
「是啊!是啊!」三個男人同時露出賤笑。
躲在樹干後面的凌牧杏一股憤恨直沖而上,氣得踢著樹干痛罵。「哼!這三個狗奴居然如此囂張,跟他們的主人一樣卑鄙下流!
她居住的「玉霖鎮」位于立德將軍領土之上,長久以來受到立德將軍霸道無理的壓榨,不但強制鎮民耕作農物必須達到規定產量,還常常無故加征稅收,使得百姓生活窮困、苦不堪言。
再者,立德將軍喜好,相中的少女無不被強押關進府里,荒婬無章的行徑更是教村民氣怨發指。
「啊!看到了!她在邢里!快追──」落腮胡捕頭依狼犬反應找到了凌牧杏。
逼近而來的馬蹄聲在凌牧杏耳里听來十足駭人,嚇得她只能拚命向前逃奔。
「找到了!那個臭丫頭就躲在前面!快,把她抓起來,別再讓她跑了!
兩只狼犬尋獲凌牧杏的蹤跡,左有將她圍住,狼露的尖牙不時威脅準備撲咬獵物。
「糟糕!死定了」三圈刺眼的火炬亮光冷不防地剔穿凌牧杏伸起遮擋的五指。
「哼!前面是聖凌府的圍牆,這下看妳往哪躲!」落腮胡捕頭冷笑
「妳這臭丫頭,乖乖跟我們回去吧!」下垂眼士兵跳下馬,拿起掛在腰間的套索,瞄準凌牧杏便使勁甩拋過去──
完蛋了,完蛋了
她被立德將軍的士兵隊逮捕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一座夜夜靡音、喧囂達旦,極盡浮華奢侈的「之城」
承優王爺性格暴烈、冷酷狠毒,是人人聞之色變、聞之喪膽的「魔魅之子」
「之城」、「魔魅之子」,這兩個封號在整個清廷王朝,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奴役,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穆承優二十三歲之時,父親穆威王爺因病過世,身為後嗣的承優繼承「聖凌府」及方圓千里土地之後,全面開發農果耕作,建立貨運總樞並加強壯大兵力,讓聖凌山域不到半年便成為清廷王朝的重要區域
除此之外,境內也開挖出多座黃金及銀礦,以此設計制成飾品與各地達官貴人買賣,財勢更是迅速擴大,因此,短短時間之內,承優便成為朝中最為富有也最具聲望的年輕王爺。
想當然爾,上至大臣官員下至民間商賈,無不奢望能夠藉由承優王爺的權勢提升地位,個個極盡所能逢迎討好,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慶宴──
「承優王爺,恭喜您,今天是您二十五歲壽宴,可謂是普天同慶,可喜可賀呀!」
開設紡織場的文員外涎開謙卑笑容,鞠著雙拳來到承優座椅底下,猛點著頭。
「嗯。」承優斜側著身體,一手慵懶地垂放華麗的座椅手把上,微微起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像是在視察著什麼似地輕輕掠過底下,一張俊臉看來更加冷凜,難以親近。
「微民知道承優王爺喜愛收集世界各地珍品異寶,特地派人為您尋求流傳千年、具有神奇魔力的『夜光珍珠』。這顆珍珠有著愈夜愈閃爍的神奇能量,以不同角度觀看有不同顏色變化產生,猶如萬花筒炫麗動人,相信王爺您一定會喜歡的!」
文員外不斷噴著口水,說完,推推跪在身邊的妹妹。
「來,文琪,將珍貴的『夜光珍珠』獻給承優王爺。
「是的,哥哥。」
文琪扭著小蠻腰走來,將一顆七彩珍珠捧上,抬頭和承優對硯時,圓大的眼楮眨巴眨巴地努力放著強電,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承優王爺請笑納。」
哼!他會不曉得文員外的企圖嗎?還不是奢望這個人人稱許為天下第一美人的妹妹文琪能夠獲得他的青睞及寵愛,進而爭得一官半職。
承優以白眼回諷文琪挑逗的目光,唾棄著她華麗外表下斥滿的低俗氣質和丑陋野心。
「紀總管。」承優意興闌珊地搖起手中酒杯,瞵視杯裹旋轉的水渦。
「是的,大人。」一名有腳有些微破的男子指揮兩名佣僕代為收下文員外的禮品
「承優王爺還是一樣的冷酷哪」
承優一個搖晃酒杯的小動作,宴席內所有名媛淑女皆看得迷醉傾倒,發
出驚嘆的嬌嗔,被他如黑鑽般晶亮的瞳眸一掃,連忙羞澀地將臉藏到絲帕後,沒多久又像躲貓貓似地探出眼楮回凝著他
對于底下那群千方百計想以美貌誘惑他以晉升身分的女人,承優冷嗤一聲,更是不屑不齒。
「承優王爺──」
文員外的死對頭陳則穿過所有大臣、商販,搓著手心插話進來。
「我們陳家為您尋獲的『冷霜薔薇種子』才是這世上最珍奇的寶物,愈近寒冬薔薇綻放得愈是嬌艷,單單一朵便能盈香百里。
陳別說完跪退一步,以眼神暗示站在人群中的雙胞胎姊妹上前。
雙胞胎姊妹陳芬和陳芳以能歌善舞著名,經常受邀至皇宮宴會表演,享有「水晶雙星」美名。兩人接收到哥哥指示,相覷一眼後跳著柔美的舞蹈進場,企圖以優雅氣質取勝。
「紀總管。」雙胞胎姊妹才一個跳躍動作,承優手便不耐地揮起。
「是的,大人。」總管紀仲文指示另外兩名佣人收下陳別的賀禮。
承優完全不留情面、不留賒地的作風讓雙胞胎姊妹不知如何下台,呆愣當場,陳則只得狼狽地將兩人拉走。
承優與生俱來的傲然霸氣在瞬間凝僵整個氣氛,伴襯的音樂驟然停止,靜得群眾能听到彼此惶恐的心跳聲。
陳則計畫慘敗,首當其沖感到雀躍的當然是文員外,他再次壯大膽子走向前去。
「承優王爺,您是否要把玩一下『夜光珍珠』?傳聞這顆明珠具有超強靈力,可以測出持有人的氣色,紅色表示氣勢盛凌,藍色則表示」
文員外話才說一半,即被承優鷹隼銳利的眼神懾止。
「我有必要試嗎?」
「呃」文員外血液霎時倒流,差點腦充血昏去。
「承優王爺當然不需要啦以承優王爺渾然天成的威猛氣勢,明珠反射出的光澤絕對是紅色的還是大紅赤紅艷紅
「好了,停。」真是受夠了這種阿誠虛偽的嘴臉!
承優仰頭將烈酒一口飲盡,不管朝廷大臣陸續獻貢,也不管廳內眾人等待他發令開舞歡慶,霍地起身轉頭就走,只撂下一句冷話。
「紀總管,把所有東西直接送進倉庫。
「承優王爺」
承優突然離去,在場的大臣及富商、千金名媛們頓時掀起一陣驚呼。
「王爺,今天可是您生辰的大喜之日,怎麼這麼悶悶不樂的?」追上承優的蘭,是他三個月前由「艷紅樓」相中帶回的藝妓,算是目前最得寵的侍寢,也是唯一敢主動靠近他百尺之內的女人。
「走開!別煩我!」
承優手一甩,袖口差點打中蘭的臉,幸好她及時閃退一步
「王爺,您在煩什麼?不開心什麼?多麼希望我能夠為您分擔啊」蘭妖嬈地貼向承優,磨蹭他的胸膛。
「走開!別來煩我。」承優瞬間轉變成一只發狂的野獸,抽起系在腰際的皮鞭,將距離回廊兩公尺的一棵矮樹劈裂。
「王爺對不起原諒我」蘭涂著艷彩的臉蛋頓時嚇得慘白,急忙跪地求饒。
「限妳馬上消失。」
「是是是」
果真,承優手指一彈,蘭便沒命地逃離。
在宴會廳看到此景的群眾跟著退縮不敢再靠近一步,圍成幾個小圈圈交頭接耳地討論。
「天啊!今天承優王爺的心情真是糟到了極點,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得罪了可吃不消呀!」
「是啊!是啊!『魔魅之子』量誰也不敢招惹」
听到評論,承優剛直冷硬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澀然──
呵!魔魅之子
就因他的母親雲希福晉在生下他後突然暴斃猝死,讓他背上被魅魅纏身的詛咒,親近他者必遭橫禍慘死的流言就此傳開,于是人人敬他如鬼神,避他而遠之,「魔魅之子」的標志自此烙印在他身上。
自小他便知道人民對他的恐懼多過于身分上的敬畏,這些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他也全然不去在意。
不過,他父親穆威將他視為母凶手,幾度憤而想要將他勒斃為妻子索命,要不是家業必須由他承續,恐怕他早已死了無數次。
而處于四十五歲壯年時期的穆威不知為何兩年前不斷咳血,不到一個星期便重病過世,整個清廷王府充斥著他毒害父親身亡的傳言
江湖術士們無不預測穆家在他繼承之後便會沒落滅絕,因此,曾和穆家結親、結盟的王親生怕受到波及,全然與之斷絕來往。
然而承優在繼承家業後,他致力開發的山坑果然挖掘到多座銀礦、黃金礦場,身價財勢一夕之間暴漲,原先唯恐逃避不及的皇親國戚便又搖頭擺尾地回過頭來諂媚。
就像現在,為了討好他,每日為他舉辦慶宴,就這樣,連著兩年幾乎每個夜晚都在開設舞會。
真是一群現實又虛偽的家伙
睨著大廳那些穿著華麗,舉止講究優雅,相互交談嬉笑的人群,承優連著冷啐幾聲。
「王爺」
一排拿著長矛的衛兵巡視至北方花圃,撞見主人承優,四肢霎時繃緊。
「嗯。」承優甩下披風,示意侍衛離開。
雖然只看到承優的背影,但五名衛兵仍被他那渾然天成的霸氣震懾,不敢再多留地急忙離開。
「對了,馬修──」
承優右腳只是輕輕踏響,侍衛卻以為地在震動,被主人點名的侍從更是慌張地兩腳發軟,倒向旁邊的同伴身上。
「是!王爺。」
「從明天起,聖凌山下第五區果園就由你的家人負責栽種,紀總管早上會帶專人過去教導。」承優雙手環抱胸前,吐出一貫的凜冽。
「呃?!」衛兵馬修驚愕半晌,腦汁攪拌許久這才反應過來,立即跪地磕頭。「謝謝王爺謝謝。」
承優舉手喊停。「先別感謝得太早,我可是有每季總收成必須超過十噸的嚴格要求,沒達到目標就收回果園,改讓其它鎮民栽種。
「是是的王爺。」馬修感激地落淚痛哭。
「馬修,真是太好了!有了果園收成,你家的債務就可以償還了!」其它衛兵連聲向他道賀。
「你們可以走了。」承優不耐地舉手做個揮撤動作。
「是的,王爺。」
衛兵們雖然畏怯承優,但在心里卻也對他更加敬仰,他們知道主人個性縱然霸道獨裁,但也關護領地所有人民,家家富裕樂利、豐衣足食,不單他們甘願效忠于他,百姓群眾對他更是擁戴敬愛。
衛兵離去後周遭又恢復原本的寂靜,秋雨甫歇,飄漾在空氣中的冷風開始放肆地透進承優的毛孔,穿過他胸口的空洞
怪了,他最近為何覺得生命十分空虛?
他現在是個擁有權勢財勢的驕子,該感到滿足才是
但,為什麼就是覺得心靈深處缺失了某樣東西他缺少的到底是什麼?
他究竟在渴望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