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司馬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眼光移向仍然站在窗邊的若蝶。
「你說得好仔細,像是你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一樣。」若蝶頭也不回的說道。
「若蝶,我的確從來就沒有忘記,雖然我失去了記憶,我相信這些記憶還是存在我心深處。我一直有預感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只是我沒有想到要花這麼長的時間!三年,我簡直不敢想,這三年如雙是怎麼過的。」司馬靖只要想到如雙可能受到的痛苦,他就忍不住心痛。
若蝶感受到他語氣里的不舍,忍不住心底直往上沖的酸意,這一戰,她是注定不戰而敗了。
「你……大概很愛她吧?你的妻子?」若蝶嘆了口氣,輕聲的問道。
「如雙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懂我,不在乎我的過去,一心一意愛著我的女人,在我的心里,她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愛她,很愛很愛她。」
「自從我滿十六歲起,娘就不斷的幫我找對象,但是我總是提不起勁來,我那時候覺得,女人並不一定要靠婚姻來成就自己,就算不結婚,我也一樣可以過得好。可是當我三年前在海邊發現了你,我第一次有了成親的,我甚至覺得,或許我對誰都不動心,是因為你還沒有出現,我是真心對你的,我也不在乎你的過去,一心一意的愛著你的啊!」若蝶用低柔的語調輕輕的說著。
「若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公平,可是我卻不能不對你坦白,婚姻將是兩個人一輩子的牽絆,有了如雙之後,我才明白這一點。」
「知道嗎?雖然對你的答案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听到了,還是覺得很心痛呢!」若蝶回過頭來,有些淒涼的對司馬靖一笑。
「對不起。」
「不!別道歉,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若蝶輕輕的搖頭,「我不要你跟我道歉,你明白嗎?」
「但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說的話了,對不起,若蝶。」司馬靖站起身來,走向若蝶,誠摯的看著她。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殘忍!」若蝶轉身背向司馬靖,「說吧!你預備怎麼辦?」
「我……我最希望的結果當然是得到你和你家人的諒解。」
「然後呢?」若蝶霍然回頭,直視著司馬靖,「然後你就要回到她身邊去了,是不是?就算是我們都不原諒你,你最後還是會回到她的身邊去,是不是?」
「若蝶!我……」
「或者我就代你直說了吧!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你會答應娶我,是因為你還沒有想起你的妻子,一旦她回到你的記憶里,你的世界就只會有她,也只能有她了,是不是?」若蝶近乎失去理智的喊道。
「若蝶,這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真的知道!你用了三年最寶貴的青春在我的身上,你照顧我,關心我,甚至無怨無悔的愛著我,我很感動,更是感謝,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很希望能夠補償你,不計一切代價的補償你。」司馬靖平靜的解釋,他知道必須得到若蝶的諒解,他才可能放心的回到如雙的身邊。
「可是,人只有一顆心哪!心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你想怎麼補償?司馬靖,哼!相處了三年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我最愛的男人叫什麼名字!」若蝶低喃著,淚水又從頰邊流了下來。
「若蝶,我……」事到如今,司馬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從十歲起就沒有哭過了,還真虧得你讓我這麼失態!」僵持了好一會兒,漸漸平復情緒的若蝶抬起手抹去了頰邊的淚,對司馬靖堅強的一笑。
「若蝶!對不起。」
「夠了!不要再道歉了,你走吧!今晚就走,天亮了可就來不及了。」若蝶轉頭望了望漆黑的海面,觀察海流的方向,「今晚是順風,應該明天早上就可以上岸了,雖然已經過了三年,你可還是通緝犯,回到城里千萬要小心哪!」
「那你怎麼辦?」
「反正你橫豎都是要走的,還操心這麼多做什麼,大不了離家出走去當尼姑!」若蝶像是故意這麼說。
「若蝶!我……」司馬靖很是過意不去。
「好了啦!我是開玩笑的。我爹娘那邊我自己會解決的,至于我嘛,我可是長富之花呢!還怕沒人要嗎?」若蝶恢復了以往的開朗性格。
「說得也是。」司馬靖仔細的觀察著若蝶,看她已平復情緒,這才放下心來,迅速的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東西。
「司馬靖,告訴我一件事,好嗎?」若蝶看著司馬靖整理好了行囊,就要準備出發,突然問道。
「什麼?」
「你愛過我嗎?就算是一點點也好,你愛過我嗎?」若蝶充滿希望的看著司馬靖。
司馬靖望著若蝶水亮的眸子,緩緩的點點頭。
若蝶開心的笑了。「夠了,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知道嗎?你和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司馬靖語重心長的說道。
「行了、行了,套一句我爹的話,你說不定是通緝犯呢,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若蝶老成的說。
「若蝶,謝謝你,謝謝你的了解,也謝謝你的成全。」司馬靖抓住若蝶的手,誠摯的說道。
「別說那麼多了!你快點走吧!免得我改變心意了。」若蝶抽出了被司馬靖握住的手,背過身子說道。
「那我走了,你保重-」司馬靖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再見了!我的愛!」若蝶在他離開之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地向司馬靖告別。
*****
黃昏時分,在夕陽的照射下將軍府廢墟顯得十分詭異。身穿黑衣的司馬靖站在離將軍府大約二十步的大樹下,不住的向里面觀望著。
一早司馬靖上了岸後,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到清香寺,誰知道三年後的清香寺變化那麼的大,慧清師太兩年前就雲游四海去了,寺里也換了一批主事的師父,他詳細的向每位師父打听,卻沒有一個人听說過如雙的下落。
司馬靖幾乎是立即就聯想到那天他墜崖之後,如雙並沒有因此逃過一劫,她很有可能早就落入福親王的手里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全身發冷,幾乎喪失了生存的。
在毫無意識的狀況之下走進了城里的一家客棧,卻意外的听到幾個酒客在談論將軍府鬧鬼的事,這讓司馬靖燃起了一絲絲希望,總覺得事情巧得有些奇怪,念頭一起,就再也坐不住的起身來到將軍府。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他卻沒想到,三年前盛極一時的將軍府,竟成了眼前這樣一座廢墟,他頓時對之前的想法失去了信心,但是又不甘心就這麼離去,于是一直隱身在大樹的濃蔭之下觀望著。
突然,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影快速的從他眼前走過,從將軍府的側門閃了進去,司馬靖的心髒頓時提到了喉嚨。
「有人!真的有人!天哪!我沒看錯吧?那不是幻影吧?」司馬靖掩不住緊張的心情喃喃自語了起來,再也不多想的跟在那人的身後,從側門進入將軍府。
司馬靖一進入將軍府,幾乎是立即就確定了里面是有人居住的。從外觀上看來,經過大火蹂躪的將軍府變得十分荒涼,加上長年沒有整理的藤蔓荊棘爬滿了四周的圍牆,因此從外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陰森的鬼域,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沒那個膽子輕易的進入。
可是只要一進去就可以發現,那場火一定是特意安排的,被燒毀的其實只有外圍的部分,從外面看不到的地方都還十分完整,只是原本精巧的庭園樓閣變得有些荒蕪凌亂,但是卻有時常清理的痕跡。
司馬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果然看到一條因常有人走動而留下的小徑,他加快了腳步,在緊閉的大門前站定,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伸出顫抖的手在門上敲了敲,屏住呼吸等待著。
「周總管,您听見了嗎?」正好走出如雙房間的小巧听到了敲門聲,看著停在通道上的周雲,狐疑的問道。
「好像是……有人在敲門。」周雲有些不確定的看向大門。
「不會吧?這兒不該會有人來的啊!我們是不是听錯了?」小巧不安的隨著周雲的眼光也朝門口張望著。
仿佛是要應證他們的想法,門上又傳來一陣清楚的聲響,駭得兩人對望了一眼-
「小巧,我去看看,你快進去和女乃娘一起保護夫人,不論听到什麼聲音,都不許出來!如果有危險,我會暗示你們,你們就快帶著夫人從密道逃走,知道了嗎?」周雲立即吩咐道。
「我會的,周總管,您自己要小心。」小巧說完轉身進入房間。
周雲看著她關妥了門,才大著膽子往門口走去,在門邊隨手抓了一根木棍藏在身後,慢慢的拉開了門,果然看到一個人影,周雲反射性的舉起棍子,霍地把門打開,朝著來人便劈頭打下。
「住手!是我啊!周雲!」司馬靖看清了開門的人,連忙大喊。
那聲音讓周雲揮到一半的棍子鏗然落地,他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那個他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的人。
「您……爺?」周雲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訥訥的說道。
「是我!我回來了!」
「真的是您回來了!天哪!真的是您!」周雲回過神來,狂喜地把司馬靖拉進屋內,熱淚盈眶的緊緊抓住司馬靖的手,感受著他的真實。
「真的是我!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你們還好嗎?如雙呢?她好嗎?」司馬靖掩不住興奮地直問著。
听到司馬靖問起如雙,周雲的神色暗了下來。
「我們都好,都很好,只是夫人她……」周雲放開了司馬靖的手,不知要如何開口。
「如雙怎麼樣?」看著周雲下自然的反應,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司馬靖胸口升了上來,他退後一步,絕望的閑上眼楮,低沉的開口,「她……死了,是不是?」
「不!」周雲連忙否認,「沒有!夫人還活著,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你快說啊!」司馬靖著急的抓住周雲。
「只是……她病了。」周雲避重就輕的回答。
「病了?」司馬靖狐疑的問。
「嗯。」周雲低下頭不敢看司馬靖。
司馬靖看著周雲奇怪的樣子,知道如雙的病一定不單純,放開了手,徑自往里面走去。
「她在哪里?我要見她!」
「爺!」周雲追了上去,在司馬靖推開房門之前攔在他的身前,「爺,夫人她……病得很重,我想……」
「讓開,我要見她!」司馬靖冷冷的看著周雲,語氣中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好!我帶您去見她,可是,夫人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夫人了,您一定要有心理準備。」周雲下定決心的說道。
「帶我去見她!」司馬靖神情堅定。
周雲推開了房門,司馬靖迫不及待的沖進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張面向窗戶的椅子,小巧和女乃娘听見聲響立即回過頭來,全都不可置信的看著走上前來的人。
「您……」小巧訥訥的開口。
司馬靖仿佛沒有看到小巧,繞過兩人,直接走到椅子邊,火熱的雙眼直視著端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人。
司馬靖緩緩的蹲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完全走了樣的如雙,無可遏止的疼痛扯住了他的五髒六腑,淚水迅速的充滿了他的眼眶,雙手緊緊的扣住椅子扶手,全身因用力而不停的顫抖著,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克制自己狂吼出聲。
「為什麼會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司馬靖喑啞的聲音,喚醒了在場所有呆望著他的人。
「周總管……他……他真的是……」小巧目不轉楮的盯著司馬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著。
「是的!是爺!爺沒有死!他回來了!」周雲朝著小巧肯定的說道。
「爺!您真的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夫人總算是沒有白等您!您真的回來了!」小巧克制不住欣喜的情緒,又哭丈笑的嚷著。
可是小巧的欣喜並沒有感染到司馬靖,他依舊是定定的看著毫無反應的如雙。
「爺!」女乃娘看著司馬靖的樣子,忍不住鼻酸,輕輕的走到司馬靖的身前,「夫人這樣子已經三年了,三年前她親眼看著您墜崖後,就大病了一場,清醒之後就……」女乃娘忍不住的啜泣,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司馬靖對女乃娘的話恍若未聞,移到如雙的身前拉起了她那雙像枯枝般的手,望著她大而無神的眼楮,輕輕的開口,「我回來了,如雙,你看見了嗎?我听見你的呼喚,所以我回來了,我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你,永遠不再丟下你一人了!你听見了嗎?永遠都不會!」說完,在如雙的手背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面對司馬靖的深情,如雙仍然沒有任何的反應,那眼神仿佛穿過了司馬靖,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
清晨,司馬靖在曙光中醒來,他翻過身去看著應該還在沉睡的如雙,卻意外的看到她已張開了眼楮,盯著天花板。
「如雙,你醒了?今天怎麼這麼早起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司馬靖連忙撐起身子,模了模如雙的額際,發現沒有異狀,這才安下心來。
司馬靖下了床,和往常一樣拿起昨夜預先備好的衣服替如雙換上,抱著她到她每天坐著看窗外的椅子上,拿起梳子細心的為她梳理頭發。
「如雙,你昨天睡得好嗎?我昨天作了一個夢,我夢見你跟我說話了,你說你知道我回來了,你很高興,是真的嗎?」司馬靖邊梳邊說,如雙依舊沉默無語的望著前方。
司馬靖失望的嘆了口氣,拿著梳子的手不禁垂了下來。
三個月了,從他回到將軍府已經三個月了,這三個月來,司馬靖一手接下了照顧如雙的工作,首先他主張不要把如雙當病人看,以前為了方便照顧她,女乃娘都只讓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罩袍,但是司馬靖卻堅持要讓如雙和正常人一樣的穿衣打扮,其他的生活瑣事,包括抱著如雙上下床、喂她喝菜湯、替她淨身,他完全都不假他人之手。
此外,他還暗中四處尋找藥材,希望能夠幫助如雙恢復神智。有空的時候,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坐在如雙身前,拉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對如雙訴說著他們兩人的過去,總是希望如雙能听見他的呼喚,但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如雙還是一如他剛回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司馬靖總算徹底的了解了他的離去,對如雙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他知道如果不是周雲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如雙很可能早就死去了。
「爺,您們已經起來了?」
背後傳來女乃娘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沉思的司馬靖。
「是啊!」司馬靖站起身來,背對著女乃娘,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您又難過了,是不是?」女乃娘看著司馬靖的動作,也是忍不住的心酸。
「我當初會那麼做是為了保住她啊!如果知道她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就不會離開樹洞去引開追兵,就算是讓她和我一起死,都好過她受這樣的折磨呀!」司馬靖沉痛的一拳捶向窗欞。
「爺,您千萬別這麼想,三年來,我看著一天比一天憔悴的夫人,心里就像是被針刺著那麼的疼,她可是我一手帶大的啊!我們也有很多次想放棄,讓她能平靜的離去,不用再受這種苦,可是只要一想到您可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天會回來,到時如果夫人不在了,您會是多麼的傷心難過,就有了堅持下去的力量。現在您回來了,我們就更加不可以放棄,以您的醫術,我相信只要給夫人時間,她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女乃娘安慰著司馬靖。
「是嗎?」司馬靖沒有自信的喃道,眼楮望著窗外。
「是的,是的!您要有信心啊!三年都過去了,我們沒有理由在這節骨眼上放棄的!而且,老天爺知道您和夫人這麼相愛,才把您帶回了夫人身邊,-不會要您面對這樣的夫人一輩子的!」女乃娘自信的說著。
「老天爺哪!如果-把我帶回如雙身邊,是為了讓我們重逢,那麼就讓奇跡發生,讓如雙醒來吧!」司馬靖依然望著窗外,心中暗暗的祈禱著。
******
上天仿佛真的听到司馬靖的祈禱,當天司馬靖一如往常的出外尋藥,但由于路途較遠,所以比往常晚了些,直到過了中午才回來。
他回到將軍府,就直往如雙的房里去,卻在門口看見了正端著湯要進去的小巧,他有些不悅的蹙眉。
「今天怎麼這麼晚才讓夫人吃飯呢?」
「不是的!爺,您今天回來喚了,女乃娘怕夫人餓著了,就想先喂夫人吃,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不論女乃娘怎麼喂,夫人就是不願意喝下去,到了唇邊就全都流了出來,這才要我再去端一碗。」小巧連忙解釋。
「怎麼會這樣的呢?」司馬靖擔心的隨著小巧進入房間,看見正在替如雙清理的女乃娘。
女乃娘抬頭看到司馬靖,「爺!您回來了!」
「嗯!听小巧說,夫人今天不肯吃飯。」
「是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巧,拿來吧!」
「不!讓我來吧!」司馬靖接過小巧手中的碗,開始嘗試喂如雙。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菜湯一匙匙順利的進了如雙的口,喝了下去。
「夫人喝了耶!怎麼會這樣呢?對不起,爺,可能是我們太不小心了!」小巧連忙道歉。
「天哪!小巧,我明白了!」女乃娘突然想通了,驚喜的叫著。
小巧狐疑的轉過頭來。「明白什麼?」
「夫人之所以不肯喝,是因為喂她的人不是爺啊!」
「什……您是說……」小巧高興的看著女乃娘。
「是啊!夫人不是沒有知覺的,她知道爺回來了!」
司馬靖拿湯匙的手微微的抖著,感動得紅了眼眶,但仍是專心一致的喂著如雙,動作小心而虔誠,深怕這一切只是幻影。
而奇跡接二連三的發生,如雙一天天的進步,她開始會用眼楮追隨司馬靖的身影,會在司馬靖說話的時候微微的轉過頭來,雖然不是十分明顯的反應,可是卻給了所有的人極大的鼓舞,司馬靖更是加倍的用心陪伴她,不斷的嘗試喚醒她沉睡已久的心神。
這天深夜,司馬靖在如雙睡了之後,一個人來到後院,望著滿天的星斗沉思。
「爺!您還沒休息?」周雲在做例行的巡視時看見了他,便走了過來。
「周雲,你覺得如雙真的會回到像以前一樣的樣子嗎?」
「為什麼這麼問,您一直都很有耐心的啊!而且這些日子以來,如雙夫人也進步不少,不是嗎?」
「可是她似乎就一直停在那里,好像……好像找不到回來的路。可能是我墜崖那一幕給了她太大的刺激,讓她潛意識的不願醒來面對我死亡的事實。但是她應該知道我已經回來了,不是嗎?那她為什麼還是固執的不願意清醒過來呢?」司馬靖迷惘的低語著。
「我知道您心里急,我也相信夫人知道您就在她的身邊,只是她一時還找不到回來的路,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里耐心的等啊!」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人不是鐵打的,如雙三年來都是靠著那種食物維生,別說你沒發現,最近如雙看著窗外的時間愈來愈短了,精神也愈來愈差了,再這麼下去,我擔心……」司馬靖低嘆了一聲,說不下去了。
周雲看著司馬靖煩心的樣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為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司馬靖說的都是事實,如雙的精神是一天差過一天了,大家也都是心里有數,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周雲,我最近看了一些比較新的醫書,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司馬靖回過頭看著周雲,「反正如雙的情況不可能再壞了,我想用刺激的方法來試試看,你覺得呢?」
「刺激?」周雲不解的看著司馬靖。
「就是帶如雙回到那天的情況,把我墜崖的那一幕重演一次,如果如雙對那時的情形還有記憶,或許會醒來也說不定。」
周雲嘆了口氣,無言的看著司馬靖,知道這也許是最後的方法了,但願上天再幫他們一次忙,讓這對苦難的情人能有重聚的機會。
*****
隔天,一行人來到了那天的山崖邊,周雲帶著事先準備好的人偶站在崖邊,小巧和女乃娘扶著如雙坐在樹林里,但是可以清楚的看見崖邊的情形,一切就像是那天的情形一樣。
「如雙!」司馬靖在如雙身前蹲下來輕輕的喊著。
如雙听見了熟悉的聲音,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司馬靖。
司馬靖抓住如雙的手臂,「如雙,我要走了!-要好好的活下去!听見了沒有?」
如雙木然的神情突然有了不同,她輕輕的蹙起了眉頭。司馬靖連忙抓住機會,往崖邊奔去。
而站在崖邊的周雲也立即準備好,在司馬靖跑向他的同時把人偶推下山崖。
目睹這一幕的如雙,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開始猛烈的掙扎。
「不!不要!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靖!別去!你回來呀……」如雙大聲的哭喊著,聲音因為三年的時間沒有說話而顯得沙啞。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瞧!如雙!我不是回來了嗎?別哭了!我的如雙……」從一旁繞回來的司馬靖抓住了不斷掙扎的她,讓她看清楚他的身影。
如雙迷蒙的淚眼看清了眼前的人,突地安靜了下來,「靖……」
「是!是我,你認得我了,是不是?」司馬靖狂喜的看著如雙。
「你終于回來了……」如雙說完,便倒在小巧的懷里,失去了意識。
「夫人!夫人!」小巧著急的喊著。
「沒事了,她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應該不礙事的,我們快帶她回去吧!」
******
如雙緩緩的張開眼楮,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很長的夢一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如雙?醒了嗎?」溫柔似水的聲音從耳際傳來。
如雙看向說話的人,就像是以往的每一個清晨,司馬靖總是會在她的枕邊等她醒來,她滿足的嘆了口氣,輕輕的閉上眼楮。
「靖,我作了一個好可怕的夢,真的好可怕。」如雙低低的說道。
「別怕!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所以你不用再害怕。」司馬靖執起如雙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
如雙抬眼看向司馬靖,同時也看到了自己如同枯木一般的手,驚恐的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相信的盯著它看,隨即無法遏止的顫抖了起來,她抬起虛軟無力的手撫模著自己凹陷的臉頰,和自己枯干的頭發。
「別害怕,如雙,你昏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才會這樣,你別擔心,過一陣子你就會好了,嗯?」司馬靖知道她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形貌的改變,急忙抓住她的手,柔聲勸慰著。
「不……怎麼會這樣子?鏡子……鏡子呢?拿鏡子來!我要照鏡子!」如雙掙扎著坐了起來。
「別這樣,如雙,你不用照鏡子,你還是我最美麗的如雙!」司馬靖扶著她,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你騙我!我這個樣子怎麼可能還是你最美麗的如雙?!你放開我!我要照鏡子!」如雙仍然掙扎不休。
司馬靖怕她再度傷了自己,只好去拿來鏡子。
「如雙,你只是生病了,我們不著急,只要慢慢的調養,很快就會恢復的。」他仍不死心的勸著。
「把鏡子給我!」如雙堅持著,從司馬靖手中拿過了鏡子,看著里面已經變形的人影,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如雙……」司馬靖拿開了她手上的鏡子,擔心的看著她。
「我只希望我現在就死掉。」如雙靜靜的說道。
司馬靖倒抽了一口氣,手中的鏡子掉在地上,碎成千萬片,一如司馬靖的心。
「你說什麼?」
「你听不懂嗎?我不再是你美麗的如雙了,我再也配不上美麗這個字眼了!我希望現在就死掉!死掉!死掉……」
「如雙!住口!」司馬靖大聲的打斷如雙的叫喊,「你太過分了!我們分別了三年,上天憐我,才讓我活著回到你的身邊,可是你卻變成了一個不會說不會動的女圭女圭,我每天照顧著你,和你說話,就是相信你會有醒來的一天。在我好不容易把你喚醒的時候,你可知道我心里是多麼的高興,多麼的感恩,覺得我們的苦難都過去了,可是你回報了我什麼?你竟然一醒來就說你希望你自己死掉!你竟然會認為你的美麗對我而言會比你的生命還要重要,你實在讓我太痛心了,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竟是這樣膚淺的一個人,你……」司馬靖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轉過身去,跌坐在床邊,絕望的淚水涌出了眼眶。
「靖……我……」如雙靜了下來,望著司馬靖的背影,怯怯的把手放在司馬靖的肩上,司馬靖緩緩的回過頭來,她才發現司馬靖竟然哭了,她驚訝的抬手抹去司馬靖的淚,「不!你怎麼哭了!你不可以哭的,你一直是堅強的啊!我答應你,不說那種話了,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如雙心疼的掉下淚來,不住的低喃著。
司馬靖握住了她忙碌的小手,一把將她拉進懷里,緊緊的擁住她,兩人就這樣靜靜的任淚水奔流,無形中,也帶走了兩人心底的傷痛。
「如雙,我愛你!永遠!」司馬靖誠摯的說道,低沉的聲音透過胸膛的振動傳入了如雙的耳中。
如雙幸福的閉上雙眼,滿足的嘆息著,有夫如此,此生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