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茵茵……」
「走開!別跟著我!」
星期天上午的法院里,一男一女正在二樓的走廊交談著,正確地說,應該是那個男人追著對方跑,女人一臉氣憤,而男人則是好聲好氣地喚著。
「茵茵,你听我解釋……」看她頭也不回的走著,邵寒青急得滿頭大汗。
「不必了,沒什麼好解釋的!」辛含茵還是不理他,口氣凶巴巴的。事實上,她從兩天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已經氣到現在了,火氣一點也沒消。
法院里的工作人員利用星期天加班是很常見的事,因此他們四周有下少人經過,看著在走廊上大聲嚷嚷的兩個人,無不好奇地注視他們。
看到王組長對自己笑了笑,辛含茵心中不禁又冒起火來。
這男人叫什麼叫啊,丟臉死了,明天她上班不就糗大了。
「茵茵,這真的是無可奈何呀!我當臥底原本就沒什麼人知道,瞞著你也是不得已的。」邵寒青仍然苦著一張瞼。
听到這句話的辛含茵倏地停下腳步,讓跟在後面的邵寒青差一點就撞上她。
「你倒是滿多理由的嘛!」她回過身瞪著他,口氣還是充滿火氣,「整件案子,你根本就是在里面臥底的吧?」
邵寒青根本不是什麼毒販,他高中畢業後考上警大,就一直在當警察,現在還是刑大緝毒組的探員。
「是呀。」他沒有否認。
「你根本沒販毒,是為了要得到他們的信任,同時也為警方爭取布線的時間,所以才假意被關。」
「沒錯。」邵寒青的頭更低了。
「沒有什麼被殺死的未婚妻,連這個也是騙我的?」
邵寒青這次一句話也不敢吭了。利用女人的同情心,遲早會遭天譴的。
「你就冷眼看我為你忙個半死、成天擔心的,卻一個字也不透露給我?」說到後來,辛含茵差點尖叫。
他知不知道,她為他擔了多少心?多少個晚上睡不好?過去和現在的記憶不斷交錯浮現,她又胃疼了多少次!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你要我怎麼說呢7.」邵寒青苦著一張瞼。
這種事本來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況,他可不認為他當毒販和當臥底,哪一個茵茵比較不會擔心。
「怎麼?吵架了?」博立辰遠遠就看到他們站在走廊一角爭執著。
「學長,你來得正好,你評評理嘛!」辛含茵抓住傅立辰的袖子,大聲向他投訴。
「小茵,你實在怪不得別人。」無視于邵寒青投給他那想殺人的眼光,傅立辰笑了笑,還挑釁地模了模辛含茵的頭哄道︰「你有什麼心事都清清楚楚地寫在瞼上,根本一丁點也藏不住,誰敢告訴你啊。」
「居然這麼說我!」豐含茵的臉鼓得像是河豚,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問︰「學長,那你們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張檢察宮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里?」
難怪……難怪……
「呃……是啊。」傅立辰搔搔頭,投給邵寒青一個大事不妙的眼神。
他就是因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邵寒青很快就會被釋放,這兩個人極有可能會舊情復燃,才會擔心得沉不住氣,急得向辛含茵求婚。
沒想到冤家就是冤家,兩個真正有緣分的人,旁人再用什麼心機也不可能拆散的。
「學長,連你也騙我!」難怪開庭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一副無聊的樣子,甚王還打起瞌睡來。
原來……只有她一個人在認真!他們都在看她的笑話嘛!真的把她當作一只笨青蛙要。
「邵寒青、傅立辰,我討厭你們,討厭死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一大群人看笑話的感覺,辛含茵難堪得差點哭出來,瞪著眼前兩個男人吼了一番,就轉身跑出去了。
「小茵!喂,小茵……」傅立辰見狀,拔腿就要追過去,卻被邵寒青抓住肩膀。
「沒關系的,還知道要罵人,就代表她並沒有生氣。茵茵不會真的對這種事情生氣的,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茵茵不是個不明理的人,現在她只是不甘心而已,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氣消了。
只是她從小到大,除了罵人「討厭」之外,能下能學點別的詞呀?
「那我們該怎麼辦?」
「想個辦法,在她氣消得差不多的時候讓她高興一下。」邵寒青聳聳肩,「我有個計畫,她那台電腦……」
于是,兩個大人就在法院的走廊邊嘀嘀咕咕地交頭接耳起來。
氣呼呼的辛含茵回到住處好好地泡了個澡,外加在浴室里唱歌帶咒罵,這才消了七、八分火氣。
她慢條斯理地抹上柑橘精油,將長長的頭發梳松披散在身後,然後坐在單人沙發上,準備吃冰得涼涼的生菜沙拉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你來做什麼?」一見來人是邵寒青,她沒好氣地問道。
「還在生氣啊,別氣啦!」邵寒青笑笑地走進屋里。
「誰準你進屋的?」她回身捧起沙拉,沒理他。
「怎麼這麼說呢?我是很有誠心地來道歉。」邵寒青好聲好氣的說,「知道你電腦壞了,我今天是特地來替你重裝電腦,傅立辰還在加班,他等一下也會過來,順便把他的筆記型電腦帶過來。」
「不必你好心!」辛含茵白了他一眼,但語氣里已經很明顯地沒有火氣了。「我可沒晚飯給你吃。」
「沒關系,等電腦的事搞定了,我們再一起去吃火鍋。」他搶過她手中的沙拉,「光是吃這些草,營養怎麼會夠呢,瞧你瘦巴巴的。」
「我這是在減肥!太熱天吃火鍋,我才不要!」
每天中午都吃外面的便當,油膩膩的,蔬菜也不多,所以她星期天都會吃吃生菜沙拉或水果來清清腸胃。
「別減了,這麼瘦了還減。來,我先看看你的電腦吧。」輕輕吻了下她的臉頰,邵寒青一坐到電腦前,自顧自地按下電源。
「……」用手小心地蓋上被吻過的地方,辛含茵門里罵著,唇邊卻浮現一抹笑。
自從邵寒青被放出來後,他們像是回到了從前,像以前一樣親密、知心、自然,不同的是,多了這些成人才會有的親匿舉動。
她不討厭,甚至還很喜歡……
「都快秋天了,天氣已經沒那麼熱,你卻穿得這麼少,小心感冒。」看她只穿著短袖T恤和短褲,他口里叨念著,還將薄外套月兌下來披在她肩上。
是了,她生命中的大事總是發生在夏天,隔了這麼多年,她又在今年的夏天遇見了他。
現在,就快要秋天了。
打開電腦的電源,電腦發出尖銳的嗶聲,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奇怪,你的電腦連開機都開不了。」
一提起電腦,辛含茵又想起那位玲小姐,以及那個在她被綁架時所作的惡夢。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攤攤手,因為又想起了那個夢而整顆心混亂了起來。「你別管了,還是去顧你的詹純惠、去救你的玲小姐好了。」所有的情境都混在一起,教她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听她 哩咱啦說了一堆,邵寒青一句也沒听懂。「詹純惠是誰?听起來有點耳熟。」
「你連交過的女朋友都忘了……」她咬牙瞪他,仿-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親眼目睹的那一幕。
「天地良心啊!我的女朋友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誰是你的女朋友……」她臉紅了。
「不是嗎?」他白她一眼,「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你明白……有那麼多女生在追我,我可是為了你守身如玉。當初你狠心地不告而別,我可以當作是因為大人的因素讓我們不得不分離,但你怎麼能懷疑我的一片真心呢?」像是在演電視劇一樣,他怪腔怪調地說了一大堆,未了還故作姿態地抹抹眼角擦眼淚。
「你……」辛含茵好氣又好笑,當初離開他是她不好沒錯,但他也不需要裝作這麼哀怨的樣子吧?
「就是……我要走的那一天,看到你和詹純惠在大樹下抱得好緊……」她不理他怨慰的眼光,想勾起他的回憶,「記得嗎?高中時候的校花,頭發卷卷,很漂亮的混血兒?」
邵寒青皺眉想了許久,好半天才露山恍然大語的樣子,雙手一擊掌,「啊哈!我想起來了,原來你是說她啊!」
「是,我就是說她。」她沒好氣的說。
「你不見的第三天,詹純惠就轉學了。」
「啊?」這一點辛含茵完全不知情,「為什麼?」
「因為她要和媽媽回加拿大。、邵寒青攤攤手,口氣有些無奈,「之前她不是一直有寫信給我嗎?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希望我能在她離開前和她通幾封信,留下一點回憶,那天也是因為她一直哭,才會……」年少時代的感情,如今回想起來真是青澀純情,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那一幕會被辛含茵看見,也沒想到她會記那麼多年。
「等等……」忽然想起了什麼,邵寒青抬起頭問她︰「我記得阿昆告訴我,他說你那天有來找過我,你該不會是因為看到了那一幕,所以才故意不告而別的吧?」
為了這樣的理由而讓兩個人分開這麼多年,不是很可笑嗎?
「呃……」含茵沒有否認,只是露出了個尷尬的笑容。
的確,兩個人從小到大認識那麼多年了,就算他真的有女朋友,他也還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嗎?為什麼那個時候要賭氣逃走呢?一直以為理直氣壯的理由,多年後再回頭看,只覺得幼稚。
果然,年少時的感情還是莽撞沖動的。
「笨茵芮,笨青蛙」邵寒青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摟進懷里。「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問我,別再一個人亂猜了,好嗎?」
「嗯。」辛含茵在他懷里點頭,深深嗅著他的男性氣息。
「對了,那個什麼‘林小姐’又是誰?」
「沒,她什麼也不是。」她堵住他的嘴,用她的唇。
現在,她只想好好靠在他懷里,其他的,還是別問了吧。
將近八點時,傅立辰帶著大包小包來敲門。
「學長,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麻煩你來幫我修電腦。」含茵對博立辰的態度明顯比對邵寒青客氣多了,笑咪咪地接過他手上的東西。
「何必這麼見外。」傅立辰笑著說,「我知道你洗過澡就懶得出門吃飯,所以我買了一些火鍋料,你不是有電磁爐嗎?要不要弄,在這里吃?我買了很多菜,吃不胖的。」
「好呀!」這個主意正合辛含茵的意,她高興的到一旁的小飯桌上張羅食物。
「你倒是很了解她嘛。」邵寒青一點也笑不出來,板著一張瞼。
這個學長也真殷勤,連她星期天會在下午洗澡的習慣都模得一清二楚,之前開兩人小組會議的時候也沒說,分明是想出其不意將他一軍。
听說這個學長還向茵茵求過婚是嗎?哼哼!
「有風度一點吧。」傅立辰捶捶他的胸,「男人嫉妒是很難看的。」他都已經是他的手下敗將了,這家伙還想怎麼樣?
洗完了菜,整理好火鍋材料,含茵回過頭,就看到兩個大男人擠在電腦桌前討論著。
「怎麼了?修不好嗎?」她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是,我們懷疑你的電腦可能是中毒了,重新裝一次應該就會好的。」傅立辰邊說邊打開他的筆記型電腦。
「你最近有沒有收到什麼奇怪的信,還是拿了什麼中毒的磁片回家?」邵寒青問道。
「沒有啊,沒什麼怪信……」她心中有一股古怪的感覺,但那樣的感覺只一瞬間就消逝了,快得她來不及抓住。
「真的嗎?最近網路上各式各樣的新病毒不少喔「傅立辰打開今天寄來的病毒快報看著,「有什麼「愛莉莎」、「梅爾」、「古奇氏三號」、「中秋節快樂」,你都沒收到過嗎?」
搖搖頭,辛含茵還是有听沒有懂。
「這個‘哀怨女人’又寄信來了,真煩」不知看到什麼,傅立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哀怨女人啊?」她有些好奇。
「就是前陣子流行的電腦病毒‘哀怨女人’。」
「我看一下。」邵寒青很感興趣,他這幾個月都被關在豐里,對新的電腦病毒不太了解。
「我也要看。」辛含茵也湊了過去,不過,當她看到電子郵件的標題就愣住了。
給負心的你
這……這不就是……
傅立辰仔細的解釋,「哀怨女人」是一種回游性病毒,是以一個署名「玲」的女人寄信過來,哭訴被一個男人拋棄,還揚言要自殺呢,一般人看了當然會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第一個反應就是她寄錯地址了,大多數人基于好心都會回信給她,病毒一旦接到回傳的指令,就會乘機竊取使用者電腦里的通訊資料,順便將它的硬碟資料全部毀掉……」
「挺慘的嘛!」邵寒青吹了聲口哨。
「這個病毒就是利用人的同情心。」傅立辰笑笑,「里面還寫得滿像一回事的,什麼胸前的十字記號啦、過去的迷途啦,如果真的是時常通信的情侶,都會用通訊錄功能,怎麼可能會有寄錯地址的問題,只有那種同情心-濫又欠缺經驗的人才會上當。」
「說得也是……咦,茵茵,你怎麼了?」邵寒青點點頭,卻看到辛含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
「你該不會就是中了這種毒吧?」傅立辰皺著眉頭問。
依小茵這種單純的個性,是真的會做這種事的,說不定她還會寫上好長一封信去安慰那個女人呢。
「我……我……」辛含茵指指那封信,又指著邵寒青的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怎麼會知道那是電腦病毒呢?那位玲小姐寫得那麼逼真,再加上她對胸口的十字傷痕記憶太過深刻了,阿青和她的郵件信箱又只差一個宇,她當然就信以為真。
誰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呀!
想當然耳,電腦會莫名其妙地壞掉,也是那「哀怨女人」的病毒搞的鬼了。
看她這麼指來指去,博立辰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邵寒青已經完全弄明白了。
「玲小姐?十字傷痕?你就因為我胸口有個疤,就把我當成是那個負心的男人?難怪你剛才會問我和什麼「玲小姐」的關系,真會作夢!」邵寒青越說越大聲,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對不起,我……我怎麼知道啊!」辛含茵突然跳起來,沒命似地向外奔逃。
「辛含茵,有種就留下來,別逃!」看她逃得忒地快,邵寒青也追了出去。
秋天就要到了,她也真不怕冷,只穿著短袖短褲,是想要露給誰看啊!
听到後面追來的人聲,辛含茵忍不住開懷地笑了出來,銀鈴似的笑聲回蕩在中庭里。
原來這一切全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在今年的夏天,她和邵寒青重逢,現在夏天就要過去了,不過她相信,他們兩個人還可以共同度過許許多多個不同的四季。
菜鳥青蛙的夏天,依然很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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