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些微涼意的早春,沉潛一整個冬季的花草葉片借著氣候的回溫,紛紛探出頭來。土壤綻出了女敕芽,枝萼也露出了新綠。
白發蒼蒼的老狄爾夫人站在院子里,捧著澆花壺,小心翼翼地將水淋上尚且嬌女敕的睫葉,剔透的水珠順著葉片的弧度滑下,骨碌碌滾落到地面上,很快地被土壤吸收,消失了蹤跡。
突頭所感,老狄爾夫人抬起頭來,越過花圃圍籬的另一頭,看見一個陌生的身影,一個令人見了便會留有深刻印象的東方青年。
薄長衫掩飾不住縴瘦的身材,牛仔褲管裹住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墨鏡勾住領口,半長幾要及肩的黑發豐厚而有幾繒亂翹沒有服貼住,一身相當隨性的打扮,卻透著一股不容人忽視的氣勢與特別的氣質。
望向他方的臉龐帶起一種疏離的感覺。這時,一陣輕風拂過,揚起他的衣擺,黑發青年頓時似要隨風離去。
老狄爾夫人來不及分辨那到底是真,抑或錯覺,口里已經呼喊出聲︰「你是來找誰的嗎?」
聞言,黑發青年緩緩將臉轉向老狄爾夫人,靈動的眼眸很特殊,是綴有點點燦金的棕色眸子。只這麼一瞧,原先的隔閡感剎時散了,仿佛離塵天人重返凡世。
老狄爾夫人略怔,但很快回過神來。
她的傻孫兒終于等到要等的人了嗎?
微微一笑,老狄爾夫人開口,道︰「你是來找倫斯的?快進來吧!」她指指圍籬旁並未合攏的矮門,又指指身後的屋。「倫斯就在二樓,自個兒去找他吧!」
顯然沒料到老狄爾夫人如此的表現,黑發青年初時表現出一種迷惘,但他很快地揚起唇角,朝老太太輕點個頭。「謝謝。」
拐進院內,黑發青年又朝她一笑,三兩步走進屋里去了。
放下手中的澆花壺,老狄爾夫人仰起頭,深深凝視頂上的那片穹蒼。
她輕輕一噫。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天空是如此蔚藍,而雲朵,潔白得好似天使的羽翼……
結束數個月流浪般的生活,棕發碧眸的青年倫斯狄爾返回位于美國加州的老家也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情。
倫斯知道剛返家時自己那副落魄的模樣,著實讓祖母嚇了好大一跳,為此他直至今日仍心懷些許愧疚。
不同于以往有目的的四處奔走,前段日子毫無目標,孤魂野鬼似的漂泊,如今回首看來,卻覺得仿佛一場空虛,無論走至何處,四周景致入得了眼里卻進不了心中。唯一有印象的,是每到一個地方,就將自己的心情化為文字,一封封投遞給遠在地球另一端的那個人。
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保持距離各自療傷不會加深彼此的難過。
但他當初的決定也是錯的。這段時間有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從淚中醒轉,總希望身邊有個明了自己心情的人陪伴。一起痛苦,一起讓心情平復。
他不是不曾想過再回頭去找他,但一封封投遞的信件如石沉大海,從來沒有一封得到回應,讓他因此生出膽怯。
在終于結束旅程之後,他逃回了家中。
是的,是「逃」回來的。
他膽小地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懷抱一絲微薄的希望,有那麼一天,不再是他天南地北的追尋,這回,有另一個人能反過來找到他。
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透入,窗外啁啾鳥鳴,在在提醒他不該再是賴在床上的時候了。
倫斯輕輕嘆口氣。可為何,身體覺得如此沉重?
房門咿呀開啟,倫斯听見了,這幢房子目前僅有他和祖母同住,另有事業的父母搬到大城市紐約已有多年。盡管老狄爾夫人甚少走進自己房內,讓倫斯感到疑惑,但他並未抬起頭看向門邊,只是開口問道︰「女乃女乃,有什麼事嗎?」
沒有回應,但房內依然有人,倫斯翻了個身,有翻了個身。「怎麼了嗎?」還是沒等到回應。
然後,低沉而溫溫的聲音在床邊響起。「你女乃女乃,仍在外頭院子里呢!」
心怦地一下險些停止跳動,倫斯驀地整個人從床上躍起,然後像被釘住的木頭人,一動不動。
在昏暗的房間里,那人的輪廓卻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熟稔。
顫抖著,倫斯緩緩將手伸出。然後微笑從莫笑月的臉上綻開,他踏前一步,張開雙臂,投進倫斯的懷里。
兩人緊緊的擁著,緊得要將對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誰也不願意做那個先放松的人。
他們深深地汲取對方的體溫,汲取對方身上那股懷念的味道。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事後兩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似乎順著當時的情景,就應該是這樣發展下去。
身上的衣物早已不知何時掉落在床下,其實黑發的青年根本不用費勁除去對方的衣服,剛從床上起來的他根本只穿著貼身的衣物,在軀體的糾纏間,褻褲很快被褪到踝間。
沒有了布料的阻擋,兩人的肌膚直接接觸,火燙燙的溫度絲毫沒有保留的傳遞給對方。
棕發的青年虔誠地膜拜著身下那動作依舊青澀懵懂的身軀。
被熟悉卻又不熟悉的指掌動作撫壓著,黑發青年無意識地加重了口鼻的喘息,到底該用鼻子吸氣,或該用嘴巴吐氣,他扭動著身體,在無法抉擇間由本能去主導一切。
然後是如閃電般的擊中,腦中一片空白,那是一種猛然約升至天堂的感覺,並在接下來漸續緩和下來的喘息間慢慢降落。
但那不是結束,濃稠的白液成為另一段高潮的引發者。
黑發青年不是第一次體驗到結合剎那間的痛楚和隨之而來的震懾,一次比一次高昂,一次較一次激烈,一次勝過一次的銷魂。但那是他地一次在身體的自主與動作的不自主之下獲得的體驗。
在終于忍不住喊出口的吟叫聲中,疾速而絕頂的律動乍停,所有繃緊的弦仿佛在瞬間全數斷去。沉寂了好段時間,倫斯狄爾抬起疲憊的臂膀,替懷中之人溫柔拭去額上的汗珠,那是兩人經過激烈結合之後的證明。
之後兩人都忍不住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好笑,但這一刻,許久不曾掉下淚來的莫笑月卻不禁熱淚盈眶。
「謝謝……」他啞著聲音說道。「給我這樣……美好的感覺……」
倫斯俯身吻上他的額。「該說謝謝的是我。」倫斯微笑道。「因為這對我是種救贖。」
「對我,又何嘗不是?」
再度踏上德境,兩人的心境都與以往大不相同。
心中破了個洞空缺的一角,原以為都將因為天使的離去而成為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但如今,未曾顧慮過旁人的目光,一直緊緊攜手不願放開的兩人透過彼此的感情,將胸中那份感傷升華對于親密親愛之人遠逝的感念。
在替麗人所立的墓前獻上一束鮮花,他們離開那個帶有特殊意義的地方,前往更南的邊境,盡管生在德國,由于職業的關系,莫笑月與甯醉雨從來沒有機會前去探訪那個藏在深山中,听說美得雲煙似幻的湖泊。
那座湖位于楚格峰的半山腰,雙子城再往上一些,就躲在林子深深的那一頭,她總是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有緣人的巧遇。
終于一嘗宿願的莫笑月凝視著平靜無紋的湖面,如鏡一般的湖面映照出另一端的山光林色。這種純然的靜謐是以往未曾有過的體驗,那的確是需要緣分才能得到的,極致的靜。
然後他想到「緣分」這個特殊的詞,那對于每個人都代表特殊的意義,但之于他尤其有著特別的含義……
或許你從不知道,但對我來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最親密,最親愛的人……我好喜歡中國話里頭的緣分一詞。我們之間這樣的緣分,是求也求不來的。
「姑不論這身體原本是醉雨的。」莫笑月的聲音低低的仿佛要和空氣融合在一起。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他就像是另一個我。」
「我們都不會忘記他,我也同樣將對他的承諾永銘于心。」倫斯狄爾牽起黑發青年的手,緊緊握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願盡力給你永生的幸福。」他堅定地吐露對于下半輩子的承諾。
沉默良久,黑發青年終露出美麗更勝當地景致的笑容。
「我不求永生,但求此刻永遠停留。」他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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