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吧?」年昱扶佟子矜下車,見她臉色較方才白上數分,遂問。
「不好。」
「因為看不清楚?」
「因為你的車速。」老天!年昱開車有夠恐怖,完全置燈號不理不說,連直行車也不讓道,直線加速起碼有一百八十公里。
除了進入圓環前會讓右邊來車先行通過外,他根本把馬路當自家道路在開。
澳洲道路不論大小都有很多圓環,要進入圓環前一定要讓右邊來車先過,所幸他對這點尚有認知,否則他們身後極可能跟著一隊交通警察。
「我今天開的是積架,若是開法拉利,-豈不嚇死?」年昱大手拍拍佟子矜的背,算是幫她壓壓驚。
「我們現在在哪里?」眼前那晃來晃去的人影與嘈雜的聲音讓佟子矜知曉他們已來到了一個熱鬧的地方。
「PacificFair,購物中心。」年昱牽著她緩步走著,刻意縮小步伐。
「我們來這兒做什麼?」佟子矜揚眉,他們不是要來配眼鏡嗎?
「配-的眼鏡。」年昱沒有說出另一個目的。
「哦。」經他一說,佟子矜心想國外的眼鏡公司大概都設在購物中心內,因此僅單調應聲。
「小心,我們要進電梯了。」
「嗯。」
佟子矜漸漸發覺年昱其實是個細心的孩子。
由于她的近視與散光度數過深,鏡片得訂做,七天至十天後才能取回新眼鏡。年昱請驗光師替她配另一副度數較淺,且能在最短時間內拿到的眼鏡。如此一來,她只需當三天的瞎子即可恢復一半的光明。
他堅持由他付帳,純粹想為他一腳踩壞佟子矜的眼鏡贖罪--即使佟子矜言明她可以用艾索的金融卡,反正不用白不用。但在他的力爭之下,佟子矜只好放過一個能讓艾索變臉的機會。
配完眼鏡後,佟子矜發覺他們並未離開PacificFair。
「我們要去哪兒?」
「買衣服-不是說沒帶夏天的衣服嗎?」重點是他無法再忍受佟子矜的穿著品味。
看佟子矜穿衣服的感覺跟輸掉一場比賽有得比。
「我堅持刷艾索的金融卡。」佟子矜這回奪得先機,事先聲明。
「-真那麼恨艾索嗎?」年昱取笑。
「你不明白我有多渴望花他的錢。」佟子矜綻放笑顏,這是她抵達澳洲後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艾索肯把金融卡給-,必定很信任。」
艾索今年三十五歲,是年昱轉入職業賽後第一個冠軍決賽的對象;輸給年昱後,他即引退擔任年昱的教練,兩人合作才滿一年,年昱便罹患球場恐懼癥,無法再打球。
「這張金融卡是他求我來澳洲的代價。」為此他特別在澳洲的銀行開了個戶頭,存進一筆巨款--對她而言是巨款。
年昱沒有再問下去,只道︰「-有必要如此誠實嗎?」
她可知提醒他她來澳洲的目的,只會破壞他們兩人間好不容易才產生的融洽?
「我不習慣隱瞞。」佟子矜也察覺了年昱的不悅,但她無意掩藏任何他有權利知道的事。
隱諱終要說出,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即坦言?
「當-的病人一定很痛苦。」年昱覷她一眼,輕撥開她頰邊散落的發絲,指尖不經意拂過佟子矜的頰,她一驚,但沒躲開,因知道是年昱。
「抱歉,我忘了通知-,我只是想撥開-沒綰住的頭發。」年昱敏銳地察覺到佟子矜的僵硬。
「是我反應太過。」佟子矜微揚唇角。
「請問……」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佟子矜與年昱都望向聲源。
「你是不是年昱?」幾個穿著火辣的年輕女子雙眸散發無數心形愛心地問。
年昱臉色一沉。「-們認錯人了。」
他抓著佟子矜的手臂,大步往前跨,佟子矜像是掛在他身上的一件行李般被他拖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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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昱?」佟子矜輕喚,她的手臂快被年昱給捏斷了。
「這家店不錯。」年昱戴上墨鏡,拉著佟子矜隨意走進嬰兒用品專門店。
「先生、太太想買什麼給小baby?需要我幫忙嗎?」穿著制服的服務員一見他倆便迎了上來。
「這家店不錯呵?」佟子矜雖看不清楚,但她的听力很正常。
「我們走錯了,抱歉。」恢復理智的年昱扯出個僵硬的笑,攬著佟子矜離開。
「你還好吧?」佟子矜悄問。
「嗯。」年昱抹抹臉,轉身躲過一張印有他臉孔的海報。
他忘了自己曾代言過某些產品,先前拍過的海報並未隨著他宣布停止賽事而取下,難怪剛才會有人認出他來。
他忽略佟子矜,快步離開。
「咦!年昱?啊!」佟子矜少了年昱的扶持,直直走向張貼著他的海報的玻璃牆,整個人撞了上去,發出「扣」的一聲巨響,因後作用力而跌坐在地。
發生什麼事了?年昱人呢?佟子矜緊扼的喉嚨想叫喚年昱,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年昱……年昱……叫啊!快叫!
記憶深處那埋藏的恐懼于此時揭露,散發惡毒的甜香,不顧她的意願勾纏住她……她身子一軟,趴倒在地。
我……我愛-……我愛-……我愛-……
她張著空茫的眼,雙手模索著,希冀能幸運地抓住什麼。
救……誰來救救她……
理智的線磨成絲,接近崩裂邊緣,四周的一切看起來像搖曳的幽影--那纏繞她不放的幽影……-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只能看我……看我……看我……
不!
佟子矜抱住頭,想壓制滿腦可怕的聲音。
「小姐,-沒事吧?」一名男子伸手想扶她,但被佟子矜躲掉。
不要!不要!
佟子矜發不出求救的叫喊聲,腦子里的聲音愈來愈大,大到她承受不住。
救她……什麼人都好……拉她一把……拉她一把……
「發生什麼事了?」
「有個女的跌倒了,但她不讓人扶。」
「她好像看不到呀……」
「咦!」年昱終是發覺身邊少了個人,四下找尋,發覺她即是群眾在討論的主角時,忙沖開人群。「佟小姐!」
年昱想扶起她,但同樣被她躲開。「佟小姐?」
佟子矜緊咬下唇,抱著自己,蜷成一團,不住地發抖,年昱一時也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不要不要!
怎麼辦?他要追來了……她要逃……她得逃啊……
佟子矜想跑,卻因氣力用盡,只能在地上爬,恐懼耗去她所有的體力,連叫喊的聲音也失去。
看佟子矜失控的模樣,年昱心慌不已!他阻去圍觀之人的視線,想扶她又怕嚇到她,直到……
「東……呃……」年昱結巴地呼喚她的名,腦海里不斷搜尋佟子矜如何糾正他的發音。「佟……」
陷在恐怖回憶中的佟子矜對這個字起了反應。
誰?是誰在叫她?是誰?她驚惶地抬頭,淚霧迷蒙的眼眸倒映著年昱放大的臉,花了好幾分鐘才認出年昱來。
「年昱?」
「對,是我。」年昱拍拍她的臉頰。「-沒事吧?」
好一會兒,佟子矜似乎捉回了理智,她粗重地喘息,伸手捉住年昱的衣。「快……廁所……我……我要吐……」
她-著嘴,用盡自制力的忍住。
年昱見狀,騰空抱起她,往男廁沖。
佟子矜來不及沖進廁所里的小隔間,在洗手台即嘔吐起來。
「-還好吧?」一天之內看佟子矜吐兩次,可不是什麼好經驗。
「你放開我了……」佟子矜想起方才的情形,胃又是一陣痙孿。
「我不是故意的。」年昱自知理虧,然而他卻未曾料到佟子矜會有如此巨大的反應。
「可惡……」佟子矜打嗝,涕淚縱橫,痛恨自己連到了澳洲都還深受過往的影響。
她根本沒有月兌離,只一徑地躲在她自認為安全的角落,過著她自認為平靜的生活,但其實一點也不平靜,事情並沒有過去!
至少在她心里、身體里仍抹不去。
「什麼?」年昱沒有听清楚。
「噢!抱歉!」一名男子進來,看見佟子矜,臉紅道歉地離開,但在發現自己沒走錯後,一臉尷尬的又走進來。
「不好意思。」佟子矜匆匆洗過臉,扶著洗臉台想往外走,但她走的卻是反方向。
「這邊才對。」年昱沒有拉她,先行出聲。
佟子矜轉身,看見年昱伸手可及的援助,猶疑著。
他會不會再次丟下她一人?會不會再次讓她獨自面對恐懼?她將手伸向他之後,他能保證再不放開她的手?
「咳!」那名男子輕咳一聲,提醒他們他的存在。
「抱歉。」年昱道歉。「佟?」
佟子矜嘆口氣。以她現在的情況,只能依靠年昱--無論他是否會再次丟下她。于是她甩去遲疑,重新握住年昱的手,由他牽領。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佟子矜深感挫敗。她不願依靠任何人,總有一天她所依靠的人會離她而去;人是孤獨的,總是孑然一身,即使過著群體生活,但一定會有某個時空是獨自一人。
假若日後得面對這樣的窘境,她情願……
情願先與他人隔離,這樣就不會受傷,也不會傷害別人。
只是沒想到……
我不犯人,人卻來犯我。天外飛來的橫禍造就她一生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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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拿到眼鏡之前,能否請你別放開我?至少……至少別在人這麼多的地方放開我?」佟子矜緊握著年昱適才替她買的可樂,請求道。
他們坐在PacificFair附近一個小游樂場中的休息椅上,一群小孩子在游樂設施中玩耍,而他們的父母則趁這段時間進行采購。
年昱聞言轉頭看她,心虛歉然。「剛剛是我不好,我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才會沒有拉住。」
要不是他忙著閃躲自己的海報,也不會讓佟子矜發生那樣的事。
「示弱並不容易。」佟子矜啜飲可樂,和著苦澀的挫敗吞入口。她沒想到年昱會突然放她一人,更沒想到自己會怕成那樣。
「至少-說出口了。」年昱有種錯置的感覺。這幾天佟子矜一直是比較冷靜的那一方,今天他卻發現佟子矜身上隱藏的秘密不少。
是他太不關心她。不過,在他自顧不暇時,又怎能顧及佟子矜?年昱念頭一轉--艾索將她送來,又是為了什麼?由一個心懷恐懼的心理醫生來醫治心懷恐懼的病人?
佟子矜揚起一個扭曲的笑,抬頭合眼迎接陽光,接受風的吹拂,素淨憔悴的容顏看來格外孱弱,讓年昱意識到其實心理醫生也是人。
「現在我應該坐上飛往台灣的班機,只要睡一覺,醒來就是冬天的台灣。」然後她就可以好好待在家里享受剩下的年假。
「-不想來看我對吧?」年昱知道自己最近有多惹人厭。
「我根本不認識你,若不是我欠艾索一份情,我根本不會來。」佟子矜微揚睫,笑睇。「听得出來你有悔過的誠意。」
「嘿!別得寸進尺。」年昱用食指扳下墨鏡,睨她一眼。
佟子矜笑了。
「-欠艾索什麼情?」年昱在發現佟子矜並不是那樣難以應付的人後,態度顯得自然輕松。
「從美國回台灣的機票錢。」佟子矜喝下最後一口可樂,捏扁鋁罐,交給年昱。「你可以投中吧?」
「當然。」年昱接過鋁罐,準確無誤地投進回收桶。
「有什麼感覺?」
「不夠痛快。」年昱握拳,克制不住泉涌出的想念。
他渴望更強力地使用手臂--不,是全身的肌肉。他想要跑、想要揮拍、想要持拍、想要接球……然後熟悉的恐懼取而代之--
「-故意的,對不對?」年昱察覺到佟子矜的意圖。
「你說呢?」佟子矜笑容未改。
「-可知道面對那廣大球場時的恐懼?不!-不知道!-根本不懂網球!」年昱像是被戳到痛處般地猛站起身嘶吼。
「我是不懂,但是恐懼都是一樣的。」佟子矜刷白容顏,緩道。
「-什麼都不知道!」她只不過是怕高壯的男人,那跟他比起來算什麼?他失去的是他引以為傲的天賦啊!
「我當然知道你的無力。」佟子矜雙手交握,關節泛白,掩藏年昱站起對她產生的威脅。
年昱聞言,火氣全消,像顆泄氣的皮球般落坐,雙手耙梳略長的發。
「為什麼-會怕男人?」他開口問道,心想什麼話題都好,只要別扯上他,但他不得不承認佟子矜說得該死的對極了。
「又高又壯的外國男人。」佟子矜糾正。
「為什麼?」年昱偏頭望她,很好奇什麼樣的經歷會讓她怕到吐。
方才在賣場里,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沒想到她的狀況也頗嚴重。
「如果你能得到一個大滿貫冠軍,我就告訴你。」
「有沒有指定哪個大滿貫?」年昱諷問。
「不是只有四個大滿貫嗎?」
「沒錯,分布于四個國家的四大滿貫賽。」
「所以你只要得到其中一個的冠軍,我就滿足你的好奇心。」
「那我可能要等到老死。」以他現在的狀況,連網球俱樂部的小朋友都打不過。
「如果你肯站上球場,這一切都不會是困難。」
「-呢?-接受一個高壯的外國男人,就能止吐嗎?」
「年昱。」佟子矜微微一笑。
「嗯?」
「我說過,」她的手抬起,本想模他的頭,卻因視焦問題撫上他的臉龐,小手的微涼讓年昱一震。「如果你得到大滿貫冠軍,我會據實以告。」
這對佟子矜而言是個賭注。
從艾索不肯放棄年昱開始,她便知道年昱擁有無限的潛能,否則以他現在的情形,艾索那個機會主義者老早就放手了。因此只要年昱克服現在的恐懼,大滿貫也許就如探囊取物,雖然要拿到大滿貫不只需要實力,還要天時與地利,最重要的還是運氣。
年昱捉下她的手,皺眉。「-的手好冰。」
「你的手好熱。」佟子矜松開唇角,笑未成形即逸去。「給你一個提示。」
年昱揚眉,然後發現佟子矜形同瞎子而出聲。「怎樣?」
「女孩子跟男孩子天生就不一樣。」
「所以?」年昱不懂。
「體質的關系,年昱。」佟子矜用另一只手拍下年昱的手,綻放笑靨。
「-耍我。」年昱哈笑兩聲,斜眸凝望,第一次正眼瞧佟子矜。
她有一雙十分符合外國人對東方人印象的眼眸,單眼皮︰臉部輪廓不很明顯,卻十分柔和;小巧的唇瓣吐出的話語卻犀利無比;蒼白的肌膚說明她長時間待在屋內,鮮少有機會在外活動;微紅的發色只讓她的皮膚看來更不健康,手又小又冰;個性既直接又不討喜……
「是你不細想的。」佟子矜眸底倒映著年昱的臉,即使入了眸,也因她的近視而無法看清。
「也許-真的能治好我。」年昱正色道。
凝望佟子矜側顏,年昱心生信心,也許她真的能了解他的恐懼與驚惶,也許她真能治好他的球場恐懼癥,也許他很快又能站回球場……
「哦?」佟子矜從頭到尾不曾有過自信。「你忘了我也是一個有恐懼癥的人嗎?」
「但是-還活得好好的,可見-一直在抵抗它。」年昱很難想象她這麼單薄嬌小的女孩子竟能在恐懼下存活如此之久,而他才半年就受不了,且曾多次有自殺的念頭,若不是不甘心,他已老早不在世間了。「我要站起來。」
年昱站起,恰巧為佟子矜擋去炙人的陽光。
「你又知我不是逃避?」佟子矜抬頭看他,-眼微笑。
「即使逃避,恐懼仍存活在-的心中。」年昱了然,彎身撿起一顆滾至腳邊的網球,握在手中,他手心的繭隨著練習的荒廢而顯得輕薄了。
「嘿!麻煩你丟過來好嗎?」在另一端網球場游玩的小孩跑了出來,站在休息區外喊。
年昱輕拋兩下球,將球丟向小孩腳邊,大喊︰「該換球了!」
「謝謝!」戴著鴨舌帽的小孩朝年昱揮揮手後又回到球場,來回打了兩次後,果然換了顆新球打。
佟子矜對年昱的了解又多了些。擁有細心與溫柔,同時也堅定不移的年昱,對于自己的球場恐懼癥必定十分苦惱呵。
「恐懼無所不在,不好好看守就會被它咬得遍體鱗傷。」這是佟子矜在傷害過自己無數次後的結論。
她合上眼,不讓心底的暗影擴張。
「至少,-接受了我這又高又壯的外國男人,與我共處在一個屋檐下將近一星期,不是嗎?」年昱雙手握拳,坐下,瞪著網球場里玩得開心無慮的孩子們,隱約听見他們說以後要當LleytonHewitt,其他小孩嘲笑他,還有人說以後要當PatrickRafter。
澳洲是一個網球盛行的國家,每年一月的澳洲網球公開賽是四大滿貫的始站,這個時候總會聚集許多網球好手與球迷,听到練網球的孩子說想成為這些知名選手並不奇怪。
他有多久沒有像那些孩子一樣,只將網球當網球?年昱只知道當他發現自己無法再踏進球場一步,想補救時,卻為時已晚。
一股酸澀自胃里涌上。光是看著球場,他即惡心想吐。
「遺憾嗎?」佟子矜一聲輕問喚回他的思緒。
「遺憾什麼?」年昱活動筋骨,動動手腳。
「遺憾今年無法出賽。」佟子矜低頭躲避陽光,覺得很熱。
「再多的遺憾也沒用。」佟子矜說中他的心底事,即使遺憾無用,他仍忍不住懊悔,而且與其在比賽中崩潰,年昱寧願選擇退開。
「願不願意去打打球?」
「打什麼球?」年昱明知故問。
「網球呀。」佟子矜笑道。
「別開玩笑了!」年昱欲起身,臨時頓住,加了句︰「我要起來。」
「這附近有球場吧?」佟子矜為年昱的體貼心頭一暖。
「有。」而且近在眼前。年昱背轉過身,壓住狂跳的心,摘下帽子,抹去額上的汗。
「是休閑用的嗎?」
「是。」大多是孩子在玩。
「既然規格不大一樣,你何不試試?」佟子矜知道別墅里的網球場是正式比賽用的規格。
「那都是球場好嗎!」佟子矜眼鏡破了,怎麼連她的判斷力也跟著失去了嗎?
「扣」的一聲,一顆網球從天外飛來打中年昱的後腦,他低呼一聲,-住頭,快速轉身,將球撿起,抬頭一看,又是網球場里的小孩子打出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佟子矜听到聲音。
「被球K到。」而且是硬式網球,要不是小孩子個子小力道不大,被K到不頭破血流才怪。
「對不起。」這回球場跑出兩名小孩,到年昱與佟子矜跟前道歉。
「你沒事吧?」佟子矜捉住年昱的衣-,聲音泄露些許緊繃地問。
年昱發現到這兩個小孩太過靠近他們,致使佟子矜面露懼色,還死捉著他的衣-,于是握住佟子矜的手。「我在,而且沒事。」
「哦。」佟子矜為自己再一次失控而松開手,但年昱仍握著她的手。
「咦!你不是年昱嗎?」其中一個孩子認出了年昱的身分,年昱臉色大變,這才發現原來他忘了將帽子戴上。
「年昱耶!我好喜歡你,你能替我在帽子上簽名嗎?」另一個孩子興奮地摘下帽子,遞到年昱面前,崇拜的目光炙熱得燙傷了年昱。
年昱想逃,但他逃不掉,孩子們專注興奮的目光與他們身後的球場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將他緊實纏住,動彈不得。
他深吸口氣,緊握佟子矜的手,想拒絕,卻開不了口。
佟子矜覺得她的手快斷了,但年昱沒發現她的掙扎,于是她輕喚︰「年昱?」
年昱沉溺的思緒被佟子矜喚回,他如夢初醒,卻仍松不開手。「佟……」
「年昱,他們在等你簽名呢!」佟子矜微笑,蒙朧的黑眸漾著滿滿的鼓勵。
「我……」年昱的視線在佟子矜與引頸企盼他簽名的小朋友身上來回,最後,他擠出一絲微笑。「我沒有筆……」
「我有!我去拿!等我!」另一位小朋友大叫,轉身跑回球場,留在原地的小朋友則握住年昱空著的另一只手。
「年昱,我是不是在作夢,你真的是年昱嗎?」他面前的小球迷興奮地直問道。
「我是真的。」年昱澀道。
「可是你不是該在打上海大師杯?啊,我忘了你今年沒有參加。為什麼?太累了嗎?」小朋友的童言童語戳中年昱的痛處,他小卻堅定的手拉著年昱大而軟弱的手,讓年昱覺得格外疲累。
「是啊,太累了。」年昱苦笑,不知如何回應小球迷的問題。
「那你要趕快恢復哦!我等著看你打球!」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光與熱皆盛地燃燒著年昱冰冷的心。
「筆來了!」另一個小球迷回來,遞出筆。
「謝謝。」年昱接過筆,放開佟子矜的手,拿著小朋友的帽子。「你叫什麼名字?」
「Kevin。」
佟子矜甩手,想甩掉麻痛。
年昱簽名,將帽子交還給Kevin。
「也請你替我簽名好嗎?我叫David。」拿筆來的小朋友也遞上簽名本。
「當然。」年昱拿過本子,簽上名。
「年昱,可以指導我們打球嗎?」David收好筆與本子,期待不已的問。
「我……」年昱的手不由自主地捉握,下意識地想要捉住某樣可以倚靠的東西,他斜眸輕睇,不由分說地捉住佟子矜甩動的手,佟子矜一驚,隨即發現是年昱,知道他內心的起伏,便由著他去。
「不要太用力。」佟子矜輕道。
「嗯。」年昱握住佟子矜的手,感覺壓力藉此抒發,相對地,也和顏悅色了起來。「我現在可能沒辦法。」
「為什麼?」Kevin與David異口同聲地喊。「年昱,我們好想看你打球哦!」
「對呀,我們只去看過一次現場球賽,那時熱得要命,但你還是打贏了……」
「因為我腿傷未愈,加上我沒有帶慣用的球拍……」
「不然你來看我們打?」Kevin雙眼冒心心地問。
「這……」年昱不想讓他們失望,卻也不願自曝其短,內心的緊繃顯現于握在佟子矜的手上。
佟子矜皺眉。若再不制止年昱,她的手真的會被他捏斷,于是她輕喟一聲,放棄即將到來的突破。「年昱,我累了。」
「累了嗎?」年昱想也是,她今天一天折騰太過。他坐下,觀察佟子矜。「我們回去?」
「可你不是有球迷在?」佟子矜眼神呆滯地點點頭。
「這位大姐姐看不見嗎?」David好奇地伸手在佟子矜眼前晃了晃,發現她沒反應。
「是啊。」佟子矜對他們露出一個好溫柔、好溫柔的笑。
「姐姐是年昱的什麼人?」
「這個問題很私人哦!」年昱展露笑容,扶起佟子矜。
「我是年昱的醫生。」
「佟!」年昱抗議地低喊。
「醫生?」
「瞎子也能當醫生?」
直率的問話讓兩個成人失笑。
「說正確一點,我是推拿師,年昱的大腿需要復健和定期推拿,這是中國的神秘治療方法,你們不能說出去哦!」佟子矜舉起食指抵唇,笑道。
年昱訝然凝望,很感激她並未說出實情。
「嗯!大姐姐,請-一定要治好年昱哦,我好想再一次看年昱打球。」David請求。
「我會努力替年昱加油的,請-治好年昱。」Kevin也道。
他們的童言稚語溫暖了年昱的心。
「謝謝。」年昱給他們一人一個抱擁。
稍後,年昱與佟子矜離開。
「原來人與人之間,可以這麼單純。」年昱仍感覺得到Kevin與David兩人傳遞給他的溫暖。
「有時候人只要靠另一個人的體溫就能過活。」佟子矜指的是在全心信任的情況之下。
「是嗎?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吧?」
「是啊,不會害怕。」佟子矜打個呵欠。
今天已遭遇與承受太多,讓她身心俱疲,直想睡。她疲累地眨著眼,深吸口氣,一股溫暖的黑暗朝她襲來,她一個閃神,沒有抵抗,任它帶走她。
「砰」的一聲讓年昱望向身邊,一看--
「佟!」年昱忙停下車,將一頭撞向車窗的她拉回,拍拍她的臉頰,撫開她沾臉的發絲,同時拭去她額上冒出的細小汗珠,然而她只皺了皺眉頭,便在他懷里找個舒適的位置窩上。
年昱嚇得臉色大變,伸手探她鼻息,松了口氣,然後才發覺佟子矜的呼吸規律輕淺,像是在……睡覺。
睡覺?!
年昱難以置信的瞪著懷里的佟子矜,原先他還以為她是中暑昏倒,如今看來,她睡著的機率大過生病。
一天被人連耍兩次的感覺真不好,看來今天是無法替她置裝了。本想著開車回PacificFair采購的年昱笑了笑,掉轉車頭駛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