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若站在門外,透過門簾,隱約听到有人交談,她躊躇著,找不著進去的勇氣,一個人就呆佇在門外。
「秋子若,你現下不把握機會,以俊不一定再有機會見到他……」
她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在做好心理準備下,正決定掀簾進屋時,冷不防被由里面走出來的人迎面撞上。
秋子若被撞得一個不穩,身子往後退了幾步,幸而她只是顛了步子,並沒有狼狽的跌倒。
「你沒事吧?」柔和低沉的嗓音在秋子若頭頂上響起,震得她的心微微一顫。
「我沒事……」秋子若下意識地抬頭回話,卻在瞧見近在眼前的俊顏時,呆怔得說不出話。
這男人深刻俊逸的五官,讓她看了一怔。
他唇邊那抹優雅和煦的笑容,輕易迷眩了她的神魂,而本該是輕佻的挑眉,卻在他混身上下散發的尊貴氣質中,一轉為奇異的魅力,深切地勾起她想畫他的沖動。
司徒悅文對自己的俊稚容貌,常引發女子見著他發呆的模樣,早巳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只是好風度地維持一貫的笑容。
只見眼前的姑娘容貌清秀,並沒有特出之處,唯獨那雙黑墨眼眸深邃如井,仿佛將他的整個靈魂拉入她的眸中,而眸心處,閃動著一抹——狂熱?
她的表情,不像是為自己的俊美而心動,反像是見著挑戰似地,直瞅著他看。
司徒悅文難得不自在,清清嗓出聲道︰「姑娘?」
他的叫喚驚回伙子若的心思,察覺自己竟盯著陌生男子猛看,她的臉上不自覺浮起紅暈。
「對……對不起。」伙子若連忙低下頭道歉。
「是我撞著姑娘,該我道歉才是。」少了她那雙黑瞳的注視,司徒悅文這才恢復往常自若的表情。
「姑娘是想進去嗎?」
「我只是想看看……」想看司徒悅文罷了。
「想看什麼盡管入內,聚雅齋隨時歡迎愛好風雅的客人上門。」
伙子若迅速抬頭瞥他一眼,輕輕地點頭笑︰「我明白,多謝公子。」
「啊!三公子——還好你還沒走。」
吳掌櫃由里面拿著一張紙卷追了出來,當他看到司徒悅文站在門口時,不由得松了口氣。
三公子?!
當她听到吳掌櫃,沖著與自己說話的男子叫「三公子」時,她的一顆心猛地一撞,緊接著便似萬馬奔騰般狂奔起來,而喉口的緊窒,又教她有無法喘氣的錯覺。
他是三公子?
真是司徒悅文!
她一直期盼想見的男子?
「吳掌櫃,有什麼事嗎?」司徒悅文轉首看著吳掌櫃,和顏悅色的笑問。
「三公子,你忘了這幅趙孟俯的墨寶了。」
吳掌櫃將手上的紙卷交給他。
「哎啊,我竟然漏拿了它。」司徒悅文用折扇敲擊手掌,好笑地搖頭。
直到和吳掌櫃談完事,他才憶起先前談話的秋子若,還想和她繼續說說話,卻發現她已經走了,一時間有些怔仲,但也說不出理由。
「三公子,你在看什麼?」吳掌櫃見他一雙眼在四周搜尋,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暗笑自己怪異的心緒,不過講過幾句話罷了,沒什麼值得記憶的地方……只除了那雙深邃如井的眸子……
輕搖了頭,他將那巧遇的女子壓入記憶深處,很快地,不復記憶。
躲在轉角偷覷著司徒悅文的秋子若,正努力平復自己心口的亂跳,其實在她回過神時,她已經躲了起來。
這種怯懦的表現,連她自己都想搖頭。
她本就是想見他才來的,怎麼在見著人之後又逃得遠遠的?
不過見到司徒悅文,讓她心中欽慕的對象,從此有了具體的形貌,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秋子若心緒紊亂,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疑慮。
罷了罷了!不要再想了,再想也沒用,因為她和他——
再也不會見面了。
司徒悅文悠閑的坐靠在軟榻上,身邊還擱著剛看到一半的書冊。
他挑眉看向剛進房的楊羅,滿足期待地問︰「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回三公子的話,屬下尚未找到畫者本人,但卻得到線索,知道畫者的住處,所以前來請示三公子,接下來要如何做?」揚羅恭謹地問。
「有了地方,接下來自然是找人。」司徒悅文眼眸散發出喜悅的光芒。
「是,屬下立即出發請人。」
「等等,是我要見他,自然是我去找他。」
「三公子要親自登門找人……」楊羅露出訝異地神情。
「沒錯,不過我想先知道畫者的姓名來歷。」要去拜訪別人,總得先知道那人姓啥名誰吧?
「據屬下得到的消息,畫者是位年約十七、八歲的男子,名叫‘秋子風’,組織里很少有人見過他,向來都是由贗品組織的頭子,親自接觸聯絡他。」
這些消息是他在調查偽畫時,發現一個隱匿在城內的最大贗品組織,費了一番工夫,才從中買通組織最底端一名份子,由他身上得到的訊息。
「贗品組織?」司徒悅文挑眉輕笑。
他猜的果然沒錯,這種生意絕不會沒有人做!
「是的,那個贗品組織規模相當龐大,但行事卻極其低調、隱密,所以一直沒有被宮府注意,另外就是他們底下的仿偽功力部很高,目前沒被人發現也是原因之一。」楊羅簡略的將他探听到的事,告訴司徒悅文。
沒錯,由秋子風的那幅偽畫看來,這個組織里的人才應該不少。不過,目前他不在乎有多少有才之人,他的興趣全在那個秋子風的身上。
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竟然就擁有這麼卓越的畫功,不禁教他對這個人愈來愈覺得好奇。
「能讓一個組織的頭子如此禮遇,果然我沒有看走眼。」司徒悅文搖著折扇眯起眼笑。
「福安,為我備車。」他轉頭朝站在身後一直下語的小廝道。
「三公子,你這次會帶福安去吧?」福安沒有動,只是眨巴著眼問。
司徒悅文瞥他一眼好笑地問︰「怎麼著,不讓你跟是不是就不準我出門?」
「福安哪敢,只是想跟在三公子身後,開開眼界。」
「總地,你是悶在府里悶怕了。」司徒悅文笑睨說得好听的僕人。
「知我者三公子也。」福安笑得極為諂媚。
除了不想再無所事事的留在府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常被別的僕人取笑,自己不受主子的喜愛,主子才會老是丟下他,自己一個人出門,他可不能背著這種不好的名聲在司徒府內行走,否則哪有他立足之地啊!
「你想跟就跟,但是不準多話。」司徒悅文不在乎地聳肩笑。
「是,福安絕對不會多嘴,小的即刻去備車,請三公子俏等。」
得到主子的首肯,福安高興的前去備車。
司徒悅文視線轉回楊羅,繼續先前的問題。「那個頭子是誰,查出來了嗎?」
「屬下街未查出,據說那個頭子的身世極為神秘,連里頭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姓,通常都是他主動出現聯絡,組織中沒有任何人能聯絡到他。」
司徒悅文抿唇淺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個人倒也讓人好奇,有機會真想會會他。」
「三公子,這種人多半是江湖人,不是易與之輩,屬下以為少接觸得好。」楊羅實話實說。
他不以為這些名門貴公子,真的適合和那些來歷不明的江湖人士來往,這太過危險了。
司徒悅文勾唇淡笑,對楊羅的說法沒有任何的回應。司徒府的名聲,總讓人先人為主的以為,他們兄弟都只是純粹的生意人,說實話,是大小覷他們了。不過,這樣也好,才不會讓人有所防備。
畢竟鋒芒太露,只會害了自己。
這就是他們司徒一門,之所以能壯大且歷久不衰的原因。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事我自會斟酌。」
「三公子……」
「現在你只要帶我去找那名畫師即可。」他淡淡地笑著打斷楊羅,自若地由軟榻上起身。
他撫了撫衣上的褶痕,收起折扇道︰「我們出發吧。」
楊羅合上嘴,不再說話,恭敬的跟在司徒悅文身後走出書房。
司徒悅文和楊羅剛走出書房,繞上回廊,福安正好迎面而來。
「三公子,車已經備安了。」
「好,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瞧瞧那名畫師。」司徒悅文輕笑,眼中躍動著熠熠光芒,俊逸的瞼上輕勾起一抹淺笑,期待著會面的剎那。
秋子若手持著畫筆,卻只是盯著潔白的畫紙,好半天無法下筆。
她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往常拿起畫筆就全神貫注、不容分心的專注力,在今日全然消失無蹤。
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何以會如此,卻不願深思造成她改變的原因,只是隱約不安答案會讓她無法承受。
既然無法專注在繪畫上,她索性放下畫筆,離開房間,到外面的院子散心。
經過父親的房間,她踟躕一會兒,仍是小心地推開父親的房門,進人探看。
自從前幾日父親對她怒罵後,當晚她回家時,他的神智竟又突然清明起來,看著自己的眼神有幾許矛盾,雖然還是不曾開口與她說話,但至少不再見著她就破口大罵。
冷戰和怒斥,不知哪一種對她才是好的表達?
她進門,原以為父親正在休息,卻不意他正張著大眼,半臥在床上,盯著右前方的小窗發呆。
「爹?」秋子若輕聲喚道。
伙祥听見她的聲音,撇頭看了她一眼,冷漠的毫無感情。
「爹,你想到外面坐一坐嗎?我可以扶你出去……」秋子若走近他,溫柔的笑問。
伙祥恍若末聞,又將視線轉開,重新投向窗外的一小格天地。
見父親不理自己,秋子若並不失望,只要父親的神智能保持清楚,總比陷入瘋狂中,不認識自己來得好。
秋子若不死心的再與父親說話。「爹,我買了一只雞,晚上我煮你最喜歡的辣子雞丁,好不好?」
秋祥吭也不吭一聲,仍是面無表情的緊盯著窗外,一株大樹延展至窗欞前的一截女敕綠枝啞。
「前幾日我賣了另一幅畫,買畫的客戶還稱贊我的畫,其實爹的畫才好,只是好一陣子沒見過爹畫,改明兒個,我把桌子搬過來,讓爹畫一畫……」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見秋祥收回視線,轉身朝內躺了下去,閉上眼不理會她。
伙子若將其他的話咽回喉中,眼神黯了下,半晌才道︰「爹如果累了,那女兒就不打擾爹休息,我先出去了。」
離開父親的房間,秋子若的肩才垮了下來,深刻的疲憊感涌上心頭,讓她忍不住長嘆一聲。
就在她怔仲之際,院子外的柴門傳來一陣敲門聲。
秋子若振作精神,走出屋子,來到柴門邊。
「誰啊?」
「請問這里是秋子風公子的家嗎?」柴門外是一道陌生的男聲。
听到秋子風這個名字,秋子若倏地一震。
這各宇是她在畫偽畫時,女扮男裝時所用的名字,向來只有里面的人知道,但從來沒有人會找上門來啊。
秋子若志忑下安,不知是否該開門,仍是隔著柴門問︰「你們是誰?」
司徒悅文听著溫柔、而略較一般女子低的聲音,興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哪里听過。
前方楊羅仍和女子談著話。「我們公子有些事想請教秋公子,能否麻煩姑娘開個門,讓我們見見秋公子?」
「這里沒叫秋子風的人,你們請回吧。」她決定不見為妙,當下拒絕。
沒有?剛才她的回答,不像這里沒秋子風這個人啊!
「姑娘,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與秋公子見一面……」楊羅仍不死心地說。
「我說過這里沒有這個人,公子們想是找錯地方了。」秋子若貼著門邊回道,她很好奇想找自己的人是誰,卻又怕引來不必要麻煩。
「姑娘可是秋公子的家人?」司徒悅文淡笑地開口。
伙子若听見另一道應是陌生,卻又感到有些耳熟的聲音,不覺一愣。
「不是,我說過這里沒有這個人。」
組織里除了頭子,她住的地方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怎麼會找來呢?
秋子若愈想愈不安,當下不再多羅唆。
「各位找錯地方了,恕不多陪了。」說罷,她轉身欲進屋。
「秋公子畫的一幅舞姬圖,就不知這幅畫,上了公堂會如何……」司徒悅文听到柴門內響起腳步聲,知她準備進屋,隨即笑道。
明明是低沉帶笑意的聲音,一出口卻是威脅恐嚇,嚇得秋子若腳步一躓,再也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