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掙扎著睜開眼楮瞄了鬧鐘一眼……糟!現在竟然是七點二十八分。
要命!公司上班打卡時間是中原標準時間八點整。天呀,今天的動作太慢了啦,現在沖出門都不知來不來得及!
「我說露露啊,你昨天怎麼沒回來吃飯?你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阿母跟你說哦,你阿爸很想你ㄋㄟ,他說哦,一定是因為他上次說你都沒帶男朋友回來給他看,所以你不敢回來對不對?阿我跟你說,別怕,阿母給你靠,不要怕他,你要有事沒事就回來給阿母看看啦……」
老媽在答錄機里講個沒完,我的獎金眼看也一起完蛋。
對著鏡子,我左手抓起梳子刷頭發,右手擠牙膏刷牙,臉上潑潑水擦乾就算完成刷牙洗臉的大事。
這時候我就滿慶幸阿爸阿母給我一張女圭女圭臉,出門好省事。
可是呢,有女圭女圭臉不見得幸福。因為女圭女圭臉不代表一定長得漂亮可愛,充其量只會有人說「啊你看起來年紀好小哦,真年輕,是怎麼保養的啊?」。
年紀小也不見得是好事,如果是個剛滿二十九歲的女人的話。
符合以上兩點的人就是我,我簡直哀怨得不得了!
年終獎金才剛核算出來,我就想吐血給老板看,打算明年跟他老死不相見不相往來不相干不相上下不……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唉。
哀怨到無盡頭。總之。
今年景氣普遍不好,有年終獎金就該偷笑至死,實在不該多抱怨什麼,但是,換作任何人是我,大概都會吐幾口鮮血倒在地上抽搐吧。
事情就發生在星期一早上,十二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一,我堅持了一整年的全勤,眼看只差十分鐘就要完蛋!開玩笑,一年的全勤耶!那筆錢跟一個月的薪水差不了多少,怎麼可以讓它流回老板的口袋?
再說,每個月的全勤也有兩千元,一年算算也有兩萬四,加上一年全勤獎金五萬元,就有七萬四千元耶!
開玩笑,這麼大一筆錢足夠我去日本玩半年還有剩,沒拿到會嘔死我!
我卯足了勁兒,拼命鞭打可愛的小DINO為我賣命沖刺。
登登登登,先從小巷子鑽過去,繞到公司前面那條路再過個紅綠燈就到了。老天保佑那個討厭的十字路口別跟我玩捉迷藏。這個紅綠燈最愛跟我作對,常常在千鈞一發之際差點害我獎金泡湯。不過每次都是差點,到目前它還沒成功過。
眼看公司就要到了,卻有一輛不長眼的車子不知打哪里冒出來,要不是我動作快,本人說不定早已喪命輪下。
「鏘襁」一聲,非常烏龍而且難以置信的事居然發生在我面前,那輛車子保險桿掉下來了。可是,我K到它的地方明明是車頭又不是車尾!
跟我沒關系,要我賠償修車費?很抱歉,辦不到!
「你……你你……」那個人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干嘛干嘛,可惡的豬頭,你是沒見過有人早上為了打卡闖紅燈是不是?可惡可惡!竟然敢擋老娘的路!擺明跟我的獎金過不去!
哼哼,對付這種豬頭我是不會腳軟的,沖沖沖……我要來唱伍佰那首歌——啊咧忘記了,唱不下去,不過那不是重點,我要獎金獎金!
「喂,你有沒有長眼楮?紅綠燈看不懂是不是!」對方在車子里對我大吼。
廢話,我當然看得懂,紅燈之前我要是沒沖過去全勤獎金就完蛋,我當然要闖,要不是這輛要命的殺千刀小福特,我早就達陣得分!
「閃邊去,我沒空跟你廢話。」我車只停一秒,旁邊綠燈也行。待轉區要是沖得快,上樓打卡大約還有三十秒的時間。
快快快!
快快,再兩步跳上去,二樓很近,拉開門再一步就到打卡機,卡片刷過去就過關!快快快快——
「你,就是你,給我過來——啊——」
「啊」
我跟另外一個人同時尖叫。因為地板很滑很滑,而且在某個看不清楚的地方還有一攤水,一個不小心,我們同時滑倒,撞了個滿懷。
「哎喲!好痛……你是誰啊?走開!!不要亂模!」我一面想站起來一面還得拍掉那個人在我身上亂爬的大手。
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定楮一看——
「啊!已經過八點了!啊啊啊!可惡!豬!」我的卡片掉在垃圾桶旁邊,根本沒有機會在七點五十九分之前跟打卡機接觸。
到底是誰把我的全勤獎金搞砸的?給、我、站、出、來!
「你在罵誰?」那個人站起來,惡狠狠地瞪我。
「罵你啦!你很可惡耶!我的獎金啦!全都完蛋了!你賠來給我!」我完全忘了自己站在公司入口,大喊大叫氣個沒完。
「獎金?行!那我的車你怎麼賠?」他說。
「你的車關我什麼事?」我看看他,覺得有點怪,但是又說不上來。「還有,你怎麼可以隨便跑到別人的公司里?」
真是隨便的忍,我們公司少說也是個上百人的大公司,豈能容得閑雜人等進進出出?況且這人還是存心來找員工麻煩的咧。
「你——」他一副要氣昏的表情。
「怎樣?」
「傅總,會議已經開始了,大家都在等您。」掌管人事的雪君經過我們停了下來,一副奇怪的表情。「發生什麼事?」
「他害我遲到。」我馬上告狀。「雪君,你一定要幫我啦!」
「他?」她看起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對啊,這人跑進來誣賴說我撞到他的車,剛剛趁我打卡還撞倒我,要不是他,我一定不會遲到,一定可以保持一年都全勤的!都是他害的!」
圍觀的人愈來愈多,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在全勤獎金獎五萬的分上,我還是厚著臉皮繼續拗下去。
「露露,你知道他是誰嗎?」雪君也開始露出昏倒的表情。
我看看周圍,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副想把我抓去撞牆的樣子。干嘛?我做了什麼?只不過是心疼我的獎金嘛!
「他是誰?」
「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誰付你薪水啊?」小周過來拉我。「你怎麼會連老板都認不出來!」
老板?老、板?誰是老板?這個剛剛把我撞倒的車奴是我的老板?笑死人了,我的位置就在老板對面,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我們老板明明是個頭發染得黃褐是的,穿皮衣你仔褲,比我高一點,瘦瘦長長的,看起來……
「你長得真的跟我們老板很像,怪不得雪君會認錯!」我指著他叫。
「你老板叫什麼名字?」
「傅非朋。」我答得很快。
「真巧,他跟我同名。」他冷哼著。
「哇,那真是太巧了!我們老板每天都很早到,我去叫他出來跟你相認!」我暫時忘掉獎金飛掉的倒楣事,沖進對面的辦公室。
「當心門後面有兩箱書,開門太用力會——」
鏗鏘!來不及了,我的鼻子撞到了門板,好痛!
「你怎麼會知道——」
「你說呢?」
我想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眼楮一定沒張開,不然我不會瞎眼到這種程度!老板跟我一起工作了五年,我居然認不出他來!
他也不過就是把頭發染回黑色、皮衣換成西裝,不修邊幅的樣子換成了人模人樣的文質彬彬,怎麼我會完全認不出來?
我想,這回我闖的禍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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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夠了,第一次見到你這種天兵!」二馬在吃飯的時候對我搖頭,臉上的笑意溢出他的嘴角。
「夠了,不要再提了!」我已經要發瘋。
我想除了我企圖把自己埋起來不見天日不想見人,另外一個大概就是傅總大人了吧。他一整個上午都在辦公室里沒出來過,害我想藉機跟他說幾句話彌補一下都不行。
五萬塊耶!全勤沒了不說,還被老板記恨,我看我連年終都沒指望了。
「唉!」今夭的合菜菜色超棒,可我連一口都吃不下去。
「想開一點,這種糗事不是天天都會發生的。」芹芹安慰我。
「夠了,你們能不能讓我安靜地死一死啊?」我開始申吟。「我怎麼知道他會改頭換面得這麼徹底啊?這能怪我嗎?他又沒事先預告!」
「對,都是傅總的錯。」二馬在掃第二碗的時候說。
「二馬,你擺明就是挖苦我,不要以為我沒听出來!」我瞪他。
「誰叫你少根筋。」
「我才沒有!」
「明明就有。你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了,給你拍拍手。小芹來,大家一起給露露拍手!」二馬說著飯粒噴過來。
「好髒!」
「你哦,該敏感的時候沒大腦,該沒大腦的時候又精得像鬼。」二馬抹抹嘴巴。「真想罵你笨豬!」
「我哪里笨了?小芹你說,我笨不笨?」
「問這話就夠笨了。」
「二馬,我跟你有仇嗎?一直罵我笨笨笨!」
「你真是笨到家了!本來不想跟你說,但是現在不說就換我變悶了!」二馬桌子一拍。「傅總暗戀你八百年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去!騙鬼!你在耍我!」我差點拿湯潑過去。
「你這個女人真是沒長眼!鬼才騙你!」二馬又抓來小芹。「你來公司多久了?半年還是八個月?你有沒有听說傅總在暗戀露露?」
小芹忙不迭地點頭。
「她不算,你們是串通好了!」我忿忿不平。「我才不相信你們說的,他要是暗戀我,干嘛還把我的獎金扣掉?不是應該討好我嗎?獎金來個兩倍或三倍之類的才對,哪會那麼摳門!」
二馬一副要昏倒的樣子,小芹翻了翻白眼繼續喝湯。
「露露,你老實跟我說,你在公司待了多久?」二馬飯不吃了,碗丟在一邊。
「快五年了吧,嗯,我研究所念完畢業就來了。干嘛?」難不成他想探听我的薪水和獎金不成?
「那你跟老板對門當同事多久了?」
「差不多也五年。」
「你的職餃是?」
「總經理秘書。你到底問這些要干嘛啊!」
「你有沒有男朋友?」
「半年以前有,現在已經分了,所以有也等於沒有。」我氣死了。「二馬,你問一堆廢話要干嘛?不說清楚當心我跟你拼命!」
「你不是想知道傅總暗戀你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嗎?不是懷疑我們耍你嗎?我是好心讓你自己回答。」
「少來!」
二馬丟開蝦殼雞骨頭,兩手油油地在我面前揮動。「拜托你用點腦子想想看好不好,傅總一年跟你說幾句話?扣掉請謝謝對不起有沒有十句?再說,你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對不對?」
「露露,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傅總的模樣?他長得還不錯耶。」小芹的眼睫毛閃啊閃的。
「他長得不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說不上來。」
「你當他秘書當假的啊?騙狷仔,我才不相信你認不出他。」二馬的眼神突然變得邪惡起來。「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你一定是想釣他,故意以退為進,假裝認不出他,吸引他的注意力!」
「去你的!要知道我是他的秘書耶,跟他飛來飛去出公差的時間也不算少,如果真的要釣他要勾引他,還用得著等到今天嗎?」我啐他。
「那你說說看,今天為什麼沒認出他來?」
「我……」我不好意思說實話。
「我什麼我,你快點給我招來!」
「我每次跟他出門都沒看他的臉,到他辦公室速記當然也低著頭沒看他的臉,遠遠看到的時候……你也知道我近視八百度,看個大概打了招呼就好啊,突然在我面前站那麼近,又跟我大小聲,還換造型……我認得出來才怪哩!」
「藉口藉口!都是藉口!」二馬一點都不相信我。「二十九歲女人說的話一點都不能相信,絕對不信!」
「二十九歲是礙到你啦!叫什麼叫!」
「二十九歲加女圭女圭臉尤其不能相信,騙死人不償命!」
「喂,二馬,你看我不順眼直說好了,干嘛拐彎罵我!」我真想掀桌子當大姐頭擺黑道的架勢給他看。
「我哪敢看我們未來的傅總夫人不順眼呢?」他攤攤手。
「你欠打!」
「露露,不要,這樣不好。」小芹拉拉我的衣角,很秀氣地說。
在我的印象里,小芹雖然不粗魯,但是也不是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閨秀的料子。她突然變得文靜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縮回手,馬上就看到了那個「原因」。
「原因」先生瞪著我看,臉上的表情好古怪,一下紅一下綠的,但是到最後還是沒有發作。我其實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心髒病發倒在地上。
「傅總好。」我乖乖坐回位子,手腳擺好。
他臉色怪里怪氣,旁邊跟了賴桑和呂桑,都是我最不想搭理的人。
賴桑圓圓胖胖,長得一副彌勒佛笑口常開的模樣,但是大家都說他心機很深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覺得他看人的眼光很怪,很不舒服。
呂桑呢,不用大家說我就知道他是個心機很深沉的人了。連跟他們部門借個釘書針膠帶都會說︰「哎,這樣我們的成本控制要怎麼算才好呢?是不是該跟其它部門討論討論,看看這個情形該怎麼解決才好?」
我只想送給他兩個黑眼圈。
我想叫他們一個是「賴佞臣」,一個是「小呂子」。
可惜我是個非常愛惜薪水和獎金的人,就算心里再怎麼不愉悅,臉上甜美的笑容依然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水一樣清新。
「賴桑好,呂桑你也好。」我指指桌上剩下不多的菜。「要一起用嗎?」
本姑娘擺明就是耍老板,嘿嘿,怎樣?不爽來咬我啊!
「好。」
傅總大人居然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旁邊的跟班們臉色變了變,有點難看。
「你不吃了?」他看著我說。
「我……我吃飽了。」開玩笑,就算沒吃飽我也會跑去買別的東西回去吃。損失桌上吃剩的飯菜總比得罪老板丟飯碗要好得太多。
「不陪我再吃一點?」
「呃,二馬,你不是一向都吃三碗的嗎?你陪陪傅總,我公司還有事情,得先走一步。」我說著就想逃。
「不急,午休時間還夠。」他轉過頭對兩位跟班男土說︰「你們先走吧,下午的會議就麻煩二位。」
「是是是,傅總交代豈敢不從。」登登登登,他們退場消失不見。
然後這張桌子剩下他和二馬還有小芹。還有我。
除了別桌吃飯笑鬧的聲音,以及午間新聞混雜閩南語連續劇的對白︰「對,既然如此,我就說囝仔是伊的好了!」沒有什麼其它聲音。
大家都低頭撿菜屑,有一口沒一口地吃。
「二馬,你跟老板娘熟,請她配一人份的菜過來給傅總好不好?」我轉過來問他。「我記得除了苦瓜茄子,你其它沒有不吃的吧?」
「對。」他看起來很高興。
「露露,你今天早上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怎麼現在居然說得出他不吃什麼東西?」二馬趁著點菜的機會偷偷問我。
「你講廢話啊,我是他的秘書耶!」真是歧視我的專業技能!
「好好好,算你厲害,我佩服,佩服到底行了吧。」他拱拱手。「小弟就此告退。小芹,我們走。」
「你們去哪里?」他們收了外套錢包走出去。
「回公司啊。」
「那我呢?」我看看傅總看看他們,走和不走都不是。
「你老板不是在這兒?當然要留下來。」二馬又是一臉邪惡的笑容。「你請多費心操勞了。掰掰。傅總再見。」
然後,他們就走了。連回頭跟我揮手道再見都沒有。
這時我心里一閃而過的髒話真是難以計數,然而由於罵得出口的也沒幾句,我還是忍住了拿筷子當飛鏢的沖動。
真是尷尬。我該跟他說什麼好?問菜好不好吃嗎?萬一他很不識相地在老板娘面前亂說話,那我們以後就不用來這攤吃中飯了。
「我的獎金真的回不來啦?」我忍不住問出口。
「我的車你修不修?」他一面吃一面回我。
「可是……可是我K到的是車頭耶。車的保險桿跟我有什麼關系?」
「女孩子說話要文雅點。」傅非朋看我一眼,又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總之你撞到我的車是不爭的事實。」
「那你把獎金還我,我幫你修車。」
「你會修?」
「不過是一台小破福特,修不好也壞不到哪里去!」我說完才發現大事不妙。「當然啦,車要看人開,破車貴人開就是貴車……」轉得真是硬,硬得我的脖子都要掉下來。
他看看我,沒說話。拿過我的碗盛了半碗飯又夾了菜。
「這要干嘛?」我瞪著那碗飯。
「一起吃。」他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怎麼,你吃不下?」
有得吃我哪會吃不下,又不是那種愛減肥又減不下來的那種人,平常最胖了不起也才四十八公斤,吃就吃,有什麼好怕!
只是,這些菜是他愛吃的,又不是我喜歡的……
「那,我可不可以再點菜?」
「你點啊。」
「那算誰的餐費?」
「我的。」他又是一副好氣又好笑的模樣。
老實說,這種表情看起來還滿可愛的。我以前大概真的只拿他當老板看,從來沒把他當人看——喔哦,要是被他知道,我的薪水一定會降級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跑去跟老板娘點菜。
唉,自從听二馬說他暗戀我之後,每一件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譬如說,以前我只要管他的便當來了沒,機票的時間對不對,下午跟誰約談什麼事諸如此類,我就可以回辦公室踢掉高跟鞋泡咖啡。
仔細想想,我好像從來沒機會跟他一起吃飯。
就像現在這樣的兩個人,面對面。
感覺怪怪的,好像連不小心踫到都會讓人有一些很奇怪的聯想。至於是怎麼個奇怪法,不要問我,我說不上來。
「對了,傅總,你剛剛還沒說車子給不給我修。」我想了個話題開頭。
「你現在的打扮要我相信你能修車?」他上下打量我,眼光在我的高跟鞋上多停了三秒鐘。
我看看自己。一身紅色的套裝窄裙,同色系的鞋子,淡膚色的絲襪……看起來跟修車工好像怎麼也扯不上關系。的確是很缺乏說服力的模樣。
不過,那又怎麼樣?有志者事竟成,總之,我很懷念那筆我即將到手卻飛走的七萬四千元啊!
「我又不是現在修,下班之後再修啊!」我很不服氣。
了不起就是把保險桿接回去,那又花不了什麼功夫,其它的問題不要算到我頭上來,我才不認。除非——再給我一筆七萬四!
「你很缺錢?」傅非朋問我。
這個人是老板當久了,所以變得口齒笨拙了嗎?哪有人這麼問的啊,尤其是在我跟他一點都不熟的情況下。再怎麼說,也該迂回一點。
「下午听說廖董會過來拜訪,不過沒說確切時間。」我在腦袋里翻起行事歷。「听說他們新成立的網站業績很不錯,才三個月就沖上排行榜哦。」
「你很需要那筆錢?」
「新來的人事部長也說想跟您約個時間談談呢,他想就一年一聘的人事方案問問您的意見。」
「是家里有這個需要嗎?」
「對了,年終盤點又到了,行政部門最近大概都會找不到人,都去了倉庫。真是好辛苦的,唉。」
「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對不對?」
「大頭會議——不,董事會在本周五舉行,還是在老地方,時間也沒改。星期四那天我會再提醒您一次。」
「除了我的秘書,你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你要我說什麼?」
「你可以跟各個部門的同事一起吃飯聊天,唯獨我,你視而不見,連正眼看都不看一眼,分明是還在記恨!」他捉住我的手腕。
「傅總,你想得太多了。」我一點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心里清楚。」
「我听不懂。」他的力氣好大,我的手怎麼也抽不回來。
「你明明就懂!」傅非朋對我低吼。「我早就知道你小心眼愛生氣,就知道你到現在都記在心里!」
「你才小人,冠我一堆罪名!」我氣起來踢他一腳。「大不了我不當你秘書,怎麼樣!」
「你敢?」
「我當然敢。」我打掉他的手。「你以為這五年來我賺你的錢假的啊?哼,我可是有未雨綢繆好習慣的,才不像某些紈褲子弟!」
「紈褲子弟又怎樣?既不偷又不搶!」
「我看不順眼怎麼樣!」
「你憑什麼看不順眼?」
「就憑你的行事歷!」我卯起來豁出去了。「星期一喝花酒,星期二喝花酒,星期三還是花酒,星期四呢,喔,很抱歉,傅總身體微恙請病假,星期五還是喝花酒,星期六星期天,很抱歉,周休二日,行事歷不歸我管!」
「你——」
「我怎麼樣?我說的都是實話。」誰叫他要逼我,我就一古腦兒倒出來給他看我的怨氣有多深有多濃!
「阿你們兩位是吃太飽沒事做嗯?在我店里大小聲嗯?」老板娘拿著菜刀跑出來。「要搞清楚,在我店里老娘最大,誰敢跟我比大聲!」
開玩笑,沖著那把刀,我才不跟她比大聲。
「老板娘別生氣,他是我老板啦,就是這樣不會做人啦,你要是心情好,有空有閑就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民間疾苦啦!」我拼命扯他後腿,順道造謠。「那個什麼電視新聞說一個便當五百還是八百有沒有?我跟你說,那個都比不上我們老板啦!他一個便當一千塊ㄋㄟ!」
「陸露,你在亂講什麼鬼!」傅非朋發飆了,濃眉倒豎。
「你敢說你沒吃過一個一千塊的便當嗎?」我的日記里可寫得清楚明白了,他要是敢否認,我就回去把時間地點人物統統列出來給他難看!
「有……有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又在桌下偷踢他一腳。「既然不怎麼樣,你吼我干嘛?」
「我吼我老婆不行嗎?」他真的吼起來了。
「去你的,誰是你老婆?不要臉,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一面啐他一面往外溜。「老板娘快去找他收錢,他很凱,無敵大凱子啊!」
「陸露你給我回來!」傅非朋很得意地亮出他的身分證。「自己看配偶欄。看清楚!」
「我不要看!」
「我偏要給你看!」
「不看不看!」
「就給你看!」
「阿不然先給我看。」老板娘一把搶過去。「阿誰是陸露?」
「她!」他立刻把我的手舉起來。
「阿你是傅夫朋?」老板娘說話漏風漏風。
「傅非朋啦!」
「好啦,非就非咩。」老板娘來回看著我們兩個。「嗯,阿既然是夫妻,怎麼每次我都只看到她跟別人來吃飯,都沒有你?」
傅非朋笑得好得意。「你看你看,連老板娘都數落你不對。」
哼!我要是這樣就被他吃死我就不姓陸!
「身分證我看。」從老板娘手上接過來,我一眼就看到那個日期。「老板娘,你看那個發證日期已經是五年以前了啦,才不準咧!」
「那意思是說你們離婚嘍?」
「對呀!」
「不對!」
「阿你們到底是離了沒有?」老板娘又把菜刀舉高了。
「沒有!」
「有!」
「你明明就是傅太太!」
「告訴你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陸小姐!」我踢了他一腳,非常用力。「要找傅太太?回家找你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