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陽映紅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的風。
打了一下午球,滿身大汗的林睿濤走進家門,在玄關處換上室內拖鞋後,有禮而淡然地與坐在客廳的玲姨打了個招呼,隨即到冷櫃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邊上樓邊喝了起來。
雖然已經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與高一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的時間規劃得很好,適度的運動,學習身體兩不耽誤。進大學對他來說不是壓力,而是順其自然的事。
「小濤。」坐在沙發上的玲姨突然出聲。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時工,除了平時的打掃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時候照顧林睿濤的生活起居。多年以來,也算是半個家庭成員了。
「玲姨,有事嗎?」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沒什麼,你……上樓去吧!」
玲姨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些八卦。了解她的性子,林睿濤也不多問,他向來對別人莫名其妙的行徑沒有好奇心。
走到自己的臥室門口時,他喝下瓶中的最後一口水,還來不及咽下,他的房門,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濤濤!」寧夏一臉興奮地笑。
拿著球拍站在門外的林睿濤頓時僵在當場,表情活像是見了鬼,他一口水沒含穩,「噗」的一聲全噴在她身上。
一時間,兩個人,四只瞪大的眼,門內門外生生地僵持著。
良久,才逸出一聲嬌氣的抱怨︰「你……你要對我負責!」
寧夏噘著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好幾塊……一副哀怨的樣子。
「寧、夏!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試試跑到我房里來!夠了沒有!」他被她嚇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驚魂未定地大聲吼完後,他咬牙切齒地將她拉出屋外,「砰」的一聲重重地甩上門。
林睿濤將球拍往角落一放,就到自己臥室中的浴室沖涼去了。
蓮蓬頭中的水傾瀉而下,他身體放松地靠在牆上,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生氣。
寧夏的許多所作所為,也並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是習慣性地對她凶,她越是走近,他就越是後退。他不理她,不讓她走進他的私生活,不讓被她看到隨性的一面。仿佛一旦她踏入了他的防線,就會有一種鮮明的痛穿透進來,他潛意識地逃避那樣的痛楚,也逃避她。
他不想這樣,他心里知道,已經太過清楚,他對于寧夏……在乎到連自己都開始害怕。
十指插入到濕淋淋的發中,他甩了甩頭,知道她肯定還在屋外等著,便關了水流開始穿上衣服。
他對她,總是有著一種篤定。
毛巾還搭在不斷滴水的頭上,他面色沉穩地打開房門,對那個果然還縮在門口裝可憐的「物體」道︰「進來。」
「呀呵!」寧夏馬上恢復元氣,神力女超人再次復活,在地上一個彈跳而起,就往他身上飛撲過去了。
「少來!」他很有先見之明地一巴掌罩在她臉上,將她連爪子帶人一起推了回去。
「怎麼這樣……」油沒有揩到,她立即心情低落地耷拉下了腦袋。
「就是這樣。」關上房門,林睿濤轉身面對她,「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自從上次的「偷窺」事件之後,他媽防寧夏跟防賊一樣,隔三岔五地就要上他房間來看一次,生怕她又「偷渡」過來。母親的性格他無法改變,但是他再也不想听見寧夏被罵了。從小到大,已經太足夠了!
「哦,是這個——」寧夏從身後的大包包里翻來找去,最後終于搜出了本成績冊,遞給他,「喏。」
他接了過來,坐到床沿開始翻看。
寧夏立刻諂媚地坐在他身後,很自然地拿著他頭上的毛巾幫他擦頭發。林睿濤看得專心,動也不動地任由她擦著。
他剛剛洗過澡的身體傳來一種沐浴露的清新氣息,微濕的發尖還滴著水,細小的水流順著他的脖頸悄無聲息地往下流去。他穿著一件亞麻色的休閑衫,領口很低,從身後可以看到輪廓優美的鎖骨,淺淺的水流漫過鎖骨,往更低的方向流去。寧夏看得心口怦怦直跳,直想為非作歹一番。她不覺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地向前抱住他的脖子,粉女敕的唇瓣輕啟,柔柔地咬在他的耳垂上,另一只手伸入他的衣領,順著光潔而濕潤的皮膚往下模索。
林睿濤一頁頁仔細地看著她每張試卷成績,壓根沒發現她逾越的舉動。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等他終于看完,回過頭來準備說些什麼時,忽然感覺胸口某處敏感的地方被人輕捏了一下。
「寧夏!」他的臉色再次漲得通紅,一把拍開她罪惡的爪子,狠狠地瞪著她。她就不能正常久一點?
「有!」她像偷了腥的貓一樣嘿嘿傻笑著把臉湊過去,一副「不介意你來親我」的樣子。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半晌,忽然伸出手來用力掐她柔女敕的臉頰,寧夏立刻「嗷嗷」直叫起來。
「你這種成績,還想進K大?」他聲音陰沉地道。
「所以來叫你給我補習嘛!」她揉著被捏痛的臉,「濤濤是天才來的,教我肯定沒問題咩!」
「咩你個頭!」林睿濤的嗓音低了下去,「只有不到兩個月了,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想考,就一定考得上!」她志得意滿地說著,又往他身上賴去,「放心,我一定會和你進同一個大學的。」
「我才不是擔心這個……」這話他說得自己都有些心虛。如果不是想和她在一起,以他的能力,國外有那麼多高等學府,他又怎麼會去考K大這樣的一所國內大學?
「哪,濤濤。」她的頭在他肩膀上蹭著。
「嗯?」
「那天,我看見張維杰和柳湘在保健室抱在一起了耶。」
「嗯。」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張維杰風流成性,學校里誰不知道?只要是崇拜他的女生,多數都是來者不拒。不過,听到她這麼平常地提起他的名字,林睿濤的心里莫名地舒暢起來。
「那我們也找一天來上床吧!」
「什麼?!」嚇得他渾身一個戰栗,差點從床上跌下去,心髒猛然狂跳不止,「你!你簡直……」
「看!」她得意洋洋地從背包里又倒出幾疊小袋子,「各種各樣的保險……」
「住口!」他雙眼猛地瞪大,從臉到脖子紅得活像熟透了的番茄,他避瘟神似的看也不看就抓起那幾疊礙眼的東西往垃圾桶一扔,「你、你是從哪里……居然弄來這種東西?!」這是普通的高中女生會有的嗎?她是不是怪物啊?
「林濤……你是不是……呃,有點不妥?」她小心地篩選措詞。不是男生一听到這種事都會餓虎撲羊的嗎?枉費她從張維杰那里A來這些東西。想她好歹也是一個活色生香發育良好青春無敵冰雪聰明貌美如花的超級天才美少女啊,他有什麼好氣的?總不會是……「不行」吧?
「你才‘不妥’呢!該死的臭丫頭!」他用力地擰她的臉,擰得她哇哇直叫。
「痛、痛!痛啦!」
「知道痛就好!看你還敢不敢亂說!」
他這才消了點氣地松下了手。
「你……真的沒有‘不妥’嗎?放心,我不會嫌……」她還猶不知死活地妄圖問清自己的「權益」問題。
「住嘴,寧夏!」他的無力感更重了。她真的是來補習的嗎?他很懷疑。
寧夏給家里掛了個電話,說是和柳湘一起復習功課,就很是大方地留下來吃晚飯了。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天賜良機,她怎麼可能白白浪費?
在林家的飯桌上林睿濤再次見識了寧夏舌燦蓮花、人緣一把罩的功夫,難怪玲姨也會被她收買。
吃過晚飯兩人又 里啪啦地上樓了,這次就是正正經經地開始學習了。
「濤濤,你這里怎麼多了這麼多法律方面的書啊?」寧夏在書架前看來看去,都是些厚得嚇死人的法律典籍,各個國家的各種法律都有,專業到不行。
「嗯,我最近在學這個。」打開書桌前的台燈,他按次序排好各科的復習資料,一邊與寧夏說話,「以後,我想當檢察官。」
「哇!好棒哦!那我就是檢察官太太了!」
「你胡說什麼?」他的臉又紅了。
「耶?不是我?那會是誰?」她不依不饒地纏著他,嘴巴翹得都可以掛油壺。
他被她逼得說不出話,只得沉著臉坐在桌前,「快點看書啦,豬腦袋,不然就真的是別人了!」
「是,相公!」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相公’!」他又要發火了。又不是古代,她惡不惡心?
「那要叫你什麼?」
「你不會叫‘老公’啊!」那才是現代人的稱呼吧?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不過那也已經無濟于事了。看著寧夏在一瞬間變得晶晶亮的眼楮,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一粒一粒地起來了。
「知道了,」她滿臉曖昧地湊近他,在他耳邊輕咬著,「老……公……」她故意將聲音拖得長長的,微微撫動的氣息撩人地刺激著他的听覺。
他突然低下頭,白皙的頸根微微泛紅,良久,才輕聲開口︰「……復習吧。」
寧夏也不戳穿他的尷尬,這次很乖地便開始看起書來。
暈黃的燈光鋪陳在桌面上,寧夏全神貫注地做著題。林睿濤不時地插空為她講解,他兩只手都握著筆,右手邊放置著一本厚重的西班牙憲法,得空時他便瀏覽著做著筆記,當寧夏需要他解題時,左手就在草稿紙上演示給她看。
林睿濤從小是左撇子,但又不是純粹的左撇子,不管是學習還是打球,他兩只手都能運用自如。
時間在專注時流逝得飛快,看的法律條文告一段落,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不禁側過臉看著寧夏。
她有著聰明絕頂的腦子,再難的題目也一教就會,但她就是不喜歡學習,只在臨時抱佛腳時才肯努力那麼一下。
「啊……」一道題解錯了,她模索著橡皮擦,眼楮還是不離練習冊。結果一個不小心,卻把橡皮擦踫到地上去了。她彎下腰下就去撿,橡擦掉在了桌子下面,她整個人離開椅子趴了進去。
夜晚朦朧的光線中,可以看到她穿著低領的短袖T恤,露出曲線漂亮異常的脖頸。她的是一條緊身地牛仔短褲,合身的貼在圓翹的臀上,短褲下兩條蜜色長腿踩著的是一雙略大的男式室內拖鞋。不用想,那是他的東西。
桌下的光線晦暗不明,找了很久才找到橡擦,她想要出來,抬手便撐在他的腿上借力。
「找到了嗎?」他停下了手中的書寫,略微離開書桌,俯身看著她。
「嗯。」一段時間的低頭使她的臉呈現出缺氧時泛紅的癥狀。她抬起頭,神色妖嬈,眼眸如水地看著他。
他突然有種被電到的感覺,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動起來。他伸手想要拉她,卻被她連手一起按在椅背上,她另一手壓在他的長腿上,一點一點地向上移動著,像是。她的身體也隨之緩緩地從地上起來,她抬起一條腿跪在他兩腿之間的椅面上,越來越近地靠向他。
一點,又一點,更加地靠近。
那一瞬間,她掛在嘴角的笑,她的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媚惑人心的毒藥。
或許是這樣的夜太過安靜,使他產生了情動一生的錯覺。
隨著她漸漸欺近的氣息,他不由屏息著緩緩閉上眼楮,感覺到她柔軟馨香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一陣酥麻溫潤的觸感。卻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很快地就離開了。
他微睜開眼,聲音是壓抑的沙啞︰「寧夏……」
不舍地伸手拉住她,他微仰起身體,有些急切地再次吻住她,兩手緊緊地將她扣進懷里。她順勢環住他的肩膀,柔軟得就像一池春水,任由他翻攪,撫弄。氣息漸漸開始紊亂,兩人深深地糾纏,分不清彼此。
才五月的夜晚,就熱得讓人有種沸騰的感覺。
「哎,你們看到沒有?樓下那個吳沁娟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打扮穿著都模仿得和寧夏一樣,听說昨天她還向張維杰告白了呢!」
體育課時間,三年六班的教室里,一些懶得運動的女生便圍聚在一起閑磕牙,明明是別人的事,卻議論得慷慨激昂、不亦樂乎。
「呃?是真的嗎?那她成功了沒有?」
「切!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就她那樣也敢跨年級地來追高年級的學長?我們三年級沒女人了那也輪不到她呀!」說話的人低笑一聲,滿是得意,「張維杰這個人,風流卻還不下流,你們知道他怎麼說嗎?‘對不起,我是GAY,你下輩子投胎變成男的再說吧。’」
「胡說!他女朋友不是都好幾任了?」
「哇,真狠!我開始崇拜他了!」
「這學校里誰不知道張維杰對寧夏最不一樣?她學誰不好,偏偏要學寧夏,我看他是老早看她不順眼了!」
「喂,你說是吧?寧夏。」其中一個女生抬起頭來,問向窗邊的一個人。
「哈?」寧夏坐在課桌上,身體醺醺欲睡地往後靠著窗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幾天她每天晚上都爬到濤濤家去補習功課,嚴重的睡眠不足,讓她連體育課都不想上了。
「寧夏!」說人人到,張維杰一臉陽光燦爛地出現在教室門口,一干女生頓時暗自興奮起來。
「嗨,听說你是GAY,同志的生活還好嗎?」寧夏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什麼……」張維杰一口氣差點咽不下去,挫敗似的坐到她身邊,搭著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為了你,我願意重新回到普通人溫暖的懷抱中。」
「切。」她輕笑了一聲,隨手拿過他手中的一瓶水,擰開瓶蓋,仰頭灌進自己嘴里。
「我們班在玩排球,要不要一起去?」他邊問著,自然地抬手幫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沒興趣。」喝完水,一個神準的投射,空瓶就落進了垃圾桶。
「怎麼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關切地問道。
「張維杰!你躲到這里來也沒用,我一樣能找到你!」教室門口閃現一個縴細的身影。從腦後綁著的馬尾,到衣服的風格,竟然都和寧夏有著驚人的神似。
「操!他媽的誰躲你了!」正因為寧夏精神不好而著急,他火大地一腳踹翻眼前的桌子。
「喂,我們班的公物啊,損壞賠償。」這種時候,也就只有寧夏敢和他說話了。
「行了,賠十個給你可以了吧?」張維杰余怒未消地道,被吳沁娟這潑婦纏了兩天,他憤怒得都想殺人了。
「只要一個就好,其他的九個,就當給我的小費吧。」寧夏麗顏一笑。
「你這家伙……」張維杰也隨即笑了。
「寧夏!」被晾在一邊的吳沁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在她面前「打情罵俏」,頓時暴怒了,「你不要太得意!敢小看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誰啊?」寧夏眉頭一皺。
「沒事。」說話的是張維杰,他沉下臉,有些粗暴地拖著吳沁娟就出了教室。走遠了還能听得到幾句「你要是不懂我就再說一次」、「下輩子都不可能」之類的。
寧夏身心俱疲,趴在桌上就開始呼呼大睡。
這種男生就是麻煩多,哪像她家濤濤,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想到晚上又可以爬牆進入林睿濤的房間以學習為名對他上下其手,嘻。
她在睡夢中都邊流著口水邊笑。
是習慣。
每當早晨到校放好書包後,林睿濤總是會到校園後面一處僻靜的小樹林中看一會兒書。
他是喜歡安靜的,從小就是如此,不太善于與人相處。每當發生什麼事時,寧夏小小的身子總是會站在他的前面。記憶中似乎總有個斷層,讓他想不起來對她暴躁的原因,也從不願刻意去深想,像在害怕。
對于溫暖和傷痛,他向來都是敏感的。可唯獨對她,他沒有確定。正是因為這份不確定的存在,才使他的心情開始變得越來越不能安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歡他,他也想相信。可那是真實的嗎?或許不過是一出鬧劇,從頭至尾,入戲的人也只有他。
寧夏。
寧夏。
這個名字,總能勾起他的一種痛。那痛深埋在心里,隱隱地,卻一直持續不斷地在痛。
坐在樹下,他全身放松地靠著樹干,仰高了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書本擱在腿上,被無意地翻著「嘩嘩」作響。
早晨的空氣,早晨的風。這樣的世界,他的世界,她知道嗎?她願意知道嗎?不要總是吵鬧,總是那樣地笑,那樣虛浮而夸張的言語總是會讓他看不清她的心。
有一句話,他藏在心里,卻始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甚至不敢對她笑,不敢對她那麼柔和。
他只怕自己匆匆御下那副狼狽的面具,就會什麼也顧不了地將她抱在懷里,好好地疼她。可那樣的他,她還會要嗎?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只是在害怕。怕會再見到她棄他而去的背影。
閉上眼,隔絕掉透過樹梢的晨光,他的心也陷入更加幽深的境地。
越是長大,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越是覺得遙遠。有多久了,他幾乎不曾好好地看著她的眼楮。雖然她總是叫著他的名字,抱著他,說著喜歡他,可他的心卻愈加的虛空。
陽光的她,耍賴的她,強勢的她,都是他的愛。她知道嗎?知道他竟是那樣害怕來自于她的傷害,怕她只是永遠屬于陽光下的笑靨,而不屬于他。
听到一些聲音,他睜開眼楮,看到一個女生走進了樹林,她低著頭,兩肩微抖,像是在哭。
他輕微地皺眉,不確定是不是該走開,但在這里看書思考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他是個不太喜歡變動的人,猶其是對于獨處時的環境。那麼,只有她一個人,應該不至于影響他吧?這點自信他還是有。
打定了主意,他便埋首看起自己的書來。
「喂!你是不是林睿濤?」
他聞聲看向那個女生。她正向他走過來,哭花了的臉上仍帶著委屈。她,可以算是漂亮,看得出從頭到腳都是經過一番用心打扮的。
「是。」他懶得問她為什麼知道他的名字,只希望她快點走人。
「難怪了,你長得還挺帥的嘛!比校門口櫥窗里的那張照片好看多了!听說你是三年級的榜首,打網球還得過很多獎?那個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打籃球,肯定有很多女生迷你。」她在他身邊坐下,吸了吸鼻子,「喂!別不吭聲啊,陪我說說話吧。」
林睿濤的眉皺得更緊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時間有限。」他每天都有詳細的計劃表,可不想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打破。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他已開始收拾書本準備離開。寧夏之外的女生,對他來說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卻又引不起人半點興趣的垃圾桶一樣。
「喂,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林睿濤的動作猛然一停,隨即以一種漠然到沒有感情的眼神看著她,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看一個女生。
「不可能。」淡淡的,卻是冰冷決然的口吻。
語畢,他轉身離去。
女孩怔怔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半晌之後整張臉都開始扭曲起來。
這是什麼?她不夠可愛,不夠漂亮嗎?張維杰,林睿濤,為什麼每個人都拒絕她、不喜歡她?想在初中的時候,她也是被眾多男生追求的!到了陵揚之後就全都變了!這全部都是寧夏害的!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報復寧夏的方法,若是輕易放棄了,她咽不下這口氣!
「可惡!林睿濤,我吳沁娟非追到你不可!」她發狠誓似的說。
初夏午後,陵揚校園里一派馨寧。午睡的午睡,球場上也只余幾人在揮汗如雨。
網球場上更是身影寥落,獨自打了一陣壁球,林睿濤找了片僻靜的草地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放松地閉上眼楮。
天藍色的外套蓋在身上,同樣是淡藍色的網球拍靜靜地躺在他的身側。林睿濤是個極其自律且愛干淨的人,與大多數的網球手不同,他的球拍上用的是純白色的吸汗帶,因為愛惜得很好,整個球拍干淨漂亮,沒有絲毫的損傷。但由于時間的關系,這個跟隨他參加過多次國際賽事的球拍網面上那個紅色的「W」,顏色已經淡淡地褪去。
風在流動。
輕柔而舒緩地滑過他的身體,熱力漸漸地冷卻下來了。
隱約地,他听到淺淺的腳步聲正踏著草地,慢慢地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他沒有睜眼,因為知道來人是誰,只靜靜地躺著,看她接下來會干什麼。
寧夏揚著賊笑,趴坐在他旁邊,看著他似乎熟睡的臉。
嘻!睡著了。
她伸出一只手輕戳他的臉。真的沒反應,也沒有跳起來凶她哩。
還想做些什麼搞怪的事來拆騰他的,她卻突然止住了動作,連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風,乍停。
世界變得很靜,她的心也前所未有地靜了下來。
以指尖撩開了他額前的濕發,露一張俊美的輪廓來。好帥,真的好帥。為什麼突然就帥起來了呢?她記得以前他不是長成這樣的,雖然她總是對別人說他是最好的,可她知道並不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他,喜歡他哪一點。可她寧夏要的,當然就得是最好的了。只是,他不是那麼好也沒什麼關系啦!
漂亮而堅毅的臉。他是她的。從小就認定了,就非得是他不可。他是喜歡她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他不喜歡她,她也會讓他變得喜歡她。
喜歡,就要得到。這又有什麼不對?她最是看不慣閃閃躲躲的那一套,矜持是作繭自縛的枷鎖,人類可不是靠著那份鏡花水月的羞澀的發展到今天的。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對與錯,還不都是勝利者的一句話而已。只要贏了,就是對的。
歷史潮流洶涌如前,今天認為是順應歷史,明天或許就會被推翻。而人類的這幾千上萬年的所謂「歷史」,不過也就是地球生命中的一小顆塵沙。人類歷經了多少個朝代?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之一;地球的版圖又有天空有海域,他們只生活在陸地上;陸地上有多少個國家,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個;國家里又有多少個城市,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個;國家里又有多少個城市,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座,城市里有多少戶人家,他們只住其中的一幢房屋。在這時空的夾縫中,他們只不過是塵沙中更細小的灰燼。他們只守著自己的一份空間,愛著自己所愛的人。
只有握在手中的溫度才是真實的。想要,又哪有放手的道理?錯身而過之後,或許就是永別。
人總是很可憐,不住地往自己的口袋中塞東西,可塞入的速度又總是沒有流出的快。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卻越來越多。小時候或許會因為一塊偶得的糖果而欣喜很久,而長大了可能要勤勤懇懇地努力看一個學期的書,才會因為名次的不後退而松下一口氣。快樂漸少。
她,不要做那樣的人。
所謂的成熟、長大,就意味著夢想的破滅?她不要。小時候的夢想,也是一生的夢想。她會牢牢地握在手里,實踐到底。那些怨天尤人,哀嘆無可奈何的人,不過是被世俗吞噬的蠢材而已。
只有沒用的家伙才會總是受命運所擺布,眼睜睜地看著現有的快樂成為永遠也不可觸模的回憶。可她偏不!就是要與全世界為敵,她也要爭個高下才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會明白她的感受,她又為什麼要顧及那些?
她在乎的人很少,真的很少。因為在乎就等于是要付出多一些,那樣就會讓自己很累。可是如果連一個在乎的人都沒有,那未免又太可憐了。
她,很在乎他。
指尖輕彈了下他的鼻子,她的臉上又有了笑容。
在乎得有點不可思議,在乎到已超過了她承受的極限。他對她的不一樣,她自是感覺得到,越是感覺到,就越是不可自拔,反而會有點患得失了。
噘了噘嘴,又皺了皺鼻子,寧夏又開始壞壞地笑了起來。
想那麼多干什麼?她的心性還是不很適合沉靜。抓緊時間,把握機會干點「正事」才是她的作風咩。
輕風流動,緩緩撫過。
她垂下頭,輕輕地親上他的唇。溫溫的,軟軟的,她的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呼吸也微微地急促。
才想起身,卻發現他已回應地吮住她的唇,雙手繞到她的身後,將她往下緊壓在他的身上。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少年情事,食髓知味,不懂節制。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變得稀薄,兩人都還只不過是清澀的少男少女,在懵懂的中互相試探著需索對方的體溫。
一吻罷畢,她氣息微喘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已然泛紅的臉頰,突然輕笑開來。
「……笑什麼?」他不自在地別開臉。
「嘿,嘿……」她的手開始順著他的胸膛往下模,臉上盡是邪氣的表情。
「這種時候不要發出這種詭異的笑聲!」他無力地低吼,連汗毛都被她這幾聲嘿嘿給嘿得豎起來了,真沒見過這麼剎風景的家伙!
「詭異?詭異女我也可愛哩!」笑嘻嘻地又啄了下他的唇,她的手滑過他的月復部繼續往下。
「你……在模哪里?」終于感受她的無規則動向了,他鐵青著臉,「住手。」
她才懶得理他的死活,反正她現在又不怕他了。縴手大膽地再往下撫過他的熱源,她一臉驚奇地道︰「硬硬的耶!濤濤,好好玩!」
他敏感地仰頭低吟一聲,才一臉痛苦地握住她不規矩的手。
「別鬧了。」他咬牙道。
「我偏要鬧!原來……濤濤你很‘妥’咩!那干嗎不讓我模咧?」語畢,她的手更是變本加厲地不規矩起來。
「……寧夏!」
「優啦!」她含糊不清地又親他一記,全身都緊緊地貼在他身上。
「……寧夏……」他的聲音驀地變得沙啞不堪。喜歡的人就壓在自己身上,一陣陣清幽的體香迎面襲來。她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歡她?渴望得渾身都開始疼痛,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克制自己。不能,現在還不能,真心地疼愛她,他就不該過于放縱自己!
可是——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對視著她開始認真起來的視線,翻身將她壓在他的身下,氣息漸熱。
他不再說話,而是閉上眼,略帶生澀地吻住她,雙手不自覺地撫模著她的身體。一個個潮濕而灼熱的吻痕,濃烈地印在她漸漸敞開的玉膚上。
「呃……濤濤?」她喘息著喚他,卻只迎來他更為激烈的索取。基本上,她是不討厭這樣啦!準確來說,還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只是——
「我們要野合了嗎?」她忍不住一臉興奮地叫了出來,好棒、好期待喔!
宛如一桶冰水直接澆在他滾燙的身體上,使他立即頹然倒下。
接著,一記重拳砸在她身側的草地上。
「寧、夏!」
「……有……啦……」她細如蚊蚋地答道。
又過了一會兒,他平息下來地幫她整理好衣服,只是臉色比僵尸還臭。
午後,林睿濤低著頭,單肩背著網球袋,一手牽著因為好事不成而沮喪萬分的寧夏。
「濤濤,人家不敢了,再重新來過好不好?」她巴巴地道。好不容易才盼來他的主動,她怎麼也不願接受這半途而廢的慘痛打擊。
「你還說?」再來?再來他可真的就「不舉」了!
「濤濤……」她開始抽鼻子了。
「不許哭!也不許和別人說!」他還不了解她?好不容易有了進一步的體驗,還不添油加醋地在眾人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啊,還不可以說哦……那我們什麼時候再做完……」
「不許問!」他低聲吼她。臉色更紅了。
「哼!那我今天晚上就去爬你房間的窗子。嗯,這個方法好!早點煮熟了你,免得夜長夢多!」她越說越覺得可行了,點頭不止。
「寧夏!」
「知道了,知道我叫寧夏啦!再叫,再叫別人就都知道我們在偷情了!」她大大咧咧地道。
「我們哪里有在……」他忙捂她的嘴,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剛才有模我這里、這里,還有親我,又是什麼?」她每說一句就指著身上一處,嚇得他趕緊又拉住她的手。
「別說!」他的臉都快紅透了。
「嘻嘻,害羞了害羞了。」她刮刮他的臉,然後才柔柔地圈住他的脖子,依向他,「喜歡你。最最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他抱緊她,低道︰「好喜歡。」
笑得有些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