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既然她是單身,大好機會豈能錯過,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所以季聖理又來了。
不過他在門外徘徊,他知道自己嚇到了楊俐,而她沒有善意的回應也令他備感挫折。
她哪里明白他心情的起伏變化呢?從初見的心動、失落,到重燃希望,就像洗了一場三溫暖,如果現下有機會不把握,他會覺得自己更像傻瓜。他作了決定,若是楊俐不理他還可以耍點小手段,圖筒里的設計圖就是最好的借口。
正當季聖理狡猾地盤算時,一只小手拉了拉他褲管,響起青稚的童音。‘,你找誰?’
他低頭,看到身邊站了個小男生,身長大約只到他的腰際,穿著整齊的棉衫和外套,手里則提了只小袋子。他的臉蛋白白淨淨的,唇紅齒白雙眉飛揚,一對杏圓的眼楮倒是似曾相識,正仰著小臉問他話。
季聖理很快就認出來像楊俐,這是恩恩?
他笑了,運氣很好呀,要贏得媽媽的歡心先從收買小朋友開始。看他一張聰明相,一定可以幫上他的忙。
他蹲子與恩恩同高,好生有禮地問道︰‘ㄉ□□ㄉ□□,媽媽在不在家?’
恩恩卻警戒地看他親切的容顏。‘如果我說不在,你是不是會綁架我?’
綁架?季聖理一愣。‘當然不會。’
他小嘴一撇。‘壞人都嘛這麼說。’
‘叔叔是好人。’
恩恩往旁退開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他長得很邪惡嗎?還是這小孩社會新聞看多了?
‘我找媽媽有事。’
‘你在這邊站了好久,都不按門鈴。’
‘我……不好意思。’他耐住性子,好爛的解釋。
‘娘娘腔才會不好意思。’小小的腦袋瓜不知又從哪學來這一句。
季聖理頓覺前景絕無他想象的美好,這個小孩子很不容易應付。
‘你媽不在?’他不嗦了。
‘在呀。’恩恩說,推開大門進屋就嚷︰‘媽!外面有個人好奇怪喔,你快來!’
怪小孩!季聖理跟在後頭。
楊俐出來見到是他,愣了一下,拍拍恩恩。‘不要胡說,他是幫外公蓋房子的叔叔。’
恩恩轉過身,狐疑地打量。
看吧!季聖理用眼神跟他炫耀。
‘要叫人喔!’
‘叔叔好。’
‘好!’他眉開眼笑,拉近生疏的隔閡。
‘叔叔下次不要在屋子外面走來走去了,會被當成壞人。’
‘走來走去?’
‘呃……’他有點尷尬。‘我來得突然,怕你不在。’季聖理掃了恩恩一眼,他卻沒事人地往客廳沙發坐下。
‘進來吧。’楊俐說。
他接過她遞上的拖鞋,一傾身和楊俐仰起的面頰摩擦。她驚顫,看了他一眼,眼里摻著些許復雜,轉身走進廚房。
‘我帶了蛋糕。’他跟進去,放到桌上。
‘謝謝。’
他站在流理台邊看她洗碗,清瀉的水柱滑過她的指間,季聖理將手背到身後。‘上次的茶水沒喝到,今天還可以要嗎?’
她低著頭回道︰‘好啊。’
‘我幫你。’
‘不用了,我來就好,你去坐嘛。’
他靜了,倚住屋牆。‘你在躲我?’
楊俐停下動作,勉強點頭。
‘上次我太魯莽了。’他認罪。
‘我想,你不是認真的?’她問,心緒卻在亂竄。
‘我當然是。難道你一直在懷疑?’他以為自己的態度很誠懇,她竟當他是說笑?
‘我——’
‘你討厭我嗎?’
楊俐不答,這教她怎麼答?她當然不討厭他,可是說出來豈不等于間接接受了,那可不行。
‘你……唉,你看到恩恩了,我有這麼大的兒子,我們不可能的,你還是專心蓋房子就好,別再尋我開心了。’
季聖理攢眉,靠近她。‘我是真心的。’
已經很久很久,楊俐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樣心動的感覺。可是現在,季聖理的聲音竟又讓所有的涼意回溫。
天,他小了她整整五歲!
‘你不討厭我吧?只要你不討厭我,我們就可以試試。’他說。
‘不行!’
他臉一沉,很受傷。
‘我是說……這太快了,而且我……我……’她十分困擾。‘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是呀!’
‘所以我希望能嘗試。’
‘你——’
‘這樣吧,我們打個賭。’
‘什麼?’
他眼一斜,望向客廳,勾起一抹淘氣的笑。‘我跟恩恩玩個游戲,若是贏了,你就點頭。’
‘啊?’
‘他看起來很聰明,我一定會努力的。’
怎麼行,哪有這樣算的!楊俐伸手拉他,季聖理卻像風一樣卷開了。
他夠詐!要贏個六歲小孩還不容易,動動手指就扳倒他了,要不唬弄一下也能成事,順便還可以培養感情。季聖理走到恩恩旁邊,挨著他坐下,恩恩睨他一眼,繼續專心涂抹畫冊。
‘恩恩,告訴叔叔你的名字好不好?’
‘溫恩緯。’
‘緯度的緯,還是偉人的偉?’
‘溫恩緯的緯。’他還不太認識自己的名字。‘叔叔呢?’
‘季聖理,如果你叫我季叔我會很開心。’
‘季叔。’
好乖!‘恩恩,你有沒有電玩或是別的玩具什麼的,跟我玩好不好?’
叔叔要陪他玩?在家一直挺缺玩伴的恩恩眼楮亮了。‘我有「劈哩啪啦」。’
劈哩啪啦,什麼東東?
恩恩從方才提的小袋里拿出紙盒,倒出一堆小木條。‘跟茉茉借的,我今天已經在她家玩了一下午,很有趣喔。’換季聖理的眼楮發亮,呵呵。‘恩恩,這個叫「疊疊樂」。’
大人或小孩,一到四、五個人都可以參加,是非常大眾化的玩具。把小木條四支一組,以直橫交錯堆成正方形的實心高塔,規則為輪流抽出木條,先破壞了平衡使塔身頹塌的人便輸了。
跟專研結構的建築師玩這個,無疑是自取其辱。
他實在不忍欺負小孩。‘恩恩,我們就玩這個。’
楊俐過來,就見一大一小正分工合作疊著小木條。
‘你不能這樣——’
‘媽,叔叔陪我玩這個耶!’恩恩興奮地說,一邊指著眼前完成的高塔。
‘恩恩,叔叔是要跟你比賽。’
‘好啊!’
兒子快樂的表情把楊俐的話都擋住了,她知道這時候掃了玩興他肯定是要失望的。
可是、可是這關系她的幸福,用一個疊疊樂決定……‘你就坐下來觀戰吧。’季聖理拉她。楊俐眉兒微擰,卻見他臉上掩不住的笑意。
這個人怎麼回事?說風就是雨,也不等人家的反應。這下可好,恩恩才六歲,不可能贏的。
‘放心,我會手下留情。’季聖理偏過頭,一個瀟灑的眼神,把楊俐看怔了。
意思就是他會讓恩恩輸,但是不會輸得太難看!結果還是一樣的。
‘那我先來!’恩恩搶先開始,一出手便把接近底部的梁柱抽開,馬上出現一棟不合格的危樓。
哈,小孩就是小孩,沒有常識。季聖理得意地從最安全的上層下手,恩恩再抽開一根,他繼續在上面進行,塔身卻不意晃了一下。赫!他屏氣,看對手一眼。
‘叔叔,快一點。’
運氣吧。一個小鬼怎麼會想到故意使塔身不穩,把倒塌的危機留給下一個人?季聖理小心地抽開。
‘換我了!’恩恩接著東挖西鑽,全都貼著支撐點,兩人一來一往,很快只剩下殘余的骨架。
原本想佔小孩子便宜的季聖理這才驚覺打錯了算盤,他不笨嘛,不光長了張聰明相而已,簡直機靈得離譜。‘你兒子很有玩建築的天分。’長大還可以去做土木,或者拆大樓。
‘真的嗎?恩恩加油!’楊俐愈看也發現兒子厲害,跟著覺得好玩起來,拍手給他鼓勵。
‘叔叔輸了請我吃炸雞。’換恩恩得意了,這個年輕叔叔滿呆的,可以揩油。
‘溫恩緯,不可以隨便跟人家要東西!’楊俐可不讓他放肆。
‘我不會輸的。’沒人加油只好自己打氣,他望向楊俐。‘我要是輸了你會不會失望?’
‘我……’他熱切的眼神乞她垂憐似的。‘你也加油吧。’她安慰他。
‘好!’他振奮精神,瞪著結構仔細觀察,終于找到還有兩根可以移開,除此之外其他的木條只要動到都是必塌無疑,季聖理謹慎地抽出其中一根,塔身又晃了一下……好險,沒事。
這小孩眼楮不會那麼利吧,他祈禱。恩恩要是真找得到就太邪門了。‘喏,該你。’
恩恩上下左右看看,踫了一根,他差點偷笑,可是小手又移向旁邊。這下,季聖理傻眼了,怔愣看他抽取木條。
‘喂,你確定你選對了?’
恩恩猶豫一下,考慮幾秒,繼續動作。
完了!
季聖理抓著頭,難以置信自己就要敗在一個小鬼手中,沒有後路了,他凝視面前稚氣可愛的小臉,忽然大聲叫道︰‘恩恩!’
‘干嘛?’
‘我做你爹地好不好?’
劈哩啪啦!
贏了。???怎麼想,楊俐都覺得被季聖理騙了。
‘手伸出來。’他靠到她身邊。
她依言攤開掌心,得到一枚小小的心型胸針,顏色很像粉紅色的果凍。‘哪來的?’
‘剛剛經過速食店外面,在義賣這個,我看了可愛就買一個,喜歡嗎?’
她點點頭,在手中把玩著。
‘喜歡的話,我的心也送給你。’季聖理說,貼近她的臉低呵著氣。
這種甜言蜜語她不是沒有听過,卻還是禁不住臉紅了,讓楊俐覺得自己很沒有長進。
她側首看了季聖理,正好撞上他挺直的鼻尖,兩人對著眼,情愫就在這瞬間滋生。
‘我幫你別上。’他自動拉過她的衣服,在她胸前動起手腳來,然後愛慕地欣賞自己的杰作,酒紅色的羊毛外套配上淡淡的粉紅恰好。
自從很不名譽地贏了比賽後,季聖理便自動成了家里的常客,自動幫她修水管補花牆,自動和她交往……楊俐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面對這男人的一腔熱意,她也弄不清楚自己今年是犯了哪株桃花。
沒錯,他們現在在‘試試’了。
這對楊俐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她和季聖理怎麼看都不像會湊在一起的人,偏他的熱就像熔爐,化得人也迷迷糊糊,拼不出一絲反駁的意志。
莫非真讓阿優說中了,那她會不會笑她‘假公濟私’?楊俐好難為情。
季聖理手指勾著她衣領,陶醉地看她思考的迷人表情,動了動,拉回混濁的思緒。
‘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有沒有別的女朋友。’
‘當然沒有。’要是有他怎麼可能對她下手。
‘為什麼?你的條件很好。’
‘哪有?’他說,眉毛卻挑得高高的。
‘有啊。長得俊,有前途,個性又溫柔——’
‘謝謝你!’
發現他是拐著彎要她贊美,楊俐問聲,半晌才道︰‘你的優點你自己很清楚。’
‘好條件不是擇偶的理由。’季聖理聳聳肩。‘不過也對,我的條件好,所以在等一個好女人。’
好女人?她?
‘我離過婚了。’她認為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以免他作出任何不智決定。
‘我知道,我看到證據了。’這個證據正在一旁吃炸雞。
‘你……真的很奇怪。’
‘那就請你喜歡我的奇怪吧。’他的手移至她雙肩,攏上滑亮的短發,把楊俐圈進胸懷轄區,她想不正視他都不行。
她端望季聖理,心口是顫顫熱熱地,躍動加速,七年前熟悉過的感覺。
他微笑,吻上她光潔的額顏。是的,他們可以嘗試,可以的。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借過!’恩恩腳板一蹬,小小的身子硬是擠了進來,塞到季聖理和楊俐之間,五百瓦的大燈泡。
‘嘿,很冷嗎?’差點漏掉他。
恩恩給了季聖理一個很不友善的眼神,轉身朝楊俐張手。‘媽媽抱。’
‘叔叔也可以抱你呀。’他可得跟恩恩打好關系才行。
恩恩嘴一扁,不屑的表情。‘我再也不相信壞人的話了!’
居然使詐,他對季聖理的好印象全破滅了。他想當他的爹地,那不是要搶他媽咪,做兒子的危機意識涌起。
‘你也吃了我的炸雞嘛,咱們打平。’還在記恨哪,他求和。
‘不要!’他本來就輸了。
好!‘恩恩,我教你兩句成語,「兵不厭詐」以及「吃人嘴軟」,很好用的,一定要記住。’
‘我沒讀書,听不懂。’
少來!
‘恩恩來。’楊俐抱他坐到自己大腿上,看得季聖理好忌妒,故意惹他。
‘羞羞臉,念大班了還要媽媽疼。’
‘你剛剛還不是偷親她,我看到了。’
‘恩恩!’楊俐驚呼,他看到了?她在兒子面前上演親熱鏡頭?
‘媽,口水臭臭,我替你擦干淨。’他拉著袖子抹她額臉。
擦什麼擦,根本沒親到,都是他插的花!
‘因為我要追她。’季聖理大方地說。
‘可是我不用新爹地了。’恩恩說。
‘是嗎?我很不錯喲,很疼小孩喔。’
‘你看起來很笨。’
季聖理嘴一垮,倒是楊俐忍不住笑了。
這小鬼對他有成見。‘我會多花一些時間和你相處的,恩恩,你一定會喜歡我。咱們再來比賽?’
‘不要!’
‘來嘛,這次我不作弊了。’他親熱地把他從楊俐懷中抱過來,也不管恩恩臭著小臉掙扎。
這回他想贏幾次,季聖理都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