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碩並沒有遵守他和我之間的諾言。
他變了。
盡管我們的相處模式沒有改變,但是他的熱情消失了。說消失,真的有些好笑。他只是開始心不在焉,就像莫文蔚的那首歌︰「說話的時候不認真,沉默的時候又太用心……」我不認為他對每個人都這樣,至少我所看見听到的……他對蘇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蘇幾乎都待在三號煙館不回家了,為的只是見他一面,當然他也不負蘇所望,幾乎天天到那兒去,隔天蘇便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與他相處的細節、說過的每一句話,不管我到底想不想听。
有好幾次我看見蘇臉上的驕傲,似乎正宣告著她的勝利,然而我一直想不透我們何時有過爭奪。
我真的不懂那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或者說錯了什麼。
慢慢地,我也不奢望和阿碩能回復從前的情誼。
我對得失十分看得開,尤其是對一個認識不久的人。盡管我的心曾經因此隱隱作痛。
運動會那天,蘇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旁,那時大伙兒已經排隊集合準備要開始接力賽跑,她飛快地在我耳邊說著︰「我已經是King的人了。」我明白她的意思,很明白。
只是非常厭惡她使用的字眼。
用兩個字都比她說的話好听百倍千倍。
我很肯定我並非是在嫉妒,但就是有股說不出的厭惡。我不明白為什麼蘇可以因為一個人而變得如此丑陋。
這難道就是她的本性?
可能是一直以來我都在對自己說謊,其實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很討厭蘇,不過是借著這次機會爆發出來罷了。
也可能是因為我真的喜歡蘇這個朋友,所以不喜歡她這麼看待我對她的意義——毫無意義。
三年感情居然比不上一個阿碩。
接力賽開始時,老師要我們全部離開座位到前頭去幫班上加油,每個選手都像一陣風般飛掠過我們眼前,我听見有人按下照相機的快門,回頭看見藏匿在照相機後的那張面孔,應該是在操場上等待接力的阿碩……卻出現在這。
他身著制服,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笑容滿面地對著我……那樣子真誠的笑容,真的很不像他。不久,我的身後傳來一陣歡呼聲,三班贏了這場比賽,而被三班同學簇擁著的,還是阿碩?!我飛快轉回頭,他卻已經不在了。
「分身術?」不太可能。
「你絕對不會相信我剛才看見什麼了……」我對蘇說。
「你看見什麼?」
「兩個阿碩。」蘇楞了一下,隨即大笑。
「是真的!」
蘇好不容易忍住笑,認真地回答我︰「你在哪里看見的?」
「這里。」我用腳踏了兩下地。
「……」蘇欲言又止,「你病得不輕喔……」
「真的啦!」我皺眉。
「可是沒听說過King有兄弟……」
「那……他是誰?」
「積怨太深的冤魂!」蘇說完便大笑。
我不悅地睨了她一眼,沒再和她討論起這件事。
我並沒有打算去問阿碩,因為我不認為他會給我個答案,我也不想再深入追討這個靈異事件。但是當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時,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他的反應和蘇一模一樣,之後的回答也相去不遠,讓我幾乎要相信那是自己眼花看錯的幻覺。
就在放學時候,我因為陪著衛生股長整理運動會過後一片狼籍的班上,于是較晚離去,在經過三班時,又讓我瞧見那個魅影的阿碩……他身上仍是制服,于是我確定他不是那個阿碩。我倒垃圾時,看見和蘇往校門走去的阿碩,他穿著的,是運動服。
他靜靜地看著窗外沒落的夕陽,就坐在我習慣在三號煙館看太陽升起時的座位上。
他目不轉楮地,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是這副模樣。
他沒有發現我,而我為他的專注著迷。
我確定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明明有影子,我卻一直沒發現。
沒有為什麼、莫名地……這樣的人物景色,讓我想逃……于是在他尚未回過頭之前,我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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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結束後的這個午夜,三號煙館沒有任何人。大家都跑累、跳累、玩累,個個現在應該都在家里睡大覺,還有些人已經決定明天不來學校了。
我一個人坐在桌上,並沒有換上學校制服。這是我第一次在三號煙館獨處的時候抽煙,戴著耳機,不怕聾地將聲音轉到最大聲。‘You’reen
ChainedbyYourownsorrow,Inyoureyesthereisnohopefor
tomoruw(注一)‘大聲地自耳機中進出。
手上夾著一根煙,但沒將它放到唇邊,它就這樣燃燒殆盡,我點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有段煙灰落在一只裝著右腳的皮鞋上我沒有抬頭看向那個人。
我知道他是誰。
他取下我的耳機說著︰「我就知道你會來。」還嫌我浪費地拿走我手上的煙。
我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對他說的話不聞不問,他卻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聒噪。我開始想不起這幾個星期來我們到底從彼此身上學會了些什麼。
沉默?還是沒意義卻像流行病般會傳染的憂郁?
「蟑螂……昨天有只很小的蟑螂在飛,但是我從來不知道那種蟑螂會飛。我只開了一盞小燈,把它看作是一只蚊子,伸手就把它打死了。」我開口︰「惡心死了。」
他輕笑出聲,像是我講了件很好笑的事。
「還有在土耳其有人強暴動物,一樣惡心。」他的臉上仍然掛著沒有溫度的笑容。「像知道了你和蘇上床,也一樣惡心。」
「你知道啦?」他不急不徐地說︰「我以為不關你的事。」
「當然不關我的事。」我說︰「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感想。」
「很惡心……為什麼?」
「為什麼有人會強暴動物呢?」
「呵……誰理他。」
「我的答案就是你的回答。」
他溢出低笑聲靠近我,然後將頭埋在我的頸項中,並且不斷親吻著。「怎麼嘴唇破了?」他抬起頭看見我的唇時問。
「因為嘴唇太干,咬破了。」
他哦了一聲,問︰「你有沒有看過周星馳和張柏芝演的那部電影啊?」
「做什麼?」
他笑笑地捧住我的臉,「我和戲中的張柏芝一樣,最討厭人家嘴唇干裂破皮卻不擦潤唇膏了。」然後低下頭,臉便朝我貼過來……我吃驚著,一時會意不過來、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賞他一巴掌,只是呆呆地等待著這個親吻結束。
拉遠的他的臉龐上頭掛著嘲笑,我並沒有不高興。
「真是幼稚。」
「是啊。」他回答︰「我是很幼稚,但只要親到你就好。」
「蘇呢?」
他只是聳肩。
「別告訴我你不喜歡蘇。」
「沒有不喜歡。」他說︰「但是也沒有喜歡。」他對我可能也是抱持著這種態度。
「既然沒感覺,干嘛跟她上床?」
「有感覺才能上床嗎?」
我無話可說,將耳機重新戴上,不願再听見他的聲音,但他一把搶過我手中的耳機,問著︰「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我問了。」這個人真討厭。
「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接著是一陣沉默,我幾乎忘了我們到底是在爭論什麼事。
「沒有爭論。」他說。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抽煙,于是捻熄了它,接著一口氣喝光我付錢買來的礦泉水,我有些厭惡地望著他。
他像個小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我又看見了。」我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看見很像你的你。」
他反常的沉默,我卻堅持要打開這個疑問。「你真的沒有兄弟嗎?」
我跳下桌子,拍拍它,「他就坐在這里,氣質跟你完全不一樣,安安靜靜地……」
他並沒有理會我,答案在此刻再明顯不過了。
「不要不說話。」我對他這麼說著,他卻更刻意地回避我。
「噯,你看!」我拿出放在外套口袋中的筆,打開筆蓋,手起筆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它插上了我的左心房……他被我嚇著了,朝我跑過來,拔出了我手上的筆,將我抱在他的懷里。
「死不了。」我感覺。
只是鮮血在流。
「為什麼?」我敢說,他現在的表情猙獰程度可是比我丑上百倍。
「你大概不記得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過……有個人拿枝筆在你面前自殺,你是不會理會他的……不是嗎?」
「不是。」不知為何,我就是清楚現在的他很難過。
「我說過我會記著你的話的。」
「但你沒說過那個人會是你……」聲音中多了一股怒氣。
「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搖頭。
「因為沒有人能阻止我……」是的,沒有人能阻止我。
我感覺到力氣一點一滴地流失,我懂現在的自己是累了、好疲倦,所以放松了身體,想闔上雙眼小睡一會兒。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那一秒鐘,我知道自己是瘋狂的,並且沒有絲毫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