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孟導演,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請教一下。’杜芯儀刻意用非常有禮貌且虛心受教的語氣說道。
孟思翰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拉開了椅子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身上穿著過大的襯衫,雙眼在看到食物時的發光神采,實在很難忍住笑意。
‘請說。’但,他還是發揮超乎常人的自制力,冷靜的問道。
她咬了幾大口三明治,然後嗆了嗆,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胡亂灌了一大口,再將口中的食物給吞咽下肚。
‘請問在這部電影之中,我的表現是否令您無可挑剔?’大大揚起的笑容顯示她正心懷不軌。
孟思翰雙手環胸,皮笑肉不笑的凝視著她。‘嗯哼。’這小妮子大概是打算來討賞了。
杜芯儀臉上的笑容更深、更加得意了,她身心放松,拿起另一個三明治,非常優雅的放入口中,細嚼慢咽。
‘說吧,你的要求。’他老神在在的喝了口柳橙汁,看起來並不擔心她會獅子大開口,藉機要他做些不可能實現的事。
‘喂,你也稍微緊張一點嘛。’搞到現在緊張的人好像變成是她耶,這個男人,真是心機深沉得可怕。
‘有啊,我有在緊張。’他咬了口三明治,輕挑起眉,顯示出這就是他的緊張表現了。
杜芯儀嬌嗔他一眼,才開口道︰‘我要你在下個月的柏林影展首映上,公開稱贊我是個非常有實力的女演員。’
怎麼樣?她人很善良吧,只不過要他實話實說罷了。
終于,他再也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喂!你笑什麼?’什麼態度嘛!好像在笑她不自量力。
看見她拉下了臉,他稍微收斂了笑意,雙肘支撐在餐桌上,將身體傾向前,目不轉楮、且非常嚴肅的看著她。‘你一直都是。’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稱贊讓她瞬間紅了臉。
她是想听他稱贊自己沒錯,但,當他這樣認真專注且發自真心的夸獎她時,她卻又緊張得不敢直視他。
修長的手指移到她的下顎,輕抬起她羞紅的小臉;他露出了一個神聖的微笑,一字一句的說道︰‘真的,你的演技讓我完全無法挑剔,完美得讓我心服口服。’
他的話比讓她拿到金馬獎還更感到開心,像是從來未曾被肯定過,經過他一說,世上所有人就會認同她般。
‘謝謝。’她回望著他深情的眼眸,非常真誠的道謝。
他露出了壞壞的笑,俯身吻上了她柔女敕的唇。良久。
‘對了,我想問你,為什麼電影的首映不選在台灣?’趁著他的唇再次壓上來之前,她急忙問。
孟思翰稍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沉思了一會兒,才道︰‘因為那樣的實力才是真的。’
‘什麼意思?’意思是台灣所頒的獎項、所賣座的票房都是假的?
‘那是一個陌生的國度,大家純粹用欣賞電影與演技的眼光去看這部電影,沒有外在人氣的影響,也沒有知名度的刺激,一切都是最真實的。’如果能在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還能受到肯定,那樣的掌聲才是令人感到滿足的。
‘哇。’好深奧的道理喔,杜芯儀再次深刻感受到,他真的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覺得我很厲害嗎?’他微笑的問。
‘是,非常厲害。’她連忙點頭。
‘先別急著回答。在看過我拍的電影之後,再來回答我。’所有的崇拜與欣賞都得留到最後一刻,她真正領教過了,那才是真正屬于他的贊賞。
‘嗯,我知道了。’
她會等著,她等著看看他是如何將鏡頭底下的她詮釋給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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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柔姐……’杜芯儀嘟起了紅唇,俏臉上寫滿不舍,泫然欲泣。
徐敏柔伸出手擁抱著她,輕聲說︰‘保重了。’
她的話更加催動杜芯儀的眼淚,盡管怎麼吸氣都克制不了眼眶里豆大的淚水。
‘傻瓜,我們又不是永遠都不會見面了。’徐敏柔拿出白色的手帕,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杜芯儀擁抱著她好一會兒,才轉頭瞪著身邊的魁梧男人,非常不悅的道︰‘都是你害的啦。’
要是宋剛跟敏柔姐結婚就好了,那她就不用跟敏柔姐分開了,嗚嗚嗚……她不想跟敏柔姐分開。
宋剛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邁開大步,走到徐敏柔身前。
她的長發剪短了,原本就縴細的身子好像更清瘦了些,她臉上的微笑還在,像是永遠都不會消失般,總是溫柔的掛在臉上。
四目交對,然而,她眼底的深情已經深深藏在心底最深處,她用著一種雲淡風輕的水眸凝望著他,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有一句︰‘珍重。’
這兩字撼動了他,但,他選擇忽略,在這關鍵的一刻,他不會留她,也沒有資格留她。
倘若說她內心有過一絲絲的期盼,這一刻也已讓他冷情的目光給完全摧毀了。
她自嘲一笑,將手指上閃耀發光的鑽石戒指給取下,然後,放在他的大掌之中。
他一直看著她,一直到她抬頭深深凝望自己最後一眼時,他幾乎有種沖動,幾乎想要開口留她了。
‘謝謝你。’她用一種只有他們兩人能听到的溫柔語氣說道,充滿真心,然後無怨無悔的。
他在她轉身的時候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然而她卻更迅速的掙月兌了他的鉗制。
她甚至沒有轉頭看過他一眼,只是快步朝海關入口走去。
在她踏人海關之前,他從後一把擁住了她,用力得像是要將她給嵌入自己體內。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然而,只是幾乎,她用力的忍住,然後慢慢扳開他的雙臂。
他松開了手,而她快步離開,終于,在他看不到的轉角,歇斯底里的哽咽出聲。
‘對不起。’他的懊悔已經太遲了。
再度轉身時,他看到杜芯儀一臉的痛恨,像是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般。
奇異的,他原本該感到痛心的,當她用這樣責怪到接近恨的眼神瞪著他時,但,他一顆心都懸掛在另一個奔走的女人身上。
他一直都以為敏柔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他從來沒想過她會走,她就像是他身體里的某個部分,等到那部分被抽出,說要自己獨立自主的時候,為什麼他會感覺到那麼傷心?
幾乎要感覺到痛的地步了。
然而這一切只能是個無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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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一百二十分鐘的電影,終于,在下午三點整,結束了。
杜芯儀克制不了自己身體的顫抖,她的心怦怦跳著,幾乎就要沖破她身體,然而,這個放映室里卻是鴉雀無聲,安靜得連秒針的移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驀地,一個清脆的擊掌聲,兩個、三個,接著愈來愈多,沸騰的掌聲回蕩在她耳邊,久久都不能散去。
有只手伸到她眼前,她的視線慢慢往上移,接著看到了那熟悉的笑臉,她隨即安心的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里,緊緊的交握住。
孟思翰帶領著杜芯儀走上看台,他微微欠身,伸手止住了大家的掌聲。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的蒞臨,希望這部電影沒有讓大家失望。’他用英文如此說道。
隨即,某國的記者舉起了手,站起身發問︰‘孟導演,當初為什麼不對外發布這部電影是您主導的呢?’
孟思翰的名氣在國際上雖然還不能算是頂尖,但,電影圈的人幾乎都听過他的名字,如果當初他在發布首映日子的記者會上公開露面,相信引來的一定不止上千人而已。
孟思翰先是回以禮貌的一笑,才道︰‘非常感謝這位記者先生如此看得起孟某。但,我認為一部成功的電影,所靠的應該是演員們精湛的演技,幕後工作人員的同心協力,並不僅僅只是某些人的虛名。’
他非常謙虛的將所有的榮耀與所有人分享。
坐在最前排的邱逸澤忍不住熱烈的鼓掌,為他所說的話而感到驕傲。
‘孟導演,請問你對這部電影里的女主角有什麼看法?’台下又提出一個問題。
孟思翰先是看了看身邊的杜芯儀一眼,然後才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杜芯儀小姐是位非常專業的女演員,她的精湛演技讓我毫無可挑剔之處,我非常榮幸能與她共事,是她讓這部電影活了起來。’
他的話引來更多的鎂光燈,眾人將焦點都放在他身旁的紅色身影上,而孟思翰微微一笑,將她推往麥克風前。
‘杜小姐,請問你在接拍這部電影的時候,是否有過什麼難忘的經歷?或者什麼有趣的事跡呢?’
幾十部攝影機同時對著她,刺眼的鎂光燈在她臉上、身上不停閃爍著,而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不疾不徐的開口︰‘在拍攝期間,有位女演員臨時退出了,我對于未能與她真正共事感到非常遺憾。在這里,我希望能將這部電影的榮耀與她共享。’
如果時間能重來一次,她一定會選擇更加勇敢的面對林可欣;她相信,有朝一日,她們還是有機會再度踫頭的。
‘請問你對這部電影的拍攝手法有什麼看法?’
來了,這個簡單卻又艱深的問題。
杜芯儀微微一笑,雙眼閃爍著感動的淚光,輕柔開口︰‘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個如此細膩的人,孟導演拍出了連我自己都未曾發現的一面;我非常感謝他能將我引導至另一個更深更廣的層次;當然,我也感謝編劇、剪接師、配樂師、燈光師、所有幕前幕後的工作人員,是大家同心協力才能完成這部電影。謝謝大家給了我一個如此美好的回憶。’
她眼中有著淚光,在她視線對上看台下的邱逸澤時,他突然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像是肯定了她的實力般,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最後,想請問孟導演,面對如此美麗動人的女主角,是否曾經產生過特殊的情感?’最後的問題也是大家最關切的頭條大八卦。
杜芯儀抿了抿唇,將笑容隱藏起。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從口密的孟思翰嘴里套出什麼的。
‘是,非常非常的動心。’孟思翰當著全球轉播的攝影機前,如此肯定的回答。
已坐回台下的杜芯儀震驚的看著他,覺得他可能是被邪靈附身了,不然怎可能親口承認他們之間的情感!
台下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呼聲,過多的目光投射在孟思翰與杜芯儀身上,然後,看台上的孟思翰突然輕咳兩聲,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一直是個對感情非常內斂、保守的人,對于專屬于我的人事物,我通常會竭盡所能去保護,絕對不允許外人來傷害我羽翼下的一切。’突然,他充滿歉意的對著杜芯儀笑了笑。
‘然而,我的過度自信將我所愛的人推離我身邊更遠。我曾自責、曾深深的痛恨自己,但,我已經不敢伸出手再去捉住她;而在我以為她就會這樣離去的時候,她卻帶著全然的信任再次回到我身邊。’
‘我希望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她了。’孟思翰深深的凝視著她,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杜芯儀流著淚搖搖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孟思翰朝她伸出了手,全場的焦點都放在看台下的杜芯儀身上。
沒有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減少,大家都期待著杜芯儀的一舉一動。
杜芯儀艱難的從椅子上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著他走去,他們的視線深深膠著在一起,再無法分開。
她站定在他眼前,伸出了小手,還未放入他掌心前,他卻突然縮回了手,從白色的西裝褲口袋里拿出一個粉色的心型絲絨盒。
‘天啊!那是戒指嗎?’
‘不會吧,他要求婚嗎?’
‘實在是太感人了!’
台下的人紛紛從椅子上站起來,像正看著一部真人真事的電影,忍不住頻頻發出驚呼。
那是一枚耀眼的戒指,心形的一克拉鑽戒靜靜的躺臥在白色柔軟綿墊上,杜芯儀必須費盡全身力氣,才能忍住眼底的淚光,才能不被模糊視線。
在這重要的一刻,她想好好的看清楚他。
紅色的合身細肩帶洋裝襯托出她賽雪的肌膚,烏黑長發整齊的披散在她身後,她的眼角閃著淚光,小巧的鼻端通紅,艷紅的小唇微微顫抖著,她看起來,美得不可思議,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他們看著彼此,極力忍住各自心里的震撼,然後,孟思翰緩緩的開口︰‘說,你會成為我的。’
這是一句非常霸道的求婚。
害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喜悅的淚水隨即滑落臉頰。
台下的眾人也跟著笑了,但,大家的心情都未能放松,他們都在等杜芯儀會如何回答他。
杜芯儀斂去了笑容,神情嚴肅且莊重的深深凝望著他,粉唇輕啟︰‘我,永遠都是你的。’
‘喔,說得好啊!’
‘吻她!快吻她!’
台下的掌聲比剛剛看完電影時還夸張,如同一陣巨浪般,幾乎要將台上的兩人給淹沒。
‘應觀眾要求。’孟思翰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大手撫上著她的腰,俯身給了她一個深長的吻。
掌聲鼓勵鼓勵,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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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翰,你真的很不夠意思,什麼時後偷偷跟那女的學了這招,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求婚,嘖嘖嘖。’果然令他刮目相看。
‘那女的?’孟思翰正看著桌上堆得如山高般的快遞文件,心不在焉的問著。
‘就倪典毓那女的啊。’一定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跟那寫劇本的女人學了幾招,不然怎會突然變得如此感性?!
孟思翰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邱逸澤懶懶的看著桌上的文件,然後說︰‘我看拍完這部電影,我也可以準備退休了。’
現在已經有超過十六個國家購買這部電影的版權了,他準備等錢到手之後,就到世界各地逍遙自在環游一圈。
‘對了,最近你有看到余依璇小姐嗎?’孟思翰突如其來的問。
邱逸澤手中的咖啡打翻了,他從椅子上跳起身,反應夸張的結巴道︰‘我……我哪會知道啊,那女……我跟那女的又不熟。’
孟思翰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眼底像在對他說著︰好一個不熟,虧你說得出來。
‘干……干嘛?’邱逸澤火大的瞪著他。
‘沒什麼。只是听芯儀說過,以為你們還挺熟的。’情報來源完全來自他親愛的老婆大人。
‘咳、屁啦,誰跟她熟啊。’只不過是只利用完的小白兔而已,熟什麼熟啊。
‘看來你好像不太喜歡她?’孟思翰隨口問問。
‘靠!老子怎麼可能會喜歡她!那女人有事沒事只會哭,動不動就說對不起,我看了都覺得礙眼。’他大動肝火的吼道。
‘對不起。’房內突然出現了另一道嬌女敕的女音,語帶歉疚的對著邱逸澤說道。
邱逸澤轉身瞪著孟思翰,因為過度用力,以致使得他牛眼般的眼珠差點快要掉出來。
孟思翰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請余依璇走入一邊的會議室,商討關于電影原聲帶的制作問題。
邱逸澤看著他們一前一後走入會議室,然後門踫的一聲被關上,他反射性的往前走,一腳踹開了門。
‘有事?’孟思翰強力忍著笑意,覺得自己可能要得內傷了。
才剛要坐下來的余依璇怯怯的看著他,活像他會隨時沖過來一手掐死她似的。
‘沒事。再見。’他幾乎要咬斷自己的牙齒了。
門再度被關上,而這場醞釀著風暴的好戲,似乎才剛剛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