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這料子還不錯吧?」
大廳里,堆滿了一堆上好的布料,一個身著冑甲的男人喝著茶,笑看一個冷顏的男人皺著眉盯著那一箱又一箱的衣料.
冷顏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原來你是打家劫舍去了。」
「喂,這麼說可就不對了。」他放下玉杯,「好不容易打了勝仗給你帶點東西回來,怎麼被你說成這樣呢?」
「……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
「怎麼會,我自然是知道這些東西還入不了你的眼。」身著冑甲的男人頓了頓,轉而低聲道︰「我以為你會想念,所以才特地給你帶回天國的東西的。」
冷顏的男人面色一凝,眼神閃過痛苦,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曾經握在掌里的,已經不在了。「想念……嗎……」低喃。
「我以為,你很痛苦。」著冑甲的男人無奈地笑了笑。
「那都過去了。」冷顏的男人抬頭看他。
「所以……」他看了看冷顏男人身旁站著的少年,心里頓時覺得有一種濃濃的悲傷。「你選了他?」
「不是我選了誰,他是王賜給我的。」
「王的心思,你我都了解。」
「他夠了解我們,所以我們注定只能如此選擇。」
「阿修特……」
「如今心也已經變了,痛苦,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是你也付出了代價……」
「我不覺得那是代價。」
「如果,到最後一切都能如人所願便好了……」
「過去別再提了,如今我只是忽汗的智者∣∣阿修特,其它的,什麼都不是。」
「阿修特……」
「過去的我早死了,現在只有阿修特活著。」
「你這樣算是活著嗎?」
冷顏的男人冷冷看他一眼,沒有回答,招了身旁的少年摟著,然後走了。
阿修特是忽汗第一智者,就憑他狠心絕義地挑斷原忽汗三皇子阿羅斯的手腳筋後,已經很少人敢對他多看上一眼、多說上一句話。
忽汗王給的待遇自然也比他人是高上太多。阿修特的府第就在忽汗的大城內,離王宮很近,眾人都以為那是忽汗王對他的寵愛,總趨之若鶩。
但漸漸的,時間一久,府第里開始傳出奇怪的傳聞,不再有人敢靠近。
那是一個夜黑風高、不見星子的夜晚,一個侍女端著熱水要送到阿修特的房里去,在經過花園的途中听見類似野獸怒吼的聲音,還伴隨著一陣又一陣似在抓扒著什麼東西的聲音。侍女嚇得沒敢再多看一眼,忙拔腿就跑。
隔天便有人發現里花園的花草一夜間全都被連根拔起,四處的泥土都被翻了開,上頭還躺了一個男人的尸體。
尸體的頭已經被人切斷,身體像是被什麼撕扯過一般,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整個里花園都被血染紅了一片,看來觸目驚心,讓人不寒而栗。
後來,尸體被處理掉了,無聲無息。大家都以為里花園住了一只殘酷的野獸,為了自個兒的安全著想,不敢再經過那兒。但事實,陪伴阿修特的少年夜夜日日去了那里,卻什麼也沒發生,反而與阿修特的感情變好了。
眾人都覺得疑惑,但是已經沒有人敢去里花園一探究竟了,反正有人跑腿,他們樂得輕松,也不去計較了。
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花園藏著的真相。
就算花園有著什麼樣的凶惡,然阿修特的房里卻充滿了溫情。
「好多了嗎?」少年蹙著秀氣的眉頭,眼神里寫滿了擔憂與心疼。
阿修特擺擺手,淡道︰「無妨。」
少年這才放下手中的巾子,輕輕靠在阿修特的身旁,低聲說︰「可你這麼痛著我看了不忍。」
冷冷地,阿修特看了眼少年與某人相似的神情,不著痕跡地推開少年,起身整衣。
少年忙跟了上去,道︰「你要去哪?」
「有些事要出去想一想,累了你就去歇著吧。」
少年一听,露出難過的表情。「你還是不願我侍寢嗎?」
「我是什麼身分你自然清楚,何必將場面弄得難堪?」
少年臉色一白,不再作聲。阿修特連看也不看一眼,徑自走了。
屋外,夜正美,月正圓。
可惜,卻沒有以前看的漂亮。
習慣的,坐在自己特地建的亭子中,對著月亮,攤開自己的掌心看著。
掌心有幾個老繭,是以前輝煌的歷史。然而他真正看著的,卻是掌中曾經握過的東西。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事,也就是那天,他叛了阿羅斯、叛了天國、叛了心……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與我交換條件救人?」
「我的一條命、我的尊嚴。」
「哦?」
「你不過是想看我痛苦,那麼給我解藥,我便任你宰割,否則,當我死亡的同時也必取你性命!」
「你很了解我。那麼,你的忠誠呢?」
「……雙手奉上。」
于是,自己的琵琶骨被穿透了,廢去一身的武功,還當著眾人的面凌遲阿羅斯,挑斷他的手筋腳筋;用針慢慢地刺穿阿羅斯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插滿了他的十指,然後再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拔出。
無視于阿羅斯的震驚與屈辱的表情,他變成了劊子手,殘虐了自己的手足,向高高在上的王呈上了自己絕對的忠誠。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一天,他早就死了。
從此,阿修特只是個修羅,不再是人。直到現在,他連想起那人,都覺得是自己污蔑了「他」……滿手血腥的自己,能不能被寬恕?
是不是從那天開始,他的掌心已經漸漸地失去那人了?他已經不敢再想……
「你的心,真的已經變了嗎?」少年還是跟了過來。
瞬間收好情緒,阿修特合起自己的掌心,「人都會變。」
「那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與我扯上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不希望多條人命。」
「那又為何對我溫柔,給我希望?」
「……因為你只是不相干的人。」
「你的心不是變了,是不在了。」
「那又如何?」
「是我像『他』,還是『他』像我?」
阿修特只有冷冷淡淡的神情,「……明明知道答案就不要問出口,別傷害你自己,因為我不會心痛。」
少年泣下兩行清淚,動人美麗。「他就真那麼好?」
聞言,阿修特笑了,笑得溫柔,是少年不曾見過的深情。
「他是我一輩子的夢想。」
霎時少年什麼都明白了,也覺得自己太傻,何必去追一個根本不會有希望的答案。
傻的,連夢,都沒得作了。
十日後,忽汗趁勝追擊,連連破了天國國界幾個邊關後,正式向天國宣戰。
時代已經在慢慢的改變中,不被人發覺的……
武定關淪陷了,戰火燒紅了天,遍野寸草不生,忽汗人佔據了這麼一個重要的關卡,因此祈臨領的軍隊只能暫時駐扎在隔了一條江的另一個小鎮邊上。
幸虧這條江阻礙了忽汗侵略的腳步。
江面廣大,放眼望去,無邊無際,也虧這小小的邊鎮長老有先見之明,擺渡的小船在武定關淪陷之前便撤了精光,忽汗的大軍不熟水性,自然不會貿然過江。
于是,一江之隔,兩軍對峙。
忽汗初步估計有十萬大軍,然天國只有八萬。
不過天國有覺人與朋朋,但忽汗卻有……一個已經背叛了的人。
這正是他們所擔心的。
「關山月……不,我是說阿修特,依他的聰明才智,你覺得他會如何解決如此的困境?」
祈臨、覺人、朋朋與一些將軍將領正在主帥帳內開會討論。
而至今,朋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知道山月已經是忽汗的第一智者阿修特了。背叛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武定關已是對方的囊中之物。
「沒有船,怎麼過江?我猜他應該是先下令造船吧!」一個將領理所當然地道。
「白越,阿修特的本領你不是沒領教過,他足智多謀,既然我們想得到,他也一樣猜想到了,自然也明知我們會如何做,因此,他所選的斷然不會是這一條路。」覺人道。
白越本是守著武定關,但被關山月使計調離了武定關才使其淪陷,說來白越也是逃月兌不了責任,也自然是吃過關山月虧的人,怎能不清楚?
「……我知道這次是我太大意了。」白越咬牙,「但阿修特一向出人意料,他也可能因此反其道而行啊!」
「那是你還不了解阿修特。」主帥祈臨道著,不忘看了一直不作聲的朋朋一眼。
朋朋支首,察覺到了,只是朝祈臨笑了一笑,還是沉默。
「阿修特早不是天國的冷面青天,你們還怎麼能了解他?」
「……有些事,不會變的還是不會變。」覺人看著自己杯中的茶水,微微起了漣漪,別有深意地道。
聞言,朋朋側首盯著覺人,雙眸閃過一絲復雜。
「那可有誰會知道他下一步的動作?」此行輔助祈臨的將軍陳其曼道。
頓時,全場默然。
關山月叛了國,他的心是變了,還有誰能說他了解關山月的?覺人所說的有些不變的事也不過是小小的一隅,有誰可以保證在這一些事外關山月是不變的?有誰可以猜得透他的心事?忽汗內無人知曉,更何況已經被他所背叛的天國人?
然而,誰都能不去了解,但唯有朋朋,不得不。
有些真相藏得其實不深,但唯有親身經歷過的,才知其中的真理。
關山月是一個很難了解的人,但也是一個很容易了解的人。
就如同覺人所說的,只是知曉他心里裝的是什麼,那麼便可以了解他、懂得他。
朋朋花了五日,選擇了相信。
「……可知如今武定由忽汗的誰守?」眾人的沉默,朋朋的一句話便打破。
「據說是臨于,忽汗的第一勇士。」白越道。
「臨于?」朋朋皺眉,這名字好耳熟啊……
是了,將山月的暖玉交予自己的好像也是叫臨于……
「是。此人驍勇善戰,相當睿智,反應靈敏,是個難纏的對手。」
「……還有誰在?」
此時將領們相看一眼後才道︰「阿修特。」
就在祈臨以為朋朋會難過時,他卻笑了,開心地道︰「原來我們這麼近……」
「朋朋?」祈臨迷糊了。
朋朋只是擺擺手,忙道︰「將地圖拿出來。」
眾人一听,心知他已有了好的計策,忙將地圖鋪在開會的圓桌上。
覺人一見,也笑道︰「原來你比誰都聰明。」
朋朋挑眉道︰「彼此彼此。」
「那麼,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白越道。
「放小船。」朋朋指著一個地方道。
「啊?」
「放小船。」朋朋以為他們沒听清楚,又重道一次。
「這似乎不妥,忽汗大軍將藉小船渡江,如此一來……」陳其曼蹙眉。
「─那就讓他們過來。」
「你瘋了嗎?」白越臉色大變,喝道。「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的局面……」
「前提是他們敢過來。」
「……啊?」
覺人與祈臨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看著朋朋在地圖上指著的地點,贊道︰「此處是江面最廣之地,但也是擺渡人最不想走的路線。」
「此處暗渦極多,一不小心可能誤入深坑,船毀人亡。」
「就算如此,讓他們自己造船就好了,何必放船讓他們通行?何況就算他們毀損了一些士兵,但終究有十萬之多,最多也只能與他們維持勢均力敵的局面!一弄個不好,可能全軍覆沒的!」白越激動地道。
「不,由他們自己造船得花費數個月,但武定關等不了那麼久,我們也等不了,因此放船。且要叫他們看著這船模不著頭腦,這也是疑兵之計。我們可以趁此爭取來的時間,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然後……」
朋朋將手指移到地圖上的另一處,「從這兒,進攻。」
陳其曼一看,恍然大悟。「你想截斷他們的後路。」
「是的,一來可包圍他們以取武定,二來可以斷絕他們的後路與糧草支持。」
「可如此一來,這一支軍隊反而有可能被忽汗軍所包圍,內外夾攻。」
朋朋搖頭,「幾少可能。何況過江的軍隊並不是只有一支。」
「你的意思是……」
「是。我想將八萬大軍拆開。」
「……」
眾人無言,為朋朋的大膽。
朋朋環顧眾人,一笑,傾倒眾生。
「阿修特並不是會孤注一擲的人。」
「……啊?」這是白越。
議事過後,朋朋來到江邊眺望著遠方。
幽幽燈火,不知對岸的那一人抱著的是什麼樣的心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
「『阿修特並不是會孤注一擲的人』,這句話說的真好。」
覺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朋朋感到肩上一暖,已有人為他披上保暖的衣物。
「江邊多風,還是保重一點。」
「多謝你,覺人。」朋朋向他微笑道謝,又回過頭去看江水。
「看你似乎是想通了什麼。」覺人也學著朋朋,挺身迎風,眺望遠方。
「是。有些事還是得需要時間思考才行。」
「……也許真是如此。」
朋朋笑了一聲。
「怎麼了?」
「我想,我懂了。」
「懂什麼?」
「你說過的話。」
「嗯?」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這樣望著這里?」
「……我想是吧。」
同樣的江邊,一個男人揚身而立。
江邊的風吹得他的白衣獵獵作聲,幾許清高,幾許孤絕。
「還在看?看了一天一夜,還不膩嗎?」
「……臨于。」男人沒有回頭,只淡淡一聲道出來人的身分。
「呵呵,還知道是我。」
「有什麼事嗎?」
「給你捎個消息,從對岸來的。」
「……說。」
「祈王的兒子領軍來了。」
「……然後呢?」
「你怎麼都不驚訝?」
「……別廢話,說重點。」
「喔,沒了。」
「沒了?」男人冷冷地轉身,卻見臨于臉上取笑的表情。
「嘿,我就知道你在想『他』。這下還不老實!」
「……哼。」男人冷冷瞪他一眼,回過身,不再理會。
「好吧好吧,告訴你吧。」臨于故作大方地攤手,道︰「『他』自然也來了。」
「……知道了。」
臨于繞到男人的面前,阻去了江景,擠眉弄眼,「要不要我命人將『他』弄來給你見上一面?」
話才落下,男人一個冷厲的目光丟了過來,狠道︰「你敢動『他』,我斷了你的手!」
臨于一听卻哈哈大笑︰「阿修特,你這話真沒威力啊!」
語畢,臨于伸手朝他兩肩一推,灌住了些許內力,便見他臉色微變、悶哼一聲,身子不住地退了幾步才停住。
「你瞧,我已經比你強了。」
阿修特不言不語,轉身就走。
「喂喂,這麼小氣?」
「……哼,你晚膳想喝西北風隨便你!」
「啊!」
說是要把八萬大軍分散開來,其實也只是從八萬人中選出最精良的一萬人另組成兩支小隊,一隊七千人,由將軍陳其曼所領;一隊三千人,由覺人領兵。而剩下的七萬人仍由主帥祈臨所領。
祈臨的主隊仍駐扎在原地,並已命人放出上百只小船悠悠地蕩向江的那一邊;而陳其曼的小隊與覺人的小隊早在小船放出前,便偷偷地潛到了距離放小船幾里外的江邊,等待過江的時機。
另一方面,武定關內也得知了此一件大事,正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智者,您看這如何?」一個留著大胡子的忽汗將軍道。
阿修特只淡淡看他一眼,又回到手中的密報上,沉默無語。
「那還用說,想必是也被對方給弄胡涂了。」另一個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男人道,語氣里充滿了嘲諷。
「那可不一定,智者與對方共事過多年,想必將對方的底模得透澈了?」另一人道。
「不知會不會因此顧念舊情?」
「智者受王如此禮遇,想是不會如此忘恩的。」
「可天國咽下養虎為患這口氣了?」
你一言我一語,阿修特自始至終全無反應,任手底下那些將領吐出一句又一句難听的言語。
臨于暗暗嘆氣,沒有加以阻止,也沒有加入戰局,只是猜著阿修特模不清的心。別人都說不懂阿修特,可臨于卻懂他。
當阿修特交給他一塊血玉與一顆染血的人頭後,他就懂得他了。
他懂得─阿修特是一個深情的人。正因為情深,所以才不得不背叛。
他曉得,即便是這樣,阿修特的心里還是渴望著那人。
那個人是阿修特心頭上刨下來的一塊肉。就不知那人,是不是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這不過是疑兵之計。」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時,阿修特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密報,淡淡地道了一句,令眾人靜了下來。
「疑兵之計我們都懂,只不知智者是如何的看法?」問的人是爾漢。
自他從阿克斯的身邊被分配到阿修特的手下來時,他便十分的不服與憤恨。
阿修特不過是半途殺出來的一個人,又是一個背叛的人,為何能得阿克斯的賞識,成為最親近王的左右手,而努力多年的自己卻一點回報也沒有,這實在是很不公平的事!
因此,在阿修特手下做事時他少不了冷嘲熱諷,即便知道阿修特曾不顧親情折斷親人的手足後,他一樣毫不畏懼地當著阿修特的面大大嘲弄一番。
所以,就算京城里畏懼阿修特的人很多,但這些常年帶兵的漢子們因為不曾與阿修特相處過,雖曾听過城里的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看他是個樣貌柔弱的文人,再加上爾漢的加油添醋,自然這些將領們對阿修特的態度便不是怎麼好了。
然阿修特雖會以一種冰冷刺骨的目光瞪著他們,但卻從不做出什麼懲罰,也就造成了將領們的行為越發張狂,甚至與爾漢同流合污了。
每每一開會議,便少不了明刀暗槍。阿修特習慣了,也不會去在意。
「用計的人不過是在測試我們敢不敢過江,要我們猶豫以便爭取時間,謀劃計策,此是其一。
「這條江或許有些問題,也許是這些小船有問題,令他們生出此計要我們自己送上死門,以便減損我們的兵力,再一舉攻打,此是其二。
「其三,他們或許已經計劃好了,我們不過江,他們便過江。」
「他們何以要過江?武定已讓我們佔據,只要一過江,我們便可對之發動攻擊,並且佔盡易守難攻地利之便,只怕他們一來便全軍覆滅。此又何以要過江?對方如此聰敏,斷不會出此下策。智者何以有此推論?」爾漢輕嗤一聲,分明看不起。
阿修特不以為意,只一擺手,淡淡一句︰「將人帶上來。」
臨于會意過來,領了命出去,過不了多久,便押著一個人進來。
那是一個瘦小的男人,正畏畏發抖。爾漢與其它人一見,均疑惑不知所以然。
「他是天國派來的探子。」臨于解釋。
「天國軍隊過江確實不會有好事,但曾受我計的白越不是傻子。」阿修特道。
「縱然其它將士已臣服于我王,但白越離城時便留下了後路,不愧是天國大名鼎鼎的武定白虎,設想周到。次要關卡威靈下仍在,也是原因。」臨于道。
爾漢死瞪著被押著那人,本來是想刁難阿修特讓他在眾人面前出丑,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早已有所準備,反倒變成自己出了糗,只得咬牙接著道︰「既然如此,智者又打算如何處置?有一便有二,難保沒有再第二個密探。」
「……說的不錯,有一便有二,因此便要殺雞儆猴。」
阿修特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只一個眼神,臨于便抽出了隨身的配刀問道︰「是手還是腳?」
只見阿修特一個冷笑揚起,雙唇吐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字句─
「頭,不要斷,連著皮,作成一件人皮裘給對岸送去吧。」
頓時,眾人無語,均以一種驚畏的眼光看著阿修特,甚至沒有人敢多呼出一口氣。
言語凍結空氣,騞地一聲,臨于已快刀斬下那人的頭顱。
頸骨斷,皮還連著噴血的身軀,鮮紅的、太過震撼刺眼的顏色染上了臨于的軍袍,也染上了阿修特的白衣。兩人的表情未變,一個冷顏,一個微笑,彷佛殺人這個動作不過是日常中吃飯般的那麼簡單與平常。
爾漢臉色發白,其它將領們也不例外,雙眼發直地看著一顆冒血的頭顱,軟軟地掛在被兩名士兵架著的身體上,搖搖晃晃。
因為太過驚撼,以至于眾人無法做出反應,直至看見臨于面不改色地剝下那人一身的皮膚,才有人終于忍受不住地嘔吐,而爾漢已經站不住腳,全身發軟地癱在地上了。
阿修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冷冷看了那些發嘔的將領們和爾漢一眼,拂袖離開。
「修羅」,是阿修特的稱號,在京城中風雨不搖的稱號,如今這些鎮守邊關多年的將領們終于見識到了。
于是,沒有人再敢挑釁阿修特,也沒有人敢對他多說上一句話、多看上一眼,甚至連近他的身旁都不敢,因為已經有一個連著皮、搖搖欲墜的頭顱,掛在眾人顫抖不已的心中。
「真的要給他送去嗎?」臨于擦著刀上的血跡,身旁已經丟了好幾塊這樣的布。
阿修特淡淡瞅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讀著他手中的情報。
「『那個東西』……若是以前的你是做不出來的吧?」臨于指的是人皮裘。
「……我早說過,死去的便是死去了,現在只有『阿修特』還活著。」
「是嗎?所以你也不想見『他』了?」擦完刀,臨于將那些髒布扔進角落的火堆中燒掉。
「……在『他』心中,我是拋棄『他』的人,『他』不會想見我。」即便想見,現在也不是時候。
臨于一听,睜著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他,道︰「但是,你卻將暖玉留給了他?還有那顆人頭。」
阿修特蹙眉,放下手中的情報。
「……你想說什麼?」
「你口里說著要放開他,其實私心是不想放他走,想綁著他一輩子吧?」
聞言,阿修特霍地站起。「我沒有!」
「你有,你到底在怕著什麼?」
「你什麼都不懂。」
「……所以我才會說誓言從來都是一種謊言。」
「我說的從來不是謊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沒有一刻忘掉過。
臨于笑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事要做了。你用不著怕,他對你,死心塌地,你該相信他的,這也是你的自私,不是嗎?」
阿修特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放松了自己的身體,閉上的眼微微顫動,口中輕輕地、似是得到解月兌般地道︰「……我想見他……想見他……好想……好想……」
「想?那就去吧。」臨于起身,將刀重新別回腰間。
阿修特微微睜開眼,望向了江邊,對岸。
「……那件人皮裘給『他』送去。」
臨于錯愕︰「還是要送啊?」
「……『他』會明白的。」
臨于咬牙,「明白個鬼!你─」
「我是阿修特。」是修羅。
「……好,隨你。」
「……我不能去見他,現在還不行,所以……」
阿修特喃喃自語,剩下的字句,臨于不想听,率性轉身離開。
「我會領兵過江,這麼做是最好的!」臨于忍住想掐死阿修特的念頭丟下這句話。
「……好,八萬。」
臨于頓了頓,煞住腳步,看向了阿修特,滿臉驚訝︰「什麼?!」
阿修特淡然一笑,重復道︰「好,八萬。我給你八萬人,替我將那件人皮裘送去吧。」
臨于說不出話,更搞不懂阿修特到底想做什麼。
「要過江,就過江吧。領著那八萬人,過去吧。」
「……」
「……要過就快點過,王要來了,他一來,怎麼都過不了了。」
臨于有些明白了。阿修特,一直都守著他的誓言……
天國軍隊主帥帳內。
「報!」
「說。」
「忽汗軍過江了!」
朋朋這才從地圖中抬起頭來,雙眸明亮,笑道︰「他們還是過來了。」
祈臨只覺頭痛,「可知是誰的主意?」
「是阿修特。」
祈臨沉吟︰「果然……有多少人?」
「八萬人。」
祈臨皺眉︰「只有八萬?」疑惑,跟事前想的不一樣。他看向了朋朋。
朋朋似乎也沒料到事情如此發展,一臉呆樣。
「真的只有八萬?」
「是,只有八萬。」
「誰領兵?」
「臨于。」
「還有呢?」
「臨于帶了一份大禮。」
「大禮?」
「我們派去的探子被砍了頭、剝了皮做成了人皮裘……」
「……是誰做的?」
「據聞是阿修特命令送的。」
朋朋不語。
「……山月變了。」祈臨看了朋朋一眼,嘆道。「是修羅啊……」
想不到山月還是做出了他們意料不到的事。
也許他們真的還不了解山月。
朋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在地圖上來回看了幾眼,似乎在確認著什麼。
「他們動線如何?」他問。
「直逼而來。」
「……那麼覺人他們還未被發現,用不著擔心。」敲著地圖某一處,朋朋松了口氣。
「那麼這八萬人又該如何是好?」祈臨道。
「該做的便做。」
「迎戰?」
「我要見山月一面。」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
「越久越好。」
「見一個已經背叛了的人又能如何?相見不如不見。」
「就因為如此,我才更要見他。」
祈臨嘆了口氣,「……去吧……讓覺人照顧你。」
「……好。」
于是,臨于過江與祈臨七萬大軍一戰,初戰即戰情膠著,朋朋則是到了覺人的小隊里,跟著一起過了江。
神不知鬼不覺,潛到了武定方圓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