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已降臨,誰都擋不住。一如日升日落、潮起潮落,沒有人能改變它。有什麼能比真愛更需要勇氣呢?
裴一一專注地打著電腦。最近她的雜事少了很多,光是少了回絕電話的小事,就能讓她事半功倍。自從挨了那一耳光之後,她明顯的發現楚皓雲不再找她的碴。如果這是「補償」的話,她欣然接受,而且受之無愧。
裴一一正在得意今天可以準時下班時,大門上的風鈴叮叮咚咚清脆的響了起來。
她盯著進門的男子,忍不住驚嘆自己最近這麼有眼福,帥哥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在她眼前。
身為小妹的她,當然要起身接待客人,但她才站了起來,原本坐在她身後的秘書李惠英,早已走到客人身旁熱切地打招呼。
裴一一轉而去倒茶,本來打算遞給客人時,另外一個秘書唐瓊玉已將茶杯放在客人的手中。
奇怪,怎麼她現在連接待客人的工作也省了?
裴一一納悶的把茶杯放在自己桌上,又看了他們一眼。算了!不管他了,自己的工作比什麼都重要。
「你是新來的吧!」
耳畔傳來一男中音,語氣中似乎對道雲律師事務所十分熟悉,她好奇的看他一眼。
「我以前沒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我能認識你嗎?」他兩只手撐在桌面上,好奇地打量著裴一一。
「沒關系,我也不認識你。萍水相逢,不用自我介紹吧!」裴一一眼楮沒有離開過電腦。她專注地校正電腦里的資料,所以根本沒空和他閑談。
從以前到現在,他的女人緣一向很好,區區一個黃毛小丫頭,他就不信拐不上手。
謝俞峰彎下腰,更靠近裴一一。「好吧!那我先介紹我自己。我姓謝叫俞峰,愉快的愉少了心字邊,山峰的峰。這樣你認識我了嗎?」
謝俞峰!裴一一發誓她听過這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她用電腦打過十幾次。她叫出了電腦查詢檔案,將謝俞峰的名字輸入,不到五秒資料全部出現在螢幕上。
「謝俞峰,台大法律系畢業,現任謝安律師事務所首席大律師。辯護過的案件有︰江狼案、八德土地糾紛案、陳啟冤獄案、白麗莎侵權案……」這些都是社會上喧騰一時的大案子,電腦檔案足足有三頁,而且花了她整整一天,才把資料理清楚。她恨他!沒事做那麼多事干什麼,她居然還得花那麼多時間把資料輸入。還我的青春來!裴一一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原來你是情報分析人員呀!我們的律師事務所缺少你這種人才,你要不要跳槽?我高薪聘請你。」
一陣輕咳聲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俞峰,你撈過界了吧!我們的人你也要挖,你小心被砍。」
「不至于吧!一個小女孩而已,這樣也要計較,太小器了。」謝俞峰皺著眉,喃喃的說。
「你怎麼會來?」楚皓雲直截了當的問。
「來遞交庭外和解書。」
「庭外和解?是正道手上的撫養權歸屬案嗎?」
「對!我的案主不想上法庭,他要議和。」謝俞峰把原因一語帶過不想多說。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裴一一身上。
「我很奇怪嗎?為什麼要一直看著我?」裴一一看著謝俞峰,不客氣的問。
他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一樣。
「不是,你很可愛、直率、磊落、不做作。」
「謝謝你的稱贊,可是你還是要等十分鐘,等這次的會談結束。」裴一一以為他的稱贊是別有用心,于是老實的告訴他,情況不會因他的贊美而改變。
謝俞峰笑著,不以為意。「待會下班,我請你喝咖啡,你等我一下。」
「不行!哥哥要送我回家,我不要和你去喝咖啡。」
「俞峰,你要連她哥哥一起請才行。」楚皓雲在一旁打趣地說著。看來俞峰似乎還不知道一一的哥哥是誰。
「OK!我一起請。」他豪氣的喊著。
「那我也去。見色忘友,太不公平了。」
「是!也請你。」謝俞峰有些不甘心,原本只打算和俏佳人約會,沒想到多了一堆跟屁蟲。
裴正道陪著案主走出他的辦公室,驚訝地看到站在裴一一桌前的男子。他沒有急著打招呼,直到送走了案主,他才回過頭。
「什麼事勞你大駕?」裴正道好奇的問著。
「這事得趕快談完,我想約你們事務所的小可愛出去吃飯。」謝俞峰心急的拉著裴正道。
「小可愛?」裴正道不解地看著他。
「他說的是你妹妹。」楚皓雲接口。
裴正道立刻瞪著謝俞峰,不客氣的問︰「你要追一一?沒搞錯吧!」
「她……她是你妹?」謝俞峰瞠目結舌的問。
「懷疑嗎?要不要拿身份證給你對,以茲證明?」
「她是你那個小你十歲的妹妹嗎?」
裴正道點頭回答,目露凶光的看著謝俞峰。
「怪不得這麼年輕可愛,好啦!既然如此,那我們可以吃飯兼討論公事,一舉兩得。」
「討論什麼公事?」裴正道質疑的看著謝俞峰。
「我的當事者打算庭外和解,你願意和我談了吧?」謝俞峰很肯定裴正道會願意談公事,因為他也很清楚這種撫養權之爭,最好不要對簿公堂。
「好!你說個地點。」裴正道簡潔的說著。
「月光西餐廳吧,就在對面而已,或者你有更好的地點。」謝俞峰直爽的說著。
裴正道點點頭,看著裴一一說著︰「走吧,去吃飯,難得有人請客,我們趁機打打牙祭。」
「可是……」裴一一猶豫著。
「怎麼了?」裴正道警覺到裴一一的遲疑不決。
「我在想大哥會不會等我們吃飯?我不想丟下大哥一個人,他如果比我們先回家,他會把飯菜煮好等我們的。」
「這事好辦,我們先打電話給正儒,說不定他要值班,根本就沒空回家,這樣好不好?」
裴一一立刻點頭,露出了笑容。
結果正如裴正道所料,裴正儒正好要值夜班,裴一一毫無後顧之憂的跟著裴正道到月光西餐廳吃飯。
***
上班兩個星期,裴一一還是頭一次到月光西餐廳吃飯。听說這里索費不貲,不是一般上班族吃得起的。
裴一一甫入門,目不暇給的張望著四周,天花板已經裝了數千盞小燈泡,可是四處仍是昏黑,裴一一十分奇怪小燈泡的光都跑哪里去了。小燈泡偶爾還時閃時減,所以這里應該叫「星光」,怎會叫「月光」?裴一一頗感納悶。
裴正道讓裴一一坐在內側座位,他故意安排她坐在楚皓雲對面,不想讓裴一一對著謝俞峰。
服務人員安排他們坐在靠窗邊的位置。裴一一看著窗外天色漸漸變暗,萬家燈火與天花板的星空有呼應的效果。
「一一你要吃什麼?」謝俞峰熱切地招呼著裴一一。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立刻收回停駐在窗外的眼神,回過頭看著謝俞峰。吃什麼?裴一一看著裴正道。
「鱔魚和沙朗七分各一客。」裴正道簡單的回答。
服務人員登記著菜單,熱切地遞上擦手的熱毛巾後,才轉身離去。他們良好的服務,想必也是收費昂貴的理由之一吧。
裴正道與謝俞峰一來一往的展開了撫養權之爭,裴一一看他們專注討論的神情,發現自己幫不了任何事,惟一能做的大概是「安靜」,于是把眼光又轉向了窗外。
她很好奇為什麼街上有這麼多穿梭不停的車子,台北的夜生活一向是愈晚愈熱鬧,在外面游蕩的人也愈來愈多,為什麼不想回家呢?她始終想不透這點。
楚皓雲也看著窗外。他忽然厭惡起自己為什麼要來吃這頓飯,撫養權的案子與他無關,所以他不便開口,他何必來湊熱鬧!不!答案就是在「湊熱鬧」這三個字上面。他需要熱鬧來趕走心中的孤寂,否則漫漫黑夜只會讓他更加胡思亂想,思念他原本該遺忘的人,想起已和他不相干的人。說穿了,他只想待在有人的地方,讓自己覺得不孤單。
服務生送上玉米濃湯及面包後便離去了。
裴一一聞到面包香,才發現自己肚子餓了,什麼杞人憂天的事,早就拋諸腦後了。裴正道拿起胡椒瓶在玉米濃湯中灑了一些,裴一一拿起胡椒瓶搖了搖,可是卻沒有掉下半顆胡椒粒。她皺著眉又搖了搖,為什麼沒有黑胡椒掉下來?裴一一不信邪,又使勁一搖,事情卻令人措手不及的發生了。
胡椒瓶前端的金屬蓋子掉進了湯碗里,更糟糕的是里頭半瓶的胡椒粉也全部變成玉米濃湯的料了。
謝俞峰見狀,無法遏止的笑了出來。
楚皓雲則默然地看著裴一一。
裴正道仿佛料到事情會如此,把裴一一的湯碗和自己的湯碗對調,然後拿起湯影撈起碗中的金屬蓋子及多余的黑胡椒粒,將金屬蓋子用紙巾擦了擦,放回胡椒瓶上。然後拿起面包涂上女乃油,遞給裴一一。
「撕小小塊的吃,不要噎到了。」裴正道溫柔地說。
裴一一立刻點頭回答︰「好!」
楚皓雲忽然感覺裴正道對裴一一的寵愛超乎了一般的兄妹之情,連男女之情都比不上這感覺,沒有責備、沒有諷刺,全是無盡的包容與呵護。相較之下,他對裴一一的態度簡直是「虐待」。
服務生將熱騰騰的鐵盤端了上來,送上鱔魚餐和腓力牛排。腓力牛排是楚皓雲點的,鐵盤上熱油四濺,讓他張開了餐巾抵擋。鱔魚餐也是熱騰騰的,但熱力稍減,裴正道拿起檸檬片,在鱔魚排滴上檸檬汁,才移到裴一一的面前,還把叉子遞給了她。
楚皓雲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對兄妹,忽然間覺得他們很陌生,怎麼可能兄妹之間會這麼溫柔細語、體貼入微。
裴一一忍不住抬起頭看著楚皓雲。他的視線從剛剛她弄掉胡椒瓶蓋後,就一直盯著她不放,他一定是覺得她很沒用,怎麼一點小事都能搞得亂七八糟。裴一一愈想愈慚愧,默默地垂下頭。
謝俞峰把事情談完後,注意力又集中在裴一一身上。
「一一有沒有男朋友?」
裴一一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開口說話的謝俞峰。
「咳!」裴正道重重的咳了一聲。「你這只黃鼠狼也不用花力氣向一一拜年了,一一年紀還小,我們禁止她談戀愛,請你不要花心思在她身上,否則你會被我列入‘拒絕往來戶’。」
「一一也這麼覺得嗎?算一算你今年應該二十歲,法定成人年齡,結婚是不需要監護人同意的。」
裴正道咧嘴一笑,隨即又恢復一臉嚴肅。「她目前足十九歲,未滿二十。敢靠近三步,我就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我可不是開玩笑的哦。」
「少來了,你以為我沒念法律,會傻傻的被你恐嚇?未成年少女是指未滿十八歲的女孩子,是何況‘誘拐’是指引誘拐騙,追你妹妹可不構成任何犯罪事實,不信你可以問皓雲,他是我們法律系第一名的畢業生,說話夠有公信力了吧!」謝俞峰得意地揚起頭。
楚皓雲淡淡的掃了裴一一一眼,緩緩地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問題鎖在法律條例上。我勸你,如果要追她,先把她家里的人擺平,再去追她。」
「有道理!我第一次看到有哥哥這麼寵妹妹,簡直是病態到了極點。」謝俞峰贊同楚皓雲的話,猛點頭。裴一一長得很可愛,圓圓的臉、水汪汪的眼楮,兩頰生紅,讓人看了忍不住想捏她一把呢!
「不是那樣的……小時候,爸爸媽媽就死了,哥哥他們都還在求學階段,他們還要養我這個累贅的妹妹,是我太依賴哥哥了,才會這樣。」裴一一忍不住開口說著。
「一一,你不是我們的累贅,一直都不是。」裴正道把裴一一摟進懷里,鄭重地說著。
楚皓雲終于了解他們兄妹之間的情感是如何的深切。裴正道的保護之心、裴一一的惜福感恩,也難怪他們兄妹感情這麼好。從小身為獨子的他,根本就無從體會這種微妙的兄妹之情。
「可以放開了吧,我嫉妒死了。一一,下次你要投懷送抱的是你的男友,正道可是別人的男朋友哦。」謝俞峰帶著酸味十足的語氣說著。
裴一一從裴正道的懷里悄悄打量著謝俞峰。她不喜歡謝俞峰,總覺得他不懷好意。
裴正道揉一揉裴一一齊肩的頭發,溫柔地問︰「累了嗎?是不是想回家?」
裴一一立刻點頭如搗蒜,她不想留在這繼續被謝俞峰當「稀有動物」盯著,她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
「我也該回去了,一一很早睡的。至于撫養權的細節,我們明天再討論。」裴正道主動告別,再提醒今天來此的主要目的。
「好吧,我們明天再見,小可愛!」謝俞峰把目光集中在裴一一身上,他實在對這個小女孩很有興趣。
裴一一沒有再看他一眼,緊緊地靠在裴正道的身邊,跟著裴正道離開了「月光」。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未經人事的小女孩?」楚皓雲不急著走,問出了在他心中的疑問。
「她單純、可愛,反應直接。重要的是她乖巧、听話,可以教成忠心不二的好妻子。」
這是什麼理論?楚皓雲蹙著眉想著。
「你覺得我荒謬是不是?告訴你,女人都一樣,一開始都是柔順,一旦她覺得自己有了份量,便開始予取予求以達成自己的目的。而裴一一單純,還不會用自身的條件去獲取報酬,她單純如一張白紙,很好控制。」謝俞峰毫不隱瞞的說著。
換句話說,謝俞峰要的是一個傀儡女圭女圭,任他操縱而不會有任何怨言,裴一一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裴一一是我看上的人,你不要再插進來,我不會讓你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你離裴一一遠一點。」
楚皓雲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覺得裴一一如果聰明的話,就不會去接近謝俞峰,而自己更沒有立場管這件事。
「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呢?」
「也要回去了。」
楚皓雲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出坐位準備離開,卻又听到他突如其來的問句。
「宛天一直沒有消息嗎?」
楚皓雲身體一僵,冷冷地說︰「我不想再听到那個名字,請你記住!」
謝俞峰立刻噤聲不語,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
裴一一一如往常的和裴正道一起上班。她打開電腦的電源開關,等待開機的這段時間,她會去倒茶和咖啡給哥哥和楚皓雲。提到楚皓雲,裴一一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氣。自從那次挨打事件,楚皓雲對她的態度已大幅改善,只是她對他仍是戒慎恐懼,只要一進楚皓雲的辦公室,總會忍不住躡手躡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攪到他。
裴一一輕輕的轉開了門把,推開了門。刺鼻的煙味迎面而來,她被濃郁的煙味給嗆得頭昏腦脹,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大步。
過了好一會時間,裴一一才終于能忍受這種難聞的味道。她已經好久沒有被「薰陶」過了,哥哥們在她面前都是禁止吸煙的,甚至不把煙帶回家。現在又聞到這種煙味,甚至讓她咳嗽想吐,難過極了。
裴一一屏住呼吸,一走進楚皓雲的辦公室就立刻推開了窗戶。雖然外面的空氣不夠新鮮,但怎樣也比二手煙強上千倍萬倍。
好不容易才舒緩了一口氣,裴一一才想到手中的咖啡,喚起了她進來的目的。
裴一一轉過頭看著辦公桌,不禁愣了一會。
楚皓雲完全沒有被她給驚動,他靜靜的趴睡在辦公桌上,而她所發出的噪音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這不大對勁!裴一一輕移步伐走到辦公桌前,桌上的煙灰缸充滿了煙蒂,桌上這有兩瓶傾倒的空酒瓶。
她看著他沉睡的側臉,像著了魔似的直盯著他的臉龐。長得高高帥帥的他自有一股成熟穩重的氣質及冷靜行事的風格,但他卻不愛笑,總是嚴肅不語的,要是他能多對她展露笑容該有多好?
裴一一的思緒無邊無際的翻飛,絲毫沒有留意趴在辦公桌上的人已經清醒,正用十分不解的眼神盯著她。
楚皓雲支起頭痛欲裂的腦袋,也懶得理會發愣的裴一一,伸出手拿起放在辦公桌上微冷的溫咖啡,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大口。
進入胃內的咖啡,慢慢地起了作用,咖啡因的提神作用進入了腦細胞,稍稍舒緩了他的頭痛。他把目光鎖定在神游太虛的裴一一身上,饒富興味的看著她。他不曉得裴一一在這里站了多久,不過可以從此刻開始算起。
楚皓雲瞄了一眼時間,沒有打斷她的白日夢,伸手拿出一本六法全書,及他今天的行事歷翻看著。
裴一一渙散的目光逐漸定焦,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咦!這是怎麼一回事?楚皓雲已經清醒在看書了,她怎麼還站在這里……
裴一一緩慢的挪動身子,努力的想象自己是個不存在的隱形人,這麼丟人的事別被他發現才好。趁他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趕快溜之大吉為妙。
十五分鐘!楚皓雲看著表。而裴一一那副縮頭縮腦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不已。
「裴一一!」楚皓雲開口喊住她。
「有!」裴一一不自主的答腔。像極了老師在點小朋友的名字時才會有的反應。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咖啡?」
「好!」裴一一回過頭去拿咖啡杯。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啊!」裴一一疑問的叫了一聲,看著楚皓雲,整個人又僵住了。隨之又放輕松地回他一笑。「你笑的樣子很好看。」楚皓雲不自主的收起笑容,沉默不語。
裴一一從桌上拿起杯子,快步的走了出去。她走進茶水間倒著咖啡,想著她說錯了什麼話嗎?為什麼他變臉變得那麼快?人的情緒怎麼會轉變得這麼快。
好燙!裴一一一驚,立刻松手,咖啡杯落地,應聲碎裂。天啊!她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立刻蹲子撿拾碎片,撿不到兩片,手就被玻璃碎片割傷。
好背哦!怎麼搞的,她今天真的是諸事不順,倒霉透了。
忽然間,她的手被另一雙大手給握住。
「二哥!」哦,她在冀望什麼呢?
裴正道用手推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小笨蛋,誰叫你用手撿玻璃碎片。」
「我沒想太多嘛!」
「你又受傷了,看我怎麼交代。」裴正道自責地說著。
「小傷,不礙事。」裴一一抽回手,甩了甩。
「一一!」裴正道握緊她的手。「看你,血流得更多了。你真是的,長這麼大還不會照顧自己,處處都要別人擔心。」裴一一嘟了嘟小嘴,撒嬌地說︰「還說呢!都嘛是你們寵壞我的,我看你們才巴不得我長不大哩!」
「猜對了,小丫頭。」裴正道伸出手,輕輕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把她扶了起來。
「怎麼辦?我把楚皓雲的咖啡杯打破了,我這下可多了一項‘破壞他人物品’的罪名了。」
「別擔心,還他一個杯子就好了,這種杯子是之前一家廠商感謝我們替他打贏官司送的,倉庫好像還有,我幫你找。你呢!先把這里處理干淨。」
「好!」
「等等,不許再用手撿,我們有掃把和拖把,要懂得善用工具。」裴正道忍不住再度提醒。
「是!」裴一一立刻回答。
裴一一乖乖的找來掃把和拖把,用最快的速度把茶水間清理干淨。剛好接到裴正道從倉庫中找出的杯子,她清洗了一下杯子,重新倒好咖啡,然後走進楚皓雲的辦公室,輕輕的把杯子放在桌上。
任務達成後,裴一一立刻轉身離開。
「你很怕我,是嗎?」
打算離去的裴一一,听到他的聲音自然的停了下來,心里正在掙扎要不要回答他問題時,他又開口了。
「你應該怕的,不只對我,還有其他的人,畢竟他們不是你的親人,沒有道理要對你好。」
裴一一轉過頭看著楚皓雲,在他的話里似乎听到一些關心,但是他連抬起頭都沒有,她倒有些懷疑話是不是他說的,說不定是自己壓力大而有幻听。
裴一一輕輕的打開門,合上門,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已經暗示她,能不能領悟就看她自己了。老實說,管閑事不是他的工作,他只是不忍心看到裴一一陷入追求中時而迷失自己。
裴一一走出楚皓雲的辦公室後,被門口傳來的驚呼聲和嘈雜聲所吸引,好奇的走到門口,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無尾熊絨毛女圭女圭佇立在一旁。
「請問你是裴一一小姐嗎?」送貨的服務生問著。
裴一一模不著頭緒的看著陌生人,對他的問題點點頭,算是她的回答。
「這是簽收單,麻煩你簽收一下。」
「簽收?」裴一一迷惑地望著他。
「這是謝俞峰先生委托我們送過來給你,一束花和一個女圭女圭,請簽個名就好了。」
「我不能收。我和這位謝先生不熟,我怎麼可以收他送的東西,請幫我還給他。」
不會吧!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收禮物的顧客,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退貨呢!送貨先生為難地看著眼前的清秀佳人。
「一一你收下來好了,謝律師送的沒什麼好擔心。」唐瓊玉開口打圓場。
「可是我沒有理由收人家的東西呀!」
「這大概是謝律師追求女孩子的方法,你不要想太多,收下來對你沒壞處的啦!」唐瓊玉鼓勵地說著。
裴一一沉默了一會,緩緩的說︰「我還是不收。請你告訴謝律師,我不喜歡被東西收買的感覺,麻煩你了。」
送貨員一怔,臉上有著尷尬的表情,但他也不能強迫人家收東西。只有默默的把花和女圭女圭帶走,離開了道雲律師事務所。
裴正道站在裴一一背後,看到她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五味雜陳的感覺在心里翻攪不已。他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一已經不用他們在背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已經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決定了。突然,心中有種落寞感油然而生。
***
裴一一第一次有尷尬、不自在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坐在「陌生人」的車子上,至于地為什麼會坐在陌生人的車子上,那就說來話長了。
快下班的時候,裴正道臨時接到永裕企業公司請他去當法律顧問。她總是和裴正道一起上下班,除非裴正道有事,才會由其他兩位哥哥代勞。不管怎麼說,都會有人陪她回家、陪她吃飯,讓她不孤單。可是今天卻出了狀況,裴正儒要輪值小夜班,無法陪她,而裴正農卻始終聯絡不到人。而這個「陌生人」,便成了裴正道「托孤」的對象了。
這個陌生人就是楚皓雲。
他們兩個研究之後,決定帶她去楚皓雲家,裴正道才能放心,他開完會後也能方便接。
天啊!裴一一覺得自己像幼稚園的小朋友,父母來不及帶小孩,便托給保母。反正她在哥哥們的心目中是永遠長不大,永遠需要被摟在懷里。她能責備哥哥們「保護過度」的心態嗎?不能的。因為她知道哥哥們總是把她擺在第一優先的重要地位,凡事都是為她「好」為第一原則。所以,這也是她會乖乖听話而順從的主因。她不想他們再為她煩惱,所以她什麼都不能做。
車子往外雙溪的方向前進,裴一一不太會認路,不過她倒是知道這附近有東吳大學、中影文化城,再上去是故宮博物院,小時候遠足幾乎每次都來這附近。
楚皓雲將車子開進東吳大學對面的小路,然後停進了花園車庫里。
「下車吧,我家到了。」楚皓雲率先下了車。
裴一一有點忐忑不安的下了車,乖乖地跟著楚皓雲走。
「媽!您怎麼站在這?」
裴一一看著楚皓雲開口喚「媽」的女人,一顆心不自覺的安了一半。楚皓雲的媽媽像極了慈濟功德會里的義工媽媽,溫柔和藹又親切。
「難得你帶女孩子回家,自從上次那個……哦!我怎麼記不起來呢?」她困惑的側著頭想著。
「別想了,我也不想提。」楚皓雲斬釘截鐵的說道。
「哇!好可愛的小姑娘,快進來。」楚母熱切地招呼著裴一一,總覺得她比上次來的那個小姐順眼、可愛。
「楚……媽媽,打擾了,我是裴一一,我哥哥是……」
裴一一的話被楚母的話接走了。
「我知道你是誰的妹妹,正道已經先打電話過來了,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妹妹這麼可愛呢!」
裴一一不自覺有些臉紅。楚母左一句可愛,右一句可愛,讓她有點害羞,弄得自己不知該說什麼。
「來,我帶你去洗手。我已經把晚餐煮好,就等你們回來開飯。」楚母拿出一雙室內拖鞋遞給裴一一,等她換好之後,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進飯廳。
裴一一匆匆在洗手槽洗了手,便被熱心的楚母帶到飯桌邊坐下。在飯桌上她見到一個與楚皓雲相似的老人,他多了一股老成穩重的書卷氣息,黑發中有幾絲白發,剛毅的表情讓他看來很嚴肅。如果沒猜錯,他應該是楚皓雲的父親。
「楚伯伯好,我是裴正道的妹妹,裴一一。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裴一一沒忘哥哥千叮嚀、萬囑咐所交代的禮貌。在裴一一甜蜜可愛的笑容中,楚父不自覺的放松神情。
「歡迎你來,你在我家不用太拘束。」
楚皓雲和楚母兩雙眼楮同時看著向來一絲不苟的楚父,同樣感到太不可思議了。
「一一,你先開動吧!」楚母說著。
「向來都是客隨主便,來打擾你們,我已經萬分抱歉了,你們不吃我可不敢先吃,你們就別讓我十萬分抱歉好嗎?」
楚皓雲拿起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動了。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沒禮貌得很。」楚母抱怨著。
裴一一忍不住一笑,輕聲說︰「還好他開動了,否則禮讓來禮讓去,我們不曉得什麼時候可以吃呢!」
楚母聞言,忍不住也笑了。
「你家除了你以外還有哪些人?」楚父關心地問。
「我還有三個哥哥。」
楚母忽然驚呼︰「你父母是不是因飛安事故而雙亡?」
裴一一輕輕的點點頭,算是回答。
「噢!好可憐。」楚母忍不住眼眶一紅,感傷地說。
「楚媽媽我不可憐,我還有三個把我當成自己性命一樣重要的哥哥,有他們的愛,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憐像孤兒。」楚母放下碗筷,伸出雙手將裴一一摟進懷里。想不到這可人兒還會安慰別人,真是個惹人心疼的好女孩,如果一一是她的女兒該有多好。
靠在溫暖而馨香的懷里,她好久沒有被這麼柔軟的軀體擁抱過,那種母性的呵護不是她三個哥哥能給予的。
「噢!一一,我真的好喜歡你,有空要常來,知道嗎?」楚母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
「謝謝您,楚媽媽。」裴一一有些哽咽地說著。
「別謝了,快吃飯吧!」
裴一一此時才發現她的碗中已有堆積如小山的菜肴,再不吃恐怕有崩塌之虞,她只有埋頭苦吃的分了。
一頓飽餐之後,楚母端出飯後水果,然後著手收拾餐桌的空碗盤、飯肩殘渣,裴一一也立刻起身幫忙。
「你別弄,和他們一起吃水果。」
「楚媽媽,如果你不跟哥哥們一樣嫌我笨手笨腳的,你就讓我幫忙好不好?」裴一一乞求地說著。
楚母斜眼瞪著自己的兒子,冷冷地說︰「還是女兒好,既體貼又窩心,和粗手粗腳又笨嘴笨舌的男孩子就是不同,真後悔沒再生個女孩子。」
楚皓雲也站了起來,一聲不吭的收著餐具。
「算了,多說幾句也不行啊!多了你才會礙手礙腳的,去去去,吃水果。」楚母從楚皓雲手中接過餐具。
其實裴一一也沒幫什麼大忙,動手洗碗盤的還是楚母,她只有幫忙擦干餐具,並將餐具歸位,但她的舉動就是令人覺得十分窩心。
將廚房整理完畢後,楚母便帶著裴一一出來客廳坐著。
「你們家吃完飯會做什麼?」楚母好奇地問著。
「聊天。」裴一一簡單的回答。
「聊天?都聊些什麼呢?」
「如果大哥在,他第一句話都會問我今天怎麼樣,像極了他的職業病,動不動就問病人的情形一樣。」
楚母忍不住一笑,忽然間想到什麼而插問︰「皓雲對你好不好?會不會凶你呢?」
「媽!你想知道什麼嘛?」楚皓雲終于忍不住開口。
此時響亮的門鈴聲也正好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楚皓雲起身去開門,來的人是裴正道。
「楚伯伯、楚伯母,對不起,麻煩你們了。」
「才不麻煩呢!我好喜歡你這個妹妹,又乖巧又可愛,嘴巴又甜。」楚母贊美著。
裴正道得意的笑著,夸獎裴一一等于是夸獎他,他是與有榮焉。心中也慶幸著,還好楚伯母喜歡裴一一。
「抱歉,楚伯伯、楚伯母,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帶一一回家了,真不好意思這麼匆匆忙忙的。」
「正道,你一定要答應我,還要讓一一來我們家。」才認識裴一一短短時間,楚母已有分離的不舍。
「一定。」裴正道點著頭,握起了裴一一的手。
「楚伯伯、楚媽媽,真的謝謝你們的招待,謝謝。」裴一一換回了自己的鞋子,跟著裴正道離開了楚宅。
裴正道帶著裴一一坐進車子,他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把你丟在陌生的環境里,不要怪哥哥好嗎?」
裴一一回答他的卻是靜默不語。
糟了!一一生氣了。裴正道在心中暗暗吶喊著。
氣氛沉寂一會,裴一一卻開口了。
「哥,我想爸爸媽媽。可是,我怎麼樣也想不起來,我忘記他們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