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怎麼會在這里?相同的疑問同時浮上兩人心頭,兩雙眼眸也未曾稍瞬地愣瞪對方。
靜下心來,映然告訴自己,反正他又認不出我來,我干麼那麼緊張?想到這,慌亂的心情馬上平復下來,她對牆上的男人露出陌生人似的善意笑容,下定決心裝傻到底。
想裝蒜?藍斯十分肯定這女孩也認出自己來了,她稍縱即逝的驚詫沒逃過他的眼楮。似要回應她的善意,他也緩緩在臉上綻出一抹奪人心魄的邪笑。
映然悚然一驚,他干麼這樣笑?發現獵物似的陰險奸笑,讓人膽戰心驚。壓下心頭的疑慮,她故作輕松地問道︰「有事嗎?」幸好這匹狼是外國種的,听不懂中文,要扮演「陌生人」這個角色可謂容易之極。
藍斯果然听若罔聞,從牆頭輕松自如地一躍而下,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映然。
周遭喧囂的貓兒們似乎也嗅到氣氛的不對勁,察覺到外人入侵,紛紛停下動作,看戲般地睜著圓滾滾的大眼楮,觀看眼前這出精采好戲。
他究竟有何企圖?映然神色自若,拒絕讓慌亂再次佔據她的心。既然篤定了對方認不出來,若自己露出馬腳就是白痴的行為。
「這里是私人土地,你擅自闖入,我可以報警抓你。」這種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警察會來才有鬼,映然不怎麼有力地虛張聲勢,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流利的義大利三字經差點罵出口,她真的被這個男人搞迷糊了,映然秀眉微蹙。
很特別的女孩。藍斯細細地審視眼前的女孩,他從不知道女人一經過打扮,可以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風貌。
上次的隨意輕便,使她看起來像個邋遢的野丫頭,而今天,她不過換了套中國式的罩衫,任由秀發披垂于肩,一種慵懶嬌媚的風情即顯露無遺,讓人目光停駐,不願稍離。這女孩的容顏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那張細致小巧的瓜子臉上,瓖了一雙如貓眼石般的晶亮眼珠,整張臉立刻變得絕美無雙,靈動引人。
望著那愈移愈近的身影,映然不由得倒退三步,背脊「砰!」地撞上身後堅硬的樹干,無路可退。
不行!臨陣月兌逃是小人行徑,她挺起胸膛,鼓起勇氣,成串的義大利話從櫻唇奔泄而出,「我警告你,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打電話報警叫警察來抓人。」已經管不得是否會被認出來了,映然只求藍斯能盡快離開她的視線,這種像待宰羔羊的感覺,她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藍斯的腳步聞言稍頓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馬上又舉步往前走。這女孩的義大利話很流利啊!驚訝中嘴角笑容不覺擴大,來到了映然眼前。
「我真的要去打電話嘍!」映然仰頭瞪視他,心中暗忖,她的義大利話應該很標準哪,這男人怎麼可能听不懂?若不是心中還為打他那一巴掌感到一絲不安,她早就……
「歡迎之至。」他淡笑出聲,緩緩伸出雙臂抵住樹干,將映然納入他的勢力範圍,使之動彈不得,一張俊臉也慢慢下沉,與映然平視。
「好!這可是你說的。」心中殘存的愧疚感蕩然無存,她避開那對似要將她生吞活剝的藍眸。一轉頭,「呃?」他剛剛說的話是……「你會說中文?」平靜的心湖開始擺蕩,不安也漸漸擴散,映然又被驚訝侵佔。
「一點點。」藍斯輕描淡寫地回答,好笑地看著映然臉上若隱若現的心虛。
騙人!一口北平腔說得比她還標準,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了索討那一巴掌而追到這里來,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慢著,他不一定認得出自己啊!為了求證,她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這位先生,請問你有何貴干?這里是私人土地,不能隨意進出的。」好歹她也是這庭院的主人,有權利驅趕入侵者。
都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演戲,藍斯為映然不屈不撓的欲蓋彌彰感到敬佩。她這模樣活月兌月兌像是只做錯事欲藉機開溜的小貓兒,貓眼兒骨碌碌地轉動,怕心中不知又有何算計了,他決定不給她任何機會,直搗黃龍,「你欠我一個解釋。」
「什麼?」映然故作無辜,眨了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先生,你認錯人了吧?」該死!他認出來了,怎麼可能?她現在只想把自己變不見,不要看到眼前這個討債鬼。
「別裝傻,再裝下去只會自討沒趣。」藍斯提出警告,「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呃?」映然打死不認帳。
看來這女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貴國第二外國語是義大利文?」他岔開話題,不著痕跡地開始挖陷阱。
映然果然非常合作地往里面跳,「不!是英文。」哎呀!她一驚,卻已挽不回說出口的話語,她捶胸頓足,悔恨莫及,枉費她一世英名,竟栽在這個外國蠻子手上。瞧他閃動著一口亮晃晃的大白牙,炫耀他的奸計得逞,映然火冒三丈。別慌,別慌,還有機會補救,「可是我習慣對外國人說義大利話,怎樣,不行嗎?」她口氣不善。
「當然可以,那這個你又作何解釋?」藍斯使出最後的殺手 。從上衣口袋掏出隨身攜帶的報紙,翻出前幾天映然「行凶」的犯罪證據。他其實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為何要一直帶著這東西,只是每次換衣服時,就會很順手地把它塞進口袋,沒想到現在居然派上用場了。
嚇!這男人真是無聊到家了,居然連這種東西都隨身攜帶。男性的復仇真是恐怖啊!想不到為了區區一巴掌,就被仇家追殺到天涯海角,壞事果真做不得,映然不由得自憐起來,她投降似地舉起雙手,「好啦,好啦!我承認你找對人了。」她直覺認為藍斯是為了找她報仇才跑到這窮鄉僻壤來的。
「為什麼?」執意要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藍斯毫不放松,緊迫盯人的藍眸直探進映然的靈魂深處。
映然機伶伶打了個冷顫,這男人的眼楮冷寒若冰,似要看穿她的心,假若今日不給他一個答復,怕是月兌不了身,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先放開我好嗎?被釘在樹上怪不舒眼的。」
「你不會想乘機逃走吧?」藍斯不怎麼信任她,誰曉得這女人會耍出什麼詭計。
映然噗哧一笑,「拜托!這種地方我能逃到哪去?」她為他的過于小心感到好笑。
他考慮了半晌頗不情願地說道︰「好吧!」他將雙臂收回。
「舒服多了呀!」映然轉轉頭,舒活一下僵硬的筋骨,拎起裙擺縱身跳到吊床上,光潔的雙腳自然地在半空中擺動,她自動地起了話頭,「我說,這位狼,不,這位先生……」她及時改口,這匹狼的脾氣看起來不太好,還是少惹他為妙。
「叫我藍斯。」他突兀地打斷她,不怎麼喜歡她以生疏的稱謂稱呼自己。
「嗯?」她微愣,「我們應該沒熟到那種地步吧?」
「我允許你這樣叫我。」藍斯的態度是傲慢無禮的。
「你允許……」映然氣岔,忙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行,不行!她是個有教養的淑女,不能在外人,不,是一匹笨狼面前隨便發飆,「好吧!藍斯。」怪人有怪癖,哼!映然先偷偷咒罵了一頓,才開口道︰「請你回想一下當天的狀況。」
「怎麼?」藍斯懶洋洋地環起雙臂,倚在適才那株白楊上。
「比起你,我比較像是無辜的受害者吧?」愈想愈有理,映然頻頻點頭應和自己。
「哦?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將繡球拋向你嘍!」映然小女孩似的神情落在他眼中,備覺有趣。
「賓果!」這家伙不笨嘛!不必她解釋,一點就通。「我只是一個可憐的路人,倒楣地被繡球砸到,然後就被架到台上了。」她聳聳肩,努力將無辜表現到最高境界。
「你可以拒絕。」藍斯不費吹灰之力彈撥回來,硬是不往映然掘好的陷阱里跳。
「啊?」映然想不到還有這一招,一時為之語塞,「當時我身不由己啊!」
「是嗎?那打我一巴掌也是身不由己?」
「那是正當防衛。」她說得理直氣壯,與臉上的心虛大不相襯。
「正當防衛?」這種話虧她說得出口,藍斯摩拳擦掌,預備要將映然碎尸萬段,他邁開步伐。
狼要撕裂她了!「別……別過來。」映然被藍斯黯沉的眼神嚇到,反射性地欲往後退,卻忘了自己身在吊床上,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個倒栽蔥,與大地之母來個面對面的親密Kiss。
「小心!」藍斯大駭,一顆心差點從胸腔里蹦跳出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映然攀住支撐吊床的大樹,穩住微微晃動的身體,一手輕撫著急跳的胸口,大呼,「好險!」小命差點就沒了,這樣的死法實在不怎麼光彩,都是那匹臭狼害的。
「你到底說不說實話?」見她安然無恙,藍斯也停下腳步,眼中有掩不住的關心。
「你別過來我就說真話。」死瘟神、臭瘟神!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映然只顧著在心中罵他,沒發覺他神色有異。
「快說!」原因似乎變得不再重要,藍斯現在只想把那個嚇掉他半條魂的女人從吊床上揪下來。
「說就說。」映然無限委屈,她扁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臉上是否有其他表情嘛!」
「什麼?」這女人在說什麼,怎麼他一個字都听不懂。
「繃著那張臉一定很累,我幫你活動活動臉部肌肉。」順便小小娛樂一下自己,她暗自在心中加注。
「就為了這個原因?」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臉部表情怪異地扭曲。
「是啊!」映然一本正經,見藍斯似乎遭受重大打擊般,同情心不由得大發,「這樣好了,打你一巴掌的確是我不對,算我欠你一次,你要什麼補償就說吧!」她的確是有心想要彌補。
听映然這樣說,藍斯反而沉默了,當初想都沒想過會再踫到這個女孩,執意要得到一個答案,不過是想打破她在自己身上施的魔咒,每晚夢中都會出現她的一顰一笑,讓他覺得莫可奈何,甚至有些痛恨。
藍斯的沉默不語讓映然等得有些不耐,她放開攀附的樹干,又開始習慣性地搖晃雙腿,吊床微微晃動。
映然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有人卻看不過去,見她美麗的脖子隨時有摔斷之虞,藍斯寒著一張臉,沉聲道︰「你先給我從那張該死的吊床上下來!」
映然柳眉一豎。怪了!這吊床是哪兒礙著他了?藍斯的行為模式,她一點都抓不著,也模不清,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呆瓜似地被耍著玩。她不禁有些氣惱,懶懶地開口,「不要!這吊床舒服得很,我為什麼要下去?」存心與他賭氣。
藍斯瞪眼,「不下來是吧?我來助你一臂之力。」說著又要往前靠進。
「停!」映然趕緊阻止,她不想再像剛才那樣被箍得死死的,不得不承認,這匹狼身上的男性氣息有擾亂人心的魔力,「我自己下來就行了,不勞你費心。」像只翩翩飛舞的彩蝶,她輕巧地縱跳而下,在草皮上席地而坐,「這樣總可以了吧?」
「芭蕾?」那優雅的美姿與芭蕾的縱躍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也看得出?映然微覺訝異地挑了挑眉,這男人不是省油的燈啊!淡淡的笑容彎曲了她的唇線,「是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也輕描淡寫地帶過。發覺兩人老是在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上打轉,映然好心地提醒他,「快點說出你的要求吧!機會可是不等人的。」幾天前似曾相識的場景宛然重現,只是角色對調而已。
「你的名字?」仿佛刻意忽略映然的提醒,藍斯又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問話。
「啊?」她感到自己被徹底打敗了。
「債主總有權利知道欠債人的姓名吧?」藍斯慢條斯理地說道,隨手撈起剛才就一直在啃咬他褲管的虎斑小貓,優閑地撫弄貓咪的頸項,小貓舒服得眯起雙眼,發出輕微的咕嚕聲,顯然是對那雙大手滿意得很。
臭雷諾瓦!亂沒節操的,虧我養你那麼久,竟然這麼輕易就陣前倒戈,投向敵人的懷抱,她不悅的暗忖著。「黎映然。」
「嗯?」藍斯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的名字,巴黎的黎,映照的映,自然的然,要不要我寫一遍給你看?」映然沒好氣地補充。所有的埋怨與厭煩,都完美地隱藏在一張看似真誠無偽的笑臉下,「阿投仔」就是「阿投仔」,哪能了解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造字藝術。
「黎映然?」他輕聲復頌一遍。
「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要求了吧?」映然盡量保持客氣有禮,不想讓這個外國蠻子壞了自己的好修養。
藍斯看了眼掛在胸前的照相機,靈機一動,「什麼要求都可以?」或許這女孩能幫他達成他的第二項目標。
「什麼意思?」見藍斯眼神閃爍,映然有點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唉!應該附加但書的。
「當我的模特兒。」他揚了揚手中的照相機。
「不行!」映然拒絕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你是我第一個想要拍的人。」雖然不知為什麼,他體內就是有股沖動,想把這個女孩的喜怒哀樂攝入鏡頭中。
「那我是否該覺得受寵若驚、對你屈膝叩首、高呼謝主隆恩啊?」她將嘲諷發揮得淋灕盡致。
「那倒不必了。」藍斯十分不解映然的反應,當他的模特兒有這麼不堪嗎?
「要我像傻瓜一樣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你不如拿把刀子殺了我還比較干脆省事。」映然抵死不從,她一向排斥攝影機、照相機之類的東西,任人擺布違反她的處世原則。酷愛自由的她,絕不可能任自己的一舉一動局限在那小小的框框內。
藍斯恍然大悟,「當我的模持兒不需如此。」僵硬做作的肢體動作,他的鏡頭不屑收納。
「呃?」什麼意思?映然又被搞迷糊了。
「以後你就會知道,這件事我當你答應了。」罔顧她的強烈反彈,藍斯擅自作下決定。
「我可沒說好。」哪有人這麼蠻橫不講理的,一直掛在瞼上的笑容倏地收回,映然擺出難得一見的晚娘臉。
他視而不見,「我就住這附近,以後我會三不五時過來叨擾,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將雷諾瓦輕輕放下,身形稍移,瞬間從他來的地方消失不見。
「住這附近?」映然愕然,這附近只有她一戶人家啊!難道……她猛然想起山頭的那幢小別墅,難道那匹狼搬到那里了?
她一直以為那幢屋子是廢棄不用的,沒想到……天哪!難不成她今年流年不利,連一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魎都搬來跟她當鄰居了?當初建屋時應該先看好風水的。可是,像他那種大明星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尋仇嗎?不可能!她自信沒那麼大的魅力,那家伙看來也沒那麼小家子氣。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映然低首沉吟。
可惜對方早已鴻音杳杳,沒法問個清楚,她當然也不可能費事去追他,躲他都來不及了,還追!
一場難得的午覺就這樣被破壞了,懊惱自然不在話下,映然窮極無聊地打了個呵欠,眼角掃過吊床旁攤落的報紙,順手撿起。
嚇!映入眼簾的這張臉適才見過,這家伙又鬧出什麼新聞了?
失蹤?!綁票?!
藍斯?伊札爾下落成謎!
綁架個鬼啦!這家伙不是好端端地活著?不過話說回來,他干麼演出這場失蹤記,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嗯!值得深思的問題。
映然細細端詳報紙上的特寫照片,心中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清冽的藍眸,倔強的嘴唇,似乎在哪見過,而且還跟記憶中的某個人好像……
「算了,想這干麼?徒然浪費腦細胞。」她將報紙一丟,感凳腦袋又昏昏欲睡起來,「反正時間還早,還是再睡一下吧!」她蹣跚地爬上吊床,恍惚中不忘叮嚀自己,睡醒後要灑把鹽去去穢氣,免得那只瘟神又再找上門來。
蟬聲唧唧,鳥鳴嚶嚶,映然就此沉睡,把藍斯那只吹皺一池春水的狼從腦海中一腳踢開。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台北?美拉亞商業辦公大樓
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內,杰洛?雷特一臉肅穆地接起電話。
「都辦好了嗎?」電話另一端如他所料傳來一個威嚴低沉的聲音。
「是的,依照您的吩咐,已全部辦妥。」杰洛必恭必敬地回答道。
「他有沒有發覺?」
「沒有。」
「很好,辛苦你了。」
「哪里!和您對我的恩情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麼。」對方的恩情是他永遠也報答不完的。
「那麼就麻煩你繼續看著他,如果有任何狀況記得馬上回報。」
「是。」
對方滿意地掛上電話。
放好話筒,杰洛將背靠回身後的皮質旋轉椅,嘴角掛上淡淡的苦笑。要是那個人知道了,怕又有一場大風暴要展開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破曉時分,晨曦暗朧,明月和曉日交替的黎明,天色將亮未亮,映然屈坐海灘,靜听浪潮擊岸,等待朝陽冉升。
旭日似順應她的呼喚,自碧藍海面冉冉緩升,散盡無限光華,渲染海面瑩亮璀璨,粼粼波光。
美景當前,映然百般慵懶地站起身來,解下涼鞋隨手一丟,輕逐浪濤而去,想將心中一股抑郁之氣盡情舒展。
踩著軟綿細沙,雪白浪花隨著潮起潮涌偷襲她的足踝,沁人的冰涼直透心懷,她咯咯笑開,頑皮地與浪花玩起捉迷藏,無視衣衫濕透。
燦爛陽光灑落一地金黃,映得映然如沐萬丈光芒,閃閃生輝。她在潮浪中跳著、舞著,恰似私下凡間的光之精靈,不知人間險惡地與大海嬉戲。清亮高昂的燦笑柔柔融入輕拂海風。
過于浸婬與大海游戲,綰住青絲的發帶悄然飄落,「哎呀!」顧不得漫天飛舞的秀發,她心急地追逐那隨風飛揚的水藍。
一雙大手搶先她一步,攫住那條水藍絲帶,遞交到她手上。大手的主人一身輕便打扮,卻仍是遮掩不了那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他閑適地倚靠在岸岩上,藍眸一瞬也不瞬地直盯她頰上因奔跑而染上的嫣紅。
「謝謝。」映然氣息紊亂地接過絲帶,心中直犯嘀咕,陰魂果真不散,這兩天不見他的蹤影,還以為他知趣地消失在地球表面了。俏臉上卻是嫣然一笑,「早安!」她待人一向彬彬有禮,即使極端厭惡某人,依然能面不改色地笑臉相迎,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早安,貓兒。」她在生氣,雖然臉上笑意盎然,但貓眼中跳動的火焰,他不會看錯。她在氣什麼?氣他嗎?他以為兩天的適應期應該足夠她作好心理建設了。
「貓兒?」映然嫌惡地重復。這算什麼?昵稱嗎?她不以為兩人的交情有好到這種地步,「我啥時改名了,怎麼自己都不知道?」淡淡的諷刺擺明她的挑釁。
藍斯不答,他伸出手輕輕握住映然小巧的下巴,「沒睡好?」她的眼底有隱然可見的陰影與憔悴。
他在做什麼?映然輕盈後退,月兌離藍斯的「祿山之爪」,「還好!」豈止沒睡好,簡直就是嚴重失眠,否則她也不會七早八早來這里壓沙灘,這對一向嗜睡成性的她來說,稱之為天方夜譚亦不為過。
「想什麼?」方才她沉思苦惱的模樣全落入他眼中,不該問的,卻還是問了,他想知道她的煩惱。
管得還真多!她心中牢騷不斷,嘴上卻乖乖回答,「工作啊!」這的確是原因之一。
「工作?」隱居在這深山絕谷中會有什麼工作好做?瞧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又不像在開玩笑。
映燃點頭,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接了一句,「還有你!」
「我?」始料未及的答案,藍斯習慣性地挑高濃眉。
「是啊!」映然坦誠無諱。
「這會兒該我覺得受寵若驚了。」他唇邊不由得逸出一抹淺笑,「我有什麼值得你想的?」
「那可多了。」映然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沒得到徹底滿足前是鐵定睡不好的,「一個紅遍國際的超級巨星,跑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來,不是怪事一樁,那是什麼?通常一般人都會很好奇的,何況我這個比貓還好奇的人。如何?滿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吧!大明星。」她諂笑道。
「好奇心是會殺死一只貓的。」藍斯說著古老的諺語,一語雙關。
「好奇心若能得到徹底滿足,那只貓也該死而無憾了。」
藍斯一哂,「是嗎?那你覺得呢?」他將問題丟回。
「我覺得?」好家伙!踢皮球的功夫比台灣政客還厲害。「我就是想不出才會『不恥下問』啊!」她拐著彎暗貶他,「千萬別跟我說你是為尋仇而來,小女子我沒那麼大能耐。」一雙眼眸亮晶晶地瞪-藍斯。
藍斯如何听不出她的貶損之語,暗笑在心中,「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理由。」他不作正面答復,掏出上衣口袋中的墨鏡戴上,躲避映然比陽光還要晶亮懾人的眸光。
「當明星很不好玩吧?」映然抿嘴一笑,對他的閃躲不以為意,落拓荒野的蒼狼,應該不會愚蠢到讓俗塵束縛自己,這其中必大有原因。
「很麻煩。」
「可是錢很多。」
「沒錯。」她似乎知道什麼了!藍斯對映然感覺之敏銳感到相當驚訝。
嗯?果然狼也是要吃飯的。「賺夠了錢就跑,你這人也滿沒品的嘛!」她不以為然地出聲調侃。這匹狼的失蹤,肯定讓數以萬計的純情少女浪費不少鼻涕和眼淚。
對映然的嘲弄,藍斯報以沉默,他一向依憑著自己的意向行事,他人感受從無在他考慮範圍內。
「為了攝影嗎?」映然直接猜道,好好的大明星不做,拿了架照相機在山林里晃來晃去,這肯定是原因之一。
「是,也不是。」他依舊掛著淡笑,給映然模稜兩可的答案。
是,也不是?這是什麼爛答案?映然被微微激怒。不管了,就當這是原因好了。「你的童年生活鐵定過得很空虛。」這是句非常篤定的肯定句。
「嗯?」這又扯到哪里了?藍斯發現自己竟有如此的好心情與眼前的女人抬杠。
「通常童年失歡的人才會藉由外物來填補心靈的空虛。」這可是她多年的觀察心得。
「或許。」他的確沒什麼童年可言,一連串的訓練課程將他的時間填得滿滿的,這是身為大家族繼承者的悲哀。
哦!嘴角下垂了,看來說到心中的痛了。狼的童年不是只要張嘴吃女乃就好了嗎?她識趣地轉移話題,「你是怎麼知道這地方的?」這是她心中另一個想不通的謎團。
「朋友介紹。」
「原來有幫凶啊!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那麼神通廣大,知道我躲在這里。」映然自信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任他眼楮再利,嗅覺再敏銳,也不可能找到她。
「我也沒想到會再踫到你。」只能說是巧合吧!藍斯心想。
「算了,我認了,人一倒楣起來,什麼怪事都可能踫得上。」映然一臉無奈。「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奇怪,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樣子差很多啊。」難不成她身上有什麼異味,他一嗅就嗅出了。
「是差很多,可是這里不會變。」藍斯指了指隱藏在墨鏡下的部位。
「眼楮嗎?」她恍然大悟地眨眨美眸,「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總不能去整容吧?太劃不來了。
「還有這里。」藍斯又指指唇角。
這麼多啊!以為自己做得很干淨俐落耶。映然自尊心受創不小。
「我收到了你的挑釁。」他知道映然是故意讓自己看到她唇邊的竊笑。
失策,大失策!她不該留下那個愚蠢的訊息,根本就是在自掘墳墓。映然意氣消沉,狼是犬科動物,狗類一族的,自古以來就是貓的克星,可見她是踫上死對頭了。「對了!你一大早在這干麼?」
這女人問題還真多!藍斯拒絕作答,只是調整一下姿勢,好整以暇地環臂當胸-
什麼嘛!映然冷哼,倏地杏眼圓睜,視線停駐在他胸前的照相機,「你又偷拍我?」映然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侵犯了,而且非常徹底。
「如果你認為這算是偷拍的話,那就是吧!」早起是為了攝下日出美景,沒料到會在沙灘上找到更吸引他的美麗景致。
「先生,這算侵犯隱私權耶!你知不知道?」敢情這匹狼不曉得什麼叫隱私權?映然氣炸,她伸出縴縴玉指,使勁戳著藍斯厚實有彈性的胸膛,表達她的憤恨與不滿。
「那又如何?」他一把抓下,將映然柔弱無骨的柔荑包裹于掌中,雙眉挑起。
「那又如何?我可以去告你!」又挑眉了,就是這副目中無人、惟我獨尊的高傲嘴臉,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映然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沒發覺自己的縴縴五手正陷于魔掌之中。
「請便。」好小的手,跟他的手比起來簡直不成比例,女人的手都那麼小、那麼軟嗎?藍斯頗覺有趣地把玩著。
「你做什麼?」映然觸電似地迅速收回,臉頰微微發燙。好不容易快想起來了,這家伙又來干擾她的心神。
臉紅了!他驚奇地凝視映然臉上難得的嬌羞,心中被一股莫名的柔情漲滿。
「你難道不曉得偷拍是不道德的嗎?」
「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在這了,只是你一直沒發覺。」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光明正大的拍嘍?」哪來這麼多狡辯?映然臉上被另一種嫣紅佔滿。
「沒錯。」藍斯理所當然地應道,絲毫不覺自己有何過錯。
「你這人實在是……」她無言以對。克星!果然是大克星。她認栽地道︰「算我倒楣,誰教我欠你那一巴掌,我是不介意當你的模待兒啦!只是希望你每次要拍之前先通知我一聲好嗎?」她可不想每天這樣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連洗澡睡覺都要擔心,是否有人偷窺。
「我盡量。」他要的就是她平常時候的清新無偽,在知情的情況下拍照,難保不會顯得僵硬不自然。
「盡量?」映然氣結,好吧!有總比沒有好。「為什麼非我不可?」她不解地低語。
「感覺。」映然給他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因為他解釋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所以他才迫切地想把那份悸動捕捉下來。
耶?這話好像在哪兒听過?映然自顧自地陷入沉思里,再一下、再一下她就能想起來了,這挑眉的模樣,講話的語氣,到底是誰呢?她深深思索,閉上眼楮。
「怎麼了?」映然突然的靜默讓藍斯有點不習慣。
啊哈!她知道了,映然陡地睜開雙眼,眉梢、眼角全是豁然頓悟的喜悅。她看向藍斯,沒頭沒腦地沖他一笑,「我要回去工作了。」她穿上丟在一旁的鞋子。
「工作?」藍斯看著映然纏上發帶。
「是啊!」她忙著與隨風飛揚的亂發奮戰。「你以為我像你這麼閑,沒事拿著相機亂跑就可以填飽肚子了嗎?」
「什麼工作?」
「不告訴你。」她故意賣關子,「自己慢慢猜吧!」頭發終于乖乖听話,映然瀟灑地對藍斯揮了揮手,掉頭就走,留下他一人與汪洋大海對望。
踩著崎嶇不平的小徑,映然蹣跚地往映藍小築前進。想不到他竟是那個人的孫子,果真是冤家路窄啊!一抹苦笑不由自主地浮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