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喬語雙懶懶地倚著窗,望向黑夜星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心中不期然地浮起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最後那兩句詞。多諷刺!在這完全不相同的時與地中,她唯一的做的竟然只是盼望與親人共賞這個千百年永恆不變的月亮而已。
一千三百年前的京城?!多神奇!她不但親眼看到電影中,所謂的武林高手的來去如風,君少奇還帶她去看李世民和他兩個兄弟為爭奪帝位,濺血的戰場「玄武門」,她終于不得不相信,這個只存在後世子孫書本中的都市,居然讓她親身踏上了,老天,這對她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劫數?
哇!多麼久遠的歲月!喬語雙無言問天,老天爺這個玩笑實在開得太大了,而且毫無道理。時空穿梭這種事情明明只存在二十世紀的電影世界里,又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呢?真是說不過去呀!
每件事情的發生總會有著前因後果,而讓她面臨現在情況的又是什麼因果呢?喬語雙努力地在腦海里找尋蛛絲馬跡,回想著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因素,她記得在一些電影的情節中,總是利用特別的景或物為媒介,而造成異象或是改變。
會是什麼?喬語雙一一檢視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每件都是二十世紀隨手可得的用品,這些日常東西沒有一樣是特別的,唯一不屬于她原來所有的,就是那管其貌不揚的簫。
此時回想買簫時的情景,確實透露出許多的不尋常。那是她和語珊逛完裕華園和星和園後,要往夜間動物園的路上,那個因為看錯地圖,轉錯彎而誤人的跳蚤市場,那最不起眼的地攤……
從星和園和裕華園那兩座古式花園離開,一路上喬語雙還念念不忘的回味著它們的美好,「珊,你想想看,單單是這後人模仿建造的江南建築,就己是這般地輕逸秀麗,典雅古樸,尤其園景布局巧妙,園道曲折迂回,小橋流水,充滿了詩情畫意。」喬語雙舞出一副神游故國的陶醉像,嘴里還叨念著,「我實在很難想像真正的煙雨江南會美麗成什麼樣子,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好讓我親眼瞧瞧。」
看著語雙那響往的語氣和神情,喬語珊忍不住取笑她,「你呀,真怪!通常都是念文科的才會愛作夢,哪有像你這種學醫的人還成天作白日夢?醒醒吧!大小姐,要不下回我們選三、四月時去大陸走走,看看二十世紀的煙雨江南好了,你就大不要老想些不可能的事情,那只會害自己半夜作些稀奇古怪的夢而已。」
「你怎麼會知道?!」喬語雙頗為訝異地看著語珊,「難道,昨夜也……」
「怎麼你反倒沒有記憶嗎?」喬語珊一點也不相信語雙的驚訝,「是啊!好奇怪喲!既然沒有記憶,怎麼還會花五十元新幣買枚又舊又髒的破洞簫。」
「哈!這怎麼能怪我,如果不是你看錯地圖、轉錯彎,我們哪會逛到那個跳蚤市場去。」喬語雙原就是個標準自己闖了禍,還要拖人下水的力行者,「何況,你也看到了,我有想要去還呀,但是那攤子已經收了嘛。唉呀!算是我們做件善事好了,花新幣五十元,說不定換來的是件蒙塵的古董,也不吃虧呀!」喬語雙花盡心思地給自己找台階下。
「對,‘古董’!」喬語珊無力地搖頭,「它若真是件古董,還會流落到跳蚤市場?你少說夢話吧!」她臭著語雙,「如果那管破簫會是‘古董’那你夢中的‘吹簫人’若不是你宿命的情人,就必定是你今生的新朗羅!」她真的對語雙的異想天開佩服之至,「我看你有需要去做腦部斷層掃描,要不然就試試現在最流行的催眠術如何?」
「少扯了啦!你明知道我是說著玩的嘛!」喬語雙笑著將話題轉開。
喬語雙把玩著洞簫,回想著語珊的取笑。它確實不像是古董,因為這簫看不出有何奇特的地方,那髒舊的外表像是被干涸的血跡覆蓋了N年都沒有擦拭過,一點也不像夢中吹簫人手中的玉簫那般「晶瑩剔透、雪白無暇」。
「夢中吹簫人?!」難道……?不可能吧!
這個念頭引動喬語雙突發奇想,難道夢境是事情發生的起因,不意買下的洞簫是觸媒,而兩者促使這件荒謬的怪事產生嗎?怎麼可能,「子不語,怪、力、亂、神!」,與其要她這個學過科學的現代人相信這些虛無飄緲的靈異之說,還不如說是宇宙中的能量變化所造成的磁場混亂,更能讓她信服。
「叩、叩。」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將喬語雙從胡思亂想中驚醒,「誰?」
「君少奇。」
「請等一會兒,我馬上來。」喬語雙匆忙地將月兌下的長外袍穿上,雖然歷史上記載唐朝的民風開放,但是她可不確定是否開放到,讓君少奇看見她在休閑短褲和T恤外的手腳不會嚇得昏倒。
整裝完畢,開了門喬語雙睹了一眼手表,「現在己經半夜一點多了,你怎麼還沒有休息?」看著門外神采奕奕的君少奇,「找我有事嗎?」
「見你房中燈亮著,想是你今夜不易成眠,不如我們月下夜談,讓我陪你聊個通宵如何?」
「熬夜會影響美容喔!」喬語雙關上門隨著君少奇走向跨院的小花園,「我確實睡不著,而且我值夜班熬夜習慣了,不睡也無所謂,但是你不怕明天臉上掛著兩個熊貓眼,毀了你帥哥的美貌嗎?」
「熊貓眼?不解!」
「黑眼圈羅!熬夜是很容易簑老的,所以愛美的人總是避免讓自己熬夜。」
「你認為我是愛美的人?」君少奇覺得很有趣地固著著。
君少奇的問話讓喬語雙仔細地打量起他的儀表,但見他身上那件黃色的袍服一絲皺褶也沒有;那雙手更是白皙修長,十指根根都像用玉雕成酌,她不禁要懷疑這種人大概連拿筆寫字都覺得筆很重吧?更或者是他的八字生得好,事事有人伺候,從不必自己動手做呢?
「你,或許不是!但是在我的時代,愛美的男人絕對不會比女人少,而且還死不承認自己愛美。」
「為什麼?」
「有失大男人的尊嚴嘛!太男人主義自上古流傳到二十世紀,男人當然不可能改變,女人只好起而效尤,為的就是能和男人一爭長短、平起平坐。」
「那你呢?你也是那種人嗎?」君少奇敵意語意不清地問著喬語雙。
「或許吧!」喬語雙也故意回答得不清不楚,因為她還記得自己眼前是假扮男人的身分,可不能就露馬腳,「不過我請你如果不是出身富豪之家的貴公子,就一定是個標準的大男人主義者。」
「你依據什麼,得到這種結論?」君少奇如果不是相信她確實才從異地來,就憑她說的話,他必然認定這一切是一個陷阱,全是現在他卻滿好奇這個慧黠女子,是如何評斷眼前所見的人、事。物。
「向月嘛!他看起來就像你的私人保鏢兼專屬管家,你正像那種茶來伸手、飯米開口,成天閉闊無事,到處游山玩水、吟詩作對的富家子弟,所以你如果不是承祖上余蔭,哪里可能有如此排場?」
君少奇听著喬語雙似是而非的理由真是哭笑不得,想「寒星」,之名響返武林,堂堂江湖能人今日在她眼中竟成了打手、管家,看來真是委屈向月了,「不知道你這些話听在向月耳中作何感想?」
「別告訴他呀!」喬語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和你不一樣,看他終日寒著脹臉,脾氣不曉得好不好?何況明天我還要拜托他送載去那個來時的山洞,萬一他發現我在背後論他長短,惹他生氣就慘了,我可不想他又不理我。」
「你錯了,其實向月是個面,冷心熱的人,而且他的脾氣不壞,只是嫉釋如仇;至虧他成天冷著臉是習慣使堆,也是環境造成的,你和他多處些時日就會了解,他真的是個熱血漢子,能與他為玄我深覺幸甚。」
「我懂,就是那種‘相識滿天下,知交有凡人,平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的感覺,對不對?」喬語雙看到君少奇眼神中飛閃而過的詫異,看來他是沒有預料到她也能說出這種話來,在他的心里說不定還認為她根本沒念過書不識得字呢!
哼!小看我,本小姐雖然專攻醫科,文科較弱,但好歹也是讀過些中國文學的,再不精也不至于一竅不通呀,「那種剔頸相交,可托生死的情誼一定很棒吧!在我們的社會,人已經變得非常功利,凡事向金錢看齊、利益優先,想要有個知己恐怕比登上月球還要困難。」喬語雙流露出欣羨又有些遺憾的神情,「你們的友情讓人羨慕,可惜我必須離開,沒機會和你們多認識。」
「毋需羨慕,有道是‘交友不論久,得一日可逾千古’,何況你也可以留下不要離開呀!」
「不行!這不是我的世界。在我的時代里有父親、手足、好友牽掛我,有價工作能一展所長;在這里我一無所有,連基本生存條件都缺乏,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幫忙,我只怕要露宿街頭三餐不濟。」喬語雙自知幸運的遇上救星,只是想回去恐怕是個大問題,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怎麼來的,當然更別說知道怎麼回去了。
看她攢眉深思的模樣,有著另一番神韻,君少奇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這特別的女人,「有難相助才是朋友,你不必深鎖雙眉,如果是擔心歸去無門,無妨,此後便與我一路為伴吧!」
「哎呀!別說回不去,這是我最擔心的!從小到大我跑過很多國家,向來我從不在乎自己是一個人,因為我知道無論離家多遠,一通電話就能听到家人的聲音,而且飛機一搭隨時都可以回家,但現在卻不是這樣,這一別可能就是永生難見了,唉!我怎能不煩惱喲!」
「煩惱于事無補,只會累死自己,不如遇上了事情再思對策,這樣人活著才會輕松自在。」
「你的意思我了解。就像載們常用來勸人的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而且如果不直就等撞上碼頭時再躁心羅!」喬語雙笑著將屬于天明以後的頭痛問題留給明天,這難得的夜晚有個英俊帥哥作陪怎麼可以輕易放過,「你真是樂觀呀!我看你隨時都是笑嘻嘻的,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能難倒你似的。」
「我既不是萬能,當然也會有不順心的時候,只是將心煩表露對解喪問題毫無助益,那又何必表現出來呢?而且浮生若短,為歡幾何,何必還要自尋苦惱去生氣,以笑眼看世界,上處都是歡榆呀!再說整天繃著臉教人見不就躲,也漢什麼樂趣不是嗎?」
「有道理,這點我自嘆不如,看來應該和你多學學。」
喬語雙愉快地和君少奇天南地北的聊起來,談古論今交換著兩個不同時代、不同生活型成的趣味性和見解,語雙不斷的為君少奇解釋她口中所說的一些新用詞,和屬于二十世紀和有的物品,例如︰電話、飛機、咖啡以及所謂登上月球的困難度;人類到達二十世紀時的進步和生態破壞。
「你說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我相信你不是中土人士,但是你卻是在告訴我,你是將近一千三百年以後的未來人,這實在很難說服我接受。」君少奇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從小拜名師學藝,行走大江南北,江湖上各種稀奇古怪的人物、神秘玄的事情,他都接觸過,但這倒是第一次遇上一個千百年以後的後世子孫。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我的說詞,畢竟我在歷史書上讀過你們的世界,所以我能在這個不算太陌生的環境中,找到證據說服自己處身何地。」喬語雙很坦然的接受君少奇的疑問,「但是對你而言,我的時代是你們完全陌生、不可想像的,我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來佐證我說的一切。其實你相信與否對我都不是很重要,我需要的只是你們明天送我一趟路,讓我回到錯來這個時空的關鍵地方,我想我應該是誤人了時空門,所以只要時間捉拿恰當,照說我可以從那里再回到我自己的時空去。」
君少奇決定接受喬語雙的說詞,雖然如她所說,她無法證明自己世界的存在,而且他相不相信確實並不重要,除非她對他造成威脅,或有不良企圖,否則他又何必去計較她來自何處,接受她就只以她本身的一切為評斷。
這一夜,君少奇和喬語雙用言辭穿梭時空、縱橫古今,二人愈談愈投機,根本就不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在與自己情緣能相投的人相處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所以當曙光初露;晨雞報曉的時候,漫漫長夜早早在談笑中消逝無蹤了,而兩人間的情愫更已經在默默地滋長、茁壯……
早晚過後,向月恭謹地站在馬車旁送君少奇和喬語雙離開,「向月,齊少兄煩你照料,如果再有不速之客上門,你就打發了吧!」
「是!」沉默寡言的向月在原地注視著馬車離開,眼神中流一出對君少奇的關心,讓喬語雙感受到他心里的熱和臉上的冷正好相反。
喬語雙堅持和君少奇一起坐在車轅上,看著他熟練地駕著馬車,想想她還真的小看了他!原以為他只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呆子,沒有向月的伺候搞不好是啥也不會的人,如今一瞧才發現他真是應了「人不能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俗語。
馬車在君少奇的躁縱下跑得很平穩,而早上的太陽曬得喬語雙懶洋洋的,雖然走的是和昨天相同的一要路,感受卻完全不同,迎面清風吹來,那感覺更像在兜風,「君少奇,看不出你駕馬車的功夫比向月好呀!昨天進城那一路上,我就怕沒抓穩給摔到馬車下去,那時還在想馬車這種交通工具不知道包不包括在旅行平安保險的理賠範圍內呢!現在想來真好笑,二十世紀的保險恐怕管不到唐朝這一段吧!」
「哦!謝謝你的夸贊。其實向月趕車的技術非常好,昨天他是在試驗你,所以故意將馬車趕得飛快,若不是他控制得恰當,馬車怕不早翻了。」君少奇打量著喬語雙臉上的黑鏡和她身上不知名的布料,這一副怪模樣難怪向月見到她後心生警戒,有些不解,他好奇地問道,「你戴在臉上遮住眼楮的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很像黑眼罩,但是又舉阻礙你的行動,還真是特別。」
「這個叫做‘太陽眼鏡’。」喬語雙把墨鏡取下來遞給君少奇,「你可以戴起來看看,那麼毋需我解釋你也能了解它有何用途了。」
看著君少奇戴上墨鏡的樣子很帥氣,但是尺寸小了些,「可惜太小了不合適人戴,手表煉也太短了你扣不上。」喬語雙有些憂惜的接回墨鏡戴上,想著隨身包包里留下能一直有用途的東西實在也沒幾樣,「我的包里還有用的東西就是金筆和太陽能計算機了,這兩樣留給你做紀念吧!」原來語雙還想將她印有彩照的VISA金卡送給他,但是想想如今她還在裝男人,或許等到待會確定要回去時再取出來較妥法些吧!
其實在君少奇的心里是希望喬語雙能多留些時日,只聚一夜,就匆匆分別,實是太快了,但是看她思歸心切,他叢有心也不好出言相留了,結果他只能在這一路上盡量和語雙多聊聊而已,「倒是你口中所說的‘保險’,又是個什麼東西?有了它就萬無一失嗎?」
「當然不是,保險只是以防萬一,你先花少許的錢付給為你承擔風險的公司,如果發生意外或死亡時,保險公司就會賠你或是你的家人一太筆的錢,讓你去接受醫療或是辦喪事。」喬語雙原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保險的功能,只看見君少奇听得懵懂的樣子,怕是白費口舌而已。
「嗯!你們的保險不好,怎麼可以保人受傷或死亡呢?大都死了還要錢何用?我的保險可比你們的強多了。」君少奇不以為然的提出反駁。
「你可別告訴我唐朝先進到有保險這種制度,我是打死不會相信的,你說來听听吧!」
「保證絕對不會有危險。」
君少奇的保險新解,逗得喬語雙太笑,「哈!好鮮的解釋。君大少爺,誰來保證你絕對不會有危險,向月嗎?如今向月不在你身旁,這個保險新解不成立喲!」
「錯!向月不可能隨時在我左右,所以這保證當然是出于我自己。」
「你?」喬語雙露出懷疑的眼神瞧著他,「你走到哪里都代表了危險,看你光鮮亮麗的一身,分明告訴劫匪你是只待宰的肥羊,難怪昨天晚餐時有人來殺你!」
「哈、哈!想宰我這頭羊,那要看他的鋼刀夠不夠快,鋼刀若不利,恐怕換他要有個很硬的脖子,不怕斬殺。」
「唉!可拎的向月居然遇上你這種主子,一點危險意識也沒有,恐怕他光為你擋鋼刀和追刺客就會被累死了。」
「你不必替向月叫屈,他是心甘情願跟著我的。」君少奇在談笑聲中將馬車停住,「你看看這是不是來時的地點。」
一片草叢中幾株老樹,一條斜涉的樵道盡頭是多處起伏的山陵,在不算陡峭的山壁中間有一個離地三丈高下的洞口,洞口參差不齊的石堆土塊形成的山坡延伸到樵道上。
「對,就這里。」
喬語雙邊說邊用力跳下馬車,笨拙的動作被長衫的衣擺一絆,差點倒栽蔥來個用頭著陸,慌亂之不幸好只摔落了墨鏡,她幸運地被攔腰抱住,倒在君少奇的懷抱里。抬頭,君少奇明亮的眼眸正在眼前,兩人的臉孔竟然己經近到幾乎相踫的距離,一陣燥熱從喬語雙的耳後燃起,不必想也知道她臉頰上的紅暈鐵定藏不住了,她赧然一笑地垂下眼瞼,長長彎翹的睫毛仿佛兩片微微顫動的貝扇,這神情好美、好美。
君少奇看著她泛羞的嬌態,和昨夜高淡闊論時的靈巧聰慧全然不阿,是另一種的動人情韻,不自覺地心里一跳,他輕一甩頭,緩緩將她放開。
喬語雙藉由蹲撿拾太陽眼鏡的動作,平復自己怦怦亂蹦的心跳,她暗罵自己,這一剎間的失態,可讓她丟臉丟死了,哪有男人見到男人還會臉紅的,又不是同性戀,這會兒君少奇不當她是神經病才怪。
喬語雙又羞又惱地站起身面對君少奇,以為會看見他不悅或訝異的神色,出乎意料地他卻依然笑臉相迎。
「想告訴我實話了嗎?喬姑娘。」
「哇!你幾時發覺的,方才?」喬語雙輕笑問著,原來遲鈍的不是君少奇,而是她自己呀!
「更早些。」君少奇領著喬語雙走上樵道,「昨晚我下樓接你時,即發現向月弄錯了,何況我們上樓那時你笑我有限不識英雄,還親口告訴我,你是個漂亮寶貝,不記得了嗎?」
「不好玩,我糗大了。」喬語雙無奈地笑笑,走到亂石堆的山坡前,發現比記憶中的還要難爬,尤其昨天爬下山時還沒有這件累贅的長外衣,如今有它在礙手礙腳的更不容易上去。
君少奇有趣地注視著喬語雙的表情,看她對著山坡搖頭晃腦,像是遇上什麼太麻煩一股,「有困難,需要幫忙?」
「開玩笑!這麼矮的山坡。」喬語雙想想還是決定將外袍月兌去,反正這荒郊野外根本沒有人跡,除了君少奇也嚇不到誰,何況就要回去了,無所謂啦!「你呢,需要協助嗎?」看他斯文J派,叫他陪著爬山不知道會不會太難為他呢?
「開玩笑!」君少奇故意學用喬語雙的語氣,「我若被這姑娘家都難不倒的小土丘打敗,豈不征為男子。」
「那好,你先請。」喬語雙作勢請君少奇走前面。
喬語雙想讓君少奇走前面,是為著避免月兌下長袍後的尷尬,偏偏君先生搖頭拒絕,她只好莫可奈何的轉身將長衫月兌掉。在二十世紀女孩子穿露背裝或迷你裙,甚至小可愛都不奇怪,但是在眼前穿著短袖和短褲竟然像沒有穿衣服一樣別扭。
喬語雙轉回頭將折好的長衫環抱在胸前,並且作好心理建設,準備面對君少奇異于平常的眼光,但是他的表現再次讓她意外。
面對眼前的景象說君少奇不驚訝是唬人的,其實他只足隱藏清緒的本事高人一等而已。想不到那不合宜的長衫之下掩藏的是如此不可思議的美麗!他暗自驚嘆。見她粉頰羞紅難掩,他體貼的表現出風度,面不改色地伸手將長衫攫過去。
「呃,我不是故意……實在是這袍子太長了妨礙我的行動,所以……」喬語雙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表達清楚。
「這是你們那時代很平常的穿著?」
「對,夏天熱死了,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這樣穿著的,那袍子只是我旅途中想帶回去的紀念品。」
君少奇望著喬語雙一面說話一面努力地往山洞攀去,想這根本毋需吹灰之力,一縱就到的小小高度,卻教她辛苦她用去一盞燭的時間,這其中他多次忍住想攜她飛掠的念頭,終于還是陪著她一步步的走上去。
山坡盡頭的山洞實在不大,早上的陽光被山陵遮住,只有少許的光線照亮洞口近處,君少奇在洞口向內一望,就把黑暗暗的洞里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山洞平淡無奇,是那種任何有山的地方就有的小洞袕。
喬語雙模黑走進洞里,小小淺淺的山洞既無支洞,也無隙縫,她掏出皮包里隨知攜帶的筆式手電筒,仔細地在洞壁上模索,她不知道自己在找尋什麼,昨天錯人這個地方的時候,她只以為是一個造得逼真的布景,牆壁上沒有機關更無暗門,現在回想起來,那道看起來像門的光影究竟是什麼?視覺上的盲點還是混亂的磁場異象?難道真的是不雇時出現的「時空門」?追尋沒有結論的喬語雙縱容自己放聲大叫,專心的她根本忘記君少奇的存在。
喬語雙的尖叫引得君少奇飛快沖入,「你還好吧!發現什麼?」他關心的將她帶到洞口光亮處,「你確定找對地方嗎?」
「對不起,我很好,我只是在發泄情緒。」喬語雙用力地作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平穩些。情緒失控從來就不曾發生在冷靜的她身上呀!唉!現在居然——真是洋相出大了。
將手上的紙片交給君少奇,喬語雙就近在洞口席地而坐,眼神遠遠地落在地平線的那端,仿佛希望能看到另一個時空的親人。
君少奇翻動著手上未曾見過的薄片,水藍色微黏的一片,上面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記著她的名字和一連串不知其意的符號,「此物代表著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你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紙張對不對?是我昨天要離開這個山洞時,一時好玩留下的惡作劇,本來還想可以留給來找我的人當線索的,結果它還黏在老位置上。」喬語雙爬起身,望著天邊長聲嘆息,無奈地一甩頭,「算啦,走吧!這里不會有我回去的路了。」她頭也不回地直直往坡下沖,一路搖搖晃晃跑著居然沒摔倒,淚水隨著飛奔下山的腳步滑落臉頰,她低頭各著馬車奔去,卻正好一頭撞進等在半路上的君少奇懷中。
喬語雙無聲的任淚水滴落,卻強忍著不教他瞧見。那一份倔強和驕傲,看在君少奇的眼中全醞釀成心底的伶惜與不舍,他縱身一掠趕在她前面,等待她飛奔迎上。
從不記得兒時曾經在意過一個女子的悲喜哀歡,但是這個時候卻是如此難以讓他不加理會,或許他應該將禮教擺在前面,但是此時此景……算了!君少奇輕輕地環住喬語雙的嬌軀,任憑她的淚水滲濕了衣襟,「想哭就放聲的哭吧!不要硬撐,我不會笑你的。」
君少奇的安慰讓喬語雙驚覺自己的失態,她難為情地輕推開他,轉身背對著他,低頭找尋面紙。
君少奇把長袍輕輕地披在喬語雙的肩上,再緩緩地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溫柔地用絲絹替她擦式眼淚,那晶瑩的淚珠在陽光映照下像七彩的寶石般絢麗。
停住眼淚,喬語雙靦腆地面對君少奇,望著他衣襟上一片濕潮,她不好意思地低語,「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小事一樁,不必介意。」君少奇牽著她走近馬車,望著她盈盈欲滴的眼眸波光流轉,他貼心地問︰「你想坐車里,還是……」
「謝謝你,我沒事了,我們回去吧!向月他們一定等急了。」望著陽光照耀下的大地一片光燦燦,喬語雙戴起雷朋遮住泛紅的雙眼,也遮住那一片光亮,此後何去何從呢?她的未來還能如沐陽光般的亮麗燦爛嗎?還是注定像墨鏡下的世界黯淡迷朦?
君少奇揮鞭趕著馬車離去,喬語雙強忍著不回頭看,這一去真的返家無望了嗎?馬兒的每一步奔跑,每一個足印,都帶著她愈來愈遠離二十世紀,走入歷史軌跡里。
家鄉遠了,親人別了,往事像電影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有喜有悲,風吹過路旁的枝丫沙沙作響,竟然像似在替她訴說著離別的無奈。
喬語雙的心里一直出現往後要何去何從的疑慮,想到時空門是否真的存在都還只是一種猜測,再說她是不是真的誤人時空門?連她自己也無法確定,又怎麼能奢求相同的情況再出現一次呢?尤其如今來時的途徑已經消失,那麼什麼時間、什麼地眯可以讓她巧遇第二次,而且可以使她平安回家呢?天呀!這大約真的只有老天爺才會知道吧!
這些未知和空想的事情,只會造成煩惱,而對本身無能為力的事煩惱,絕對是笨蛋才會去做的。喬語雙告訴自己現在正是要學習君少奇豁達一面的時候了,因為君少奇昨夜的那一席話對她如今的處境恰恰適用。
哭泣和歇斯底里是一般人對待月兌軌情況的一慣反應,但是目前她所面臨的是個非常理可以解釋的異常現象,自然她該理智冷靜的去面對,絕不能讓自己陷入尋常人的慣有模式,那樣只是徒增困擾,對現實卻毫無幫助。
喬語雙努力地為自己作「活下去才最重要」的心理建設,她告訴自己回去的希望可以存著,卻也不能缺乏萬一是回不去時失望的準備,她不願意整天沉溺在自憐自艾的情緒里,那樣她即使不瘋掉,怕也會變成一個不受他人歡迎的惡客了。
君少奇靜靜地注視著她多變的表情,微皺的秀眉是她一二流換過喜怒哀樂後,唯一留在臉上的心情寫照。
突然,喬語雙仿佛感應到他的凝視,猝然偏頭與他相對望……看著君少奇關懷的眼神,喬語雙無力一笑,「放心,我沒那麼脆弱,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何況一在這種情形下煩惱也沒有用。」她想起昨夜玩笑中的比喻,不幸真的一語成織,「若時撞上碼頭的船注定要沉的話,不如想想怎樣自救上岸比較要緊,不是嗎?」
「毋需想,一切有我!往後我就是你的保險,所有的事我一肩承擔。」君少奇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語氣中顯現的真摯,卻是不容置疑的。
君少奇的仗義相助讓喬語雙暗暗感激在心,想他與自己素昧平生,僅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他卻毫無一話地伸出援手,語雙除了小生感激以外,連腦海里的警報系統自動浮起「他會不會有不良居心或意圖」的警訊時,都覺得對不想他。何況安全問題還不是眼前最棘手的事情,如何讓她在這個孤獨我助的歷史時空中生存下示,才是她首要的難題。
所以喬語雙將擔心、沮喪、害怕……等等情緒埋藏在心底深處,「你……保險?哦!我懷疑。」語雙故作輕松地打趣說笑,「你知不知道養活一個我們女神世界的女人,要花用多少錢呢?你不怕我鏟平了你的金山、銀礦,讓你變成一貧如洗的敗家子。」
「那你就錯了。」君少奇好玩的陪著喬語雙鬧,「我是既無金山更無銀礦,你瞧見的排場全是空殼子硬裝門面,其實我哪?是個天涯無家處處家的流浪客,說不得你跟著我還會流落長安街頭當叫花子呢!」
「哇!哇!虧大了,虧大了,不如這樣吧!」喬語雙微笑著胡言亂語,說笑逗樂,「那齊懷義看起來像只很值錢的馬羊,咱們來個綁票勒贖,撈他個千百萬,再快活逍遙去也,你看怎樣?」
「嗯!這個法子不錯。」君少奇煞有其事般地思考一番後說道,「只是‘麒麟莊’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莊內高手如雲,我是無能為力,你自信能擋凡人?」
「唉!說得也是。被追殺亡命天涯的滋味一定很慘,算了,既然不能指望你做無本生意,那只好……」喬語雙露出邪邪的奸笑,上下打量起君少奇來。
「喂!喂!你這個表情不好,看得我背脊骨發麻,老實招來你那個奇怪的腦袋里在算計我些什麼?」
「當然是想怎樣把你賣掉才值錢呀!自古青樓名花價值連城,我把你打扮打扮一定能成花魁,這樣我的吃穿不就有著落了,哪里還用當叫花子?」喬語雙說得得意洋洋,取下墨鏡後的眼眸不再憂愁,飛揚的神采完全掩去方才的落寞和淒然。
「咦!這言辭听來很耳熟,似乎應該是狠心男子販賣妻女的用詞,怎地話到你口中竟然反其道而行呢?」
「因為在我的記憶中,秦淮河畔的六朝金粉個個美基天仙,尤其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而且如果想被選中花魁只怕琴、棋、詩、書、畫這兒項樣樣都要拿手,不巧的是小姐我要臉蛋沒臉蛋,要才藝沒半撇,你可就不同羅!依我看,這些樣你件件都頂尖吧!」
君少奇被喬語雙的歪理說得好笑又好氣,在她的身上每每可以發現許多新鮮又有趣的話題和想法,就如同她身上帶的那些新奇古怪的東西一樣,多麼奇特的一個「異類」。
「詩經雲︰‘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姑娘正如此語。」君少奇故意咬文嚼字地回應喬語雙對他的恭維,「倒是在下才疏學淺,落拓江湖,承蒙姑娘謬贊,愧不敢當。」
喬語雙听著君少奇對她的贊美,忍不住排雲滿布雙頰,「小女子無才無貌,受不起公子盛贊之語。」不過聰明的她也很作弄地用他說活的方式口敬一句,「公子人若明珠玉露,文采珠璣似錦,實乃忒謙了。」
君少奇對喬語雙迅速的應答有些意外,這意外落在語雙眼中,引出她一朵俏麗的笑容,那巧笑嫣然、燦爛如花的臉龐,那活撥伶俐、聰慧敏捷的心思,牽動君少奇不易被捕捉的情愫,贊賞在他的雙眼中流動,情苗在不經意間深種。
喬語雙訝早于她的心神居然離不開君少奇的注視,那目光是如此奇妙,如此的教地不舍移開,兩雙眼楮互相睇視,良久、良久,仿佛時光就此停頓,萬物歸于幽寂,更有長絲千縷,柔情萬斛,毋需言語表達、行動表示,逞自在靜默中訴與彼此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