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其中有著害怕,也有著一絲雀躍——進入金國的皇宮,代表她離爹爹越來越近,能救爹出去的希望也就越來越濃了。只不過,爹爹現在究竟被關在哪兒呢?
「唉……」胭脂不自覺的又嘆了口氣,這已不知是她踏入皇宮後的第幾聲嘆息了。
她實在對茫然無知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感,甚至只要一想起完顏恆非在床上對付她的手段,她的身子便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經過多少個恐怖的日子,更害怕他來找她,再次對她做出那種下流不堪的事……突然,她的房門被人輕叩了兩聲,她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該不會是他又折回來了吧?
「誰?」胭脂揚聲輕問。
「奴婢洛雅,是來伺候姑娘的。」門外響起了一位女子的聲音。
胭脂這才松了口氣,輕聲說︰「請進。」
洛雅進屋之後,立刻在她面前福了福身,「胭脂姑娘,奴婢是奉殿下之命前來伺候姑娘,若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向我開口。」
「我……我真的可以說吧?」胭脂咬了咬唇。
「當然可以!姑娘可以盡管吩咐奴婢。」洛雅極為恭謹的說道。
听洛雅這麼回答,胭脂鼓足勇氣說道︰「我想出去外頭走走,可以嗎?」
「這……」洛雅猶豫了下。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看到洛雅的反應,胭脂才覺得自己真是異想天開。皇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怎麼可能讓她一個外來的女子自由活動呢?
「不……不是的,胭脂姑娘千萬別誤會,絕不是洛雅不肯帶您出外走動。」洛雅緊張地解釋,就怕惹惱了殿下的貴客。
其實,洛雅入宮已有三年多了,她頭一次見殿下帶女人回來,可見這位叫胭脂的姑娘在殿下眼里一定有不一樣的地位和份量。
「那麼是……」
「因為咱們皇宮里來了一位貴客,此刻就設宴在不遠處的御膳樓,所以洛雅擔心您出這時候出去,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或困擾。」洛雅善解人意地解釋,因為殿下向來不願意自己在處理公事時有女人闖入。
「原來如此,這麼說是我誤會你了。」胭脂不好意思地對洛雅一笑,目光突然從窗口瞟向遠方。那一頭似乎變得熱鬧了,還有不少侍衛進進出出,引起胭脂極度的好奇。
「那就是御膳樓嗎?」
「沒錯。」洛雅往前踏了一步,隨著胭脂的視線從窗欞望出去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胭脂姑娘也餓了吧?」
殿下他們既然都在用膳,那表示晚膳時間也已經到了。
「我還不餓,等會兒再吃也沒有關系。」
自從來到金國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胭脂就無活適應這里的人們大口吃肉、大吃喝酒的習慣,幾個月下來,她已學會淡化口月復之欲。
「您千萬別和洛雅客氣,想吃什麼盡量開口,胭脂姑娘若想用點漢食,我們這兒也是應有盡有的。」
「真的嗎?」一想起色香味俱全的漢食,胭脂的肚皮就忍不住咕嚕咕嚕地叫了幾聲。她羞窘得無地自容,臉皮都不知道要擺哪兒,「對……對不起……」
「您不需要洛雅道歉,既然想吃漢食,我立刻派人準備去。」洛雅笑了笑,隨即告退。
胭脂連忙追上去說了一句︰「謝謝你。」
她對洛雅漾出了滿臉的微笑,想到自己終于可以吃到久違的漢食時,已好久不曾餓過的肚皮當真不爭氣的直叫著。
在等待晚膳的空檔,胭脂偷偷溜出了房間,悄悄地往御膳樓走去。
她沒其他的意圖,只是好奇的想知道金國究竟來了什麼樣的貴客,樓外需要安排那麼多的護衛隊防守?
眼看面前為數眾多的士兵,胭脂根本走不過去,她只好泄氣地掉轉頭,卻突然有一道陌生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姑娘請留步。」
胭脂愣了一下,回頭一瞧,看見眼前的男子也同樣穿著一身異于漢族的服飾,卻又和女真族的服飾有些微不同。「公子,您喚我嗎?」
「沒錯,我就是喚姑娘。」靖毅帶笑地說。
「我……我不認識您呀!」胭脂抬頭看他。
「這沒關系,之前不認識,現在不就認識了?」
「這……」對于他這種肆無忌憚的說詞,胭脂不知該如何回應,但其實她也不想回應,只是淡漠地說︰「如果沒事,小女子告退了。」
微微屈膝後,她立即轉身離開,可靖毅不死心地正想追上前,卻沒想到被完顏恆非喊住。
「大世子不是要去小解?這一去還真久,所以我不放心的跟來看看,原來你是在這兒調戲姑娘?」
他俊冷的眼眯,唇瓣雖帶著笑容,但語意卻是如此的咄咄逼人。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靖毅支吾其詞地問。
「來一會兒了。」完顏恆非撇了撇嘴。
「想不到我解個手,還得勞駕殿下跟隨保護。」靖毅話中有話地挖苦著。
若不是他爹爹硬要他走這一遭,他還不肯來呢!想他靖毅也是堂堂的世子之尊,何須對一個異國的殿下卑躬屈膝?
「哈……靖毅兄,你真以為自己有能耐讓我不辭勞苦地跟著你嗎?」完顏恆非眉一挑,剛冷的臉部線條多了一份灑月兌和狂鶩,「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你想,如果我真打算跟監,何須親自出馬?」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不過是想順道去看看我的女人,沒想到你竟然先遇上好她。」完顏恆非哼笑一聲。
「你是說剛才那位……」靖毅回頭看了看胭脂消失的方向。
「沒錯,就是她。」完顏恆非目光一閃,提醒似的說道。
「那麼她……她是少王妃了?」
「嗯……或許有一天會是吧!」
這句話已明顯地宣示了他的所有權,那目光中的犀銳讓靖毅震懾了下。
完顏恆非對他扯唇輕笑後,隨即朝胭脂的房間走了過去。
一進胭脂暫住的閨閣,正好看見洛雅端了晚膳進屋。
洛雅一見到他,立即彎腰行禮,「奴婢叩見殿下。」
「免禮,東西放下你就可以先出去了。」
「是。」洛雅趕緊將晚膳擱下在桌上,轉身向胭脂說道︰「奴婢先告退了。」
待洛雅走後,完顏恆非立即向一臉愕然的胭脂,「怎麼?看見我的樣子居然這麼詫異?」
「您不是去宴請賓客嗎?」胭脂歪著小腦袋問。
「咦?你居然把我的行蹤打听得一清二楚?」完顏恆非邪謔地勾起嘴角,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我沒有,只是發覺前面的人突然變多了,才問洛雅的。」
胭脂羞赧的低下頭。不知為什麼,自從經過他的踫觸後,她現在面對他已無法像從前那身自然了。
「沒錯,是宴請來自木爾國的貴客。」想起靖毅,完顏恆非的眼神倏地一眯,露出犀冷的神情。
「哦!」她點點頭。
突然,他的目光瞟向餐桌上的那一道道漢化的美食,眼楮突地一亮,「咦?你怎麼知道咱們宮里也有漢食?」
「這是洛雅告訴我的。」
「那丫頭還真是嘴碎得很,該透露的那像全都向你透露了?」完顏恆非抿唇一笑,在她身旁坐下,「能不能告訴我,你是用什麼方法收買人心的?」
「我哪有啊?」胭脂被他的問話嚇了一跳。
「倘若沒有,洛雅怎麼會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向你說了?」完顏恆非輕佻地勾起眉峰,似笑非笑地瞧著那張瞬間漲紅的白暫臉龐。
「是洛雅人好,知道我吃不慣這里的膳食,才好心地告訴我,你們這兒有準備漢食,您可千萬別怪她啊!」
胭脂听他的口氣好像挺氣洛雅的多嘴,她可不要洛雅的一片好心換來了災厄。
「瞧你,當我是個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下人的主子了?」他伸指托高她的下顎,眸光如火般地注視著她。
「這麼說,您不是會怪她了?」胭脂咬咬唇,偷偷覷了他一眼。
「你這小東西還真會撒嬌,好像我說不算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完顏恆非擰了擰她的小鼻尖,勾起一絲灑月兌笑意,「菜都快涼了,快吃吧!」
胭脂的肚子早就抗議聲不斷,經他這麼一提醒,肚子就更餓了。她點點頭,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便大吃了起來。
「怎麼樣,還合胃口吧?」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完顏恆非不禁好奇地問。
這些漢人吃的玩意凶他可從沒踫過,瞧這一桌子一小盤一小盤的菜色,他真不明白那些漢人怎麼吃得飽,偏偏人家說漢食文化無遠弗屆,當真這麼美味可口嗎?
想著,他便拿起筷子,也試著淺嘗一口。
「怎麼樣?是不是比咬那種又大又厚的肉有感覺得多了?」胭脂瞠大一雙燦的眼,好奇地問。「好吃是好吃,不過似乎吃不飽,難怪你們北宋的士兵各個像軟腳下,沒兩下就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胭脂一听他這麼說,身子禁不住顫抖了起來。他所謂的「北宋士兵」不就也包含了爹爹嗎?他怎麼可以這麼說她爹,簡直是氣死人了!
「沒錯,這些是吃不飽,不過還有飯啊!」她賭氣地頂回他的話。
「飯?」
「也就是五谷雜糧。您若不相信,就把這碗飯給吃了,我保證您今晚都不會喊餓。胭脂隨即將手中的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遞在他手上。
完顏恆非揚揚眉,手里端著那碗白飯,而胭脂又拿起筷子,將各個餐盤內的小菜夾了一些進他的飯碗里,說道︰「你吃吃看。」
完顏恆非遲疑了一會兒,試著將碗中的菜和飯徐徐送入嘴里。然後就這麼地一口接著一口,越吃越合胃口,到最後甚至是飯不離手、菜不離口了!。
胭脂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想反擊的話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這些菜搭配這碗飯的滋味還真不錯。」他邊嚼邊說,對漢食文化充滿了贊賞。
「現在您服氣了吧?我說漢食好吃就是好吃,任哪一族的東西都比不上的。」胭脂得意的說道。「你這麼說,好像我們女真的燻羊肉一點兒也不可口了?」
「也不是……哎呀!反正我們的食物既精致又好吃,您若不高興,盡管治我的罪,但還是會這麼說。」她一臉正氣凜然。
完顏恆非凝睇著她那張驕傲的小臉,突地發出一陣狂笑,「哈——這就難怪了,凌威那老頭來我們這兒什麼也不吃,硬是吵著要吃這些白米飯,害我派人千里迢迢的到南方扛了這些米回來,還聘請宋國的大廚為他燒這些好菜。」
他撇高嘴角,一提起凌威,便不由得一肚子火。想想自己對他已是仁至義盡,可他卻死也不肯透露兵法要訣。
「凌威……」胭脂嘴里喃喃地念著,此時此刻听到爹爹的名字,居然激動得語不成句,眼角也噙了淚水,但願她沒露出馬腳才好……「你是從北宋來的,應該听說過這號人物吧?」既已提起凌威,他不禁又問。
胭脂立刻搖頭,表情倏地緊繃,「沒,我沒听過。」
「沒听過?!這怎麼可能?凌威的大名可是享譽中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不可能沒听過呀!」
「這……這……」胭脂居然找不到話自圓其說。
「我想,或許你已離開中原多時,擔憂自己的生活都不及了,哪還有心思去管別人呢?我這樣的解釋對不對?」完顏恆非眼一眯,淡淡的語氣讓人听來極為詭異。
胭脂心里的緊張感這下子更嚴重了,她趕緊拿起桌上的灑猛灌了一大口,好藉著醉意平復心底的不安。
「哎呀!這樣可不行,酒是拿來淺酌,可不是像你這樣狼吞虎咽的。」他唇角帶笑的搶過她的酒杯,俊逸的五官中有了幾絲沉冷的線條。
胭脂望著他,心底突然一驚,連拿酒杯的手都隱隱地顫抖。
「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他一眼便瞧出她心底的慌亂。
經他這麼一說,胭脂趕緊勾起一抹笑靨,語帶撒嬌地道︰「人家哪是緊張?只是殿下這麼問來問去,害我一點食欲都沒了。」
「哦?哈……搞了半天,原來是我打擾了你用餐啊!」完顏恆非眉一揚,臉上的笑容俊美得連凡人都無法擋。
他挑情的眸子像火一般的燃燒著她的心,她緊張得立刻避開眼,再次拿起酒杯,又夾了一些菜放進她碗內,「我不逗你了,快吃吧!」
胭脂抬起螓首,疑惑地問︰「您不是有客人嗎?怎麼還不去用膳呢?」
「說得也是,我是該走了,不過有件事……」他挑起眼,笑得有幾許深意。
「我想提醒你,這里雖然是金國皇宮,卻是什麼樣的男人都有,別太靠近那些雜碎。」很明顯的,他指的男人便是靖毅。
「其他男人?」胭脂一臉不解。
「反正你記住我的話就可以了,以後少與陌生男人攀談。」完顏恆非抿唇一笑,便走出屋外。
「等一等!」胭脂突地站起。想從他的嘴里問出爹爹的下落。
剛才听他提起爹爹,想必爹仍活著吧?可是她又該怎麼問,才不至于引人懷疑呢?
「什麼事?」
「我……沒事了。」胭脂點頭笑了笑,又坐回椅子上,情緒凌亂已是不言自明。
「你這個小東西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有什麼話盡管開口,別放在心上。」完顏恆非溫柔又善解人意地問。
「我很好……多謝殿下關心。」
胭脂強迫自己斂下心底的憂慮,對他強顏歡笑著。她提醒自己,救爹之事絕不能急于一時,否則將功虧一簣。
「那就好,你乖乖的待在我兒用餐,我一定要將養得胖一點。」
他的唇角邪揚,臉上雖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意,但是那沉默的眸卻充滿了一股陰邪的味道。
胭脂心頭一躍,小拳頭直抵在心口處,對于他的撩撥,她仍無法自在地回應。
「殿下——」她又喊住他。
「嗯?」他笑得眯起眸子。
「我……明天想出宮回寶月樓看看莫媽媽,可以嗎?」她就這麼糊里糊涂的進了皇宮,還沒當面向老鴇道別呢!
「明天我無法陪你出宮,你不怕妲己又……」完顏恆非眉一擰,似乎陷入猶豫之中。
「我會小心的。」見他沒反對,胭脂立即咧嘴笑了。
「能看見你的笑容比什麼都令人雀躍,好吧!記得早去早回。」他輕拂過她帶笑的臉龐,溫柔地對她一笑,這才轉身步出房間。
那余留在室內的男性麝香味仍沖擊她的身心,讓她無法自己,更無法控制心底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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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你回來了?真是讓莫媽媽太感動了。」
寶月樓的老鴇一見胭脂回來,笑得簡直合不攏嘴,整棟樓的姐妹們也都跑出來迎接她。
「胭脂,我還以為你進了宮,身份就跟著水漲船高,不會再回來我們這種地方了。」倩倩偎向胭脂,開心得直嚷嚷。
「是啊!當初你就這麼莫名期妙的被帶走了,我還真舍不得呢!」另一位花娘也說道。
「我這不是回來看你們了嗎?」胭脂含笑地說。她握著姐妹們的手,面對她們的熱情,真的感到非常感動。
以往在中原,她以為這種地方除了骯髒污穢外,根本不值得一提。但當自己身臨其中,才發現原來這里的女人各有苦水,感情可比一般人豐富得多了。
「你真好,才一天就想我們了,要是換在別人,巴不得裝成不認識咱們呢!」老鴇有感而發的道。「是啊!胭脂真是難得的好女孩。」有人連忙附和。
「做作!」妲己不知何時已走下階梯,一雙厲眼直瞪著胭脂。
眾多姐妹們瞬間將眼神全瞟向妲己,吵鬧的聲音頓時消失,彼此偷偷相覷,不敢再說什麼。
「怎麼大家都不說話了?」她徐緩地走到胭脂面前,惡狠狠地瞪著她。
「妲己,你身體才剛好一些,怎麼又亂跑了?」老鴇擔心她又對胭脂動粗,立刻走上前,阻止妲己太過接近胭脂。
「我的身體好多了。」妲己勾起唇老鴇笑了笑,「放心,從明天起,我就能再接客為您賺錢了。」
「你怎麼這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她雖貪財,卻也不是一個寡義的人呀!
「莫媽媽,您就別護著她了,她這一進宮,將來寶月樓還是得靠我為您掙銀子,您可得對我客氣些。」妲己眯起細長的眸子,轉向一臉怔忡的胭脂,「她就算再行,也沒有用了。」
「妲己,你胡說些什麼?」老鴇一點也不喜歡她這種語帶諷刺的話語,再說,胭脂現在的身份可不同了,絕對不能得罪她。
「莫媽媽,沒關系,能來看看你們,我就滿足。」胭脂趕緊說話,不願引起紛爭。「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宮了。」
她只不過是單純的回來看看姐妹們,沒想到會惹來那麼多麻煩事,看來自己還是趕緊回去的好。
「這……也好,路上好走。」老鴇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照此情況看來,她也不好再留胭脂了,否則若又發生什麼意外,她要怎麼向殿下交代啊?
「各位姐妹再見了。」
胭脂對那些眨巴著大眼看著她的姐妹頜道致意後,才帶著落寞的心情離開了這個好足足待了月余的寶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