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大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量漸少,路旁兩側的商店也一一打烊休業,而除了一些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商仍燈火通明,就只有咖啡店這類燈光優美、氣氛佳的店仍在營業中。
位在某巷弄的戀人咖啡館中正播放著優美的輕音樂,一對戀人靠窗而坐的在那邊柔情細語著,而店員安萱則站在吧台內打瞌睡。
咚!
一個不小心,她的頭滑下手掌撞到吧台,頓時引來一旁前一秒還在專心做月結工作的店長小朱的瞪視。
「你在干什麼?」她問。
「沒有呀,擦桌子。」安萱立刻抓起一旁的抹布用力的擦抹著吧台,一邊陪笑道。
「你以為我剛剛沒注意到你在打瞌睡嗎?」小朱白眼道︰「還有,你的頭發翹得很藝術。」
安萱一愣,急忙甩手指梳了梳超會翹的頭發。她實在好討厭自己這頭自然卷!雖然朋友都說這已經是她的正字標記,而且還挺可愛的,可是天知道她有多常被它搞瘋。
可是即使如此,她卻不想浪費錢去做離子燙,因為那些錢隨隨便便也可以讓她借個六、七十本小說來看,她才不想白白浪費那些錢哩。
想到小說就想到她的背包里那疊早上才去借來的小說,她瞄了一眼再度低下頭算帳的店長,兩顆眼珠轉了轉之後,一路磨磨蹭蹭的靠向她。
「小朱。」安萱討好的叫道。
「干麼?」她頭也不抬的問。
「我好無聊。」她的手指在小朱算帳的那張桌沿邊畫呀畫的。
「你想看小說對不對?」小朱再次頭也不抬的說。
「你怎麼知道?」她頓時驚喜的叫道,沒想到接下來卻迎面砸來兩個字——
「不準!」
安萱一呆,立刻哭喪著臉問︰「為什麼?我保證不會影響工作,而且我現在很閑,根本就沒事做呀,為什麼不能看小說?」
「沒事做可以去把廁所洗一洗。」小朱仍是頭也不抬。
「可是我一個多小時前店里沒客人時就已經去洗過了,而且這一個多小時里,根本就沒人去上廁所。」
「那你幫我算帳好了。」小朱終于抬起頭。
「你明知道我不會還叫我幫?」安萱哭喪著臉說,接著無奈的輕嘆一口氣,然後妥協的嘟嘴道︰「好吧,如果你不怕讓我愈幫愈忙的話,就讓我幫你吧。」
有事做總比沒事做,然後打瞌睡撞到頭要好得多吧?她已經長得夠平凡了,實在不必再用這種方式丑化自己。她無奈的忖度著,一邊拉開店長身旁的椅子正準備要坐下。
「Stop!」小朱驀然伸手擋在她身前,一臉驚恐的叫道︰「退後!退後!」
「怎麼了?」安萱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她不是要她幫忙嗎?
「我後悔了,你還是離我的帳單遠一點比較好。」小朱一本正經的說。
「可是你不是要我幫你嗎?」她眨眨眼道。
小朱瞪著一臉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她半晌,然後用力的嘆了口大氣。
「去看你的小說啦。」她說,這回妥協的人變成她了。
「嗄?」安萱喜出望外的直盯著她,好像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事情會突然降到她身上一樣。「真的可以嗎?可是你不是要我幫你嗎?」
「在我算帳的時候,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在幫我了。」小朱沒好氣的翻白眼。
安萱一愣,頓時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干笑表情,然後伸手搔了搔頭發,又將一頭鬈發搔亂而不知不覺。
小朱看著一頭亂發的她忍不住失笑出聲。
「真搞不懂你。」
「搞不懂什麼?」安萱一臉茫然。
「沒事,去看你的小說啦。」小朱趕人道。
安萱立刻用力的點頭,然後歡天喜地的轉身跑回吧台內。
她從吧台下的背包里翻了本小說,往椅子上一跳,翻開小說後,除了固定的翻書動作之外,她就像老僧入定般,完全進入忘我的書中世界,再也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影響到她。
小朱笑看著她搖頭。
她不懂安萱的地方又豈只有她不去把頭發剪短或燙直,讓自己擺月兌搞笑形象這一點。
她還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愛看小說,而且明知道小說里的內容都是胡謅的,世上哪有那麼多總裁、總經理、有錢的公子哥、黃金單身漢之類的大帥哥,更別提那些大帥哥還偏偏都美女、淑女不愛,盡愛一些其貌不揚的小平民。
可是她卻仍愛看這些一成不變的老掉牙故事,而且還每天都在幻想哪天也有個總裁會冒出來愛上她!
灰姑娘的故事,不是應該是十歲之前的小孩才會相信的童話嗎?怎麼她都二十了,還在作夢呀?
不過就是因為她能童心未泯,才顯得可貴不是嗎?因為現在的小孩呀,一個比一個現實得可怕,他們除了錢和自己之外,根本什麼也不屑,不信,而且還無知,完全是一副死小孩的模樣,真的是很討人厭。
再度看了她可愛的屬下一眼,小朱帶著愛護小動物般的微笑低下頭,繼續未做完的工作。
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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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兩點,安萱幫著小朱拉下戀人咖啡館最後一扇鐵門,然後兩人各自騎上摩托車,一東一西的分道回家。
在戀人咖啡館工作兩年有余的安萱早已習慣在半夜回家,所以對于一個人騎車走在冷冷清清的大馬路上,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害怕或緊張的。有時候她突然覺得肚子餓的時候,還會在途中的便利商店停下來買宵夜,就像今天這樣。
果然是有7—ELEVEN真好。
安萱買了些黑輪、零食和一罐茶里王,決定今晚也要學7—ELEVEN一樣不打烊,K小說K到天亮。
反正這一個月她都是晚班,睡到下午四點再起床去上班也還綽綽有余,所以她今晚一定要把背袋里的小說全部K完,然後明天再去租新的來看,因為明天有好幾個她喜歡的作者出書,她一定要搶第一個租到不可。
想到那些好看的小說,安萱的情緒不由得沸騰起來。
她也好希望能夠遇到屬于自己的白馬王子喔,而他最好高大、英俊、身家不凡,對她又好,雖然曾經風流過,但是自從遇見她之後就只愛她一人,任何美女或前女友都無法再讓他心動。
然後,也許會有些不安好心又嫉妒她的女人,從中搞破壞,但是真心相愛的他們一定能夠克服一切困難,然後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嘻!
光用想的她就覺得好興奮喔,不知道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了,她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樂昏了?
不行、不行,雖然說小說里常會有一些白痴型的女主角,但是她可不是,她的確有點小迷糊,有時候又有點反應遲頓,搞不清楚狀況,但是絕不白痴。
所以,如果真遇到真命天子,她一定要冷靜的拿出她的知性美與優點,讓他對她一見鐘情,從此心里眼里就只有她。
嘻!
真不好意思,到時候他是不是會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個理由,整天都要她待在他身邊呀?即使她想和朋友出去逛個街、喝個下午茶,他都會找個理由硬是要陪在她身邊,到時候她該怎麼向朋友介紹她身邊這個大帥哥是她的阿娜答呢?
嘻嘻,真是害羞。
想像著那個令人害羞卻又幸福的畫面,安萱一邊騎車一邊忍不住忘情的笑眯了雙眼,完全沒有注意到原本行駛在內線里的轎車,正打著方向燈從內線移到外線來準備轉彎,直到車子整輛橫在她前方,她這才驚惶失措的緊急煞車。
緊急煞車讓她逃過撞車的命運,但卻沒能讓她逃過打滑跌倒的命運,她只覺得車子突然一個打滑傾斜,接著便听見自己驚呼出聲。
「啊!」
然後,她整個人連人帶車的摔倒在馬路上,腦袋一片空白。
發生什麼事?
茫然的躺在地上想,她看看壓在她身上的老舊小Dior,再轉頭看看早已絕塵而去,連個車尾燈都看不見的巷口,終于慢慢的想起來發生什麼事。
「真是可惡,他難道都沒發現我跌倒了嗎?竟然連車都沒有停一下,可惡。」
她念念有詞的將頭轉了回來,正打算起身扶起摩托車時,卻猛然瞠大雙眼,驚叫出聲。
「我的黑輪!」
只見她花了五十六塊錢買的黑輪,早已打翻撒了一地。
五十六塊耶,可以讓她看三本多小說的錢就這樣飛了?真是氣死人了啦,早知道她就不買黑輪把錢省下來看小說了,真是可惡!
懊悔不已的從車子下怞身,她在站起身時卻被右膝上傳來的劇痛給痛得低呼出聲,才伸直的腿在一瞬間又彎曲起來,整個人再度跌坐回柏油路面上。
「好痛!」
她怞著氣低呼,小心翼翼的將褲管從腳踝處卷到膝蓋上查看痛處。但見右膝靠向外側處有一塊約五公分正方的破皮傷口,還有一片從傷口處延伸出來,長約十五公分、寬五公分的瘀青。
難怪她會覺得這麼痛了!
對著傷口吹氣以緩和傷口處傳來的灼痛感,她無助的抬起頭來看著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大馬路冀望著,只是過了五分鐘之後,她的冀望變成失望。
怎麼連一輛車都沒有?
在小說里當女主角遇到麻煩的時候,男主角總是會跑出來英雄救美,怎麼她的男主角沒出現?
她失望的垂下肩膀,嘆息的靠著自己從柏油路面上站起來。
突然之間,汽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的傳進她耳里,她喜出望外的轉頭朝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一輛汽車的車前燈正筆直的照射著她,而且愈靠愈近、愈靠愈近,終于要停在她面前。
她的男主角終于要出現了嗎?她滿心期待著。
「小解,要揍計程車嗎?」一個口嚼檳榔的歐里桑從降下的車窗內朝她問道。
安萱呆了一呆,這才發現停靠在她倒下的摩托車邊的是輛黃色計程車。
「不,謝謝,我不揍計程車。」她比較想揍他,沒事干麼跑出來毀滅她的滿心期盼呀?
忍著腳痛,她彎腰將摩托車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坐上車試著發動,可是沒想到引擎卻一動也不動的。
不會吧?她的車子該不會摔壞了吧?
「小解,車子壞嘍,再考慮一下要不要揍計程車,要不然等偶走掉就沒人可以載你嘍。」計程車還停在原地等她改變主意。
「謝謝,不用了。」她毫不考慮的拒絕,壓根就不想浪費那可以讓她看上好幾本小說的錢,同一時間她還不斷的按壓著摩托車的啟動裝置,一次又一次的試著發動。
「來,偶來幫你。」
一雙又粗又黑的大手突然罩在她握著摩托車兩側把手的手背上,嚇得她在一瞬間瞠大雙眼。
「你要干什麼?」她驚恐的問道,完全沒注意到計程車司機是在什麼時候下車的。
「偶幫你呀。」司機咧嘴笑道,剛嚼過檳榔的血盆大口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啊!」安萱忍不住驚叫出聲,反射性的將摩托車往他站的方向推倒過去,跳起來就跑。
「小解你要去哪里?小解、小解!」
後方不斷傳來對方追趕著她的腳步聲,安萱驚恐的往前跑,甚至于忘了腳痛的事。
誰來救她,拜托誰來救救她呀?
突然之間,在路的盡頭處出現兩道光芒,一輛車朝這方向駛來,安萱連想都沒有就直接往大馬路中間跑了過去。
救命,拜托,救命!
吱!一道緊急煞車的聲音劃破暗夜的寧靜。
安萱軟軟的癱在柏油路上,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差點被車撞到,還是因為能得救松了口氣而腿軟,總之她現在完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就對了。
她得救了!
「你沒事吧?」
眼前兩盞大大的車燈照得她幾乎要睜不開眼,她望向聲音的來處,卻只能看見白花花的一片,不過她仍反射性的回答了對方的關心。
「謝謝你救了我,我沒事。」
「我救了你?」車主的聲音有著疑惑。他不是差點就要撞到她了嗎?怎麼反而變成他救了她?
「剛剛有人在追我。」安萱一邊回答一邊不由自主的轉頭尋找剛剛追她的人,怎知剛剛明明還停在她摩托車旁的計程車早已不見蹤影。
「有人在追你?」
「嗯,不過他好像逃掉了。」她轉頭來回答,結果整個人卻在一瞬間完全呆住了。
她睜著驚艷的雙眼,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這張比明星還要帥的臉,連眨眼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
好帥好帥好帥,怎麼會有這麼帥的人呀?
「你的腳受傷了?」滕瓔眉頭微蹙的說。
「嗄?」
安萱愣愣的有听沒有懂,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該不會就是她的男主角吧?會不會?是不是?天啊,他真的好帥喔,她快要昏倒了啦!
看她一臉呆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模樣,滕瓔輕抿了下嘴巴,再度將目光移向她卷起褲管,血跡斑斑的那條腿上,然後只猶豫一秒,便上前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來。
「啊!」安萱倏然驚呼出聲,終于回過神來。「你想干麼?」
「你的腳流了那麼多血,難道都不會痛嗎?」他問。
不提還好,听他這麼一提,安萱立刻感覺到右腿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的怞起氣來。
「好痛。」
「我還以為你不會痛哩。」
安萱呆愣了下。感覺自己好像被他調侃了,但這應該是她的錯覺,畢竟他們倆並不認識不是嗎?
她呆呆的看著他,乖乖的讓他將她抱到汽車座椅上坐好,然後讓腳懸在車門外。接著就見他伸手到前面的怞屜里,不一會兒,翻出一個簡易的急救箱,再從里頭拿出藥和紗布,替她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與包扎。
「出了什麼事?」他邊替她處理傷口邊問。
「為了閃車跌倒。」他問得很自然,所以她不自覺也回答得很自然。
「剛剛你說有人追你是怎麼一回事?」他又問。
安萱眨了眨眼,立刻將剛剛所發生的一切衰事全說給他听,一點也不覺得此刻的情況有多詭異。
他們倆明明就不相識,甚至于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她卻坐在他車上撩高了褲管,讓他曲膝蹲在她身前替她處理膝蓋上的傷口。
他沒義務要這麼做,而她也沒權利享受這一些,可一切卻這麼自然的發生著,感覺應該會很奇怪,但是最怪的是誰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
「所以你的車壞了?」他推論著。
「有可能。」想到這一點,安萱便不由自主的長嘆一口氣。這表示她又得浪費可以讓她多看幾十本,甚至于上百本小說的錢了,真是好心痛呀。
「那你要怎麼回家?」
「走路。」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如果車子真的壞了,也只能走路回家了。反正叫她花錢坐計程車回家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我送你回去吧。」他干脆的說。
安萱先是呆愣了下,旋即喜出望外的瞠大雙眼,因為她壓根都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天啊,難不成他真的就是她期待已久的男主角、白馬王子不成?
「可以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如果麻煩就不用了。」她「麼鬼假細利」的說,但雙腳卻早已縮進車內,方便他關上車門。
滕瓔似乎對她言行不一的反應感覺到有點好笑,性感的薄唇微挑了下,這才替她關上車門重回駕駛座,將車子開到她倒在路上的摩托車旁邊。
「我幫你把摩托車移到路邊,明天再請摩托車行的人幫你載去修理。」他對她說︰「你有什麼東西放在車里要帶走的?」
「有有有。」她的小說!差點就忘了。安萱急忙點頭,「我自己下去拿。」說著便想下車,卻被他阻止下來。
「等一下,你的腳痛別亂動,要拿什麼跟我說就好了,我幫你拿。」他體貼的說。
安萱怔怔的看著他,嘴巴不由自主的咧著傻笑,有種置身夢幻的感覺。
「怎麼了?」他問。
她用力的搖頭,卻又忍不住的眨著好奇的雙眼,悄悄的問︰「你對陌生人一向都這麼好嗎?」
「不。」滕瓔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
「可是你卻對我好好。」她忍不住的說。
「因為對我而言,你並不是一個陌生人,安萱。」他突如其來的解釋。
從他口中听見自己的名字,安萱訝異極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她雙目圓瞠的問。
「除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今年二十歲,在戀人咖啡館里工作,最大的興趣是看小說。」他靜靜的凝望著她說,而安萱的眼楮則隨著他每說一句話就睜得更大些。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因為她對帥哥一向都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可能會忘掉他這麼一個溫文儒雅又極具個人特色的大帥哥呀。
可是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不僅知道她的名字,還知道她的年齡、工作和興趣?
「你很訝異?」
她立刻用力的點頭。
「這沒什麼好訝異的,因為我去過戀人咖啡館,而且對你一見鐘情。」他伸手輕觸她可愛的臉龐微笑道。
安萱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