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很美也很好玩——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歐洲很美也很好玩,不管是法國、德國、瑞士、義大利、奧地利、荷蘭、比利時、捷克……總之,一趟蜜月旅行就讓她幾乎走遍了歐洲除了北歐四國外的所有國家,讓她不知道該說賺到了,還是該說——
唉!其實她比較想說唉啦,因為他們已經在歐洲待了快兩個月,讓她好想念台灣的一切人事物喔。
寇貴的手從後方伸來,將她圈抱進他懷中。
他先親吻了一下可的臉頰,然後才問她,「在想什麼?」
「想家。」她老實回答,身後的他卻突然沉默了起來。
她在他懷里轉身,與寇貴面對面。
「老公,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是她太單純了,還是她對他的了解沒有自己以為的深入,才會讓原本應該很容易就可以解決的事情,變成現在這樣?
老公竟然為了公公沒搞清楚情況就叫他們離婚,憤而丟下工作,帶她離開台灣,而且好像永遠都不打算回去一樣,她真的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告訴老公那件事之前,她就已經知道絕對會引發他的怒火,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氣成這樣。
表面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涌,若非他一再延後回台灣的時間,她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他還在為那件事生氣,而且根本就沒消過氣。
唉,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將事情說出來,反正她也不可能因為公公希望他們離婚,她就真的和他離婚。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萬般無奈不知道啊!
面對她的問題,寇貴閉口不語。
「我知道你還在為爸要我和你離婚的事生氣,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永遠不回台灣呀,老公。」她柔聲勸道。
「我可以申請工作簽證,我們就住在這里。」他語出驚人。
他還真的想永遠留在這里喔!
可被嚇了一跳,知道他說的話不假,因為在歐洲旅游的這段時間,他曾帶她去見過幾個他住在歐洲的朋友,他們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別說是工作簽證了,以那些人的地位,即使要幫他們倆入籍歐洲也不成問題。
「可是我想念台灣的食物,想念那些只有台灣才吃得到的古早味,怎麼辦,老公?」她可憐兮兮的對他說。
寇貴有點動搖的蹙起眉頭。
「你都沒發現,我最近有點食欲不振嗎?」她再接再厲,乘勝追擊,「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愈來愈瘦的,如果我瘦成了皮包骨,你還會愛我嗎?」
「老婆……」
寇貴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他怎麼會不知道老婆說這些話的目的,是為了要勸他回台灣呢?
可是一想到回台灣,他就會想到那個自私自利的父親,想到他的無情,以及他要可和自己離婚的事。
一想到這些,他壓根兒就不想回去。
但是老婆因為想念台灣的食物,吃不慣這里的東西而愈來愈瘦,他又會忍不住心疼、心軟了,即使明知道她是在裝可憐,也沒辦法硬下心來下理她。
「老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來想辦法。」他左右為難的開口道。
「炸臭豆腐。」
「嗄?」
「蚵仔面線。」
「呃。」
「蚵仔煎。」
「唔。」
「還有淡水真理街的阿給。」
她真的是在為難他,這些台灣特有的小吃,叫身處在歐洲的他從哪里變出來啊?寇貴無奈的苦著臉,看著她。
「老婆……」
「老公,我們回台灣好不好?」不想再拐彎抹角了,可直接向他要求,「我不只想念台灣的食物,我還想念台灣的家人和朋友,想念听得懂別人在說什麼的感覺。我不喜歡待在這里,這里讓我寸步難行。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寇貴倏然又沉默了下來。
可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得針對問題和他談一談才行。
深吸一口氣,她退後一步,牽起他的手,走到沙發邊拉著他一起坐下。
「老公,你知道嗎?你突然把工作丟下就走,讓公司陷入一片紊亂之中,媽媽說爸爸被氣得高血壓發作,在醫院里住了好幾天。」其實這些日子來,她一直都有和台灣的家人保持連絡。
「對他而言,公司就是他的寶貝、他的一切,我這樣一走了之,把他最寶貝的公司弄得一團槽,他當然會氣到住院。」寇貴嘲諷的冷笑。
「爸爸他其實是關心你的。」
毫不認同這句話,他冷哼了一聲。
看著他臉上譏諷的神情,可沉重的吐了一口氣。
「我爸也是一個事業心很重的人,小時候我還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沒有爸爸。」她握著他的手,緩慢地開口,「長大後,我漸漸覺得我爸滿腦子都只有工作,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女兒或我媽媽,所以我曾經為此恨過他,很恨、很恨。」
「但是後來我發現,恨並不能解決任何事,只有放下、原諒或是雙方坐下來談,把心中所有的不滿一次全部發泄出來,這才有辦法解決事情。我覺得你和爸爸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坐下來好好的談過。」
「我們經常坐下來談。」他撇唇道。
「談的都是工作和生意上的事,有談過你對他的感覺,你心里對他的不諒解或怨恨嗎?」
寇貴再度沉默了下來。
「在我向我爸發泄對他的不滿和怨恨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可能連我幾歲、生日是在幾月幾號都不知道。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我爸他什麼都知道,知道我幾歲,知道我什麼時候生日,知道我的興趣,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他其實一直都在關心我、注意我。」
「只是一開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和我拉遠距離,並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那種相處模式後,等他不再那麼忙,有時間關心家庭時,卻不知道要怎麼去改變我們僵硬的關系。我想,你爸應該也跟我爸一樣。」
「不一樣。」寇貴突然開口說。
可看著他。
「你爸至少不會不管你的意願,就自以為是的擅自決定你的人生。」他對父親的所作所為無法原諒。
「自以為是嗎?」可看著他,喃喃自語般的輕聲說道,「如果真是自以為是的話,我想他的出發點也是為了你好,不會害你,你有想過這一點嗎?」
「如果你的意思是虎毒不食子的話,那麼他是唯一的例外。」
「老公……」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沒想到他們父子倆之間的鴻溝會這麼的深、這麼的大。
父子倆?
不對,不只兩個人,應該是五個人才對,他們四兄弟對他爸都有很深的誤解,所以之前他哥和他弟才會先後離開自家公司,讓所有的工作全都落到他頭上,她早該想到的。
該怎麼說她公公這個人呢?
雖然和他認識不久,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但是她曾听爸媽說過,寇浩鑫是個很不簡單的人,不管是在事業上,或者是處理感情上,都很值得人尊敬。
事業不必多說,光看寇氏集團現今的規模就夠了。
至于處理感情方面,看他同時擁有兩個老婆,同住一個屋檐下卻能相處愉快,就夠讓人欽佩了。
一個能讓兩個女人都願意為他生兒育女、不離不棄的男人,不可能會是無情冷酷的人,他們這四兄弟怎麼會看不透、想不通這一點呢?真是令人納悶。
算了,如果用道理和他講不通的話,那就只剩下直接要求他這個辦法了。
「我希望你能回台灣和爸爸好好的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他根本就不會想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沒有和他談過怎麼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希望你們談一談。」她加強語氣說。
寇貴搖頭拒絕。
「老公……」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他斷然拒絕。
「沒辦法。」她也卯起來和他杠上了,「我想回台灣,老公,我不想再繼續待在這里了,所以請你、拜托你和爸爸和好,不要再執迷不悟,為了一件小事情和他賭氣了好嗎?」
他的臉色倏然一變。
「小事情?」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你覺得他要我們離婚是件小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話未說完,他便將手從她手心里怞開,然後起身離開座位,離開她。
「原來你覺得和我離婚是件小事。」他滿臉失望的神情,轉身走出房間。
因為事出突然,可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眼睜睜的呆坐在原位看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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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貴在生她的氣。
他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不會主動和她說話,若由她主動開口,他也不會不理她,只是會用最簡短的方式來回答而已。
或許他不知道,這種態度比和她大吵一架更讓她覺得受傷。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和他吵架,只是想回台灣,想幫他們父子倆和好而已,但是為什麼結果會變成這樣?
窗外,遠處蒼翠群山襯著湛藍天空的風景美得像一幅畫,讓她突然想到一句話——遠山含笑……
可是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好孤單、好想哭而已。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隨遇而安的人,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笨,做什麼都會出錯,所以待在陌生的環境里,總會讓她感覺到不安。
這次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待上這麼長的時間,不過因為有他在,她相信他可以讓自己依靠,無論遇到任何困難,他一定都能夠幫她解決,所以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不會感到不安,可是現在……
可轉頭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里掉下來。
他從早餐出門去之後,就沒再回來,連午餐時間都沒回來陪她用餐。他明知道她一個人會害怕、會不安,為什麼還要像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
他是不是不要她、不愛她了?
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她用手將它抹去,下一滴淚水旋即又滑落下來,完全不受控制。
可,不要哭。
她一邊拭淚,一邊告訴自己。
你又還沒有被拋棄,為什麼要哭呢?要哭也要等真的被拋棄之後再來哭呀,不要哭!
「不要哭,不要哭。」
然而,即使她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眼淚還是不听使喚,一滴接著一滴奪眶而出。
她真的覺得好難過。
可是換個角度一想,其實他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不要她、不愛她了呀,她為什麼要自己嚇自己呢?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找點別的事來做,也許就不會難過了。
她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痕,轉動目光看著四周的一切,突然看見中午飯店侍者送來、她至今仍動也沒動的午餐。
雖然一點胃口也沒有,根本什麼都不想吃,但是……
她輕嘆了一口氣,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走上前去,從盤子拿起煙燻鮭魚三明治來咬一口。
好硬,好干,好——難吃……
嗚∼她想吃熱熱的湯,熱熱的食物,她想吃台灣小吃,好想、好想,嗚∼
愈是想念記憶中台灣小吃的味道,嘴巴里冷硬的三明治就愈顯得難以下咽,連味道好像都變得很怪異,很惡心。
「惡∼」
一陣反胃感突然從喉嚨深處竄出,可迅速的用手搗住嘴巴,轉身就往廁所沖去,然後對著馬桶大吐特吐起來。
「嘔∼嘔∼∼」
寇貴即使是作惡夢,都沒想過會看見心愛的老婆蹲在廁所里,抱著馬桶狂吐的畫面。
他才一推開房門,就听見有人在嘔吐的聲音,他呆了一呆,還沒將嘔吐和老婆連想在一塊,直到循聲走到廁所門前,才被嚇得雙目圓瞠,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廁所里。
「老婆,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吐成這樣?你哪里覺得不舒服,快點告訴我。」他迅速跑到她身邊,以一臉擔心的表情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想踫她又不敢亂踫。
可淚流滿面,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想開口說話,卻被下一波反胃的感覺綁架回去,迅速對著馬桶又吐了起來。
「嘔∼嘔∼∼」
「老婆……」
隨著她慘烈的嘔吐聲,寇貴的臉色也愈顯蒼白。
面對這種沒遇見過的情況,他完全不知所措。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早上出門辦事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才半天沒陪著她而已,她就病成這樣了?到底該死的發生了什麼事?
「老婆,你哪里不舒服?」一等老婆的嘔吐狀況稍微停緩下來,他立刻開口問道。
「老公,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可難受的哭泣著。
「好,我們回家。」他立刻點頭,柔聲答應她,「你先告訴我,你覺得哪里不舒服,胃嗎?還是別的地方?」
「我想回台灣。」
「好,我們回台灣。」他再次迅速的答應她,然後憂心的問︰「你先告訴我,你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可抽抽噎噎的搖搖頭。
「老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搖頭的意思是不想跟他說,還是沒有哪里不舒服呀?
不管如何,總之先帶她到醫院就對了!
有了決定,他立刻彎腰,一把將她從地板上抱起來。
「老公,你做什麼?」可急忙伸手抱住他,沙啞的問道,有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
「我們去醫院。」
「我不要去醫院。」她微使性子的唱反調。
「不行。」反抗無效。
「我不要去醫院。」她又說了一次。
這回他沒再反駁,而是直接抱著她走出房門,朝醫院前進。
不管在哪個國家,醫院給人的感覺就是不舒服。
可坐立難安的坐在診療室里,面對著一個頭發斑白,滿口德、法、英三國語言交雜著說的老醫生,她是一句話也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還好她老公就站在她身邊,溫暖的手始終堅定的握著她的,替她應付並翻譯醫生對她的問話,才讓她沒有做出奪門而出,或者是被嚇得當場哭出來的丟臉事。
「你今天吃了些什麼東西?醫生問你。」寇貴低頭對她說。
「早餐。」她簡短的回答。
「早餐?那午餐呢?你吃了什麼?」
可搖搖頭。
「為什麼要搖頭,不要告訴我你沒吃午餐。」他慢慢地眯起眼楮。
「我沒什麼食欲。」
「沒有食欲就可以不吃東西嗎?」寇貴不悅的問。
「所以我後來才會強迫自己吃一點,然後就吐了。」她以一臉可憐、無奈兼無辜的表情對他說。
他沉默的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教訓她沒吃午餐的事,不過這件事可以晚點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查出她嘔吐的原因。
「你吃了什麼之後才開始吐的?」
「煙燻鮭魚三明治。」可回答,接著大致將她在吐之前所有有沾唇的東西都告訴他,然後就見他翻譯成英語,其中還夾雜了幾句德語和法語向醫生轉述。
醫生說了幾句話,他听完又轉頭問她,「你現在還會想吐嗎?」
她搖搖頭。
醫生又說了幾句話。
「醫生問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在吐的時候,或者吐之前呢?」
「在吐之前沒有任何感覺,吐的時候喉嚨和胃都覺得不舒服,現在還好,只有在吐的時候才不舒服。」
寇貴將她說的話翻譯給醫生听,然後醫生看著她又說了幾句話。
「肚子都沒有痛,也沒有任何想上廁所的跡象?」寇貴翻譯的問道。
她搖搖頭。
他轉頭看向醫生,可也看著醫生,只見醫生若有所思的沉靜了一下,然後忽然抬起頭,遲疑地對寇貴說了句話,而他听完後頓時渾身一震,震驚的轉頭看她。
「怎麼了,醫生說了什麼?」他的反應讓她莫名也跟著緊張、不安了起來。
只見老公一動也不動,仍是瞪著她。
「老公,到底怎麼了?」她拉了拉他的手,愈來愈不安。
寇貴依然呆若木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然後突然間又看向醫生,接著便劈哩啪啦、嘰哩咕嚕的和老醫生你來我往的迅速對話起來。
她完全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老公的臉色看起來那麼蒼白,神情看起來那麼激動,緊握著她的手還有點顫抖,到底是怎麼了,不要嚇她!
「老婆!」他突然轉頭面對她,嚴肅的神情嚇得她連呼吸都停了。
「老公……」
「告訴我,你那個有多久沒來了?」
「嗄?」
他顫抖的說︰「醫生說你可能是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