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佐馭開著車子,來來回回的在他家與韋緹家之間不停的尋找著她的身影,卻始終一無所獲,他擔心害怕得都快要發瘋了。
她到底去了哪里?為什麼他找不到她呢?
當他第N次來到她家樓下,面對那扇斑駁的紅色鐵門,而四周卻仍見不到她的身影時,他突然想到他一直沒有打電話到她家里確認,也許她早在他來回尋找她的時候回到家了也說不一定。
他立刻捻熄手上沒斷過的香煙,拿出手機撥了她家里的電話號碼。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顯示佔線中的嘟嘟聲,他放松了緊繃了一整晚的肩膀,疲憊的靠向椅背。
原來她已經平安回到家了,真的是太好了。
盛佐馭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頭看向放在副駕駛座上的背包。
他伸手將她的背包拿到腿上,只猶豫了一下,便將它打開來翻看。
里頭果然有串鑰匙。
不過也因此讓他更加懷疑,沒有鑰匙的她如何進得了家門?
所以,他之前一直沒想過要打她家里的電話確認。
他將車子停好,拿起那串鑰匙和她的背包下車,然後打開那扇斑駁的紅色鐵門,緩緩地朝六樓走了上去。
來到六樓,盛佐馭站在她家門前連續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拿起鑰匙開門。
他之所以不用敲門的方式請韋緹來替他開門,是因為他懷疑在她知道門外站的人是他之後,還會開門讓他進去嗎?
為了節省麻煩,他決定直接開門進去。
鑰匙穿進鎖孔中才一旋轉,盛佐馭立刻發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因為門竟然沒鎖?!
他驚疑下定的立刻將門推開,屋內整齊若平時的景象頓時讓他松了一口氣。還好,他還以為她家遭了小偷哩!不過她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盛佐馭眉頭緊蹙的轉身去關門,但身形卻突然頓住,回過頭來看向室內電話放置的地方,大聲的詛咒出聲--
「該死的!」
剛剛讓他松了一口氣,以為她已經回到家的「佔線中」話筒,正歪歪斜斜的躺在地板上。
難道她還沒回到家嗎?
盛佐馭立刻往屋里頭的房間沖去,一問一問的找,就是找不到他想見的那個單薄身影。
她真的還沒回到家嗎?
濕淋淋的浴室和堆放在洗衣籃里的濕衣服告訴了他答案。
她回來過了,只是現在人呢?
盛佐馭懷疑的走回客廳,彎腰拾起墜落在地上的話筒放回話機上,一臉若有所思的忖度著。
她會到哪里去呢?
「鈴鈴--」
才掛上的電話驀然響了起來,讓他心驚了一下。
盛佐馭牽怒的瞪它一眼之後,才伸手接起電話。
「謝天謝地,終于又讓我打通了。」
還來不及開口,電話那頭便傳來緊張而且如釋重負的語氣,讓盛佐馭原就皺起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哪位?」他出聲問道。
「請問這里是韋緹小姐的家嗎?」似乎沒料到會听見男人的聲音,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這才懷疑的出聲詢問。
「韋緹她現在不在家,你哪里找?」盛佐馭問。
「我這里是聖心療養院。」對方說,「十五分鐘之前我有打過電話給韋小姐,但是才說了兩句,電話就沒有聲音了,後來我再打都是電話中,直到現在……」
「韋玄出了什麼事嗎?」盛佐馭打斷對方冗長的陳述,直接問道。
「他自殺了,雖然已經緊急送到聖心醫院,但是剛剛醫生已經宣告不治。」
盛佐馭倏然呆住,他作夢都沒想到會听到這麼一個青天霹靂的答案。
韋玄那縴細俊俏的模樣倏然浮現在他腦海中,他長得斯文漂亮,笑起來的時候是那麼的好看,據韋緹所說,他在生病之前甚至還是建中的風雲人物,既聰明又受歡迎。
他……自殺死了?
才陪韋緹去看過韋玄幾次的他,在听到這樣的消息都被震得難以置信、難過不已,那麼韋緹呢?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韋緹知道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
盛佐馭渾身一僵,轉頭看了看仍敞開的大門,以及他仍握在手上的話筒,再度月兌口詛咒出聲--
「該死的!」
他將話筒一丟,抄起車鑰匙,疾如星火的往大門外沖去。
她知道了!
其實韋緹只知道韋玄又鬧自殺,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她從療養院趕到醫院,看到的竟是被一條白布覆蓋住,一具逐漸失溫的軀體……
那是韋玄嗎?
不,不可能是的。
韋緹不相信,也不肯上前去確認。
從踏進病房看見那被白布覆蓋的病床之後,她就停在原地發呆,拒絕相信這件事。
電話中,他們只告訴她韋玄自殺,並沒有說他死了呀,韋玄不可能這樣就死了,他以前也自殺過好幾次,每次不都化險為夷沒事嗎?這回怎麼可能會死?
不,不可能的,她不相信被那床白布覆蓋的人是韋玄。
韋緹轉頭看向站在她身邊的療養院院長,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十指不自覺的掐進他手臂里。
「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院長。我弟弟呢?你們帶我到這里來做什麼?韋玄呢?你們不是要帶我去看他嗎?他在哪里?」她扯唇問道。
「對不起。」院長啞聲的向她道歉。
「我只是在問你我弟弟韋玄在哪里,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她一臉不解的看著他,目光卻顯得沒有焦距。
「我覺得很抱歉,妳將人交給了我們,我們卻沒有將他照顧好,對不起。」院長以哽咽的聲音再次向她道歉。
韋緹用力的搖頭。
「請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好不好?」她細聲求道,「我只是想看看我弟弟,求求你們告訴我他在哪里好嗎?我很擔心他的傷勢。」
「對不起,對不起。」院長低著頭,哽咽的連聲道歉。
「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三個字!」韋緹倏然用力的甩開他的手,怒不可遏的朝他大吼,「我只是想看看我弟弟,為什麼你不讓我見他,為什麼?」
「韋小姐,我知道妳可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很抱歉,令弟他因為劃斷了動脈,血流過多,所以傷重不治。」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沉穩的開口。
韋緹慢慢地轉頭看向這名陌生人。
他是誰?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像警察也不像醫生,更不像療養院里的人。
「妳好,敝姓陳,是妳叔叔韋委員的專屬律師。」男人主動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听見妳叔叔三個字,韋緹的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青紫。
「委員相當的關心你們姊弟倆,若不是他今天意外在療養院中見到令弟,他根本就不知道令弟生病的事情,而我之所以會在下班之後還特地造訪院方,就是來替委員傳達他的關心,他希望能夠盡叔叔的職責,好好的照顧他大哥留下來的一對子女,也就是妳和令弟韋玄,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委員在電話中听到這件事,當場就哭了。」男人說。
是這樣嗎?韋玄。
這就是你突然自殺的原因,因為那只禽獸又出現在你面前,你因為受不了丑陋記憶的折磨,所以才會選擇自殺,是嗎?
可是除了那段不堪的記憶之外,你還有其他的記憶呀,關于爸媽的,關于我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忍心丟下姊姊一個人,你怎麼可以?
盛佐馭不要姊姊沒關系,因為姊姊還有你,在這世界上只要有韋玄在,姊姊就永遠不會是孤單一個人。
可是現在呢?難道說連你都要棄姊姊而去了嗎?
下午姊姊離開療養院的時候,你明明還好好的,還跟姊姊說再見不是嗎?
你絕對不可能會棄姊姊而去的,對不對?
韋玄,你不會不要姊姊的,對不對?
茫然的轉頭看向那被白布覆蓋住的病床,韋緹舉步維艱的一步步走向前。她要證實韋玄絕對不可能會丟下她一個人走的。
她伸出顫抖的手在白布上伸了又縮、縮了又伸,最後終于鼓起勇氣將它掀了開來。
一看到那張熟悉卻毫無血色的臉,韋緹就崩潰了。
淚水迅速攻佔她的雙眼,她用力的摀住嘴巴,但仍壓制不住痛心疾首的哭聲從她指問的縫隙中逸出。
「嗚嗚……」她哀慟欲絕的哭泣,听得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的跟著紅了眼眶。
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麼?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上天如此懲罰她?爸媽過世,韋玄遭禽獸不如的親叔叔性侵,精神異常,甚至于自殺身亡。
為什麼她最愛的人都遭受不幸?為什麼她最愛的人都離她而去?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她,對待她愛的人?
是她的錯嗎?是因為她,所以她最愛的人才會一個個的離她而去?
沒錯,是她。
當年如果不是她自以為是的說她可以照顧弟弟,拚命的慫恿爸媽去N度蜜月,他們也不會在游玩途中發生車禍意外,雙雙身亡。
當年如果她夠細心,早點發覺韋柏那只禽獸的真面目,韋玄也不會遭遇那一切,最後甚至走上自殺這一條路。
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沒有她的話,說不一定爸媽還幸福的活在這個世上,說不一定韋玄就不必遭遇那丑陋的一切,也不會死。
是她,全部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罪魁禍首!
「韋緹。」隨後趕來的盛佐馭緩緩地走上前,輕聲的朝她喚道。
韋緹哀慟欲絕,淚流滿面的樣子讓他心痛得不能自己,他伸手溫柔地將她整個人,連同她的淚、她的痛一起擁進懷里。
「妳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妳的。」他紅著眼眶,啞然的對她低語。
韋緹沒有任何反應,她失魂落魄、雙眼空洞茫然的模樣,像是她的心也跟著韋玄一起死了。
「不要這樣。」他啞然求道,害怕的又將她抱得更緊,像是怕她會飛走一樣。
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她仍然一動也不動的彷佛是個沒有靈魂的傀儡女圭女圭。
「韋緹,別這樣,說句話,叫我的名字。」他焦慮不安的要求著,但她始終毫無反應。
盛佐馭束手無策的將目光投向病床上已無生息的韋玄,在心里向他祈求著︰韋玄,幫幫你姊姊,幫幫盛哥,別讓你姊因為你的死而被擊倒,拜托你。
此時兩名院方人員走到韋玄的病床邊,伸手將被掀開的白布重新蓋上,然後動手推動病床。
「你們想干什麼?」原本一動也不動的韋緹驀然掙月兌盛佐馭的懷抱,激動異常的拖住韋玄的病床狂吼。
「尸體必須送到太平間。」對方面無表情的說。天氣太熱,若不趕快處理,尸體會發臭的。
「他是我弟弟,我不準你們動他,走開!走開!」她粗暴的將他們推開,一邊怒吼。
「小姐,這是我們的工作。」院方人員仍不為所動的堅持,大概是見多了這種情況,已麻木不仁,遂又再繼續伸手去推病床。
「走開!我叫你們走開听到沒有?」韋緹淚流滿面,歇斯底里的對他們大吼大叫著,拚命的阻止他們。
可是對方有兩個人,她根本阻止不了,而院長也拉住她--
「韋小姐,逝者已矣,妳要節哀順變。」
無計可施的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韋玄被他們帶走。
「不要!你們要做什麼?韋玄--韋玄--」她用力的掙扎,聲嘶力竭的哭喊著,但是韋玄卻離她愈來愈遠,終至不見。
韋緹傷心欲絕、氣極攻心,一瞬間便昏厥過去……
自從韋玄死後,韋緹就大病一場,好像要將這三年為了照顧弟弟而強忍不能生的病一次發完似的。
盛佐馭毫不猶豫的一肩擔起照顧她的責任,以及處理韋玄的身後事宜。
不知不覺間,韋玄已過世一個月,而這段期間,韋緹始終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天下午,郝連和到盛佐馭家探視韋緹,她正好在睡覺,盛佐馭便在客廳泡茶給他喝。
由于韋緹生場大病,這一個月來他和郝連和的關系已提升到亦父亦友的關系,郝連和只要有空就會來探視韋緹。事實上,他根本已經將韋緹當成自己的女兒在關心了。
「韋緹的感冒好點沒?」
「已經好很多了。」盛佐馭點頭回答,同時將倒好茶的茶杯端給他。「喝茶。」
「她還是不肯開口說話?」郝連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問道。
盛佐馭端茶杯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將茶杯就口。
「嗯。」他放下杯子輕聲應道。
「也難怪了,畢竟她弟弟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郝連和忍不住嘆息。
「事實上她還有一個叔叔,韋柏。」盛佐馭緩緩地說。
「韋柏?那個立法委員?」郝連和有些訝異。
「好像是。」
「好像是?怎麼听你的語氣,好像不太確定的樣子。」
「過去韋緹從沒跟我提起她叔叔的事,我也是在韋玄出事那天才知道她有這麼一個叔叔。」盛佐馭苦笑的說,眼神略微沉了沉。
「怎麼一回事?」郝連和問,發覺他的眼神變了。
盛佐馭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有件事我到現在還不是很確定,等我確定了之後,我再跟您說。」
郝連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想強迫他說。這一個月來,也夠他辛苦了。
「你家里有沒有汽車買賣的契約單?」他突然詢問道。
盛佐馭抬眼看向他,一時之間有點不能適應他改變話題的速度。
「有。郝老問突然問我這個做什麼?」他下解的問。
「給我幾張,順便幫我圈一圈需要填寫資料的部份,以及需要準備哪些證件,也一並再告訴我。」
「郝老?」盛佐馭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過去這一個月來你都在照顧韋緹,完全沒有理會工作對不對?」郝連和盯著他說。
「她對我來說比工作重要一百倍。」盛佐馭毫不猶豫的回答。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完全不理工作不是嗎?沒了工作,你以後要如何讓韋緹過好日子?」
「這只是暫時性的,我相信韋緹她一定能夠戰勝傷心,勇敢的站起來。」
「我也相信。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能把工作完全的置之不理,所以,我幫你接了幾張訂單。」郝連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郝老,你根本就用不著這樣做。」盛佐馭怔愕的說,他真的不知道,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郝連和喝了口茶。「況且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因為這些訂單的車子加起來也只有十輛而已,跟你這個Supersales平日的銷售業績比起來,實在是遜色太多了。」
盛佐馭搖著頭,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郝老。」他感激的說。
「謝什麼,我都說了這是舉手之勞而已。」郝連和揮了揮手道,「再幫我倒杯茶吧,你這茶還真好喝。」
「如果你喜歡的話,改天我送你幾包。」盛佐馭立刻接口。
「好,就這麼說定了。」郝連和心喜的點點頭。
「郝老,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看了他一會兒,盛佐馭低下頭提起燒開的熱水回沖茶葉。
「喔?」郝連和有些好奇是什麼事。
「在你的生日宴會上,我帶著韋緹出席,說她是我女朋友,其實那是騙你的,那時候我們倆並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盛佐馭抬起頭來,決定對他完全坦誠。
「為什麼你要騙我這種事?」郝連和沒有生氣,只是好奇的看著他問。
「我不知道。」盛佐馭搖頭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在他的預言夢里,韋緹就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陪他出席那場宴會的,所以他便毫不猶豫的照著夢里做。
現在他愈來愈相信媽媽對他所說的話了,他所擁有的這個預見未來的能力,最主要的就是要讓他找到今生的新娘,找到紅線彼端的韋緹。
「你不知道?」郝連和訝然的輕挑了一下眉頭。
盛佐馭對他點了點頭。
「我最近其實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在想是不是見到韋緹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已經知道她會是我這輩子的新娘,所以才會在真正愛上她之前,預先向眾人宣布她是屬于我的,任何人都不準再對她有非份之想。」他若有所思的微笑道。
「也許真是這樣也說不一定。」郝連和看了他一眼,也跟著揚笑。
「郝老,我有一事相求。」盛佐馭突然一本正經的開口。
「什麼事?」郝連和輕皺了一下眉頭。
「我和韋緹結婚的時候,可不可以請你當我們的主婚人?」盛佐馭誠摯的望著他。
郝連和先是一呆,然後咧嘴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那有什麼問題!」他爽快的應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