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老爸的身體大不如前的關系,負責海外事業部的費巳垠終于被召回國來,正式接掌公司總裁的職務。其實人事命令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公布,無奈海外事業部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執行長接任,所以他才晚了一個多月回台。
然而,正所謂回來得早,不如回來得巧。
才剛從美國回來補眠睡了一天而已,他就听到同學褚力馭要再婚的消息,雖然他沒有接到喜帖,但好友再婚哪有不前來道賀的道理?所以一確定喜宴場地之後,他立刻不請自來的跑到飯店去參加婚禮。
婚禮會場內冠蓋雲集,乍看之下還挺隆重的,可從他進入會場之後,便听見不少人在竊竊私語說這是一場企業聯姻。
怎麼會呢?以他對同學的了解,經過上一次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後,他應該不會再隨隨便便的跳進墳墓里才對呀,怎麼可能會搞個企業聯姻來虐待自己?
可是他同學竟然連新娘子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會不會太扯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和事佬將新郎和怒氣沖沖的伴娘帶到新郎那邊的休息室後,費巳垠應當事人要求退出房門,卻忍不住好奇的站在虛掩的門外,听著房里你來我往的對話。
「你連自己要娶的人是姊姊還是妹妹都搞不清楚?你不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嗎?」伴娘高亢的聲音十分怒不可遏。
「安勝雄不是只有一個女兒?」褚力馭說。
「誰說的?」
「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他一向對人這麼說。」
伴娘哼嗤了一聲,「沒錯,寶貝女兒只有一個,而另一個卻被他棄如敝屣,只在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才會想到還有個庶出的女兒有利用價值。」
「庶出的?」
「我警告你,名莉雖然是安勝雄的私生女,但卻比婚生女安以蕙好上一百倍,能夠娶到她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份,所以你——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取消婚禮。」
「婚禮不能取消。」
「為什麼不能?安勝雄欺騙了我,連新娘都被掉包了,為什麼我不能取消婚禮?」
「因為名莉是為了她爸爸才犧牲自己嫁給你的,如果你取消婚禮的話,那她的犧牲和她爸的公司要怎麼辦?」
「那都不關我的事。」
原來這真的是一場企業聯姻,但是為什麼呢?費巳垠眉頭輕蹙的思索著,搞不懂同學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雖然名莉的爸爸從來就沒有關心過她,即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當她是個隱形人一樣。後來她在十八歲一個人搬出來獨立之後,那一家人更是從來就沒有打過一通電話關心她。可是即使如此,名莉還是在听說她爸生病、公司狀況不好之後,毅然決然答應這個唯一能救她爸爸公司的婚事,因為她說這是她唯一能為她爸爸做的事。」
「妳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褚力馭不耐煩的說。
「我這樣說,難道還不能讓你了解名莉是多麼好的一個女人嗎?」
「知道了又如何?」
「能夠娶到她的男人是三生有幸。」
「是嗎?替我恭喜那個幸運的男人。」
費巳垠在听見他的回答時,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他這個同學欠扁的說話方式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不認識他的人總是會被他冷嘲熱諷的直言給激怒,至于他們這些老朋友嘛,早習慣把它當成笑話看了。
替我恭喜那個幸運的男人。還挺幽默的不是嗎?哈哈。
「好,你可以取消婚禮,但是你得答應我不能取消原本要資助安氏企業的計劃。」
房內靜默了好一會,伴娘的聲音又響起——
「你到底在看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我很好奇妳憑什麼要我答應妳這樣的要求?」
「我的確沒有什麼好憑恃的,但是如果你肯答應我的話,不管你要我幫你做什麼,我都會答應。」
「包括換妳來當我的新娘?」
費巳垠輕挑了下眉頭,覺得同學說笑的功力實在愈來愈好了。
「這個玩笑很好笑。」那個伴娘說。看來她也覺得好笑。
「妳要當它是個玩笑也行。半個小時後,新娘若是妳,婚禮就照常舉行,資助安氏企業的計劃也不會改變;如果不是,我會當眾宣布取消婚禮。妳好好的考慮吧。」
費巳垠眨了眨眼,愕然的呆站在原地,直到房門突然被褚力馭拉開,兩人四目相對,他才眨了眨眼的退後一步,讓同學走出房間,反手關上房門。
「你是認真的嗎?」他蹙眉問道。
「你指的是什麼事?」褚力馭問他。
「換個新娘結婚的事。」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通知我一聲?」剛剛人多,他也沒法好好跟老同學說上幾句話。
「你連要結婚這等大事都沒通知我,我從美國飛回來這種小事又怎敢通知你?」費巳垠瞄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哼聲道。
「上一次已經收過你的賀禮了,我不想再炸你一次,免得你會說我佔你便宜。」褚力馭挑唇道。
「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錯。」他嘲諷的說,眉頭卻忍不住因擔憂而再度輕蹙起來。「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問道,「我以為有了上回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之後,你會變得聰明點,至少也會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反應,結果呢?這回又是誰逼你結婚,讓你不得不再次往婚姻的墳墓里跳了?」
「沒人逼我。」褚力馭停頓了一下才說。
「所以你是哪條神經接錯線了?」他不客氣的問。
「孩子應該要有個母親。」他看著好友說。
「什麼?」費巳垠忍不住露出一臉愕然的表情,「你是為了那個女人留下來的雜——」見同學的眼神突然變冷,讓他急忙改口,「——私生女,才決定再婚的?」
說真的,他實在很討厭同學的亡妻,雖然他和那女人前後見不到五次面,但是一想到她曾經企圖背著自己的丈夫勾引他,他就想吐。他實在搞不懂伯父、伯母當年的眼光怎麼會差到這個地步,竟會選那種女人當兒媳婦,差點就葬送自己兒子一生的幸福。還好,那女人死得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既然姓褚,就是我的女兒。」褚力馭堅定的對他說。
「你想做善事,我不會阻止你。但是犯不著賠上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吧?」費巳垠點頭眉頭緊蹙的勸他。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才怪!」
看著他,褚力馭的臉上突然掠過一抹猶豫的神情,隨即又抿緊唇瓣,像是在阻止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似的。
「你想說什麼,同學?」費巳垠狐疑地問。
「你曾經對幾乎不認識的女人產生過嗎?」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猶豫的開口問。
費巳垠輕挑眉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將目光移到同學身後那扇緊閉的房門說︰「里頭那位伴娘?」
他輕點了下頭。
「所以你才會突然決定臨時換新娘?」即使如此,還是很扯好嗎
「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什麼第一次?」
「對不認識、不熟悉的女人有性沖動的感覺。」
費巳垠張口結舌的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這個同學是有那麼一點清心寡欲的跡象,但是也不至于壓抑到這個地步吧?拜托,他過去三十年是不是都住在和尚廟里呀,竟然看到女人就有反應?
不過會發生這種異常,說不定……
費巳垠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下,然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祝你幸福。」
婚禮會場內一片紊亂,原本新娘子的家人不斷破口大罵,本來還想攻擊代嫁新娘的,卻讓新郎渾身的危險氣息與冷峻神情威嚇住,完全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新郎將代嫁新娘帶離開會場之後,那批發了狂的瘋子才怒氣沖沖的轉移陣地,朝新娘休息室殺過去。
安名莉一個人以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安靜地坐在里頭發呆,等著說口渴、到外頭去找飲料喝的伴娘回來。
听到門外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吵雜聲,她不解的回過神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心里才這麼想著,原本緊閉的休息室房門就「砰」地一聲,被人用力推開,狠狠地撞在門邊的牆上。爸爸、阿姨、姊姊、哥哥,還有一些阿姨娘家的親戚們,一大群人突然像失控的火車頭般的沖進來。
她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才準備要開口問發生了什麼事,一記猝不及防的巴掌便狠狠地將她的臉打歪向一邊。
火燒的疼痛立刻從她臉頰蔓延至她全身。
「看妳做的好事!」安勝雄怒不可遏的朝她咆哮道。
安名莉震驚莫名,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做的好事?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她沒有機會開口問,因為緊接著怒不可遏的指責與謾罵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
「我問妳,妳是不是早就計劃好這一切?妳這個沒良心、恩將仇報的小賤人!」
「安名莉,妳怎麼可以這樣做?妳也姓安,爸爸的公司倒了對妳有什麼好處?妳太過份了!」
「說什麼妳也想幫忙,還說妳也會擔心爸爸的身體,真是屁話!我看妳根本就想害死爸爸,害死我們一家!妳的心怎麼會這麼狠毒?」
「當初根本就不該收養妳,賤人生的孩子就是賤人!」
安名莉面無血色的接受這一連串無由來的謾罵,本以為麻木的心瞬間又痛了起來。
「我到底做了什麼?」她勉強自己開口問道,蒼白的臉上像戴了個面具般的面無表情。
「姓褚的剛才已經在一堆人的見證下娶了妳的伴娘,妳最要好的朋友,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安以蕙對她大聲叫道。
安名莉整個人呆愣住,就算突然被雷劈到,也不會比現在更震驚與難以置信了。
「不可能的。」她直覺否認。
「事實擺在眼前,現場有一百個證人。」
「不可能的。」她搖頭又說了一次,目光從安以蕙臉上看向其它人,希望有人可以出來說句公道話。
沒有一個人有動作。
「你說該怎麼辦?我跟了你一輩子,連你搞外遇背叛我,我都還對你不離不棄,結果你給了我什麼?一間快倒的公司和負債累累的未來你叫我們母子以後要靠什麼過活呀?你這個沒用的男人!」阿姨伸手搥打爸爸,哭天喊地的叫道。
安勝雄臉色極度難看的用力的將老婆推開,一個跨步來到安名莉面前,怒不可遏的攫住她的手,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勃然大怒的對著她咆哮,一張臉因憤怒而漲成暗紅色。「妳是不是早就計劃好要這樣做?妳那個最好的朋友,根本全都是幌子。妳告訴我現在公司要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金主,結果妳竟然……竟然……」
安名莉的腦袋一片紊亂,既震驚又茫然。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南慧真的嫁給了褚力馭了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可能會這麼做,也沒有理由這麼做呀,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妳說,我養妳到底有什麼用處?妳竟敢背叛我,我當初根本就不該收養妳,應該讓妳直接餓死在外面——」
「夠了!」一道嚴厲的聲響破空響起,一個男人突然橫身擋在安名莉面前,同時解救了她快要被捏碎的手腕。
她茫然的看著面前這個正背對著她的男人。
「你是誰?」安勝雄怒目瞪視著突然冒出來陌生家伙。
費巳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好整以暇的將他從頭看到腳之後,才緩緩開口——
「听說你是個病人,怎麼在我看來怎麼一點也不像?有病人罵起人來這麼中氣十足,打起人來這麼有力氣的嗎?這一定是奇跡。」他嘖嘖稱奇的說,一頓後又道︰「還是你根本就沒有生病,謊稱生病只是為了要騙孝順的女兒替你賣身而已?」
大概謊言被戳破,安勝雄臉色遽變,想也不想便揮拳想打他,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動彈不得。
「謊言被拆穿了,就惱羞成怒的想打人嗎?」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們的家務事?」扯不開被箝制的手,安勝雄怒聲吼道。
「我嗎?我是名莉的男朋友。」
突如其來的回答讓現場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尤其是安名莉。男朋友?
「他是妳男朋友?」安勝雄怒瞪向她。
一連串意外事件讓安名莉整個人陷在一種反應遲頓的境況里,她還來不及回答,費巳垠已先開口了。
「沒錯。」他退到她身邊,用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將她納入保護的羽翼下。眼角瞄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提包,他拿起塞進她手里。「我們走吧。」他對她說,想直接帶她離開,卻被擋住去路。
安勝雄稍微冷靜一下,便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渾身透露著一股貴氣,一種只有出身富裕之家,長期接受最好的教育才會擁有的氣質。
為了能替愛女以蕙找到一個好老公,他對知名企業未婚的第二代、第三代都略知一二,卻對眼前這年輕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會是漏網之魚嗎?
但是話說回來,安名莉那小賤人有什麼管道或條件可以認識名門之後?怎麼想都不可能。
「小子,你想帶我女兒去哪兒?」他怒聲質問。弄丟了褚力馭這個金主,他還可以再找一個,重點是貨物可不能弄丟。
「我以為你的女兒是你身後那一個。」
「這個也是!」
「是嗎?我听說你對外宣稱自己只有一個女兒,怎麼現在又突然冒出另外一個?」
「這是我家的事,關你什麼事!」
「以後我可能會娶名莉。」
「你憑什麼想娶我女兒?你有錢嗎?你以為我安勝雄的女兒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娶的嗎?」
「意思是要娶你女兒還要錢就是了?」
「沒錯。」
「好,要多少錢?」
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截了當,安勝雄呆了一下,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這家伙真有萬貫家財測試他一下好了。
「聘金我要兩千萬。」他開口說。
「好。」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安勝雄瞬間瞠大雙眼,分不出驚愕還是驚喜的說不出話來。
「你叫什麼名字?父母親叫什麼名字?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安以蕙,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安夫人張美春雙眼晶亮的立刻接話道,把自己的女兒拉到身邊來推銷,畢竟不是每天都能遇見這麼一個年輕、帥氣又有錢的好對象,機會要把握。
「爸,兩千萬太少了,公司需要五千萬才周轉得過來。」父母出場完換兒子上場。
真是蛇鼠一窩呀,費巳垠嘲諷的想,同時決定是該時候結束這出難看的戲碼了。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才能賺到兩千萬,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但是我會盡快湊齊金額的。」他開口道,當場澆了那一家四口一頭冷水。
「十年、二十年?」安勝雄難以置信的大聲說。
「你不是現在就有兩千萬?」張美春也錯愕的叫道。
費巳垠必須很努力的壓抑,才能不讓自己笑出來。
不過一轉頭看見身旁面無血色、完全沒有反應,但背脊卻僵直得像是輕輕一踫就會粉碎的女人時,他的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怒氣。
「這麼需要錢,要不要干脆用搶的比較快?」他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建議,然後接著說︰「世風日下,原來天底下真有這麼自私自利又絕情的父母,竟然會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賣女兒,我今天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說完,他低頭對安名莉溫柔的說︰「我們走吧。」
這回,他沒讓任何人將他們攔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