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了鄭佑謙說要來接她的好意,褚依依獨自來到兩人約定的地點,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問裝滿浪漫的法國餐廳。
她呆呆的站在餐廳大門口前,突然覺得有些不安,不太想進去了。
已婚婦女單獨和一個男人到這種地方來吃飯,好像不太好吧?
一分鐘之前,她還真相信對方口中的普通餐廳就是一間普通的西餐廳,沒想到才來,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這樣一個景象。
鄭佑謙先生的「普通」會不會太不大眾化了點?還是真如老公所說的,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她愈想愈覺得自己之前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老公說的話還比較有道理——
「他明明知道妳已婚了,還約妳一起吃飯就是居心不良!」電話那頭的車征勛指證歷歷的說。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她覺得他想太多了。
「我小人?!他明知道妳結婚了,卻還約妳吃飯;明知道和妳結婚的人是我,也是他另一個認識的老同學,而他卻沒有一同邀請我,他安的是什麼心?到底誰是小人了?!」
「你太夸張了,事情沒這麼復雜好嗎?」
「妳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老婆,回絕他。要不就跟他說︰『我老公也想見見你這個老同學,所以會陪我一起去。』」
「你不要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妳不敢說,那就給我電話,我來說。」
那之後當然是沒給電話,但褚依依現在實在覺得自己該听老公的話——要不回絕,要不就帶他一起來,而不是在剛才通話的最後時說他神經,還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真是後悔莫及。
不知道現在再打電話說她臨時有事不能赴約了,還來不來得及?
才這麼想而已,沒想到身後便響起一道告訴她「來不及了」的聲音。
「褚依依。」
她一回頭,就見鄭佑謙帶著一抹自信的笑容走向她。
「為什麼站在外頭不進去?我已經訂位了,妳只要報上我的名字就會有Waiter替妳帶路。」說完,他驀然一笑的盯著她說︰「還是妳沒來過這種高級餐廳,有點害怕?不用害怕,我帶妳進去。」
他誤會她站在門口不進去的原因了。但褚依依不想解釋,只對他點了點頭,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自我安慰心態,和他一起走進餐廳里。
「我以為你說的是間普通餐廳。」坐定位後,她稍微看了一下四周,眉頭輕皺的開口道。
「對我來說,這里的確是間普通的餐廳呀。」鄭佑謙朝她露出一個魅力十足的微笑。
褚依依只覺得他的牙齒還滿白的。
「妳想吃什麼?」侍者為他們送上菜單後,他問她。「要我推薦嗎?」
「幫我點道最便宜的吧。」她比較喜歡台式料理,對于異國料理不大有興趣也吃不習慣,所以貴的和便宜的對她而言,嚴格說起來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妳不用擔心價錢,我請客。」說完,他便徑自替她做了決定,轉頭對侍者說︰「一客法國北省鹿肉搭法國女敕煎鵝肝,一客法國布列塔尼小春羊。」
鹿肉?鵝肝?春羊?
褚依依有黑線三條在額頭上的感覺,趕緊開口道︰「等一下,我還是自己決定好了。請給我一份菲力牛排,八分熟,謝謝。」
「菲力當然要吃五分的。」鄭佑謙倏然開口道。
「我不喜歡吃帶血的東西。」他皺了皺眉頭,好像搞不懂怎麼會有她這種人,不過倒也沒再多說什麼,轉頭對侍者吩咐,「那就不要小春羊了,改成菲力牛排。」侍者離開後,他忍不住對她說︰「妳真的應該要試試五分熟的菲力牛排。」
她微微一笑,不想浪費時間,直接進入主題。
「你還和徐曉楓在一起嗎?」她問他。
「怎麼可能,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分手了。」
「為什麼會分手?這樣的話,你對我同學們的近況所知的就不多嘍?。」她有些失望,還以為可以听到一些同學們畢業後的事呢。
「不合就分了,再加上我後來又出國留學,即使當時沒分,幾個月後也會分。不過我知道徐曉楓現在在做什麼,上個月我才遇見她。」
「真的?」她的眼楮一瞬間便亮了起來。「她現在在做什麼?結婚了嗎?」
「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可能今年年底會結婚。」
「真的嗎?那她現在一定很漂亮對不對?」喜事將近的準新娘子是最漂亮的,真想看看她現在的模樣,以及她準老公的樣子。
「沒有妳漂亮。」
突如其來的一句贊美讓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褚依依頓時渾身僵直,她看向他,笑得有些僵硬。
「別開玩笑了,我都已經是一個有十歲孩子的媽媽了,歐巴桑一個,哪還有什麼漂不漂亮的?」她含蓄的提醒他,她已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
「我沒有開玩笑,妳幾乎都沒變,和十年前一樣漂亮,甚至更漂亮。」他目光熱切的凝望著她。
褚依依呆愕的看著他,突然有種超級不自在的感覺。
「呃……謝、謝謝。」她不由自主的結巴,然後趕緊轉移話題,她還有個任務呢。「听許湘說,你和我們公司已經合作過好幾次了。許湘你知道她吧?」
「她是誰?」
「我們公司的助理設計師,長得高高瘦瘦的很漂亮,有一頭俏麗的短發,是個很有個人風格的個性美女,你想起來了沒?」
「好像有點印象。」
「你覺得她怎麼樣?」她興匆匆的盯著他問。
「為什麼這樣問?」
「美女愛帥哥啊。」她微笑。「許湘對你很有好感,知道我和你是老同學,所以請我來打探你有沒有女朋友,對她的印象如何,要不要給兩人一個——」
「我有心儀的人了。」他倏然打斷她的話。褚依依呆了一下,眨了眨眼。「你……有心儀的人了?」
「對。」點了點頭,鄭佑謙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她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雖然因為早婚又所遇非人而過著困苦的生活,但卻沒有磨損她美麗和清新的氣質。多年不見再相遇,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她,會為她怦然心動。」
褚依依愈听愈有如坐針氈的感覺,總覺得他好像是在說她。但是她並沒有所遇非人,也沒過著困苦的生活呀!所以,他指的應該是另有其人吧?
「既然你發現自己還喜歡她,而對方又所遇非人,也許你可以主動積極點,說不定會有出乎意料的結果。」她幫他打氣。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現在正在努力。」突然,他的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的,然後柔情萬千的對她說︰「依依,讓我照顧妳吧。」
即使頭頂上的美術燈突然砸下來,將她砸了個正著,也比不過褚依依此刻所受到的驚嚇。
她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整整過了三秒鐘才驚恐的急忙將手怞出來。
太惡心,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種人呀?她從一開始就表明自己的已婚身分了不是嗎?他怎麼、怎麼還敢對她動手動腳的?!
「你瘋了嗎?!」她忍不住的開口便罵,「我已經結婚了,有老公有孩子,婚姻生活幸福得不得了,你、你這個神經病!」
罵完,她怒不可遏的抓起皮包,迅速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依依!」鄭佑謙在她走出餐廳後追上來拉住她的手臂。
她毛骨悚然的立刻將他的手甩開,同時朝他怒目而視。
「請叫我車太太。」她怒聲道。
「依依!」
「車太太!」再一次大聲的糾正他,褚依依快要抓狂。「你這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這麼的……無恥!我是你同學、你朋友的老婆,你怎麼可以、怎麼能……你……」她真的氣到快要說不出話來了,有種被人污辱與玷污的感覺。
「我只是想照顧妳。」
「我有老公會照顧我,用不著你這個、這個……」無恥之人這樣毀我名譽!
「車征勛他根本就配不上妳,光看妳現在還要辛苦工作貼補家計就知道了。我不一樣,我可以讓妳過衣食無缺、不愁吃穿的生活。如果妳舍不得孩子的話,也可以把妳的孩子一起帶過來,我不會介意的。」他仍不死心的對她說。
褚依依發現自己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之後,干脆直接轉身走人,伸手招了輛出租車並且在心里發誓,以後一定要離這個瘋子愈遠愈好。
「依依!」
他竟然還敢追來?還敢拉住她?還敢這樣叫她?!
她的火氣頓時全面爆發。
「你給我听清楚了,鄭佑謙先生。」用力甩開他的手後,她怒氣沖沖的朝他厲聲道︰「如果你敢再踫我一下,敢再對我說出任何一句曖昧不明的話,我就告你性蚤擾,告你妨礙家庭,你听清楚了嗎?還有,從這一刻起我們互不相識,所以,離我遠一點!」
說完,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她直接坐上等在路邊的出租車,揚長而去。
回到家之後,褚依依還是覺得好生氣、好生氣,氣得不得了。
洗好澡之後,她一個人坐在沙發床上等老公和兒子,然後愈想愈氣,搞不懂怎麼會有這種覬覦別人老婆的人?簡直就是變態!
這件事她無法不跟老公說,一來是因為他一定會問晚餐的事;二來則是因為她想傾訴,想听听身為男人的老公的想法。鄭佑謙那家伙該不會真的有病吧?邊想事情邊等他們父子倆,時間過得特別快,她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下牆上的時鐘,沒想到竟然已經快要十點了。
怎麼會呢?這麼晚了他們父子倆怎麼還沒來?難不成今晚不來了?
她忍不住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車征勛。
「你在哪兒?」電話通了之後,她問他。
「家里。」他冷淡的回答。
「你們今晚不來了嗎?」
「嗯。」
「為什麼?」
「我們也會累。」
他不是累,而是在生氣。褚依依只一瞬間便意識到這件事,他一定是為了今晚她沒理他而堅持赴約的事在生她的氣。
「老公——」她開口想撫平他的怒氣,但話未出口便被他打斷。
「我還有工作要做,妳明天也要上班,所以早點休息吧,晚安。」對她說完之後,車征勛便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她一下子呆住,淚水在下一刻便從眼眶里突然滑落下來,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不可思議的伸手模了模淚水滑過的臉龐,再將沾濕的指頭拿到眼前端詳。
真的是淚水!但……是怎麼會?很顯然的,答案就在她的心慌意亂里。
車征勛從沒對她發過脾氣,雖然常因為工作忙而忽略她、冷落她,但是這樣冷言冷語,擺明不想和她說話的掛電話卻是第一次。
他是不是很生氣?
是不是覺得她不顧他的反對,接受別的男人邀約就是背叛他?
是不是以為她之所以會提出離婚和分居的要求,是因為她已不愛他,所以才會不顧他的反對,欣然接受其它男人的邀約?
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不幸全被她猜中的話……
不行!絕對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和樂融融,他們夫妻倆好不容易才找回親昵與愛,一切都還有希望,她絕對不會讓一個誤會就這樣毀了這一切,絕對不會。
將臉上的淚水擦去,她帶著堅定的表情換掉身上的睡衣,背起皮包就往外走。
她要回家,回去當面和他把話說清楚,絕對不能讓這件事變成一個誤會,成為他心里的疙瘩,最後演變成扼殺他們婚姻幸福的殺手。
她出了門搭上出租車,匆匆趕回久違的家。
這個時間兒子大多已入睡,褚依依不想吵醒他,于是自個兒用隨身攜帶的鑰匙開門回家。
門打開後,家里客廳的燈是暗的,書房的燈也是暗的。
老公這麼早就上床睡覺了嗎?
帶著懷疑,她走向兩人的臥房,發現房里的燈竟然也是暗的,而且鋪得平整的床上空無一人。
面對無人的臥室,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空白又茫然,不知道老公跑哪兒去了?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讓他听她解釋?她不要他誤會她。
他是不是因為知道她要回來找他,所以才躲著她?
不對,她並沒有跟他說她要回來,而且他也不可能會丟兒子一個人在家,自個兒出門去才對——
兒子的房間?這五個字驀然躍進腦中,褚依依想也不想立刻往兒子房間沖去找人,轉身卻一頭撞進某人懷里。這個熟悉的懷抱頓時讓她感到一陣委屈與心酸。
「你去哪兒了?」她抬起頭來,語音沙啞,口氣有些不善的問他。
「小桀房間。」將房里的燈打開來,車征勛同時回答她。
「你為什麼不待在自己的房間?」害她找不到人!
「一個人很孤單。」
「你以前也常讓我一個人。」她一點也不同情他——不想同情,也不能同情,否則她過去所受的孤單寂寞又算什麼?
「對不起。」
「為什麼掛我電話?」她再度質問。
「我沒有掛妳電話。」
「你有!我還有話要跟你說,你卻不讓我說,直接就把電話掛掉了。」她指證歷歷的道,語氣中充滿了委屈。
「妳想說什麼?我現在听妳說。」他將她帶到床邊,兩人一起坐下來。
面對他看不出喜怒哀樂的冷靜神情,褚依依突然又氣弱了下來,歉疚、憂慮、與恐懼再度將她籠罩。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小心翼翼的問他,接著立刻解釋,「我對鄭佑謙真的沒有半點感覺,之所以會答應他的邀約,除了因為要幫同事外,單純只是想听他說一些大學同學畢業後的消息。我以為透過他曾和徐曉楓交往過的情誼,可以間接得知一些同學的近況,沒想到……」
她突然停下來,臉上表情充滿了憤慨,讓車征勛忍不住出聲問她,「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他這麼無恥!」褚依依怒不可遏的說,不吐不快。
「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嗎?他竟然說要照顧我?!他到底有什麼毛病?我有手有腳,還有老公可以照顧,干麼要他照顧?最讓我生氣的是,他憑什麼說你配不上我,說他可以給我衣食無缺的生活,好像你就辦不到一樣?他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到底哪一只眼楮看到我衣食有缺了?我真的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
「干麼為一個神經病生氣?」看她氣到都要全身發抖了,車征勛將老婆擁進懷里,柔聲安撫道。
不過他這話也夠絕,直接就把對方歸類到神經病去。
「我真的好生氣,他憑什麼這麼瞧不起人,憑什麼這樣污辱人?」她氣憤難平的說。
「好了,別和神經病計較了。」他溫柔地拍撫著她。
一會兒,她抬頭問他,「你不生氣嗎?」
「我不會和神經病計較。」他搖頭。
褚依依覺得他這說法有點沒說服力,因為如果真不計較的話,他就不會左一句神經病、右一句神經病了吧?不過,這不是她關心的重點,重點是——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他。
「我為什麼要生妳的氣?」沉默了一下,他不答反問道。
「我沒將你說他別有居心的話放在心上,也沒听你的勸告,堅持去赴約。」一頓,她低下頭向他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這就是妳突然跑回來的原因,為了這件事向我道歉?」車征勛沉默了會兒,問她。
她點點頭。
「真的沒別的事了?」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再問。
她搖頭。
「既然如此,那妳可以走了。」嘴巴一抿,他突然松手放開她,還與她拉開一些距離,淡然的對她說道。
褚依依被驚得呆若木雞,無法適應他突如其來的冷漠。
「走?」她不是很確定自己有沒有听錯。
「時間不早了,既然妳想說的話都說完,也該回去了。小桀已經睡著了,我不放心丟他一個人在家,所以就不開車送妳回去了。我陪妳下樓叫出租車。」他說著起身就要走出房間。
她呆了一瞬,立刻出聲叫道︰「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很生氣?」她猶豫的問他。
「沒有。」
「你騙人!」她沖口就道︰「如果你沒有生氣,不會是這種反應,不會想要我走,只會想辦法留我下來,可是你卻沒有這樣做!」
「沒有這樣做是因為我知道做了也沒用,妳還是會走。」車征勛平靜的看著她說。
「你連問都沒問,又怎麼會知道我這次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回答?」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一副「你快點問我」的表情。
「……今天晚上留下來,別回去?」看著她,他緩慢地以試探的口吻道。
「好。」她立刻回答。
像是沒想到她會說「好」,他愣在原地好半晌,隨後才有了反應。
「洗過澡沒?」他問她。
她點頭。
「那就換上睡衣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這反應……她該做何解?
吉兆?
凶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