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了半天假,凌未央在中午過後才進公司上班。
賀子躍那個任性大王,本來要她請整天,甚至要她干脆辭職,結果被她沉下臉的看幾眼就安靜下來,讓她頓時覺得有點驚訝又好笑。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個命令者,不能說他獨裁,但他就是有種令人無法不從的魄力,不論是瞪眼、冷冷地注視著對方,或者是一句「因為我高興」,都足以讓人就此乖乖听從他的決定,不敢再有異議。
與其說他沒有容人的雅量,還不如老話一句,他就是恃才傲物加任性就對了。
他這種個性十年不變,所以當她不理會他的命令,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他就妥協的投降時,的確讓她有些吃驚又不可思議。
看樣子,他的確是成熟了不少。
「未央?」
訝然的叫聲從後方響起,凌未央回頭看去,只見外頭吃午餐回來的同事周美芽,正一臉激動的跑到她面前。
「你早上是怎麼回事?怎麼沒來上班?打你手機和家里電話都沒人接,害我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
「對不起。」她歉聲道。
「這句話你去跟柳大權說,他急得都快要發瘋了。」周美芽說。
聞言,凌未央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一點也不喜歡听見這個消息。
柳大權是和她同期進公司服務的同事,人長得挺高挺帥的,為人也幽默風趣,工作能力算中上,在公司里的人緣不錯,算是頗受歡迎,所以,關于他的八卦也很多,一會兒听說他和某某某一起逛街,一會兒又听說和誰誰誰一起看電影、吃燭光晚餐……總之,他感情生活很活躍就是了。
可不知道他是發了什麼神經,還是突然被雷打到,一年前,他突然轉而開始追求她。
本來她以為,他大概撐不過兩個月就會放棄了,沒想到他竟然撐了一年。
而且最糟糕的是,由于他的鍥而不舍,讓許多人開始站在他那方,幫他加油、幫他做參謀、幫他制造機會,讓她非常非常的不堪其擾。
大家都不懂,她既然沒有男朋友,為什麼不接受他?畢竟他各方面條件都算不錯,即使之前好像花心了一點,但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樣的男人才更具魅力不是嗎?
問題就在于,她就是對他沒感覺,反而還有點排斥,要她怎麼勉強自己接受?
拒絕的話說了不下百遍,到後來,她都不想說了,可是現在,她不再次強調她的態度不行了。
「美芽,請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到他了好嗎?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即使他真的發瘋了,也不關我的事。」她一臉認真且冷漠的說道。
「未央,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柳大權他是真的關心你,對你……」
「我對他沒有任何興趣。」她直接打斷美芽說,「而且我也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請你們不要再隨他……」
「男朋友?」周美芽驀然大叫出聲。
凌未央閉上嘴巴,沉默的看著她,知道她絕對會有後續。
「男朋友?」果然,周美芽又再度大叫了一次,接著便激動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盯著她,連珠炮似的開口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騙我的?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我從來沒昕你說過有這麼一個人?他是誰?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在哪里認識的?他叫什麼名字?幾歲的人?你不要以為隨便弄出一個莫須有的人,別人就會相信,我才不相信!」
不相信的話,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他是我高中時期的初戀情人,最近才重逢在一起的。」她簡單明了的說。
「你沒騙人?」周美芽目不轉楮的緊盯著她。
「沒有。」她正色回道。
「那他叫什麼名字?」
「賀子躍。」
「今年幾歲?」
「二十九歲。」
「做哪一行的?」
這個問題讓凌未央略微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厚,答不出來了吧?」周美芽露出一臉「被我抓到了吧」的得意表情。「這就表示你是在騙人,男女交往,不可能連對方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是不知道,而是在想他的工作到底該算哪一行?」凌未央平靜的對她說。
「士農工商,服務、電子、金融、娛樂。」周美芽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選擇。
「如果是這些選項的話,應該算娛樂吧。」
听听她那不確定的語氣!
「公司名稱?」周美芽又問她。
這個就比較好回答了。
凌未央毫不猶豫的答道︰「躍越經紀公司。」
「經紀公司?」周美芽瞬間瞠大雙眼。「藝人?明星?」
「不是。」想起弟弟對高遠的狂熱,凌未央直覺否認,況且作詞、作曲家本來就不等于藝人或明星,她並沒有說謊。
「那他在經紀公司里做什麼?」周美芽有些失望的問道,「做經紀人還是打雜的?」
「就……什麼都做。」她語焉不詳的回答。
「那就是打雜的了。」周美芽自己下定論。「他一個月收入多少?工作穩定嗎?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難不成他長得很帥?」
在經紀公司上班的人,當初應該多少都懷抱過明星夢,也是對自己的長相充滿信心,才會去接觸經紀公司吧?
未央剛才說那人是她高中時期的初戀情人,那種年歲的小女生,喜歡的大多是小帥哥。
「他的確長得很帥。」凌未央承認道,臉色微赧。
原來未央竟是外貌協會的,周美芽這才恍然大悟。
「看樣子,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凌未央,終于願意點頭相信了。只不過她還有些良心的建議想說。「未央,我說這些話你不要不高興。」她猶豫的開口道。
凌未央秀眉輕挑的看著她。
「你現在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應該分辨得出愛情和面包哪個比較重要,也應該知道已經二十七、八歲的你,沒有多余時間可以蹉跎了。」周美芽語重心長的說道。「如果真要找對象,經濟穩定應該是第一要素,第二要素則是對方一定要愛你比你愛他多。以上這兩項,柳大權都符合,但在我看來,你那個男朋友連最基本的第一項都不合格,根本不可能給你幸福,你要不要……」
「謝謝你的關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凌未央忍不住打斷她,不喜歡有人瞧不起賀子躍,即使是誤會也一樣。
看她一臉執迷不悔、痴心護情郎的態度,周美芽很快明白多說無益,因為她根本已經完全陷進去了。
這下子,痴心的柳大權該怎麼辦?
她是不是,應該要做些什麼了呢?
一走出公司大門,就看見卓越豐那個卑鄙的家伙,讓凌未央頓時忘了頭痛的感覺,立刻精神抖擻的大步朝他走過去。
「卓經紀人先生,你今天又想拿我弟弟來威脅我什麼呀?」她停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問他。
卓越豐聞言,瞬間驚恐的瞠大雙眼,急忙對她猛搖雙手。
「冤枉呀,大嫂,我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威脅你。」他說。
凌未央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大嫂」叫得臉紅耳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又來干什麼?」她問他。
「奉老大的命令,來接大嫂下班。」卓越豐一臉恭敬兼討好的表情,只差沒彎腰搓手,再在脖子上掛條布巾,否則真的就是電視古裝連續劇里的店小二了。「車子停在這邊,請大嫂這邊走。」
「你是在混黑社會的嗎?哪來的老大?」凌未央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說。「還有,我不是你大嫂,不要叫我大嫂。」
「那是尊稱,是我對您的敬重。」
竟然連「您」字都用上了?凌未央真的是哭笑不得。
「我說你這個人呀,還真懂得什麼叫見風轉舵、能屈能伸。之前還不斷地威脅我,現在卻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你也太厲害了吧?」跟著他走向停車處時,她邊走邊說。
「拜托大嫂別再說我威脅您了,我是無辜的。」卓越豐求饒又委屈地道。
「好一個無辜的。」她輕諷。
「我真的是無辜的,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听令行事?」這句話有種熟悉感,讓她不由得問道︰「你听誰的令?行什麼事?」
「我跟你說,但你可千萬別跟子躍說是我跟你說的。」卓越豐驀然停下腳步轉身,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凌未央只是等著,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心里似乎有股猜測的答案冒出來。
卓越豐說實在也不敢強迫她答應,只能老實說︰「其實叫我利用你弟威脅你,全是子躍的主意,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叫我照著做,我就照著做了,沒想到還真的屢試不爽。總之,我真的是無辜的,大嫂。」
凌未央霎時傻眼,簡直無言以對,原來這就是在她心里呼之欲出的答案。
因為賀子躍早就知道未然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弟弟,所以才會將計就計。
她早該想到的了,那家伙……
「除了這件事,應該還有別的事吧?」她緊盯著卓越豐再問。
「呃……這個……」卓越豐突然結巴了起來。
「你听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句話吧?」她眯眼道。
「大嫂,你和賀大師、鬼才先生果然是天生一對,都好會嚇人,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呀。」卓越豐欲哭無淚,覺得自己好可憐,遇上這一對黑心的男女,兩人簡直以奴役他、折磨他為樂……
「你到底說不說?」
卓越辛苦著臉,決定認命輸誠。
「我還沒娶老婆啦,大嫂。」他說。
「什麼意思?」凌未央一時反應不過來、眨眼問道。
「意思就是我說老婆要生了是騙人的,病情更嚴重是夸大其詞,李洛最擅長的就是演戲。以上我全招了,我真的只是听令行事而已,真的。」
他的話翻成白話文,意思就是——第一回把她騙去,卓越豐說他老婆要生了,根本就是胡譾,目的只是想讓她留下來照顧賀子躍;第二回,他不斷打電話蚤擾她的理由,全是想騙她去探望賀子躍的謊言,還害她擔心得要命;然後是——
「李洛是誰?」她問。
「就是辦公室里那個小帥哥,我最近簽下的新人,昨天在你面前演了一場戲的那個。」
凌未央真的是無言以對到最高點了,賀子躍有必要月復黑到這種程度嗎?竟然這樣千方百計的設計她,只為了要讓她來到他身邊?
他真的是很用盡心機,心機到讓她想生他的氣,都氣不起來。
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賀子躍,她還是第一次遇見。
同時,更深深為他傾心。
「……睡著了,可能是工作太累……」
「……附近的……電話……」
「……醫生還在……」
模糊的聲音傳進凌未央耳中,讓她有種半夢半醒的錯覺。
誰睡著了?誰?是指她嗎?可是她是一個人住,家里怎麼會有人在說話?是小然嗎?
她企圖睜開眼,卻覺得眼皮好重,頭也好重,全身昏昏沉沉的……
嚇!
凌空而起的感覺,讓她在瞬間被嚇醒,猛然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只見一個男人的下巴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驚慌的想掙扎,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想尖叫救命,也只能發出小貓叫般的聲音。「啊……」
听見聲音,下巴的主人低下頭,眉頭輕蹙,帶著憂心的臉對上她的,柔聲開口說︰「你醒了?」
是賀子躍。
一見是他,她驚懼的心一下子便落了地,原來她在他的工作室沙發上睡著了。
「我怎麼了?」她虛弱的問道,發現自己真的很不對勁,渾身無力。
「你好像在發燒。一定是被我傳染了。」他眉頭緊皺,語氣中充滿懊惱與隱忍的怒氣,嘴巴在閉上後抿得好緊。
被傳染感冒了嗎?難怪她下午會頭痛了。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她輕輕的開口說,注意到他旁邊還站著演技精湛的小帥哥李洛。
「卓越豐去開車了,附近有間診所的醫生還沒下班,願意等我們過去。」他置若罔聞的告訴她,步伐平穩的抱著她走進電梯。
李洛幫忙按好電梯樓層後,對她揮手微笑,之後便消失在漸漸關上的電梯門外。
「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電梯開始往下降時,他開口問她,聲音有些嚴肅。
「傍晚。」她略微停頓了一下,才低聲回答。
「為什麼不說?」他的語氣透露些許怒氣。
「只是有一點頭痛,我以為過一會兒就會好。」
「既然沒好,為什麼還是沒說?」
凌未央不說話了。她連自己何時睡著了都不知道,要怎麼說?況且,即使她沒睡著,他和特地前來找他的唱片公司大老板正在開會中,她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呀。
她的沉默讓他緊抿了下唇瓣,接著像投降般的輕嘆一聲。
「不要讓我擔心。」他終究還是沒辦法斥責她,對她生氣。
「之前你發高燒卻死不去醫院,不也讓人擔心?」她低聲的說,趁機戳他弱點。
「所以你這是報復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沒這樣說。」她咕噥否認,但一听,就是這個意思。雖然這是無意造成的結果,但也正好讓他嘗一嘗,擔心一個任性的人是什麼滋味。
電梯門打開,他抱著她走出電梯,朝大門外走去。
「如果,」他猶豫了會,忽然開口說︰「我答應你以後我生病,都會乖乖地去看醫生,那你是否也可以答應我,以後你若覺得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不管是大病小痛,都會跟我說?」
她有些吃驚的抬眼看他,沒想到他會這麼容易就妥協。
「你是說真的嗎?你不是說你討厭醫院?」她問他。
「我是討厭醫院。」他嫌惡的說,接著語氣卻瞬間變柔和,「但為了你,我會忍耐。」
凌未央感動得無以復加,原來他的退讓竟又是為了她。
「謝謝你,賀子躍。」她不由自主的說。
「謝什麼?還有,你是不是應該改口,不要再連名帶姓的叫我了?」他說。
「為什麼?」她有些不解,過去她一向都這樣叫他的呀。
「因為連卓越豐都叫我子躍了,你這個做大嫂的,怎麼可以達名帶姓的叫自己老公?」他說得理所當然,她卻听得滿臉發燙。
「我們又沒結婚,你還不是我老公。」她抗議的低語道。
「那要不要順便把婚結一結?」
他話接得順口,她听了卻整個人呆住。
他這是……在跟她求婚嗎?
叭!
一道喇叭聲介入了兩人世界,他們同時望去,只見一輛轎車打著方向燈朝他們所在的路邊駛來,然後停了下來。
是卓越豐的車。
他將車停好後,立刻從駕駛座上跳下來,迅速地繞過車頭,跑到這邊來替他們開車門。
本以為她還在昏睡中的他,看見她睜著一雙大眼,還被嚇了一跳。
「大嫂,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不舒服就要說呀,你這樣會把人嚇壞,會把我害死的。」他忍不住小抱怨一下。
將她小心抱入轎車後座,賀子躍跟著坐進車內,他抬起頭來,冷眼瞪著仍站在車門外的卓越豐說︰「你再不去開車,我現在就讓你死。」
卓越豐嚇得雙目大睜,立刻關上車門,奔回駕駛座去開車,讓坐在車里的凌未央有點想笑。
診所距離工作室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了。
醫生為凌未央量耳溫、檢查喉嚨有無發炎,又問她一些問題後,便開了一些藥給她,結束看診。
根據診後的結果,她的確是被傳染了感冒,現在是初朝狀況。但如果照賀子躍之前的病程來看,今天晚上可能還會再發燒,她要得多加注意。如果有發燒,就要吃醫生另外開給她的退燒藥,四小時服用一次。
「晚上你住我那兒。」一走出診所大門,賀子躍立即決定道。
凌未央雖然明白他只是擔心她、想照顧她才會這麼說,但是這樣好像不太好,除了因為他們才剛交往外,他自己也才大病初愈不久而已,也需要多休息,怎能讓他照顧她呢?
「我可以照顧自己,沒關系。」她搖頭說。
「住你那兒或我那兒,二選一。」他一臉不容拒絕的表情,要她做選擇。
凌未央頓時無言,明白他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絕對不會妥協讓她一個人回家了。
但……她家或他家呢?
他家空間大、采光好、床又軟,冰箱還塞滿了許多食物,更有幫佣定期去打掃,怎麼想,都覺得很贊,唯一美中不是的是,他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
而她家就算普通了點,至少還有兩張床,未然應該不會介意將房間借給偶像睡一晚吧?
因此,她決定道︰「我家。」
于是卓越豐便先載他們回她家,再返回公司樓上,去幫賀子躍拿些換洗衣物與私人用品過來。
凌未央的感冒,比她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嚴重,在回到家稍微向他介紹了一下環境,並帶他到弟弟的房間,告訴他今晚他可以睡這里之後,然後洗了澡、吃了藥後,她就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連卓越豐後來有沒有再來、何時來過都毫無所知覺。
她只記得半夜里,自己在意識昏沉中好像曾被他喚醒吃藥,之後就沉入夢鄉,到被電話吵醒為止。
鈴鈴……
「喂。」
電話鈴聲把她從睡夢中逐漸喚醒,接著一道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將她整個嚇醒過來。
凌未央倏然睜大雙眼,一古腦翻身坐起,渾身肌肉酸痛、喉嚨不適的明顯感覺,讓她因而想起了一切。
賀子躍。
「未央還在睡覺,她感冒身體不舒服,今天請假一天。」
沒錯,是他的聲音。
但是誰打來的電話呢?會提到請假,應該是她公司里的同事吧?是美芽嗎?她一邊忖度著,一邊往後倒回床上想繼續睡,因為她真的覺得好累。
「不,我不是她弟弟,」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還真有種難言的魅力。「我是她的未婚夫。」
嗯,他是她的未婚……
凌未央猛地驚瞠雙眼,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呆了。
什……什麼未婚夫呀?
她急忙掀開身上的被子下床,跑到客廳去,卻只來得及看見他將話筒掛回電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