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越急越容易出紕漏。
眼見天色漸漸陰暗,紛飛的大雪阻斷前方的羊腸小徑,原本熟悉的方位也被風雪擾亂,耳邊只听見北風呼嘯而過,刺人的冷意幾乎麻痹了四肢。
不肯向風雪低頭的靖羿咬緊牙關迎向未知的茫然,漫天飛舞的雪色對漸深的夜毫無助益,反而讓他更看不清樹與路的分野。
原本是想抄近路早點進城,沒想到卻因他的判斷錯誤而耽擱了,這會兒城門大概關了,要想進城得暴露身份,以小王爺之名命守城官開城門。
不過當務之急是他必須找著回城的路,不然他一人受困風雪中倒是無妨,反正他是習武之人不擔心露宿荒野,隨處都可棲身。
他憂慮的是背上的嬌嬌女,雪剛開始下時就沒听見她好問的長舌,畏寒的她就算有暖玉護身,也難保不被寒氣侵了身。
若非她氣息平穩地吹拂著他頸後,他心中的憂慮恐怕會加劇,惶恐無助地以為她撐不過去。
「阿羿,什麼打了我的臉,好痛哦!」猛地一疼而驚醒,眼未張的佳人手撫上細女敕的粉頰。
「你先忍一忍別亂動,把頭壓低點。」風聲吹走她大半的聲音,他只听見她喊疼,心口揪了一下。
可是邵銘心向來不是個听話的人,反而把頭抬高,差點被枯枝劃破水女敕肌膚。
「啊——」
驚呼聲一起,靖羿的心也跟著一驚,狂跳不已的連忙問。
「怎麼了,有傷到嗎?」他不該自做主張的帶她走小路,只為求快。
睜大眼仍看得模糊,她微訝的貼在他耳邊說︰「我沒事,不過怎麼突然下起了大風雪,晌午時還晴朗無雲。」
好大的風雪,難怪打得她臉發疼,像竹片刮過似的難受。
「這天氣說變就變沒個準兒,你抱緊點別松手,雪挺寒的。」她沒事就好,他稍微安下了心。
雨打芭蕉三兩聲,擾人呀!
他才慶幸路無石好行走,一轉眼工夫厚雲遮蔽了日陽,在他來不及應變的情況下先刮起大風,接著雪花飄落掩住了足跡。
進退兩難的節骨眼上只好冒險前進,他想總會有出路,只要他方向不變一定會瞧見通往城門口的官道。
可是擅長解謎的他忘了一件事,風雪是無情的,絕不會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而給予通融,同樣嚴厲的欲摧毀他的狂妄。
事實證明它成功了,他確實後悔。
「是我眼花了吧?為什麼四周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難道是天狗食日不成?」好怪哦!天全黑了。
苦笑的慶幸她瞧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他不知如何告知他們迷失了方向。「不是天狗食日,而是入夜了。」.
「什麼?!」她驚訝地差點由他背上滑落。「進城的路這麼遠嗎?」
走了好幾個時辰還走不到。
「遠是不遠,只不過……」該不該實話實說呢?他頗為遲疑。
「阿羿,我肚子好餓。」等他下文說完,她可能已成一堆白骨一整天未進食哪能不餓?尤其她嘴挑得很。「你剛叫我什麼?」
他應該沒听錯。
「阿羿呀!」
她才不要惡心兮兮的喚他一聲靖哥哥。
「阿羿就阿羿。」他小心的嘟嚷著,寵溺的笑意暖入了心坎。
還沒人叫過他阿羿,听來挺順耳的,像是平凡的一家人似的,執手同行不畏風雨。
「阿羿,我們幾時能回家?」她餓得快受不了,手腳無力。
嗄!這倒問倒他了。「呃!暫時是難以如願,我們迷路了。」
「迷……迷路……」
她嘴發顫地拒絕相信。
「風雪實在太大,我們必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風雪小一點再走。」他怕自己撐不了太久會拖累她。
冷怞口氣的邵銘心用力勒住他。「你別叫我睡在荒郊野地,我怕蛇。」
他不免好笑的提醒她,蛇不在冬天出沒,它們窩在洞里等春暖才出外覓食。
「我也怕老鼠、螞蟻,還有小小會動的怪東西。」凡是髒東西她都怕。
雖非巨賈之家,但她打小就是全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怕她餓、怕她冷的照顧得無微不至,眉稍微一皺都會緊張得噓寒問暖,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地巴望她平安無事。
在她十歲以前,貼身照料的丫鬟多達數十人,穿衣、穿鞋、梳頭的各有專人服侍,簡直和後宮女眷沒兩樣,尊貴得像個公主。
後來她覺得實在太多人跟前跟後,因此央求爹娘把丫鬟都撤了,獨留伶俐的銀雀伺候她。
要不是她早作決定遣走多余的丫鬟,說不定她連插個發釵都不順手,活似廢人一般等人喂食。
不過由小處仍看得出她的嬌貴。
呵養如蘭的習性讓她吃不慣外食,天足一雙卻不常行走,走兩步歇三步的以藥茶調養身子,舉止稍一激烈便香汗淋灕。
雖然她是尋常百姓家的千金小姐,可是過度的呵寵卻是不爭的事實,內蘊光華不自覺地流露。
「天寒地凍,蟲蟻蛇鼠都聰明地躲著不見人,你怕它們,它們還怕你呢!」寒風由口中灌人,一聲輕笑倒成了輕咳。
他沒事吧?「我看還是找個地方避避,要是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暖玉在身還會冷嗎?你將衣物拉緊些。」他以為她擔心受了寒氣,關心的回頭一問。
看樣子這場風雪來得凶猛,短時間內無減緩的跡象。
「人家是指你啦!你的臉比雪還冰,要是受了風寒怎麼得了。」
指尖輕觸的面頰冰得嚇人,她好怕他凍壞了身子。
怔忡了片刻,莫名的暖意由心頭漫向四肢,一抹窩心盈滿他深幽的黑瞳,柔化了心中一塊冷硬枯田,快活地如草木逢春,漾出一片新綠。
靖羿將腳步放慢,不再急于尋找回城的小路,此時他只想和她永遠的走下去,無盡期的受困風雪中。
他該感謝這場風雪來得巧,讓他領悟到心有牽絆的美好,也許在茶樓初見的第一面時,小小的雪球身影已映人他心中,必是他遲頓未能發覺。
「阿羿,你瞧前頭是不是有火光躍動?」若隱若現好生模糊,叫人不敢確定。
凝神一視,他露出寬懷的一笑。「小福星,你的眼兒倒是挺利的。」
遠處真有火光閃爍,在黑夜的風雪中顯得特別溫暖。
「會不會是鬼火?听說附近有亂葬崗。」她多了一項怕的東西,柔軟的身子緊緊壓向他的背。
暖玉溫香的踫觸讓他心里為之一蕩,口干地吞一口雪壓抑欲火。「你……呃!想太多了。」
明明她穿得厚重扎實,為何他仍能感受曼妙的女體接觸?
淡雅的幽香困擾他極久,他一直不去理會的專注眼前路況,可腳步一放慢那處子的體味不由得轉濃,勾動他沉寂的。
為免自制力潰堤,靖羿提起內息運轉周身,平心靜氣地朝火光處慢慢前進,這時腳邊的雪已積了寸厚。
像是絕處逢生般,-座破廟還算堅固地出現在風雪中,半掩的廟門殘破不堪,階上青苔轉為焦黃色,似乎久未有香客來參拜。
歪斜的廟門上有著斑駁的字跡,年久失修幾乎難以辨識,不仔細瞧絕看不出這是一座月老廟。
「阿羿,我們要進去嗎?」她有點害怕,這廟看來有幾分陰森。
「難道你想在風雪中過夜?」話一說完,他已跨過老舊的低檻走入廟中。
人目的兩盞燈火非常詭異,各立于沾滿塵灰的神像兩側,新燃的痕跡讓他微蹙眉頭,神情戒慎的審視四周有無異狀。
毫無人跡的破廟怎會燃起燭火呢?
「阿羿,你放我下來。」背著她走了好幾個時辰,他八成也累了。
「等一下。」靖羿看了看廟里的擺設,找了一處他認為安全的角落才將她放下。
看似殘破的廟宇出人意料的干淨,並無蛛網揪結成群,亦無蟲蟻爬行的蹤跡,除了灰塵多了些,地面並無長物……
咦!怎麼有堆干草?
確定廟中無人之後,他將怕寒的她安置好,隨即拆下可燃的木椅木桌堆放在神像前升火。
驟起的暖意驅散寒夜的冷,逐漸回溫的四肢讓他靜下心思考,孤男寡女的獨處是否合宜,她的名節是否會毀于他手中?
「阿羿,你有沒有聞到烤雞的香味?」好餓哦!她頭一次感受到饑餓的難受。
平時銀雀總會準備一大堆糕點供她食用,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挨餓受凍,嬌貴的當平日一切是理所當然的事,從不考慮他人是否辛勞。
這一刻她最想念的不是爹娘的呵護,也非兄長的疼寵,而是銀雀那只幾乎不離身的竹籃。
現在的她好想喝口熱湯,就算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參雞湯也好,浮起的油層再厚也無妨,她一定一滴不剩的全灌人胃里。
「破廟里怎會有烤雞?你餓昏頭了。」他失笑的將她擁人懷中,神情自在的不覺有何不妥。
大概是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不避嫌的她順勢偎向他的懷抱。「可是我好餓,烤雞的味道真的很濃。」
難道她真的餓得產生幻覺,連鼻子都來欺負落難的她。
「我知道你沒挨過餓難免難過,等雪小一點我再出去找找看有沒有可食的食物。」他很懷疑天寒地凍會有不知死活的飛禽走獸出游。
他是習武之人,一兩餐未食尚可忍受,調息運氣起碼可支撐個三、五天,渴了就掬把雪含化口中,惡寒的天候根本難不倒他。
可是她與他不同,原本就養不胖的荏弱身子哪禁得起一餐不進食,活潑好動的性情因饑餓而顯得無精打采,病奄奄地像是衰弱的小母孤蜷縮著,提不起勁多瞄他一眼。
雨打花心連夜殘,雲罩十五月落西,這風雪幾時能停?
「萬一雪一直下個不停呢!我會不會餓死在破廟里?」她不要死得那麼難看。
盡往壞處想的邵銘心一臉悲苦地懷想身後事,過了年才滿十七的她尚未盡到孝道,爹娘年事已高還得經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她真是太不孝了。
還有大哥尚未娶妻,她想要個大嫂的希望恐怕會落空,自責沒好好照顧她的大哥一定會傷心欲絕,無心體會招家小姐對他的用情甚深。
唉!她好想嘗一口黃嫂包的鮮肉餃還有冰糖銀耳,再來口溫鮮魚湯就更美味了……
懷里揣著暖玉的她一點也不覺得冷,而且還被「大暖被」抱著,她心里只想著她平時吃膩的熱食,沒心思理會什麼男女有別,道德禮教。
「不許胡說,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你再忍一會閉上眼休息,天一亮我就帶你進城。」他也擔憂這場雪不肯停,但嘴上仍說著安撫的話。
「人家睡不著嘛!剛才在你背上打了會盹……」她嬌羞的露出一抹輕赧,不好意思直視他。
會意的靖羿輕托起她的螓首,憐寵地一撫她粉女敕細頰。「你這好命兒呀!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她不解風情的道︰「給我一只雞腿止饑就好。」
「你……」他好笑地摟緊她,額頭輕貼她的發際。「無知的幸福。」
「你又罵人了是不是?也不想想人家有多可憐。」餓得四肢無力只能屈居破廟中。
可憐的人是他,美人在懷卻動不得,任由盈鼻的幽香折磨他的身心。「保留體力少說話,咱們還有個漫長的夜要過。」
「可是……」她倏地抬起頭,紅艷小口不經意地刷過他的唇畔。
兩人為之一愕的怔了一下。
飛紅的雙頰瞬間抹上了羞意,看得心旌動搖的俊朗男子黑瞳微縮,情不自禁俯輕點那抹朱唇,含入口中細細回味。
像是久旱逢得甘霖,初嘗的滋味讓他欲罷不能,情難自抑的加深吸吮的力道,不知分寸的大掌悄然地由細腰往上移,覆住衣物包裹下的。
該是一番良辰美景,羨煞月老的旖旎春色,一時勾動的天雷地火差點釀成巨災,幽暗的供桌下忽然傳來老叟的咳嗽聲,兩人驟然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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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待在這等了他們好半晌,竟沒人發現還要他提醒。
搔了搔後背,做乞丐裝扮的藺亨凡由供桌底下鑽了出來,腰桿子一伸輕捶了兩下,像是躺太久骨頭發硬了,不松動松動筋骨會挺不直腰。
一只陳舊的破葫蘆掛垂在腰際,等人長的老竹竿綁上一布袋,布袋口還系上個繡荷的香包,一看便知是端午留下的小香包,底還月兌了線。
要說他是乞丐,眼神太銳利了,炯炯如炬飽含一絲戲謔的睿智,聲若洪鐘步履輕,氣息低淺得叫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毫無悲苦老人的無依孤寂。
可他一身的破舊真像個乞丐,披頭散發,不修邊幅地雜亂無章,怎麼看都是個乞討為生的老者。
不用掐指一算,比月老更愛做媒的藺亨凡一眼瞧出女娃兒正是臘八那天走得匆忙的小姑娘,喜上眉梢的咧開一口黃板牙直沖著她笑。
相請不如偶遇,就說她紅鸞星動佳期近,當時還堅決不信。
「哎呀!這大冷天還有閑情逸致幽會于月老廟,真讓老人家我開了眼界。」抱緊一點,天冷好取暖。
他就愛看小倆口歡歡喜喜的模樣,人家恩愛他開心,收個紅包好過年,另外幾對也這麼好搞就好了。
「休要生口舌,我們只想來此避風雪。」瞧出他的身手不凡,當下眼露防備的靖羿微露殺氣。
能瞞過他耳目必是高手,非友即敵,他不相信隱世高人會無端地出現破廟中,其中必然有詐。
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使他們是因為意外巧入這座廟,但是仍需保持警戒心,難保老乞丐不生貪婪之心,見其富貴而起了歹意。
「嗯……了解、了解,老人家我口風最緊了,絕不會將你倆私會的事泄漏出去。」他還想討杯喜酒喝呢!
「不要逞口舌之能,外頭風大雪大,埋個該死的乞丐綽綽有余。」甚至不需要挖坑掩埋。
搓了搓亂發下的八字胡,藺亨凡呵呵笑地席地而坐。「小子怎生的絕情,老人家與世無爭的做太平閑人,哪來天大的罪過要我死于風雪之中。」
「因為你話多。」靖羿冷冷的撂下一句,要老乞丐好自為之。
「喔!我懂了,嫌老人家礙眼,妨礙了小倆口談情說愛,所以惱怒地趕起人來。」他一副氣定神閑的說,拎起腰際的葫蘆小飲一口。
「我們不是……」扯動的衣袖止住了怒斥聲,靖羿表情一變的看向小手的主人。
怎麼了?他無言的問她。
「烤……烤雞……」
好像很好吃的模樣。
「哪來的烤雞?」順著她的視線一瞧,他有種被老天耍了一記的錯覺。
當真有只烤得皮酥肉女敕的金黃雞掛在供桌下的橫木,底下仍有余溫繚繞的炭盆悶烤著,香味淡淡的逆風而來,慢慢的侵入鼻。
先前沒注意是因有塊破布擋著,隨著老乞丐的出現而掀了起來,因此味道才散得快。
「阿羿,人家好餓。」邵銘心輕扯著他的衣服,暗示他臉皮厚一點向乞丐開口。
看了看那雞再瞧瞧懷中挨餓的小臉,靖羿苦笑的為一只雞而折腰。「呃!老丈,這雞可是你所有?」
藺亨凡故做不知他在喚何人地左顧右盼,然後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是的,老丈,晚輩願以一錠銀子買你的雞。」他直截了當地掏出銀子準備交易。
「喲!你客氣得讓老人家心驚膽戰,我若不賣你,你會不會心一橫,為了一只雞而殺人滅口?」他佯裝害怕地抖了幾下,亂發下的笑臉可是得意揚揚。
忍住氣的靖羿再取出一錠銀子湊成雙。「老丈大可安心,我不想因你而弄髒了手。」
尚未探知對方虛實,他不會輕易出手。
「銀子雖好卻買不到人心,我這雞烤得酥黃可口,哪能說讓就讓……」喝!沉不住氣的小伙子,三兩句就激得他動手。
燒紅的桌腳正對藺亨凡的鼻頭,他訕然一笑的撫著胡子,看年輕人的沖動而感到一絲無奈,他有說不給嗎?暴力相向就難看了。
「好好好,別動怒,老乞丐這就拿給你,你別瞪得我手抖呀!」為人作嫁還得忍氣吞聲,這媒人錢真不好賺。
希望其他幾個能順順利利地結成良緣,別讓他老人家跑斷了腿,還美事無成。
才剛取下供桌底的烤雞來不及說句,小心燙,一雙急切切的小手已經巴了過來,他正要縮手免得娃兒燙傷,一根折了半截的竹子穿過雞胸,早一步由他手里奪了去。
咦!那竹子很眼熟,很像他打狗的那一根。
好吧!好吧!他若喜歡就送他,反正也是路邊拾來的無主物,能派上用場也是好事一件,改明兒他再撿個十根、八根備用。
「小口點,沒人跟你搶,嚼慢些。」都沾到油漬了。
靖羿怞出隨身配帶的匕首,將雞片成一小片一小片地吹涼再遞給貪吃的佳人,眼角含笑的輕拭她嘴邊的污漬。
「人家……呼!太餓了嘛!」她口齒含糊的以指當筷,不顧姿態不雅的徑往嘴里塞。
「瞧你狼狽的,好歹是千金小姐,吃相不能文雅些嗎?起碼做做樣子別惹人笑話。」
她吃得很滿足的斜睨他。「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在你面前不用裝模作樣啦!」
說得真好,在心上人面前表露真性情才是率性的女子,有江湖兒女的豪氣。捻著小胡子的藺亨凡一臉滿意地看著這對小兒女。
「我以為你嘴刁,不吃邵府廚子以外所烹調的食物呢!」他好笑地看她狼吞虎咽,毫無大家閨秀的模樣。
每次和她出門追查身世之謎,她這不吃那不踫的盡嫌人家手藝差,擰鼻弄眉地挑東挑西,等人家全上桌才說全撤了,慢條斯理地等著丫鬟搬出自家的料理才肯動筷。
一次、二次倒不稀奇,可是她回回給店家難看,上了茶樓不點茶,入了飯館不點菜,踩平了糕餅店還給個白眼,直道難入口。
她能在京城暢行無阻真是菩薩保佑,囂張的程度直追大貪官和坤之女。
只不過一個天性驕蠻、刁鑽,仗著父親權勢任意欺人,而她是不自覺的得罪人,以自己的習性去評斷是非。
「人一餓,什麼都好吃。」這味道嘗起來很像黃嫂的燻鴨。
邵銘心的猜測並無錯誤,這烤雞正是從邵府廚房「借」來的,找不到雞的黃嫂整晚納悶得很,誤會是隔壁的老黃狗鑽過牆來偷吃。
「唔!阿羿,你也吃一口,別盡顧著數我吃了幾口。」胃填了八分飽,她的無精打采全消了影。
咬下送到唇邊的肉片,他最想吃的是蔥白小指。「還冷不冷?」
「不冷了,你的暖玉真的好暖和哦!我渾身熱呼呼的。」她笑著取出合歡暖玉放在掌心賞玩。
眼楮一利的藺亨凡有點笑不出來了,那暖玉似曾相識,若他沒看錯的話,西域進貢給朝廷的正是那一塊,而多年前已由乾隆賜給功勛彪炳的靖親王。
這小子該不會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吧?
靠著我睡一下,別玩了。」他也很熱,可是他卻得咬牙忍受。
「人家不想睡嘛!我……咦……這個乞丐看來好眼熟哦!」她小聲的道,黑玉般的美目飄向廟中的另一人。
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乞丐不都是一個樣,別想太多快閉上眼,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家。」
不然他不敢擔保會不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說得也是,乞丐都長那副德行。「一夜未歸,我娘肯定哭腫了雙眼。」
嘴上說不困,但沉重的眼皮逐漸往下垂,邵銘心頭一偏往靖羿的懷中枕去,酣然地進入黑甜鄉。
火光熊熊照亮一廟的殘破,月老神像旁的蠟燭已燃了一半,半垂的燭油像失意人的眼淚。
逼近的年關正如廟外的大雪,如火如荼的攏罩整個北京城,但歡樂的氣氛傳不進愁雲慘淡的邵府,遲歸的燕兒讓他們一夜無眠。
「別怪老人家話多,有-句忠告一定要切記,上元節前莫讓邵家娃兒靠近水邊,劫呀!」
「什麼?」
猛一回頭,一陣強風吹進細雪,他竟沒瞧見老乞丐的蹤影,只留下令人匪疑所思的忠告。
別讓她靠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