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葉。外貌與一般葉子無異,但葉中有葉,相連同根,葉大者深綠較厚,葉小者翠綠偏薄,此葉味甘偏甜,可治口干舌燥,卻不能獨食,只食其一無效。以往不采此葉,乃少有患者上門請治口干,且此葉無他用,然,最近卻頻想起此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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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一名婦人滔滔不絕的說,一名少女冷冷淡淡的听,偶爾才回一句。
「剛剛那是什麼?那樣子生得有些恐怖,不若雲雀這般討喜,不過挺乖的,好像听得懂妳說的話,那信里說什麼?是要緊事嗎?要不要幫忙啊?說到幫忙……」周氏連問了一堆問題,卻完全沒給人插話回答的空間。
「蒼鷹。家里人來信,不要緊。」蘇寫意淡漠的自己插話回答,想阻止對方繼續在此話題上打轉。
剛剛「鳥頭」送來清墨師妹的信,那妮子果然知道投機,救人之事一再讓師父否決,也難怪她要找她幫忙了,這倒好,師父的賭約、師妹前陣子給的蠱、杭家的事……也許,能一起解決了,過兩天看情況再給師妹回個信吧。
「妳也是大夫嗎?生得這般好看,拋頭露面會不會有所不便?也難怪家里人要擔心了,姑娘家還是待在房里繡花縫衣,別學大男人到處亂跑,外頭亂得很,妳一個俏生生的娃兒怎麼受得了,也太辛苦了點。」不在意對方的少言,同氏喝口水,繼續說。
面對少見的絕色姿容,她說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只覺得女子生得太艷絕非好事,清清雅雅的娟秀就很好了,不會給人難以逼視的壓迫感,或是擔心招來禍事。
可小二子每每都是娘子、娘子這般的喚,要真成了她杭家的媳婦,這會招來禍事的可就會是自家了,想想,還是有些擔憂。
「杭夫人若覺得尊夫的病不必醫治,同任其敗血而亡,那麼我也不用多事,就此告辭。」她若真在家繡花縫衣,誰來制那顆回魂丹?誰送到杭家老爺面前?
一見她要起身,撒手不理,錯愕一會,周氏連忙拉住她。「哎呀!我不是說妳不好,妳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想姑娘家東奔西跑總是讓人說閑話,委屈了。」
「若我此時不在這,杭老爺已是死尸一具,妳說是名聲重要還是救人為先?」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既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世人皆私心,做人好難。
又是一楞,周氏不怒反倒笑了,「就是,媳婦說得對,那還是行醫好了,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跟名聲相比,當然是救人重要。哎呀,若我杭家的媳婦是神醫,不曉得我那些個姊妹淘會有多羨慕我了,畢竟能這樣行醫行善的好姑娘可不多……」
這是繼杭君山之後第二個能讓她冒冷汗的人,果然是一對母子。
很快就被說服、很快就相信別人、很快就覺得她是好人……蘇寫意實在越想越不安,有種想立即起身的沖動。
「我不是杭家的媳婦。」她還是回千冢谷好了,因為不確定自己的耳朵能不能承受得了杭家人的聯合攻擊。
「嗄?」怔了怔,周氏總算停下話。
「妳難道不擔心我嫁給他之後會霸佔他?不如,我別嫁給他如何?」她對家庭的觀念很淡,但听說當娘的都很寶貝兒子,很多人都不喜歡媳婦這種人,很怕她們搶了唯一的寶。
一听媳婦要跑了,周氏反倒急了。「我的好姑娘呀!妳別說來嚇我,我年紀大了,不禁嚇,我那不肖兒子妳要霸便霸去,我絕不會攔妳。」
跟不會生的兒子相比,能懷金孫的媳婦重要多了,況且她家老頭總說不能白拿人家東西,拿兒子換孫子,挺好的買賣啊!
「毋需躁心,杭夫人,就算沒我幫忙,妳也該相信二少爺的醫術,他不會讓杭老爺有事的。」她改喚二少爺撇清關系。
她想念千冢谷的安寧,頂多就一個嘮嘮叨叨的小漾……說到這小漾,進了都城就玩瘋了,若跟著杭府的下人小婢閑晃,好幾個時辰不見人。
「我的好姑娘啊,怎麼妳一個心眼轉十八個彎,我哪是擔心這件事,妳呢!是我家小二子的心上寶、月復里肉,我要把妳嚇跑了,他定會趕走我這個惡娘親的,妳可別這麼害我!」周氏故意說得夸張,挽著她的手,親熱得像對母女。
怕她真的走人,難向兒子交代,原本還有一些介懷的周氏趕緊全拋了,態度一變好不熱絡,真心想為兒子留住天仙佳人。
況且媳婦性子偏冷很好,姑娘家文靜一點總是好的,若是像街頭的八婆一樣話多,這個家肯定不安靜。
「杭夫人……」听到「我的好姑娘」,蘇寫意不覺莞爾。果然是血脈相連的母子,語氣和說法如出一轍,叫人好笑在心。
「什麼杭夫人!不喊一聲娘,就叫我芊姨,我閨名芊芊,媳婦可別把我當外人看待。」周氏極力拉攏。
生兒莫若母,杭君山脾性從何而來由此可知,母子倆自說自話、自圓其說的本事不相上下,讓人招架不了。
「杭夫人……」
「芊姨,不過喊我娘也成。」她盼著兒子娶親已盼了許多年,頭發都盼白了。
面對她的堅持,蘇寫意只覺無奈。「芊姨,我真的無心婚事,妳別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免得日後傷心。」
「喲!這事先別提,妳覺得我兒子怎樣,還不算太差吧?」她像是急著牽紅線的媒婆,試探姑娘口風。
「黏人。」
咦?黏人?!她說的可是打二歲就不讓她抱的小二子?「那他總有其他的長處吧……」
「有嗎?」她想不起來。
「沒有嗎?」周氏滿臉驚慌,一顆心快蹦出胸口。
「他不會武功。」連逃命都笨手笨腳,突然她想起千冢谷里發生的事,笑了。
「呃……我們是想讓他多讀書,上京考狀元。」沒想到他沒當成狀元郎,倒是背起行囊行醫去。
「不識奸佞,行事魯莽。」凡事以救人為先,不問善惡,想起董玉華的事,她就想再罵那二楞子幾句。
「……呵……是沖動了些,他心存仁厚嘛!」怎麼感覺有滴冷汗流下來?
「太過婦人之仁,不知量力而為。」不管是否能力有余,總是像個傻子一般,無怨尤的付出。
那次馬車上她陷他行醫,他明明身子不適,竟也真的治病救人,傻得讓她想再踹一腳。
「這個……善良總沒錯。」心好虛,听她說著,兒子還真像一無是處的廢物。
不過想想,也是那麼一回事,除了醫術外,小二子好像真沒點本事……頓然汗顏的周氏有點羞愧,只覺兒子配不上人家好姑娘。
「但善良過了頭便是迂腐,垂死之人拿刀朝他一砍,難道他要因對方重傷而不敢還手,任由刀穿胸過,一命嗚呼?」不避不逃,以為對方良心未泯,不會真砍死他。
真擔心如果不幫他,這次杭家的事他能處理嗎?要是連他自己都顧不了,怎麼辦?思及此,蘇寫意柳眉蹙起。
「……」無言以對,她兒子的確是這種人。
周氏想著。小二子這些年的平安無事,全靠祖上保佑,要不然兒子只為人著想的傻性子不知死過幾百回了,哪能全身而退?
「不過,若要真說有什麼才能,我倒想到……」
這話,讓周氏燃起熊熊希望之火。
但蘇寫意接著又潑下冷水,「聒噪。」
跟著那傻子,好像隨身養著一只麻雀,說個不完……她又笑了。
唉∼她再不承認也不行,說想念千冢谷,說想回去過寧靜日子,但她又何嘗不知,現在自己可是心心念念著口中的傻子。
「蘇姑娘的見解稍嫌偏頗,二表哥為人和善,不喜爭強,將病人當成手足親人醫,這是缺乏寬容的妳所無法理解的。」一道嬌滴滴的嗓音突地打斷兩人對話。
蘇寫意冷下臉,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杭家大宅地處寬敞,各有獨立別院,互以拱門相連接,男僕、女婢的居所壁壘分明,各在宅院左右一端,以防他們做出苟且之事。
而主人家的屋宇則在正廳後頭,除卻客房,分有東、西兩廂房,正房長子居東屋,庶出之子則為西屋,以分出尊卑。
不過杭家向來不重視這些規矩,大兒小兒都是兒,一視同仁,因此杭家大少爺一娶妻後便搬進東邊的大房子,而二少爺的西屋則常年閑置,空養蚊子。
只是杭逸言過世後,谷月涵以屋子太空、房子太大、睹物思人為由搬出東屋,入住有主的西屋,雖說有人說起閑話,但杭家主子不介意,倒也就這麼辦了。
當杭君山一回房,瞧見一屋子女人東西時,嚇了一跳的他連忙往後退,也不多問地喊住幾個丫鬟,讓她們將他的私人物品移往東屋,沒和他該稱嫂子的新主人打照面,匆匆來去。
這些是她這幾天從下人口中听來的,再瞧瞧谷月涵猶如鬼魅一般悄悄現身東屋客房,一反平時的溫婉,語多嚴厲地指責她無仁德心,似乎逾矩了。
「偏偏君山就是心儀這般不寬容又無情無義的我,讓嫂子失望了。」她馬上將「二少爺」改成「君山」,她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人。
只見她冷言一嘲,杭家大媳婦臉上似乎一閃而過妒恨神情。
「那是二表哥看走眼了,為妳的外表所惑,等過些時日清醒了,定會悔恨今日的痴傻。」美色惑人,有什麼好得意。
「二表哥?」蘇寫意眼露不解地望向周氏。「怎麼這個家這麼隨性?我以為嫂子是嫁給大伯,難道是我誤解了?還是這是杭家的規矩,哥啊妹的叫,嫂子不叫小叔反喊哥哥,那我不該喊嫂子、大伯,該喊什麼?」
一听她語帶嘲笑的暗喻,周氏難堪的怒責媳婦。「月涵,妳今天是怎麼了?沒個婦道人家的樣,妳忘了自己的身分嗎?」
沒想到會挨婆婆責罵的谷月涵怔了一下,隨即頓感委屈地紅了眼眶,頭一低,狀似飽受欺凌的小媳婦,柔弱得惹人憐惜。
其實她沒想過婆婆會維護一個外人而怒斥自己人,打小在杭府長大的她一向備受杭家人寵愛,不曾有過一句怨言,因此她也把他們對她的好視為理所當然,始終以小姐身分自居。
也許小時候曾被親生父親逐出家門的因素,她很害怕再流浪街頭,也不相信杭家會一直收留,如果連自個的爹都能如此無情,旁人又怎會有真心。
因為不想流離失所,她學會了乖順,收起昔日的驕蠻性子,努力捉住每一個奠定地位的機會,不讓被趕的惡夢再一次發生。
「芊姨,妳別惱火,大概是我沒搞清楚貴府的輪常,多有失言,請勿見怪。」想往她頭上踩,得看她有沒有本事。
蘇寫意嘴角微勾,艷容更加光彩。
「芓姨……」她和婆婆幾時感情融洽得稱姨,為何她毫不知情?
「哎喲!我的好姑娘,讓妳見笑了,我這媳婦沒見過什麼世面,關在屋里不長見識,回頭我罰她不準吃飯。」周氏這話當然是玩笑,只是想打圓場。
心思敏感的谷月涵卻聞言色變,以為失寵,一根無形刺往心口扎。
「罰?不好不好,寡婦守寡夠可憐了,若芊姨罰她,說不準讓人說杭家待人苛刻,豈不是連累芊姨落人口實。」盡管瞪吧!她不痛不癢,她寡言淡情,可不代表不會說好听話。
「果然是我的好媳婦。」
兩人一搭一唱,讓有意「再嫁」的谷月涵大感震怒,因為蘇寫意話中的暗諷明擺著嘲笑她已是守寡之人就要知本分,勿有非分之想。
「咦?你們在聊什麼,這麼快就熟稔了?」咳!似乎有點冷意……不對啊,這不是一家人和和樂樂的樣子,哪會有冷意?!
「二表哥——」一見杭君山出現,谷月涵立即嬌羞地迎上前。
「月涵。」周氏一喝,提醒她勿做出有違輪常的言行。
「……小叔。」她表情微黯,走到一半便停住。
沒看出什麼不對勁的杭君山笑著越過她,走向他思念了一整天的冷艷佳人,也不管羞不羞人,兩臂一張便抱住她,愛意纏綿地蹭著。
當然,他也沒看見谷月涵眼中因嫉妒而冒出的怒火,柔情蜜意的眼里只有他的親親娘子一人,即使她尚未點頭嫁予他為妻。
看到兒子旁若無人的舉動,周氏終于明白好姑娘口中的意思。她這小二子啊,還真是太黏人,黏得她都覺得丟臉,羞于見人了,多虧人家不嫌棄,由著他蹭,不然她也要臉紅了,怨嘆生了個色小子。
「小二子,你爹的病好些了吧?」有他在,她放心多了。
杭君山笑著揚眉。「娘,孩兒的醫術妳擔什麼心呢,不出月余,妳就會嫌爹太煩,老在妳耳邊喳喳呼呼。」
再一次,谷月涵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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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月余,這是真的嗎?杭君山真能找出病由,徹底解除病根?
不管是真是假,杭老爺的病情大有起色卻是不爭的事實,現在的他不僅不需要人攙扶便能坐起身,還能下床走兩步路,精神好得讓人以為他根本沒病。
不過他還是得照三餐喝藥,睡前一杯安神茶,氣色雖回潤但氣血不足,難免有些暈眩現象,不能久站,臥床的時間居多。
慶幸的是在兒子的藥補下,他瘦弱的身子漸漸生出肉,凹陷的雙眼逐漸回神,即使沒什麼力氣下床,但已能吼上兩句。
全府上下都為老爺快康復而高興著,但也有人因此焦慮不安,一點也不希望他月兌離病榻,重掌大權。
花叢中冒出一道縴弱身影,略感不妥的杭君山並未移動半分。
「什麼事?」
見他不動,多有怨意的谷月涵輕移蓮足。「二表哥,許久不見,感情都生分了呢。」
「呃!大嫂,輪常有分,妳可別再喊我以前的稱謂,我承受不起。」他叫得生疏,不自覺的避開她弱不勝衣的嬌軀,惹得她嬌瞋一瞪,暗罵不解風情。
「二表哥,你忘了我們昔日的恩愛嗎?你說這世上最喜愛的女子就是我,你不忍心見我落淚,當著土地爺爺的面允諾要照顧我。」誓言如昨,歷歷在現。
杭君山暗叫聲苦,避嫌地和她保持一定距離,「是呀,誰忍心看妳淚眼汪汪,妳就像我自個妹子,為人兄長怎能不好生照料。」
唉,都幾年前的往事,早該煙消雲散了,她還提來何用,豈不存心讓他為難。
「是妹妹嗎?你當時對我憐愛有加,語多呵護,還允諾我將來心若無人,你定娶我為妻。」他曾說過的話,她一日不敢或忘。
「孩童的一句玩笑話哪能當真,我對貞妹、沅妹也一樣疼寵萬分呀!表妹和胞妹都是我疼愛的妹子。」他一向一視同仁。
杭王貞,杭玉沅,杭家已出閣的千金,他的大妹及二妹。
「可我當真了,一直放在心上,盼著早日及笄,與你情結同心。」她原本應該是他的妻,誰曉得……
一想起那事,谷月涵便難掩憤憤之色,至今仍怨恨著早逝的丈夫。若不是他從中攪局,今日她早是杭家的當家主母,哪會落得進退兩難的局面?
在杭家祖訓中,唯有長房長子才能繼承祖業,庶出的兄弟只能輔佐左右,由繼任者予以分配主事家業,不得分家。
有能力者,自立門戶,反之,則依附當家者謀取生計,雖是杭家子孫卻無法旁分大權,既得利益由族中耆老決定能得幾成。
因此要嫁當嫁正室所出,庶出長子能得的好處並不多,縱使杭遠雲不介意由哪個兒子掌管家業,可老一輩的叔伯不許他胡來,一致力挺行醫在外的杭君山。
這也造成了谷月涵心有所偏,對大表哥不理不睬,甚至視若無睹,而對二表哥便深具好感,心生愛意,總找機會親近他,軟言噥語地想得到他的愛憐。
「大嫂,這話我當妳沒說過,叔嫂有分,今非昔比,妳已嫁給大哥為妻,不該重提舊事,妳該知自己已為人婦為人媳吧?」他難得板起臉,無一絲謔色。
他還不到發蒼蒼、眼茫茫、齒牙動搖的地步,豈會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他要敢有半絲不正經的回應,天雷沒劈死他,他也要先一頭撞死。
別說他對她毫無男女之情,更遑論他心有所屬,光是叔嫂這一條禁忌之線,他長了八百顆膽子也不敢越界,何況他根本無意于她。
若是有心,他早就娶了她,哪有相讓之理。
要是對象換成他的小娘子,他死也不放手,不管是誰來搶,咬斷舌根撞破頭也要力拚到底,絕不讓人搶走他的心頭肉。
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藤生樹死纏到死,樹光藤死死也纏。
他便是那根藤蔓,纏到死,死也纏。
「憑什麼要我認命?!當初是你負了我,你怎能說得毫無責任,辜負我的一片痴心?!」谷月涵厲聲一喊,夾雜著怞泣地哽咽。
他負了她,有嗎?杭君山苦笑著又是一閃。「大嫂,別緊抓著過去放不開,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難道妳分不清楚嗎?」
「不許再喊我大嫂!我要你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喚我月涵表妹,我——」她張口欲言羞人的愛意,玉臂一伸想拉著不斷閃避的心上人。
「不要再說了!事實上,妳就是我兄長的妻子,不容顛輪倒常,想想向來視妳如女的娘,還有對妳百般疼惜的爹,妳要爹娘如何自處?!」他們怕是難容她驚世駭俗的想法吧,根本是亂來!
私心重于輪理的谷月涵拋卻羞恥的說︰「你大哥已不在人世,爹娘若疼我,肯定不忍心讓我守寡終身,弟娶兄妻名正言順,我還是杭家的媳婦,一樣克盡孝道至他們百年。」
「妳……妳瘋了……」杭君山駭得倒退一步,目瞠如銅鈴。「妳怎麼說得出這麼荒謬的蠢語?!」
她不只瘋了,還瘋得徹底,若再與她交談下去,恐怕她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
憂心遭她瘋言瘋語所累,見狀不對的杭君山大步跨上虹橋,以為她若顧及他人眼光,必是不敢糾纏。
誰知谷月涵像是豁出去了,一擠身搶在前,就在橋上雙手環抱住他,淚如雨下地直說什麼不會讓他受美色所惑,他是愛她的,她願背負天下罵名與他雙宿雙棲,做對快活的人間夫妻。
說真格的,他想推開她,但橋身狹小,僅容兩人並立,橋不是深及六尺高的鯉魚池,他要是動作,她必落水,而他不會泅水救人呀!
「這世道亂呀,亂得無廉又無恥,東風吹來西山雨,雨打芭蕉淚漣漣……」
他死定了!
「水、水兄……」快幫我拉開她呀!
無視他求援眼神的水千里望向他身後,冷揚嘴角道︰「蘇姑娘,妳可別棒打鴛鴦,人家郎有情妹有意,妳要有容人之量,睜一眼閉一眼,人不風流枉少年。」
對,他是故意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可沒忘當初董玉華之事,杭君山是怎麼推他入火坑的。
「寫、寫意娘子……」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害慘他了!
猛一回頭的杭君山瞧見不遠處的艷色娘子,她臉一冷,目光透寒,他嚇得當場魂飛魄散,白了俊顏,哪管會不會換氣潛水,當下雙臂一堆。
撲通聲驟起,落水的人當然不是他,不然他怎麼能喘如日行百里的老馬,使勁追趕妒意大發而掉頭離去的天仙佳人。
一身濕透的谷月涵可就狼狽了,在池中浮沉了好一會兒,又吞了好幾口污水才被灑掃的老奴以竿子撈起,如絲秀發沾滿水草和污濁,好不淒楚,池邊早已不見水千里蹤影。
在婢僕同情的眼光中,她含著屈辱走回西屋,服侍的丫鬟立即為她燒水梳洗,換上干淨的衣裙,悄然掩去門扉,讓她一人盡情地痛哭失聲。
其實大家都曉得她喜歡二少爺,她也從不掩飾情意,可惜她嫁的是大少爺,注定兩人無緣,就算她已死了丈夫,還是不可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兄弟同妻豈不是淪為笑柄,愧對祖先。
尤其是門風甚嚴的杭家,絕不允許有兄妻弟娶這般有辱家風的事情發生。
「哭哭啼啼有什麼用,妳就算哭死也不會有人理睬的。」
門外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閃身而入,對著趴在床頭哭啞嗓子的谷月涵一陣奚落,拿起茶壺就口一飲,似乎喉干如火。
「你……你這幾日上哪風流了,為什麼不在府里?」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在。
「嘖!瞧妳是什麼口氣,好歹也喊一聲大哥,別當我是仇人。」他跟她站在同一艘船上,船沉了,對誰都沒好處。
眼前的男子正是谷月涵娘親生前收養的義子——谷耕書。
「你好意思自稱我大哥?杭家二少爺回城的事,我不信你沒听說。」而他卻不知窩到哪兒快活,樂不思蜀地放她一人獨自面對。
一派書卷味的谷耕書看來像個文人,沒有一絲市井之氣。「是听說了,但那又如何,妳以為他真看得出我們使的把戲嗎?」
她是杞人憂天,白煩惱一場。
「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你該去瞧瞧舅父這會兒的氣色,和先前的情形有如雲泥之別。」還悠哉游哉的,一點也不知道擔憂。
「妳呀!就愛瞎躁心,杭君山的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順利治好老爺子的病,妳等著看好戲。」他陰惻惻她笑。
「那是你沒見識過他過人的醫術,他一把脈,我就看出他面色凝重的疑色,他一定知道有人從中動了手腳。」若是一查,難保不會查到她頭上。
他笑得惡毒,眼中閃過對杭君山一出生就是高貴命的怨恨。「他頂多查出杭老爺中了毒,用解毒法解他體內的毒。」殊不知毒一解,命也跟著完了。
谷耕書的生母是苗女,他曾在苗族住過五年,對苗人家家戶戶養蟲的習俗深感興趣,因此他在離開南疆前,偷帶了不少蟲卵和剛孵化的幼蟲。
血絲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少有人知曉,除了當地人外,一般漢人甚至不曉得什麼叫血絲蟲,未曾听聞。
「大哥,不要太有自信,二表哥身邊跟了一位醫術相當的女人,本來舅父就快斷氣,她不知打哪來的一顆白色丹藥,往他嘴里一塞就又活過來了。」藥效神奇。
「咦!真有此事?」谷耕書散慢的神色這才為之一凝,若有所思。
慈心聖手已是響當當的人物,用藥奇準,下針迅速,脈象一診,救人無數,當今世上只有一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倏地,他坐正身子,臉上流露出一絲訝異。
「那名女子是否貌美如仙,艷色無雙,是世間僅見的絕盛佳人?」若是,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