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剛是說替我定了一門親事?」靈玉喝了口熱茶,話說得和緩,表情也平靜,但語尾輕揚,說明了他的不快。「你也二十有三了,是到了該成婚的年歲,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一天,在諸多品貌皆佳的姑娘中擇一女子,讓你也能體會畫眉之樂。」靈雲委婉的說道。
為了早點斷了靈玉跟富貴的情,他從問名、合婚到下聘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又用了三天不到的工夫便談成一樁親事。
當然,這也得歸功他的妻子,他才向妻子提起此事,她隨即大肆贊揚其表妹諸多美德,才貌雙全又知進退,為人溫婉謙恭,跟靈玉堪為天作之合。
楚家表妹確有賢名,生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家世清白,其父為地方仕紳,名下礦山產鐵,正好和鑄鐵為主業的歐陽家不謀而合,確為一段佳話。而選擇楚家也有其它好處,若有盛產鐵砂的楚家為後盾,那他善妒的娘親必然不會加以為難。
不看僧面看佛面,畢竟現在歐陽家主事的還是他,若他在娘親面前耳語幾句,說有多需要楚家的幫忙,想必娘親也會為他著想,不多阻撓。
「我不娶。」他絕對不娶見都沒見過的女人,什麼才貌皆備他一點也不在乎,比起來歐陽靈玉覺得討喜重要多了,像他那丫鬟就很討喜。
「我已經跟對方談好了,也正式下了聘,就等我們雙方準備好便迎娶入門。」
歐陽靈雲已叫人加緊趕工,將婚禮所需之物如期備妥。
他笑得很柔,美眸如絲。「我不反對大哥納個妾,享齊人之福。」
「你在胡說些什麼?楚家表妹與你嫂子情同姊妹,我才讓你娶了她,省得妯娌不睦。」他一番好意倒成了他口中的不輪不類,他真要頑強到底嗎?
唇畔一勾,歐陽靈玉低聲輕笑,「情同姊妹才好共侍一夫,恭喜你了,大哥,得一如意美眷,人生豈不快哉!」
「你……」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三弟這般堅持。
「富貴。」輕快地揚聲,聲音里仍听不到任何惱意,卻不正面響應歐陽靈雲。「來了,少爺,有什麼吩咐。」
裙襬飛揚,系著棗紅流穗的發辮輕甩腦後,手拿茶壺的富貴應聲一到,足下繡花鞋鞋面上栩栩如生的蝴蝶似要翩翩飛起。
歐陽靈雲多看了她兩眼,更確定心中想法,絕對要盡快為靈玉辦好婚事。
瞧這丫頭哪還有丫鬟樣,一身錦衣玉服不說,腳踩的繡花鞋是專門做貢品的鞋店做的,沒點門道,一般千金還穿不起。
還有,三弟竟然讓她習字胤趕明兒不就讓她學琴學畫了,那跟一般千金小姐有何不同?他可不能讓三弟這樣一再錯下去。
「給大少爺倒杯涼茶,他上火。」隱忍著怒氣,歐陽靈玉還沒發作是看在對方是向來對他很好的大哥份上。
「是的,少爺。」她手腳伶俐的斟滿一杯茶。
歐陽靈玉手抬高一揮,「好了,回去繼續練。」聞言,她又咚咚地跑開,趴在花廳中央的桌子,十分用心地摹帖練字。因為每寫完一個端正字體,三少爺便給她一片仙植糖,她裝在銅罐子里慢慢地吃,不怕別人來搶。
不過她寫得太認真了,渾然不知手上、袖子和臉都沾上墨汁,她邊寫邊用袖子抹臉,因此滿臉墨痕,像只夜晚叫春的大花貓。
她不知這般舉動,全落入歐陽靈玉眼中,惹得他嘴角不斷上揚。
「瞧!我這富貴多勤快,善盡本份之余還不忘上進,想象男子考個文狀元哩!」他眼中盡是得意之色,就像教出得意門生的夫子。
「三弟,別玩出火,終究是個丫鬟,難登大雅之堂。」歐陽靈雲暗示著,希望他適可而止。
歐陽靈玉眼一瞇,這回倒是沒說話。
玩出火?兄長是在提醒他什麼?
側頭看著還跟毛筆奮戰的富貴,突然,兄長這番話倒是讓他認清了一些事……
是夜。一輪明月高掛天空,黑幕底下萬籟俱靜,一條銀河橫貫夜空,無數星子閃動著熒熒光亮,與羞怯的月娘照亮平靜大地。
歐陽家一如平時的寧靜,蟲鳴蛙叫,水鴨眠棲,廊下高掛的燈籠因風而搖擺,忽明忽暗的燭火照出樹影迭迭,銀光灑落,夜的風情是如此美麗。
以鹽和鐵起家的歐陽家先祖也曾一度貧困,歷經百年的辛苦經營,一代接著一代的子孫奮發圖強,乃至有今日的榮景,購地置屋富極一方。
然而有財無丁,前幾代皆單傳一子,直到歐陽劍才稍微興旺,子女人數共五。
長子歐陽靈雲居摘月閣,次子歐陽靈風是听雨軒,三子歐陽靈玉的洗雲居,長女歐陽鳳因過于刁蠻,不事公婆而被休離,如今住在玉瓊樓她婚前的閨房,而小女兒歐陽燕貪靜,受寵的獨居離主屋最遠的僻靜後院畫眉小築。
除卻畫眉小築之外,平常最靜的院落便是主子常臥病榻的洗雲居,不過今天倒是異常,一道黑影潛入洗雲居,為它帶來一點熱鬧。
「哼!逍遙夠了吧!終于肯露個臉,我當你染上花柳病死在妓女懷里,正想要不要設個壇,替你召魂,別當個孤魂野鬼,免得讓人恥笑我們歐陽家連替人下葬的錢都沒有。」
方才那道黑影快速地閃身進入燭火皆滅的洗雲居,驚醒了床上獨眠的歐陽靈玉,他不驚不懼地擁被坐直上身,美如黑玉的瞳眸注視著黑暗中的人影。
由他譏誚的語氣可知,來者必是熟人,而且交情匪淺,深受他信任,才能來去自如,不受限制,令他一眼便能識出是何人。
「呵呵……火氣真不小,黃蓮水多喝幾口,肝火太盛可不好,以你的破爛身子,說不準又犯病了。」有客到也不備茶水,欠缺誠意。
飽含譫意的輕笑聲低低揚起,伴隨著紙張翻飛聲。
「少在一旁惺惺作態,我這火氣還不是拜你所賜,你還有臉嘲笑我。」若不是他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哪容得「他」快意暢心。
他的體弱不是假,當年的毒雖解了,但也留下難以改善的病根,每次天候一變便全身發寒,手腳冰涼,彷佛一口氣就要斷了似的。當年救他的高人,原是一名得道高僧,佛心廣澤,不忍心他日後受苦,特地留在歐陽家數年,傳授他一套內功心法,用以養身護氣,他才能苟延殘喘至今。只是他雖有武功卻無用武之地,常年的毛病總令他力不從心,雖說耳聰目明,能辨八方動靜,可真要與人交手,不出五十招必敗無疑。
當然,若他能出奇制勝,制敵于先機,五十招內即可將人擊敗。
「嘖!嘖!嘖!三少爺有火氣莫非是欲求不滿?是否要我偷渡一名美女讓你消消火,解解悶呀。」老是憋著才會身子差,穢氣不出難免雜癥纏身。
瞧他多風流快活,姑娘一個換過一個,朱唇嘗遍,玉臂枕眠,軟玉溫香抱滿懷,何處不春城呀。
「廢話少說,那件事你負責擺平,別讓我拖著一口氣還得費神。」勾引良家婦女這家伙最拿手,此事非他莫屬。
「你指的是哪件事?」他故意裝傻。
要不是不想讓人得知兩人的牽扯,歐陽靈玉早就破口大罵了。「我、的、婚、事」可惡,他為什麼得壓低聲音,不能大聲咆哮?
「喔!恭喜、恭喜呀!喜事一樁,三少爺要成家立業了,你要我送你什麼賀禮……啊!小心、小心,別動怒,要是吵醒睡在隔壁房的富貴丫頭,你可別怪罪在我頭上。」他三少爺自個兒不清楚,不代表他也眼瞎,他可看得很明白,歐陽靈玉對那丫頭……不單純。
「你---…哼!想辦法幫我解決了,不然我也幫你找門親事。」他要是開口,這家伙肯定明天就能洞房。
來人呵笑地勾椅一坐。「不急、不急,先看看情勢再說,不一定需要我出馬。」不開玩笑了,要是他找個人來管他,他不瘋了。
「還有什麼好觀察的?這婚事絕不能成,先不說我不可能娶那個楚玉君,看來那楚家也沒安好心眼。」他是少出門沒錯,但那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外面的事。
他看準了楚家嫁女兒的心態,明著一方賣鐵砂一方鑄鐵,暗地里若楚玉君將歐陽家的冶鐵技巧學走,到時掌握礦產的楚家可是獨大了。
「你也猜到楚家想要歐陽家的冶鐵技術了?但這還不是最急的,楚家暫時不會打這主意,近來他們的麻煩很大。」
「麻煩?」
「楚家那幾個敗家子最近玩太大了,外邊青樓賭場欠了一債,他們就算偷師成功也沒用,根本沒有足夠財力雇用工匠,所以呢,這回嫁楚玉君應該是來討錢的。」說完,他沒良心的笑了,「這麼說來,你這歐陽家的寶可是他們眼中最佳的乘龍快婿啊!」
消遣的笑聲傳入耳中,歐陽靈玉惱怒地低喝,「少幸災樂禍,我不管他們楚家什麼用意,反正這門婚事我不會同意,但我單方反對成效不大,你幫我解決了,我會更省力。」要是楚玉君移情別戀就什麼都不用談了,也省得他躁心。
「不是我不幫你,你想想托你之福,我現在還有時間勾引楚玉君嗎?要幫你做那事就得離開揚州城,要跟楚玉君培養感情就得留下,你瞧怎麼辦?」
「這……」歐陽靈玉臉色一沉,他沒說錯,但要他辦的事又拖不得,時機是不等人的,「算了,楚玉君的事我自己想法子。」
來人賊兮兮的笑了,「哎呀,你也不用那副煩惱的樣子,說不定這楚玉君嫁來沒幾天,覺得委屈,就求著你寫休書了。」「去他的委屈,能當我妻子是她三生有幸,多少女人巴望不到的奢想。」他才是受委屈的人。
「呵!又動怒了,要心平氣和,別忘了你的身子不同常人,能不能洞房還是一回事,要是床第間少了點氣力…」對,他是故意的,他在外奔波雖說也拿了歐陽靈玉一點好處,但若不能激他一激,不免也覺得自己委屈了。
一只枕頭迎面擲來,中斷了黑影人的取笑言語,他身一閃,撥指以勾,腕彈如意枕頭滑上臂彎,輕巧旋轉又送回榻上。
由此可見,此人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不凡。
「這種事不勞你費心,日後你的妻子若對你的表現不滿意,小弟願為你代勞。」女人玩多了,終有一日會倒陽,驟失男子雄風。
「喝!惡毒呀!居然詛咒我,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一時口快。」不見面容的男子頓了一下,語氣慎重了些,「算了,先不談此事,帳簿先交給你,我還得連夜趕回去,」瞪著厚厚的一本賬冊,歐陽靈玉的額側疑似青筋浮動。「你不知道我不可過于躁勞嗎?」
「呵呵--…別計較太多,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數字,我兩眼就發花,你呢,當是打發打發時間,有錢大家賺,又不是我一人獨吞。」他可不像其它人不知道歐陽靈玉的狀況,看他現在這樣,哪還稱得上病弱。「就這樣,你自己打發楚玉君,或許…利用利用她的性子也不失為一個方法。」
「性子……」嗯,也許這樣真的比較省事,也省得歐陽家難做人。
「真不行,你就提前跟她說你不能人道吧。」
黑影一說完便笑著揚長而去,一點也不在意身後飛來的白玉瓷杯和不堪入耳的低咒聲,踏著月色而來,也踏著月色而去。
不一會,著急的腳步聲往歐陽靈玉的房間靠近
「發……發生什麼事,少爺你跌下床了嗎?」
半掩的門扉被重重撞開,一道跌跌撞撞的豐盈身影先撞上柱子,又踩到碎瓷片,然後跌了一跤往前撲去,地上一滑腳打結,整個人像生了雙翅似的飛上前,撲倒在軟綿綿的錦被上。倒霉的事還沒結束,睡得有些迷糊的金富貴一听見隔壁傳來打破杯子的聲音,匆忙之際套上繡鞋而沒穿牢,她這一跌,鞋子月兌足而出,正好掉在她家少爺頭上。
難堪的是,她哪里不好跌,好死不死的跌在主子的大腿上,面朝下正對男人的胯下,一抬頭,就是再沒神經的人也知道要臉紅了。
歐陽靈玉臉上微微掛著笑容,心里倒是承認了剛剛那家伙看出來了、他大哥也看出來了,他想否認都不行,他的確把這丫頭往心里放了。
既然他已認清,怎能放過這丫頭呢!
「富貴,妳給少爺我送消夜來嗎?」看那像隻果一樣的臉蛋,不知是否真像隻果一樣甜?
「有消夜嗎?我也要吃。」一提到吃,她的精神就來了,不知身處險境,睜著一雙迷漾水眸找尋食物。
嘴角一勾,歐陽靈玉伸手撈起小肉球,「妳就是我的消夜。」
「什麼,我哪是……唔……不能吃……少爺……我的嘴不好吃……」
「不會,我覺得很好吃。」
「可是……」
「閉嘴。」
「喔。」
「張嘴。」
「可是剛剛少爺說……」
「妳是食物,安靜點……」
那一夜,月明星璨,惡虎撲羊的壞主子終于露出邪惡本相,連骨帶皮啃得一干二淨地吞了情竇未開的小笨婢。
而夜,很長。
「你替靈玉定了一門親事怎麼沒告訴我?你當這個家是你全權作主是不是?眼里完全沒有娘的存在。」大手筆的采買婚禮所需禮品,一件件精雕的玉器,昂貴的珊瑚屏風、瑪瑙成箱、珍珠瓖鏡…各類各式的珍品送進府里,終于驚動了久不問事的大夫人池婉兒。
她以為把歐陽家交到親生兒子手中便能高枕無憂,一切大權掌握在他們母子手里,妾室元霜霜再怎麼得寵也無濟于事,大勢已去,她的兒子才是當家主事者,旁人休想分到半杯羹。
可是婚事的締結卻未知會她一聲,頓時心里又升起不安,唯恐二房背地里動手腳,拉攏其子,于是滿臉怒氣地前來興師問罪。
其實不只她心生不滿,元霜霜那兒也有一堆嘮叨,哪有兒子就要成親,為人娘親的卻毫不知情,要不是身邊的丫鬟通風報訊,她還被蒙在鼓里。
尤其新娘還是大房那邊的親家,長子媳婦兒的親表妹,兩人連成一氣不知會生什麼歹意,萬一心一橫對她的玉兒不利,她的下半生還能依靠誰?
光是為了這件事,這一妻一妾又吵得不可開交,互指彼此心有不軌、暗使手段,讓難做人的歐陽靈雲頓時頭痛不已,差點大逆不道的要兩人閉嘴。後來歐陽靈雲的妻子嚴雪柳出面緩頰,提了個中肯的建議,說是讓自己表妹先見見婆婆們再說,讓兩位婆婆都能接受,這才化解了一場糾紛。「嗯哼!楚家丫頭長得還不錯,人模人樣的,不算太差。」頗具姿色,端莊秀麗,配那藥罐子可借了,要是老二娶了她還差不多,至少不會老往外跑,十天半個月瞧不見人。偏偏她這媳婦不會做人,怎麼就不幫靈風牽個線,反而便宜了元霜霜那賤貨,平白撿了個好人家的女兒為媳。
「是呀!娘,玉君表妹知書達禮,擅女紅、精廚藝,哪天讓她燒兩道拿手好菜讓妳嘗嘗。」婆婆若點頭,她的心也就定了。
畢竟這個家還是正室作主,盡管是小妾的兒子要娶妻,也得先問過元配,若婆婆能對她表妹多點好感,那表妹想嫁入歐陽家就順利多了。
「嗯,幾歲了?」漂漂亮亮的一張臉蛋,就那雙眼長壞了,會勾人。
反正是沒那好命格嫁給風兒的女人,長得再漂亮也肯定是有缺陷的。
「快十八了。」嚴雪柳代答。
「怯!我沒問妳,讓她自個兒答不成嗎?」又不是啞巴,凡事要人替著說,肯定是個不夠大方的女人。
「是,婆婆。」嚴雪柳僵笑地退到一邊,以眼神暗示表妹上前。
說來她會比誰都著急這樁婚事,也是為自己著想,誰叫丈夫總忙著外頭的生意,兩人膝下無子,婆婆總念著想抱孫子,時常盯著她的肚子看有無動靜,叫她不自在。
再說,婆婆因為霜姨娘的關系,不喜歡小妾,她不用擔心丈夫會另迎新婦進門,但那不代表她就可以沒戒心,萬一婆婆找個名義叫丈夫休了她,她不就更慘啊!所以她才想介紹自家表妹進門,讓玉君跟自己連成一氣,希望婆婆看在楚家礦產的份上,能多給她一點時間。
「丫頭,妳對這門親事還滿意嗎?」
楚玉君看了表姊一眼,見她一點頭才輕啟櫻唇,「夫人和善,宛如廟里的菩薩,君兒有福,才能沾妳一點光。」
「呵……這張小嘴兒倒是挺甜的,很會說話。」池婉兒笑不達眼,這麼得體的姑娘不是她的兒媳婦就算了,竟然還是二房的!
「哪里,君兒口拙得很,哪比得上夫人的佛口佛心。」小巧的臉蛋漾著笑花,語柔話輕,就盼著往後的夫家人人喜歡她。
「嗯、妳爹娘把妳教得很好,識大體懂進退,不失大家閨秀的禮儀。」她愈看愈中意,但愈中意心里的怨恨也愈深。
楚玉君羞怯地低下頭,滿臉通紅。「夫人的贊許讓君兒羞愧,仍有不及之處,望夫人教導。」
「悴!哪輪得到我教妳,妳未來的婆婆在那里呢,妳表姊沒跟妳說嗎?以後啊妳歸她管,跟我可沒關系。」她一口撇清,擺明不想多管「別人」的家務事。
「嘎?」她怔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由眼角偷覦嚴雪柳。
池婉兒一看她慌張的臉色,隨即搖下話,「如果妳嫁的是風兒呢,我倒是滿喜歡妳,還沒嫁人前都能改變心意」
「娘,妳別嚇著表妹了,她可是玉弟未過門的小娘子。」一直沒出聲的歐陽靈雲連忙開口,他這樁婚事是有原由的,怎能亂點鴛鴦譜。他是同意妻子的意見讓楚玉君先住進來,一方面讓三弟多認識,跟她有了感情不生疏後,三弟的反彈也就不會這麼大。另一方面是讓楚玉君多了解歐陽家的情況,讓她多點時間跟大娘、二娘相處,也讓兩位夫人能點頭,反正不是為了要把她介紹給二弟。
池婉兒橫眸了他一眼,氣兒子壞事。「盡會幫著外人說話,也不想想風兒還孤家寡人一個,為人大哥的你怎不懂什麼是長幼有序,老二都沒娶呢,小雜種急什麼。」
「娘……」她怎麼又口不擇言,把上一代的恩怨發泄在下一代身上,這會又得吵個天翻地覆不可了。
「妳說誰是小雜種?我們玉兒可是歐陽家的少爺,老爺捧在手上的心肝兒,妳沒心沒肺的嫉妒什麼勁?!」敢說她兒子是雜種,回頭她非向夫君哭訴不可,照老爺疼她跟玉兒的性子,必然會替他們出口氣。
池婉兒下顎一揚,高傲不已,「自古以來,庶出之子向來沒地位,與僕佣一般,老祖宗的規矩可定得清清楚楚,他這少爺的身份是我給他的,我要不點頭,老爺敢讓他入籍嗎?」「妳……妳也未免太羞辱人了,想當年要不是妳害了我兒,以玉兒的聰慧,今日當家的就是我兒子。」
「呸!憑妳也配?想想自己的出身吧,妳是千人枕的歌妓,可不是皇宮內院飛出的鳳凰。」竟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慚,她才是真正抬得起頭的官家千金。
「我是賣唱女,不是青樓歌妓。」她就這一點讓人瞧不起,始終被壓得無法抬頭。
「誰曉得妳清不清白?在酒樓茶肆扭腰賣笑,不知有多少男人嘗到甜頭,老爺不就是被妳的柳腰迷住,當晚就和妳成就好事。」這事她記得可牢了。
「妳……」元霜霜羞憤瞠目。
一看兩人愈吵愈凶,歐陽靈雲臉色無奈,急著安撫,「夠了,娘,妳少說一句,別讓楚家表妹看了笑話。」
「哼!是她沒分寸,一個妾而已,也敢向元配大呼小叫?!」
「娘……」他語氣一沉,神色凜然。
「算了、算了,給你面子,我不跟她計較。」反正是她佔了上風,元配之位屹立不搖,既然這親事兒子那兒說不動,她罵也罵夠了,她才懶得管。「謝謝娘。」歐陽靈雲著實松了一口氣。
「對了,妳……呃,妳叫什麼名字來著?」既然知道是二房的人了,池婉兒對楚玉君也沒好臉色了。
「玉君,夫人。」楚玉君嬌羞的回道,心里頗為忐忑,怎麼這歐陽家氣氛這麼爭擾不休?
「嗯,就這樣吧,妳遠道而來肯定累了,讓雪柳帶妳去休息吧。」
「玉君不累,能陪夫人聊聊天,玉君很開心。」
臉一沉,池婉兒語氣帶些譏諷,「妳不累,我倒是累了,上了年紀的人不禁折騰,哪有小姑娘的好精神。」
「夫人的氣色比小輩們都好,君兒哪能跟妳比,是我打擾了,不懂規矩。」她教養極佳的致歉,讓人留下好印象。
揚手一擺,她愈看楚玉君就愈覺得可惜,「雪柳,好好招呼楚家小姐,娘這腰骨不耐坐,得回房躺躺。」聞言,嚴雪柳松了口氣,「是的,娘,妳慢走。」沒反對也就是贊成,她這一走,自己胸口上的石頭也放下一半,竊喜著最難纏的婆婆並未刁難,表妹的幸福指日可待。
可她還不敢太掉以輕心,還有個姨娘,她才是親娘,忽略不得。
「霜姨娘,我這表妹溫順又巧心,乖巧伶俐,以後是一家人了,就有勞妳多費心。」好話說在先,出手不打笑臉人。
元霜霜咳了一聲,「最好是乖一點,別給我找麻煩,妳要嫁的是我兒子,可別盡捧別人的大腿、拍錯馬腿,吃虧的可是妳自己。」
擺足了未來婆婆威風,她也沒多留片刻,表情冷淡的扭頭就走,畢竟這楚玉君好是好,但就是不投她緣,也不懂得站她這邊,光顧著對大房說好話,她看了心悶。
要不是看在她家世不錯,往後能為玉兒在歐陽家多掙點地位,她也不會點頭,但別想她會給什麼好臉色。「呃,君兒,表姊先帶妳回房里休息,這一路舟車勞頓可累壞了吧?」嚴雪柳出來打圓場,就怕楚玉君退縮。「表姊,我不累…」其實她滿月復心思都在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身上,她想見見他。
嚴雪柳笑著輕拍她手背,眼楮眨了一下。「別說客套話,咱們都是自己人,還逞強什麼。」
「我……」
「走走走,咱們姊妹倆說些體己話,別給生疏了。」她回眸一啾,笑娣丈夫。
「相公,你可別偷听,姑娘家臉皮薄,會害躁的。」
瞧著表姊妹親熱的挽著手,似有說不完的私密話,交頭接耳的背影逐漸遠去,歐陽靈雲心里這才好過點。
這麼做是對的吧?為了三弟著想、為了妻子的笑容,他安排了這門親事是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