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綁架了。
太不可思議了,她居然會被綁架。
一睜開眼,何水蓮看見老舊生霉的天花板、牆壁有些剝落的痕跡,地板有股油味,很濃很濃的煤油氣味。
光線很暗,窗外天空顏色可見已近黃昏,微弱的霞光很美,一時間竟讓她忘了階下囚的身份,閑適地坐在有嘎音作響的木板上品賞。
身邊傳來細微的哦呢聲,翻轉的震動感提醒她不是一人受困,還有無辜受牽連的同伴。
「巧表姐,你還好吧!」
「不好,非常的不好,我想打人。」唐巧雲撫撫頭,哥羅芳的藥效使她昏昏沉沉。
「希望你要扁的對象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何水蓮先行撇清責任歸屬問題。
表姐是她母系方面的親屬,听說唐家的人脾氣都不是很好,這些年看少槐表哥追得鼻青臉腫,大傷小傷不斷,她不懷疑這個可能性。
母親是唐家的例外,尤其在強勢婆婆的壓抑下,她成了何家最沉默的媳婦。
唐雲巧在昏暗光線中狠瞪她,「你找錯了男人,連坐罰听過沒?」
「匹夫無罪,懷壁有罪,你想當不明事理的昏君我也只有認了。」何水蓮說得很無奈。
「哼!你就會拐著彎罵我。」挪挪手腳,一陣痛感因繩子磨手產生。
「我們都是鐵達尼號的羅絲,我哪敢造次。」
窗外靜默無聲,不知有無人監牢。
「是幄!你的杰克呢?正為他的賭場事業醉生夢死,搞不好連我們快沉溺了還不知情。」天呀!
綁得真緊。唐雲巧的眉頭不禁輕蹙。
「表姐,別掙扎比較好,那是一種特別防範人逃月兌的結,你動得愈厲害反勒得愈緊。」
看她恍若無事人後雲巧就有氣。「你當來度假呀!還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麼好憂心呢?」要她像瘋媳婦般拍門哭鬧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有教養的淑女,不做有損形象的事。
「想辦法月兌身,我可不願當某人的陪葬。」若能活出生天,她馬上下嫁少槐。
人總是要在逆境中才想到別人的種種好處,唐雲巧便是這般。
拖著不結婚是怕卷入何家的權力斗爭,看她姑姑在何女乃女乃的高壓政策下,不復唐家人的傲氣,她就覺得心寒無比。
少槐雖然非嫡生子孫,但是何家只剩他和表妹兩條血脈是不爭的事實,即使貴如何女乃女乃也不敢真的排擠,頂多不給好臉色看而已。
要是她和水蓮都命喪于此,何女乃女乃算計了一輩子的權勢頓成泡影……她不由得想笑。
「很好嘛!你還能笑得開心。」換何水蓮有點不是滋味,仿佛風采被人搶了去。
「蓮,你能想像少槐當總裁的嘴險嗎?」一定悲愁滿面,大喊著要棄職出走。
「真高興你的幽默還在,我這個‘上司’虧待你很多?」竟迫不及待想干掉她自立為王。
唐雲巧抿著唇苦笑,「不是要竄位,如果我們有命出去。」兩人都死了,少槐能不扶正嗎?
何水蓮靜默沉思,她的話不無道理。
此刻她心中浮起的人影不是摯愛的男子,而是無法無天,任意橫行,擁有遭綁架N次的惡魔姐弟。同樣是高度智慧的生物,為何她做不到轉危機為災難,輕輕的拍拍灰塵,用著絕對清澈無垢的水眸說︰她不是故意的?
天色轉為暗流,新月一輪由東邊漸起。
不是沒有想逃的念頭,而是窗口明顯太小,根本看不到底下是何光景,而門肯定上了鎖,她們兩個動彈不得的弱女子怎麼有生機。
看來不是劫色,她們身上衣物尚且完整,若是求財……歹徒不是死得很慘就是賺翻了。
段天桓的女人?
還有一種可能,她不願猜想,是黑社會的恩怨?
但是最駭人的莫過于一個情字,女人為了一己之私的愛戀會自我催眠,相信只要除掉情敵就能挽回舊日情愛。
愚蠢至極做出的瘋狂事不能以常理判斷,所以她禁止自己去想,無知是一種福氣。
埋頭于沙中的鴕鳥看不見危險,所以心安。
「女乃女乃鐵會吐血,何氏終究落于外姓人手中。」死去的姑姑終能進入何家飼堂,而不是孤零零的一小方牌位立于一側的小小供桌。
「求求你,行行好,別再悠哉的等死。」她還有時間幸災樂禍。唐雲巧心中莫不稱佩。
將死之人不該如此無動于衷。
何水蓮動了動麻痹的手。
「不然你提供個點子,我來合計。」
「你……有沒有人說你很賴皮?」快被她氣死了。
「有。」
「誰?」唐雲巧很好奇誰是同盟。
「你。」
「我……我真想剖開你的腦袋瞧瞧,也許里面住了一位來自火星的房客。」她才會盡說些氣人的外星語。
月升至屋檐,一抹折光吸引了何水蓮的注意力。
「巧表姐,你想不想解開束縛?」再綁下去,只怕血脈不通會使肌肉組織壞死。
唐雲巧重重地一哼,「不要問我這種白痴問題。」
被綁架已經非常不快,她還找來三歲孩童都不會否定的蠢話。
「我左邊靠近木床腳有個尖尖扁扁的東西,應該可以割斷繩子,」好像是瓦片還是破甕的一角。
「真的?!」
絕處逢生的感覺讓唐雲巧興奮地挪動。都到床沿一跳,以綁在背後的手模索,一小塊發一褐色的鈍片踫觸到她的指尖,隨後握在手心。
「巧表姐,我幫你割斷繩子。」
不疑有他的唐雲巧將鈍片交予她,兩人背對著背。
「呼!好疼!你戳到我的肉了啦!」
「抱歉,我的背後沒長眼楮。」好在是她的手。
「噢,小心點,你又割到我了,哎……」她的手一定慘不忍睹。
何水蓮心中有一盎司的愧疚感,「快斷了,你再忍耐一下。」
「嗯……」她又悶呼了數聲。
無端出現的瓷片在何水蓮燃燒別人,照亮自己的偉大摩擦下,繩索終于脆弱不堪,啪的一聲斷裂。
解月兌的唐雲巧柔柔兩手腕,沒時間查看腕上的傷,借著微弱月光解開腳上難解的繩結,然後再幫何水蓮松開身上的縛繩。
「這東西明明在你腳底,為什麼不自己撿?」
方才讓興奮沖昏了頭的唐雲巧現在才覺奇怪。
「挪來跳去太難看,我的頭發會亂掉。」她轉轉關節,讀按一下順血路。
挪來跳去太難看,頭發會亂掉?「何水蓮你好無恥。」
「巧表姐,我有逼著你去撿嗎?」是她自己迫不及待的自告奮勇。
淑女就是從容不迫,無論處于何種狀況,都要保持恬雅、沉靜的風範,不慌不忙維持親切。
表姐的個性太好捉模了,工作上力求完美,一旦專心在某事里便無暇顧及其他,常常疏忽周遭瑣事,不會去對身邊人提防。正直的人總要吃點虧,她在助其成長。
「你設計我?」
好嚴重的指控。「自個姐妹哪來設計,你多心了。」
「還說沒……哩,好痛……」不小心扯痛腕筋,唐雲巧墓然膛大眼楮。「你……你心機好重。」
「咦?」何水蓮不解何來心機重之說。
「東西在我手中應該是我先幫你才是,為什麼要我把甕片交給你?」唐雲巧在心中大罵自己笨蛋,給表妹糊了去。
何水蓮細撫微紅的腕膚。「我這細皮女敕肉禁不得傷,留下疤痕不好見人。」
「你是說我的粗皮厚肉比較耐割,多幾道傷口無所謂,反正傷的又不是你?」她真想仰天長嘯呀!
姐妹三十余年,她到今日才認識她的真面目。
人家說患難見真情,原來她以前的親和都是偽裝,專門來騙取忠誠,其實心比誰都還來得黑,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心。
而她唐雲巧被騙得掏心掏肺,一心為輔佐她的事業枉顧愛情,到頭來是「身先士卒」,死給她看。
說得好貼心嘆!「你誤會了,巧表姐,你剛才掙扎時已磨破了皮,所以我先幫你割斷繩子,以免勒得過緊阻礙血液流通,你瞧,不是舒服多了。」
「水蓮表妹,你當我是傻瓜呀!」唐雲巧說得語含怨念。
「生氣了?」何水蓮好笑地走了兩步,腳踝沒傷著。
真能氣她就好了。「算了,誰叫你是我上司,又是我表妹。」
「好委屈的說法,回去給你加薪。」順便包禮金。
遇著這種事,表哥定不會放她一人暴露在危險環境中,早早娶進門才安心。
「別扯了,找找著有沒有逃生途徑,我這個月的薪水還沒領呢!」不顧形象的唐雲巧攀著窗極向外眺望。
「看到熟悉的景象嗎?我們在哪里?」她們應該暈得不久,尚離賭場不遠。
唐雲巧低德地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開口,「你信不信,我看到水都威尼斯。」
「水都……城尼斯?!」開……開玩笑吧!
「你說我們在意大利。」
何水蓮臉色一變,慣常的鎮靜自臉上失去,拉高裙擺踩在一只木框制啤酒箱,一手搭在牆面。
窗口不大,兩顆人頭在那擠呀擠的,遠遠望去只見一片水色,美麗的拱橋橫跨,三、兩小船蕩漾在輕晃的綠波當中,瞧星光在閃爍,水光鄰鄰。如此美景她們卻無心欣賞,相互一覷不知所措,怎麼才一會光景,她們就橫渡了海洋及陸地,來到夢幻之都。
若是來度假還好,可是……
「蓮,是幻覺對不對?我們被囚于某拍攝現場,而不是身處威尼斯。」唐雲巧的聲音有點輕顫,听起來像是快哭了。
何水蓮深吸口氣接受事實。「雲巧,坐以待弊不是我的行事風格,咱們得自救。」
相隔太遙遠了,她相信就算有人及時發現她似的失蹤非單純事件想援救,恐怕也是鞭長莫及,尋不到這遙遠的國度來,只能急得像缺水的成魚猛吐氣。
小小斗室不過十來評大,要逃月兌並不難,只要打開一道門。美人不一定要等英雄騎白馬來,除非是長了翅膀的天馬,可以渡海飛天而行。
「自救?!」
「你瞧這房子相當破舊,年代一定久遠,門板不可能堅硬如新……」
唐雲巧緊張的搶白,「我不是藍波,休想設計我去拉門。」
「有意思。」兩道殺氣騰騰的視線一射,何水蓮談笑地挑眉。「我沒那麼殘忍,把鎖弄掉就成。」
「你行嗎?」黑暗中看不到她嗤之以鼻的表情。
「總要投機取巧一番,說不定我有當小偷的天份。」以前開鎖的技巧不知退步了沒?
在蘭陵就讀時,她學了不少偷雞模狗的小把戲,應該派得上用場。
模黑沿著牆壁,何水蓮模索到一個古老的鎖孔,取上價值上萬美金的青蓮別針,折了折變弓型,深入鑰匙孔轉動。
喀……喀……喀……不知是神助或是運氣,門突然應聲而開,她自己也嚇一跳,狐疑她上輩子是賊?
「天呀!水蓮,你創造了奇跡。」真是小覷她了,神愉卡門。
她是奉承還是揶揄椰輸?何水蓮在心中自問。「小聲點,我怕外面有人看守。」
戰戰兢兢的走出廢棄的危樓,她們不敢太招搖地乘上一艘小船,好客、熱情的船夫唱著意大利情歌,對兩個美人酌收一半船資,以美金代替。
遠離了危險,兩人稍微放松地在船上小想,隨波漫游威尼斯,並從小販手中購得熱食,止止鳴叫不已的腸胃。
「我們是安全的嗎?」
安全的定義在哪里?何水蓮老實的回答,「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以如此輕率的回答我,我不相信你不曉得是誰綁架了你。」瞧她還有間情和船夫聊天。
現在的船夫水準真高,不僅會說中文還會繞上兩句成語。世界真是天涯若比鄰,近得沒話說。
「知道了又如何,派軍隊去突襲嗎?」八九不離十是「她」叫人干的。何水蓮心中的確有數。
唐雲巧不放松的追問︰「她是誰?」好歹師出有名能報個警。
「小姐,我們算是非法入侵,你以為意大利政府會幫‘偷渡客’對付本國人民嗎?」天真。
先前她已接獲多次警告,要她識相點離開段天桓,不然有她好看。
由于被保護得很好,她視若無物不予理會,我行我素地和他出雙人對,舉止親密得令人眼紅,終于讓對方按捺不住,開始不斷使些小手段逼嚇她。
煞車油無故滴流一地,她笑笑叫人拖去修車廠,不以生命測試危險性,旁人當她不知煞車出了問題。
夜半無聲的電話是小兒科,大罵的是睡得正熟的可愛丈夫,因為她不接電話。
衣服被剪爛,鞋子里有化了的牛女乃糖,門把外掛了一只剝了皮的肥地鼠,甚至無名的花束中藏了十來只綠色的毛蟲。
這些她沒告知天桓,反正衣服舊了要換新,鞋子打算捐給紅十字會,肥地鼠正好炒辣椒成一盤紅燒鼠肉,滋補身子。至于蠕動的小朋友,她送它們回芬芳的泥土,期待早日化蛹成蝶或是蛾。
「也許是我太自滿了,終于激怒了某人,連累你陪我受苦。」何水蓮輕舀水拍臉。
「唉,接下來怎麼辦,任人宰割?」唐雲巧不由得憂心起下一秒鐘。
「打電話回去報個訊,然後找間民房投宿,等人來接婁!」她的意大利文可不大靈光。
「真的不報警?」唐雲巧總認為她在隱藏什麼。
報答有用嗎?听說對方是連警方都怕的黑手黨。「相信我,報警會死得更快。」
因為他們會互通有無,執法人員共通的弊病——賄賂與掛勾。
「你……稱是死蚌殼呀!怎麼撬都不開口,我也是受害人好嗎?」又不是天主,信我者得永生。
而那個生是得先死一回。
何水蓮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去西西里島作客嗎?」
「不……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她未免太神通廣大,居然惹到……,一定是她搞錯了。
「看來你的歷史沒白念,頗為關心國內外大事。」何水蓮取笑地點點頭。
「何水蓮,你該換男人了。」頭疼呀!
她們腳踩的是黑手黨勢力範圍,有什麼比把頭擱在鋒利的鋼刀下危險,她不敢想像。
「嗯!我會考慮。」何水蓮故作認真的一應。
唐雲巧斜月兌她的言不由衷,「小表妹,你該做的是換心手術。」
「心。」不懂。
「因為你有一顆黑色的心。」
了解。何水蓮笑接道︰「我們一起上手術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