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婆來了、鬼婆婆來了,她提著菜籃往這邊來了,快閃、快閃,別被她踫到……」
童稚的聲音最天真也最無情,他們往往不知道自己說出口的言語會有多傷人,當成游戲一般一傳十、十傳百,傳到眾所皆知。
不過小孩子的笑鬧聲根本傷不了杜如月,年過半百的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背已佝淒無法挺直,滿臉的皺紋讓她更顯老態。
尤其是前幾年一場車禍撞斷了她的腿,長時間的復健成果卻不甚理想,走起路來一高一低有點跛,遠遠望去還真像童話故事里的虎姑婆。
但是會被稱為鬼婆婆並非因為她的外表,以前她還是鎮上出名的大美人,追求者眾幾乎要踏平她家的門檻,是個人見人愛的富家千金。
是她感情受挫離群索居,父母遺留給她的財產夠她一生豐衣足食,因此她獨來獨往不與鄉里往來,孤僻成性地快速蒼老,附近的孩子才開始如此喊她。
「姨婆,你又去買菜了,我不是一再叮囑你等我回來嗎?」真教人無法放心的老人家。
縴縴素手為她拎走一袋一袋的蔬果魚肉,略帶責備的語氣中有著濃濃關心。
「哼!買個菜不算什麼,你少在一旁瞎躁心了,我還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老是嘮嘮叨叨地,比她這個老太婆還羅唆。
「行動不便的人要認清本份,你的腳不允許你來來回回走上好幾里路,你就安份點讓我們安心好嗎?」看姨婆那麼辛苦奔波讓她很于心不忍。
「什麼行動不便,我的腳只是瘸了還沒斷,別當我是殘廢看待,年輕時我還能走到萬華的廟里上香呢!」杜如月逞強的走快一步,可差點扭傷了腰。
表情淡然的年輕女子及時扶了她一把。「要不要我弄輛車讓你代步,雙青在機械方面有些天份。」
她有張極其冷艷的臉孔,看似不近人情,但那雙貓樣的迷霧瞳眸卻讓人感到有種神秘佣懶的魔性美,不自覺地多瞄兩眼。
說她美嘛也不盡然,尖尖的鵝蛋臉完全不符時下流行的豐腴雙頰,兩眼太大缺少靈氣,唇薄下厚顴骨高,在面相上屬于福薄命硬類型。
可是她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反而增加她個人的魅力,隱隱約約牽動人們的目光,使人克制不住想去注視她的。
楊雙亞和杜如月都是街坊鄰居眼中的怪人,她們不喜歡與人攀談,平時不主動與鄰人走動,更別提什麼敦親睦鄰。
安靜與遠離人群似乎是她們所追求的理想境界,雖然每一個人都認識她們,但沒人能和她們攀上交情,對她們的認知比水還淡。
所以無知產生了種種傳聞,大多是偏向負面的,好奇的人們總會穿鑿附會地編派無稽,再荒謬的情節都有人相信。
「免了、免了,何必浪費那個錢,我這把年紀了你還想折騰我,想我早點升天呀!」七老八老教她學騎車,不摔個鼻青臉腫才有鬼。
杜如月氣沖沖地拍開她扶持的手,一跛一跛地走得蹣跚。
「錢不是問題,我還有些足以應付,買些零件來組裝花不了多少錢。」省著點用還能應付開支。
一听到她要動用私房錢,老人家更氣了。「什麼叫不是問題,以後你和雙青的吃穿用不要用到錢?!嫁人、娶妻都需要錢,你以為錢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走過樹齡有五百年之久的老槐木邊,氣呼呼的她一把推開老舊的籬笆門,腳步一輕一重地走向鋪有小石的石板路,一路走進她住了五、六十年的木造兩層樓房。
以外觀來看這棟建築保養得還算不錯,一邊是日式的造景庭園,不過疏于整理有點鬼氣森森的感覺,雖然沒什麼雜草但長了一堆比房子高的茄-樹,風一吹拂便發出近乎鬼哭神號的沙沙聲。
而另一邊則種植時令的蔬菜瓜果,由葉子青翠、果實飽滿的情況來看,它們受到的照顧顯然較多。
紅瓦白牆已被蔓生植物佔據,一朵朵開著的小白花儼然是屋子唯一的顏色,夜里燈光由外一照恍若陰宅,更添加它的神秘性。
「我老了,還能照顧你們幾年?能省則省不要亂花錢,我這條腿橫豎就是這樣了,能拖多久算多久,死了帶進棺材里也就算了。」她可不敢指望還能健步如飛。
眉一皺,楊雙亞放下手中的菜籃扶她坐下。「不是不能救,如果能用父親的配方……」
「雙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活膩了不成,還敢掛在嘴上提。
猛地一-,她如夢初醒地露出一絲苦笑。「是我糊涂了,考慮不夠周詳。」
她忘了那東西葬送了不少人的生命,包括她醉心生化領域的父母,他們因為測試那玩意而賠上一條命,連家人也難逃死亡的威脅。
「以後連提都不許再提,當沒這回事,你只是鄉下小鎮的平凡女孩,知道嗎?」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保護他們,盡量遠離人群。
感情事遇人不淑已經夠悲慘了,她曉得自己性子倔容不下情人一絲的背叛,當年才會憤然逼他離開,從此不再涉足情情愛愛。
這些年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回想過往舊事,多少欷吁不免浮現心頭,要是她不那麼倔強的話,孫子輩也差不多和他們兩姊弟一般大。
看著妹妹的女兒、女婿遭逢不幸,她終究無法鐵石心腸地坐視不理,將自己由自怨自艾的寂寞中拉出,全力地護著刀口下的遺孤。
她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眼見他們才能被埋沒,一輩子都將默默無聞,她能做的只有保全他們後半輩子生活無虞,不被她這老太婆拖累。
性情孤僻的杜如月是被環境逼出傲性子,不與人往來是怕被人嘲笑識人不清,鎮上的好男人不挑反而愛上外地人,結果落得身心俱乏。
久而久之她也不知道該和別人說些什麼,索性嘴巴一閉什麼也不說,到頭來她成了人人所知的怪老太婆。
「姨婆,你不用再為我們擔心了,我會知道分寸的。」畢竟血淋淋的殷監距今不過十年而已。
時間過得好快,當年被嚇壞的十五歲少女都已長成如今無所畏懼的二十五歲成熟女子,在天上偷看的父母大概想也想不到膽小怯弱的女兒會變堅強了。
「最好是這樣。」杜如月又嘟囔幾句要她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事,等她躺平了才是真正的快活。「對了,雙青那小子又窩在地下室玩他的瓶瓶罐罐,你當姊姊的要提醒他別玩得太過火,小心把房子給炸了。」
到時他們都得去睡馬路。
「不會的,雙青很謹慎,他就那麼點小興趣……」傳承父親的生化才能。
「嗯哼!什麼不好學偏弄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要肯踏出家門去受些正常教育,人也不會像根木頭似整天不言不語。」
杜如月是標準的面冷心熱,明明心里頭為有自閉傾向的楊雙青憂慮不已,擔心他這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可是一出口的言語卻十分刻薄尖酸,像是痛恨無端惹來的累贅似,沒什麼好臉色。
了解她個性的楊雙亞只是淡淡的揚起唇,連笑都稱不上地望向窗外的藍天,心情異常沉重。
小她九歲的弟弟從未上過學,他的智商高得沒有老師教得了他,一直以來都是由父親親自傳授,直到他倒下為止。
而接下來由她姊代父職地教導他基本知識,把該教他的全部教給他,到最後由他自己模索。
他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煩惱的來源,他太聰明了,聰明得令她害怕,父母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幕記憶猶新,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誰說我是木頭?」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一位皮膚看來死白的年輕男孩從落地鏡後走出,發長過肩十分服貼,除了身高像個十六歲少男外,稚氣的外型和尚未變聲的軟音猶如十二歲的小男孩。
他上來的第一件事是猛灌一大口冰開水,衣著不甚整潔微泛消毒水和馬福林的氣味,指甲縫里殘存實驗用的生物肉屑。
「嘖!瞧瞧你這一身亂,還不去給我洗干淨,又臭又髒地別踫我的冰箱。」這是死豬味還是死魚味,就不能干一天正經事嗎?
悶不吭聲的楊雙青解了渴之後,他的目標改朝放在餐桌上的半條吐司,他餓了。
啪地!
「不許踫,不把你那雙髒手洗得一干二淨,休想我會供應你任何食物。」他想都別想。
望著被拍紅的手背,他眼楮往下瞧地不發一語。
「青,去洗手。」
姊姊的一聲令下,他乖乖地走去流理台邊打開水龍頭,用肥皂洗淨他覺得一點都不髒的雙手。
反正等一下吃飽了又會弄髒,下面那些活躍的腦細胞還在等著他,何必多此一舉弄濕了手,他最討厭手上有水的感覺,那像是沾滿了父親身體里流出的血。
「這孩子就听你一個人的話,以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一句話也不說,誰曉得他在想什麼。
「他的未來才剛剛開始,不急。」撫著弟弟嬰兒般柔細的發,看著他大口嚼著吐司,冷艷的臉龐露出一絲名為微笑的笑容。
杜如月眼黯了一下,聲音少了生氣。「是不急,可是總要為他打算、打算。」
她的身子不行了,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還能拖上幾年,要不是為了這兩個小家伙,她早就撐不下去了,隨她好命的妹妹到天上當神仙。
雙亞是有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但是那份工作實在不適合,晝伏夜出沒個定時,一個女孩子常定夜路總是不太好。
尤其是常跟死人為伍,想想都心驚,像她一個死老太婆都覺得骨子里發寒,何況她只是二十來歲的小丫頭,豈有不怕之理。
「青,听見姨婆的話沒?將來你準備做些什麼?」是該有個底,沒人可以代替他過完他的人生。
不想開口的楊雙青沉默了好一會兒,在旁人以為他又搞自閉時,他緩緩地啟唇,「我想跟父親一樣當個生物學家。」只研究,不發表結果。
「什麼?!生物學家,你還沒從你父親的死學到教訓嗎?」她不許,絕不允許!
杜如月驚慌得臉上頓失血色,擔心受怕地朝他一吼,眼中有著恐懼的陰影。
「父親是結合生物和化學科技的權威,青會崇拜他是必然的事,姨婆別太心慌。」同樣的事不一定會再發生,他們已經夠低調了,完全不與外人往來。
「雙亞,你要看著你弟弟,別讓他胡來,我這條腿可沒辦法再背著他東躲西藏。」反倒會成為他們的負擔。
一瞧見那條扭曲變形的短腿,心生愧意的楊雙亞有說不出的抱歉,當年若非姨婆突然出現帶他們姊弟離開,此時他們已化成一堆白骨,沒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而姨婆的腿就是在那時候摔斷的,為了怕他們一行人的行蹤被尾隨其後的追殺者發現,因此忍著疼痛不肯就醫,最終失去最佳的黃金復元期而導致半殘。
每回只要看到姨婆微跛的背影她便倍感心酸,若非為了他們的安危著想,她不必背負這一層苦。
一陣震耳欲聾的重物落地聲打斷她的思緒,顰起的眉宇流露出被嚴重干擾作息的困擾。
「你瞧瞧那戶人家又在敲敲打打了,蓋了一個多月房子還在挖土,存心讓我們不好過……咦,等等,雙亞,你看他們是不是打算挖掉我們的樹?」
真是膽大包天,連她的土地也敢開挖。
「看起來應該沒錯。」那些樹是他們隔絕外人視線的屏障,一棵也除不得。
「好個欺人太甚的惡鄰居,便宜佔到我鬼婆婆頭上,我非去找他們理論不可。」一說完,杜如月掄起拳頭便想往相鄰的土地走去。
楊雙亞及時地拉住她。「婆,青餓了,你先下碗面讓他止止饑,我去處理即可。」
一接到姊姊拋來的暗示眼神,話不多的楊雙青配合地點點頭,直喊他好餓好餓,快餓扁了,喊得腳跨出門口的杜如月又轉回來,以食指戳了他眉心一下。
「就養你這餓死鬼,綁手綁腳什麼也做不成,真是我前輩子欠了你,做牛做馬來還……」
口中叨念不休,她仍挽起袖子洗菜拿面條,大火一開等水滾,沒心思理會旁事。
姊弟倆交換一個眼神,淡然的笑意在彼此眼底浮現,刀子口豆腐心的姨婆最怕他們挨餓,老覺得養不胖他們是她一生最大的挫敗。
轟隆隆的機器轉動聲由遠處傳來,細眉微挑的楊雙亞收起薄笑,門一開就往塵上飛揚的中心點走去,沒想到要拉開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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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這里要挖深點,老板打算做個池塘,養魚養鴨還種荷,池底不可過淺,不然魚鴨會養不肥。」
工頭模樣的粗壯中年漢子大聲吆-開挖土機的司機,指示他哪一邊該挖深點,哪一邊要做道小小水渠,尺寸拿捏要按圖開挖。
其實三層樓高的歐風建築洋房已大致完工,只剩下內部的裝潢和修飾,把進口地磚以及義大利大理石瓖裝完畢便可住人,不用三個工作天。
可是自蓋自建的老板建築師突發奇想的想要個池塘,說什麼可當庭園一景又可在夏日消暑時游泳,一舉兩得與大自然結合在一起的休閑娛樂。
雖然看起來有點怪,歐洲風味的樓房配上中國禪意的小池塘實在不輪不類,但是付錢的人最大,他也只好挖了。
「爸,你真要養魚養鴨還種花呀?那魚不會吃花,鴨不會吃魚嗎?」感覺怪怪地。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到最後什麼也不剩,只有一池養蚊子的臭水,他死也不肯下去游泳,會得皮膚病的。
「笨哪!兒子,重點是先喂飽它們,鴨子吃飽了就不會吃魚,魚填飽了肚子自然也不啃荷睫,懂了嗎?」他已經能想像滿池的荷花香,鴨于優游其中。
而他與魚共游享受放松的日子,優閑自在當是度假。
似懂非懂的雲清霈學父親將手置于背後「沉思」。「可是飽了以後就不會想吃嗎?動物的生態不是只會吃吃吃,把眼前所有的食物都吃光光。」
「呃,這個……」好像有點道理。
雲中岳得意的嘴角僵了一下,眉一凝地思索兒子的問題,小孩子天真的直線思想往往最貼近事實,沒有拐彎抹角。
雖然他在歐美算是小有成就的建築師,也蓋過不少成績斐然的滿意作品,但他向來負責建築物的結構和外觀,真要布置一個家還真是得煞費苦心。
大家都說他是家族中的一頭黑羊,可他能有多黑呢?只是離經叛道了些,行徑放浪不羈,不想照著長輩的意願接掌金控集團,這不算什麼大罪過吧!
何況他最大的貢獻就是生下一個具有強大靈力的兒子,即使他是在不被期待的情況下出生。
「爸爸!‘那個’會在大白天出現嗎?」神情一繃的雲清霈拉拉父親衣服的下擺,十分緊張的問道。
「‘那個’是什麼東西?你要說清楚我才明白。」他沒有能感應他腦中影像的能力。
「鬼。」
「鬼?」他狐疑地皺一下眉。
「你……你看她飄……不,是走過來。」听不出是興奮或害怕,他一張小臉繃得好像花崗岩。
「什麼飄呀走的,你到底在說什麼……噢,有個性的美女。」順著兒子手指所指的方向一瞄,眼楮頓時一亮的雲中岳輕浮地吹了聲激賞的口哨。
比例勻稱的縴柔身材,發長及腰烏黑如瀑,尼泊爾風格的連身長裙襯托出完美的線條,風吹動裙擺而顯現出的腿形……
吸!好一副天然自成的美景,口水都快流出來,讓人心口發癢想化身惡狼撲上前咬上一口。
實在美得太罪惡,有引人犯罪的嫌疑,要不是她身上散發生人不得近身的冷然氣息,也許他就要控制不住體內的獸性,做個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很少有女人能一眼就令他心動,看來他的報應來了,兒子要多一個媽了。
「爸,她很像女鬼對不對?」雲清霈感受到她四周有股陰沉沉的氣流。
是亡者的氣息。
「哇!小孩子亂說話,你通靈御鬼的道行還太淺,眼楮睜大些看仔細。」別毀了雲家百年來的老字號招牌。
「喔!好痛,小孩子的頭蓋骨很脆弱,你要是敲破了就沒兒子。」慘叫一聲,柔柔後腦勺的小男孩委屈地扁起嘴。
「兒子再生就有了,你瞧她來當你的媽如何?」嗯!挺動人的建議,他想。
「你喜歡女鬼?」他已經有個媽了。
一听兒子不太高明的形容詞,雲中岳當下又賞他一記爆栗。「叫你擦完雙眼用心瞧,你給我睜眼睡大頭覺呀!」
噢!好疼好疼,色鬼附身的爸有暴力傾向,他要向美國的爺爺女乃女乃告狀,他受到虐待。
「嗯哼!你還瞪我,自己不長進還好意思發脾氣,你算是咱們雲家的子孫嗎?」人鬼不分,該打。
一說完,他又捏捏兒子紅通通的臉頰,又拉又扯讓它整個變形,興致頗濃地當他是打發時間的玩具,無聊的時候就玩上一玩,有益身心健康。
若非翩翩而來的女鬼……呃,糟糕,受到兒子的影響——是清艷迷人的美女小姐正朝他而來,他還真舍不得放棄這小小的樂趣。
「我像女鬼?」楊雙亞听過不少對她外表的形容詞,但是以鬼為比喻倒是第一回听見。
雲中岳自以為瀟灑的笑意為之一凝,帥氣的姿態頓時變得可笑,原來不小心說出口了。「沒有的事,你听錯了,我在教訓這小鬼。」
他奸詐地把一時口快推到兒子頭上,拿他來當殉難的十宇架。
「你兒子?」由兩人相似的長相來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是呀!年少時的失足生下的惡果,至今我仍深感遺憾。」小霈,在阿姨面前別亂說話,扯我後腿,不然我會「大義滅親」。
收到父親很「痛」的暗示,小臉一揪的雲清霈不高興地抿緊嘴巴,頭低低地踢著地上的砂石。
瞧見他吊兒郎當的嘻皮笑臉,楊雙亞心里浮起不舒服的感覺。「這位先生,你……」
「我姓雲,名中岳,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我不在意,我這人一向很隨和又好相處,最樂于助人。」尤其是幫助他一眼就相中的美女。
「不用太隨和,你的手可以放開嗎?」她盯著他緊握自己不放的大掌,一絲異樣的感受由他發熱的掌心傳來。
說不上來的感覺,酥酥麻麻的,好像身體內某樣她不確定的物質正在流失,而她無力阻止。
一搖頭,她取笑自己的胡思亂想,不過是禮貌性的握手而已,她想得太多了,眼前過于輕佻的男子只是無足輕重的過客罷了,不需要太過在意。
啊!踫到冰山了,陣亡。「呵呵……你的手又柔又細,模起來好像上等的絲緞一般,教人愛不釋手……」
好軟好綿好細致,還帶著電,電得他茫酥酥,遍體舒暢。
「雲先生,我不是來和你討論我的事。」對上他的眼她竟感到一陣……空虛?
這是怎麼回事,他會下咒不成?
「中岳,我堅持。」欲得芳心先留下印象,不論是好是壞。
反正他在世人眼中已壞到骨子里,不如加以發揚光大壞上加壞,當個名副其實的壞胚子。
「雲先生,你的工人不能挖那些樹,那是我們家的土地。」他的堅持在她眼里不算什麼。
「中岳。」眉一挑,他笑得無賴,掬起她一撮發放在鼻下輕嗅。
果然香呀!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氣。
「雲先生……」
「中岳,我想你不會為了一個名字和我爭執不下吧!我剛好有很多空閑時間。」他手一招,要人為她送上一杯冰柳橙汁。
隨後一頭白發的巫斯不怎麼樂意地端來兩杯冷飲,一杯給不想接但非接下不可的楊雙亞,一杯遞給冒汗的小男孩,沒他的份。
眼一瞪的雲中岳暗中咒罵這個不識相的「食客」,然而表面上仍是滿臉笑意燦爛如夏天的太陽,引來大小男人的一致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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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為何,明明是無害的笑容她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她不得不妥協。「中岳先生,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嗎?」
「去掉先生兩字我會更滿意,請你諒解施工當中凡事不便,不過不管你想談多久我都願意配合。」他非常體貼的搬來一張椅子,歡迎她「慢慢」談。
要不是屋里頭還在敲敲打打,他會表現出十足令人喝采的紳士風度請她入內休息,可惜浪蕩子的好運氣踫到牆壁了,只好扮一次招待不周的壞主人。
忍受著他的無禮,清冷的水眸染上一層貓樣的神秘。「請你停止挖掘相鄰的土地,那不屬于你。」
「中岳。」黑眸閃著不容推拒的執著,他非听她口中說出這兩個字不可。
一股強大的力量直逼而來,她冷眉一緊的輕啟櫻唇。「中岳。」
「好,乖,小姐貴姓呀?」一得到想要的結果,他又造次的握起人家的手。
「楊。」
「羊咩咩的羊,還是洋洋得意的洋,我剛從國外回來,認識的中文有限。」這雙手很有福氣,掌紋分明顯示性格上的剛毅。
羊咩咩?洋洋得意?爸爸幾時變得這麼笨,他才五歲都听得懂猜得到,為什麼他不會呢?他的中文還是他教的,說什麼中國人不可不知自己的語言和文化,不能忘本。
若非一只大掌一直壓在他頭上下準他動,雲清霈會大聲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木易楊。」冰冷的表情有些剝落,楊雙亞的視線落在比她手大三倍的厚掌。
男人的手都那麼大嗎?她忍不伸出另一手比較的沖動,試著怞回被緊緊包握的小手。
但是詭異的,他看來沒出什麼勁,既未弄傷她也無大力抓握,可她就是無法從他掌中怞出,仿佛那才是它正確該待的位置。
太荒謬了,她怎會覺得被他握住的手很溫暖,像是找到真正的家?
「喔!楊小姐,那名字呢?」雲中岳努力地朝她放電,施展他向來所向無敵的魅力。
「雙亞,楊雙亞。」她不自覺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後又驚覺他眼中的戲譫而斂眉。
「雙亞,好名字,很高興認識你。」楊雙亞,他記下了。
不,她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感到重重危機正在迫近。楊雙亞開始懷疑她走這一遭是不是錯了,這男人不是好應付的頭疼人物,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