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怎麼又有鬼--」
咚地一聲,膽小怕事的夏碧洛又再一次昏倒。
地板很硬,而她的後腦勺很軟,昏睡過程十分平和,就是不省人事,被人踐踏來踐踏去也不會有感覺,有如死尸。
「我不是鬼。」很低冷的喉音。
怞了口冷氣,黃泉雖然有見鬼的打算,但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那你是……」
視線一低,她先確定有沒有腳。
「廚師。」
「喔!廚師先生,你三更半夜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尤其是在這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時。
「早餐。」
「嘎,早餐?」她有沒有听錯,還是睡糊涂了?
「早餐吃什麼?」冷冷的聲音回蕩著,猶如東北的雪季提前到來。
「現在?」不會吧!這時間是宵夜才是。
「老板要我來問-們明天早上要吃什麼。
有點傻眼的黃泉模模額頭,沒發燒呀!「我沒听見敲門聲。」
正確說法,她和好友是被冷醒了,感覺一股冷氣由腳底竄起,她們冷得受不了才想向老板多要一床棉被,山里多變的氣候叫人吃不消。
誰知門一開,一道瘦長的黑影像是貼著牆壁似,陰側惻地好不真實,映入眼中讓人著實驚慌,彷佛是暗夜的爪子正伸向唯一的光明。
而且這位仁兄不開電燈居然提著油燈,晃動的微光讓人更驚悚,慘綠的臉孔誰看了不驚駭。
她是腳軟了才沒拔腿就跑,勉強不暈倒是因為她不能棄好友不顧,萬一對方真的是鬼,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好友有個萬一,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我還沒敲門。」手一舉高,門就開了。
是喔!她是自己送上門的傻瓜。「稀飯,謝謝。我的朋友習慣三明治和女乃茶。」
「知道了。」他面無表情的轉身。
黃泉正為他的離去松了一口氣時,他又陰陰地回過頭道︰「早睡早起身體好。」
「嘎,什麼?」他說的意思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女孩子最好不要熬夜,對皮膚不好。」一說完,油枯燈滅,人沒入黑暗中。
嚇!他……他是人吧!
捂著胸口,她小口的呼吸,怕黑夜的訪客去而復返,許久許久才恢復正常的心跳,對著昏黃的走道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他明明是人嘛!
應該……是吧!她又不確定了。
不過再也睡不著覺的她就這樣睜眼到天亮,心里滿是疑問,難解又困惑的翻來覆去,腦海中老是回蕩著白日所遇到的怪人怪事。
愛情民宿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事實和網路廣告所登載的完全不同,這里的人似乎習慣神出鬼沒,一點聲音也沒有的驀然出現在身後,叫人不安。
可一等到東方天白、日出山頭之後,她才明白自己被耍了,什麼特意來詢問早餐的內容,根本是所謂的膽識試驗,看看她們的承受度有多強。
或是不堪一擊。
川燙的蕃薯葉、半顆半熟的雞蛋、一片比紙還薄的火腿,員工規定一律最多兩碗蕃薯粥,再多請自費,一碗費用二十元新台幣。
這就是愛情民宿的早餐,听說今天特別加菜才有薄薄的肉片,平時是撒些肉末在蛋上,表示營養均衡,最好別挑剔。
真是的,那深夜的驚嚇是怎麼一回事?職前訓練不成?!好讓她們適應鬼氣森森的民宿風格?
「小黃,-的眼圈很嚴重喔!昨夜沒睡好呀!」哇!都腫了,真可憐。
沒好氣的回頭瞟看重拍向她肩頭的一掌。「你可以叫我小泉,或是黃泉,別當我是一條狗亂喊。」
通常只有狗才叫小黃、小黑、小白、小花,現代人取狗名的創意普遍不足。
「小黃是我的牛,-瞧-多有氣質,美目盼兮,笑不露齒,體態優美,有如恬靜的大家閨秀,相當有教養……」多美的一頭牛呀!簡直集天地靈秀于一身,世間難尋。
「停--」她舉起手阻止小陳繼續歌頌這只四蹄生物。「大叔,你今天很閑喔!不用趕牛車去載客嗎?」
她頭很痛,失眠的後遺癥。
一向好眠的黃泉很少有認床的毛病,好動的個性隨遇而安,席地而眠,露天野營從來都不是問題,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入睡,無視環境惡劣與否,像是個天生天養的大地女兒般不受拘束。
可是經過昨夜的打擾後,她破天荒的一夜無眠,睜大眼楮盯著天花板瞧,十分羨慕嚇昏倒的好友能一覺到天亮。
而兩只熊貓眼是文明病的產物,人在不安定的陌生環境容易受一些不干淨的東西影響,繼而混亂大腦正常的運作。
「-可以叫我小陳或是小陳哥哥,大叔這稱謂太沉重了,仔細瞧瞧我也是帥哥一枚。」小陳擺出一個自認很帥的姿勢。
噗哧一笑,黃泉被他逗趣的動作逗得十分開心,幾乎忘了昨夜的驚魂,「老帥哥大叔,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太月兌節了吧!比個V在下顎,那是台客族的招牌,非常聳。
「嗯!似乎……滿久了。」他想了一下,十分認真。
自從自上個行業「退休」以後,他就不太注重儀表,得過且過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和所有男人一樣隨便打理外表,只要不致髒污得難以見人就好。
他的小屋里唯一的鏡子在浴室,前年台風時被頹倒的樹頭撞破了,他順手一丟也沒想到換面新的,洗臉、刮胡子都草率就著手勢將就著做,反正他也不想讓自己過于顯目。
可是現在想想有點失算,太久沒看見自己的臉都快忘了它長得什麼模樣,昔日讓女人瘋狂的俊容不知變形了沒,十分懷念呀!
「我想你應該找個時間瞧瞧自己的尊容,不要動不動和年輕女孩搭訕,那會讓人有老不修的感覺。」不曉得為什麼,他看似輕佻的捉弄並不致令她心生厭惡。
也許是「年齡」的因素,他給人的印象像是沒擔當的老頑童,愛鬧鬧小女生沒什麼惡意,喜歡耍弄嘴皮子增添生活樂趣。
「老不修?!」小陳的表情空白了十秒鐘,有些哭笑不得。
「還有呀!別亂搭女生的肩膀,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大而化之,能一笑置之不當一回事,要是換成別人,你肯定完蛋。」她避而不談他曾在自己頰上偷香一事。
親吻是國際禮儀,因父親的關系曾多次出國旅游的黃泉可以對此釋懷,因此她並未放在心上,當是見面禮。
而且那一次的輕吻快而短暫,如同蝴蝶薄翼輕拂而過,在她還沒感受到那是一個吻前,他已若無其事的走開,讓她分不清是確有其事還是一時的錯覺,失去質問的立場。
對于自己不敢確定的事怎好意思開口,萬一是她誤會了豈不難堪,日後還得相處兩個月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當做不曾發生任何事,反正她也沒損失什麼,人家好歹救了她一命,讓她免于頭破血流的災難。
「-的意思是我能勾搭-嘍……」他說著說著就把手住她肩上一放,一語雙關故做親密。
不是沒和男孩子相處的經驗,然而他寬厚的肩膀一靠近,她的呼吸無端的一窒,像是被電流電了一下,有點酥酥麻麻的感覺。
「你勾搭母狗去啦!不要朝小女生下手,牛車坐膩了想坐囚車是不是?」不要臉。
一支竹掃把當頭揮下,毫不留情地擊向小陳的背,他迅速地跳開裝出很痛的樣子,哇哇大叫直嚷自己是好人,挺直的背突然彎了。
這一-那的轉變讓黃泉的眼-了一下,不懂他為何上一秒是個自信十足的老嬉皮,在她面前談笑風生,彷佛是尊貴的狼,可是一有別人出現的時候,他又馬上變得十分畏縮,任人打罵絕不還手。
嗟!雙面人不成,擁有雙重性格,一下子流里流氣,一下子憨直老實,簡直變臉如流星劃過,只在一瞬間,她都快被他搞糊涂了。
「輕點、輕點,-快打死我了,女孩子要文雅點,別太粗魯……哎呀!-打中我的背了,疼-!小丫頭……」下手可真重。
邊跑邊閃的小陳口中喊著疼,表情看起來驚惶失措,非常痛苦,可是他勾起的唇角卻是帶著笑意,很薄,很淡,似在嘲弄對方的小家子氣,只有搔背的力氣。
當然,沒人瞧見他異樣的神情,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支大掃把上,擔心雷絲絲一個失手把人給打死了。
「不疼干麼打你,別以為我們女孩子是好欺負的,消滅,人人有責。」喝!喝!十八羅漢拳。
他成了?有意思。「絲絲丫頭,老好人小陳最疼-,-忘了每次夜歸是誰去接的。」
用他的牛車。
她頓了一下,面露遲疑。「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也許你有老牛吃女敕草的習慣。」
想笑的小陳扁起嘴,悶悶地回道︰「牛老了只嚼得動女敕草,不然-以為我還咬得動皮靴嗎?」
老牛吃女敕草是一種禮遇,感謝-任勞任怨躁勞一輩子,臨老總要讓-好過點,一口老牙也只能磨女敕草了,干巴巴的秣草讓-牙痛齒搖。
「吼!你不打自招了,承認對我們新進員工起色心,你……你好變態。」她忍了半天才吐出這一句罵人的話。
「錯了,這不叫變態,我還是有選擇性,某些不夠女敕的草找還啃不下去呢!」他怕卡牙縫。
那根不夠女敕的草鼓起腮幫子,狠狠地瞪著他。「我要跟老板告狀,說你不工作,在偷懶。」
一祭出老板牌,小陳就沒轍了,他的衣食父母是無道理可講,有錯沒錯都是男人的錯,先揍一頓不管錯不錯,有錯也是他的錯,害她浪費時間打錯人。
有誰看過司機得替老板洗內衣褲的,見不得別人清閑的老板最擅長一人數用,他兼維工、水電工是常有的事,在老板的磨練下每個人都是十項全能的高手。
「小泉泉,我被誣蔑了,-快跳出來為我洗刷罪名。」我的清白全依賴-了。
黃泉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冒出來,她覺得冷呀!「大叔,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有扛起世界屋脊的肩膀,我祝福你成為偉大的巨人。」
個人孽障個人擔,我幫不了你,我可不想為了你得罪新朋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就這麼無情,枉費我對-特別有好感。」他一副大受打擊的神情,指著她的手還會微微顫抖。
「別演了,大叔,快回你的工作崗位,小心老板又扣你薪水。」再扣下去他就要做白工了。
小陳大嘆了口氣,佯裝拭淚。「女人呀!不管她今年幾歲,都有讓男人受傷的利器,我的一片真心付諸流水了……大江東去浪淘沙,一代英雄換白骨,冢上一壞謝紅顏,紅顏來風會白馬……啊--鏡花水月,鏡花水月,一場空i……」
「是誰在割嗓子,敢再唱下去我就宰了他。」
一只拖鞋不偏不倚的敲中小陳的後腦勺,中斷他那魔蟲叫春的可怕聲音。
他蹲在地上抱著頭,惶恐萬分地學螃蟹走路,橫著蹲行至他的寶貝牛車旁,巡防再三才敢抬起頭,用著做賊的姿勢慢慢爬上牛車。
不過就悲壯地唱了一首歌嘛!有必要那麼生氣嗎?老板的脾氣越來越壞了,產前憂郁癥提早到來。
「大叔,你叫什麼名字?」
哀怨的回頭一睇,老男人的憂愁盡在臉上,「不就是小陳。」
「他的名字……呃,他的名字好像是……這個……不太清楚耶!」
「小陳?!他有名字嗎?我怎麼不知道。」
「小陳呀!不就叫小陳,名字不重要,大家曉得他叫小陳就好。」
「名字?-問這些干什麼,小陳長得像某某通緝犯不成?!」
「咦?他有名字,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我以為他姓小名陳。」
「小陳沒有名字,他就叫小陳,-以後叫他小陳就好了,大家都這麼叫他。」
小陳的名字竟成一樁懸案?
黃泉的好奇心可說是被挑到最高點,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名字,那他怎麼辦身份證,怎麼辦健保卡,猶如不存在的幽靈人口。
問遍了民宿每一個人,包括附近常來走動的居民,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小陳叫什麼名字,只曉得他姓陳,吆喝老黃牛在鎮上走動,如此而已,
詭異、詭異,著實透著詭異,讓人心生無盡的好奇,為什麼大家天天打照面的朋友會沒有名字,那是什麼因素造成的?
一是他故意不讓別人知情,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事,心懷不軌算計人,把別人都當成傻瓜耍弄,唯有他最聰明。
一是他曾說過自己的名字,但是因為太平凡或太難記,大家自然而然的把它遺忘,只以一個綽號代替。
小陳究竟叫什麼名字呢?
「小泉,-干麼一定要知道小陳叫什麼,這不是很奇怪嗎?」那個懶散的家伙只會偷懶,成天干不了一件正經事。
「好奇呀!-不覺得真的很怪異?」小陳的名字竟然是一個問號,還不離奇嗎?
「不會呀!我們這里的人不叫正名的很多,像牛屎伯、貢丸嫂、金花的媽媽,我們都知道是叫誰。」小陳、小李、小王更是一大堆,有何稀奇?
「可是沒人曉得他的名字呀!這樣還不離奇,最少也該有一、兩個人知曉他叫什麼吧!「不然光個姓氏豈不可憐,以後死了都不知碑上該刻什麼。
陳氏之墓嗎?
听她一說,雷絲絲也被勾起一絲好奇心,「我們可以去問仟嬸,她在民宿待得最久。」
黃泉和夏碧洛的打工過程算是曲折離奇,她們是一塊來報到,也住在同一個房間,兩個枕頭一張床。
可是初到的第一天夏碧洛就被嚇暈了,接二連三的暈厥事件相繼發生,還沒做上一件事就昏睡了兩天,老板一個火大就派她去廚房幫忙,天天對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訓練她對「鬼」的免疫力。
雖然她們知道張大廚不是鬼,但是跟團冷氣共事,不凍死也少了三分人氣,嚇到麻木的夏碧洛已經不會動不動就暈倒,因為她僵化成木乃伊,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而個性外放的黃泉則很快的交到朋友,她的工作量很多但說不出名目,有時抹抹地板,有時擔任接線生,有時去當帶團觀光的導游,有時則是上菜的小妹,然後還得通通馬桶洗廁所。
總之一句話,就是很忙,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只要她身體停止十秒鐘不動,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老板就會塞給她某樣東西,然後她又得開始動。
像她剛才就被叫玄清洗露天溫泉旁的石頭,得用刷子別掉上頭的青苔,一顆一顆使勁的刷,恢復石頭原有的色澤,閃閃發光。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知道石頭要洗才會亮,而且不能用任何清潔劑破壞它的光澤,得用小指輕樞藏在里頭的苔蘚,以確保來此泡湯的客人不致發生腳滑的危險。
「-們要問我什麼呀!這間民宿里我的資歷最老,老板不曉得的事來問我最妥當了,我可是創店元老-!l有哪一件八卦能逃得過她耳目。
福態的仟嬸停下手邊的工作,笑著看向兩個好奇心重的丫頭,她在她們身上看到年輕的朝氣,以及春蟲蠕動般的活力,感覺陽光也跟著她們進來。
愛情民宿可說是他們夫妻和老老板娘一手打造起來的,一磚一木都有其深厚的感情,也見證了一段又一段的愛情故事,豐富她的回憶。
除了她還沒幾人模得清民宿里里外外的大小事,生性雞婆的她什麼事都想管,最見不得人家有事不讓她管,那她可會拿木勺子敲人家的頭。
「小陳?!」怎麼扯得上他?「-們是曬太多太陽把腦子曬壞了是不是,小陳就是小陳嘛!有啥好問的。」
嗟!她當是什麼重要的事呢!原來不過是狗掉毛的小事。
又來了。兩人相視一笑。
「仟嬸,那-知道小陳叫什麼名字嗎?」希望小陳的故事到此為止,別讓她們太好奇。
仟嬸抬高手抹抹額上的汗,狐疑的一瞟,「-們真是太閑了,小陳的名字有那麼重要嗎?」
兩顆小腦袋瓜子直點,但不承認太閑,由她們幫忙拔雞毛的動作可知,不做事可是會扣錢的,無所不在的老板比鬼還精明。
「說實在的,我也不曉得,大家叫他小陳,我也跟著叫。」小陳就成了民宿的一份子。
「嗄,-不知道?」
太……太……太……詭譎了。
「不過有個人一定知道。」仟嬸又接著說。
「誰?。」
「前任老板。」
一听到前任老板,雷絲絲當場氣得揚揚手,不打算再追問下去,反正她和小陳沒什麼交情,他叫什麼跟她沒關系?
但是不知內情的黃泉仍一臉疑惑,以為還有人可以解答,興致勃勃地想去找這位「前任老板」詢問。
不過她只得到兩道訕訕的眼神,一個指指天上,一個比比地下,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兩個地方她去下了,除非……
「死了?」
「沒錯,我們前任老板死了很久了,所以把這間民宿留給她外孫女。」老板娘,-要是看到今日愛情民宿的盛況,也該含笑九泉了。
雖然現在的老板有點功利,嗜錢如命。
「所以……呃,我該找老板談談?」好奇會要人命,如果她不先被躁死。
回答她的是兩聲干笑,不予置評。
不過不死心的黃泉當真去問了老板,然後被轟了滿頭包,工作量加倍,直到午夜十二點後才準休息,人要動才不會想東想西。
但是李元修也給了她一個不負責任的答復--
小陳姓陳,前朝遺民--前老板留下的垃圾,開牛車的、我的員工,反正他又不用報稅,有沒有名字不重要,只要他做牛做馬的替我工作,等他死了我一定替他造墳。
瞧!多李元修作風,雇用個不知名字的員工還能理直氣壯地躁他,當他天生奴才命盡情使喚,不給人家喘氣的機會。
「奇怪了,小陳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個人獨自刷著溫泉的石階,兩手酸得舉不高的黃泉仍然想著這件事,她于是更加奮力地剛呀刷的,好把自己躁得累個半死,不再想起此事。
好奇心太重的人往往會被自己困住,以前她也曾為了一件不得解的事而寢食難安,日夜地思索,不得個答案就無法放松,腦海中老轉著同一件事,幾乎快把她逼瘋了。
而現在,她又面臨相同的情境,「小陳」這兩個字打入她腦中,這個人像是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份,怕是難以割舍了。
當一個人太投注心力在一件事上,就很難完全的怞離,等意會已成為生命共同體時,再回頭可找不到來時路了。
午夜的鐘聲響起,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黃泉柔柔酸澀的雙臂伸伸僵化的腰,直嘆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留下來找罪受,居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煙漫的溫泉裊裊飄著淡淡水氣,溫溫的氣息像春天女神的手,不斷地朝她招手,她在霧氣的誘惑下,輕解羅衫赤足步入。
「哇!好舒服的溫度,難怪絲絲叫我得來試試。」人像要浮起來似,輕飄飄地不惱世俗事。
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寵時。當年楊貴妃的心境就是如此吧!溫泉水一泡就進入忘我境界,讓水洗去一身塵囂,還以晶透的羊脂凝肌。
嗯!好困,先閉上眼-一下,等她不那麼累的時候再起來,反正這麼晚了,不會有人來泡湯。
長而卷的羽睫輕輕闔上,疲倦的面容因溫泉的滋潤漸漸泛出嬌艷的桃紅色,有如一朵粉女敕的櫻花在暗夜綻放,散發屬于少女的柔媚。
溫暖的水流聲,淡淡的霧氣,半掩的月色照出一幅美麗圖畫,沉睡的人兒托著腮任由溫湯潤澤一身細致的肌膚,那滑下的水珠多麼引人遐思。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悄然走近,淺而輕地發出近乎嘆息的笑聲,陽剛的手臂伸向前輕撫她眉心那滴薄汗。
「我的名字有那麼重要嗎?值得-放在心上不停地采索,直要挖出我隱藏的一面。」這個執著的小丫頭。
無奈的輕笑混著動心的憐惜,她的嬌美和慧黠叫人無法忽視,他原先不想認真的,當她只是生命里的一個過客。
可是她卻鍥而不舍地挑弄他平靜的心,讓他以為死寂的心房再度蘇醒,因她而跳動不已。
是-自的,我的黃泉,誰叫-叫黃泉呢!理該是我的。
頎長的身影拉過一條長浴巾,裹住鑽石一般閃亮的身軀,將沐浴在月光下的精靈攔腰抱起,緊摟在懷中親吻她的唇,踩著夜色走向更深的幽暗。
「他……他是小陳?!」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全身蓄滿豹的力量。
一句驚訝不已的女音忽然冒出,眼-成一條細縫。
「他是小陳,如假包換。」終于出手了,不簡單。
「該死,他就像土匪一樣把人抱走,不用來知會老板我一聲嗎?。」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噓!吾愛,別讓人听見我在愛-的聲音,我怕-會害羞。」柳桐月吻上妻子的身體,將她輕輕放倒。
「什麼害羞,我李元修天不怕,地不怕……噢!壞人,就怕你不愛我。」因為她好愛好愛他。
夏蟬不解情,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讓多情的男女在中翻滾。
夜深了。
一輪明月掛在枝頭微笑,守護著人間愛情。